子午坊
传记文学

首页 > 传记文学 > 汤显祖评传 > 第三章《牡丹亭》 一、玉茗堂和家庭境况

  第三章《牡丹亭》 一、玉茗堂和家庭境况

  汤显祖的祖居在抚州文昌桥外。至迟当他童年时,城内香捕峰下唐公庙附近就设有他家的学塾。在二十三岁那年除夕,祖居遭受火灾。《吾庐》诗说:"十载居无常。"可能这时家塾逐渐改成住所。后来赫赫有名的玉茗堂由此而草创。

  玉茗作为堂名最早见于《紫钗记》第一出《西江月》:"点缀红泉旧本,标题玉茗新词。"《紫钗记》作于万历十五年前后,如果这两句词当初就有,那末玉茗原来只是故乡风物的象征,如同红泉馆一样。万历二十年,他写了一首诗《岭外初归,读王恒叔点苍山寄示五岳游,欣然成韵》。诗说:"临川小筑寄香楠",至少玉茗堂的名号,那时并未启用。《紫钗记》第一出的两句词,如果出于万历二十三年写作此剧《题词》时所修订,那就和这篇《题词》所用的署名清远道人一样含有退隐的意向了。

  玉茗得名于宋代抚州州官衙门东院的一株白山茶花。诗人黄庭坚的《白山茶赋》说:"盖将与日月争光,何苦与洛阳争价。惟是当时而见尊,处于瑶台玉挥之前;是以闭藏而无闷,淡然于于风枯柳之下。"南宋景定元年(1262)州官家坤翁的《玉茗亭记》说:"或曰琼花与此花媲美。彼处康庄,有闻于世;此居逻远,人遂忘之,若有所歉。是不然。琼花困于采掇,根非其故。此花退然自安,至今无恙。动者之乐,仁者之寿,所成孰多,必有能权之者矣。"三个世纪后,汤显祖弃官南归,在扬州写的《琼花观二十韵》说:"但道芜城争艳逸,安知隋苑即披离??四海一株今玉茗,归休长此忆琼姬。"立意分明出自《玉茗亭记》。高洁的黄心绿蕊的玉茗花在作者心目中变成故乡和退隐的象征。清远(楼)和玉茗(堂)与其说是具体建筑物的名称,不如说是主人借以言志抒情的手段。

  遂昌弃官回来之后新买一所旧宅,恰好和家塾连成一片。这才奠定后来玉茗堂的格局,成为它主人常用的名号。整个家园占地约五市亩,大体成矩形,每边60 米左右。

  从此之后,他的弟弟们留居祖宅,汤显祖则定居在城内。

  玉茗堂既是家园的总称,又是其中一个具体的厅堂名。为避免误会,这里不用邸宅字样,而用家园一词。中国古代的南方住宅大部由家和园两部分组成。园子往往比住房大。

  汤显祖诗文集中提到的城内住宅有玉茗堂、清远楼、金柅阁、芙蓉西馆四处。《家谱》卷首附有康熙年间的《抚郡汤氏廨宇规模记》,除以上四处外,还有兰省堂、寒光堂、毓霭澄华馆,四梦台。《抚州府志》还加上一座揽秀楼。

  有两点要注意。

  (一)住宅在主人退隐后经过十来年的扩充和修建,不是一次设计,全部落成,然后迁入新居。汤显祖本人和其它方面的记载都可以为此作证。

  (二)康熙年间所记的汤家规模并不都是汤显祖生前的住宅。他的第三个儿子开远曾任南直隶按察司副使监(今安徽省)安庐二郡军,正四品。《明史》有传。比他的父亲阔气得多。兰省堂的命名和监军职务有关。寒光堂是开远的堂名,他的奏疏集即以此为名。至少这两者不是汤显祖时的旧物。以常情而论,后来的建筑物可能不止于此。

  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说:"所居玉茗堂,文史狼藉,宾朋杂坐。鸡埘豕圈,接迹庭户。"这段记载来源于许重熙。此人在他的老师汤显祖去世前一年,曾千里迢迢前往江西晋谒。可能有所夸张,但离开事实不会太远。明代文人喜欢给家中的亭台楼阁加上美名,然后吟诗作赋写文章,应酬唱和,有的达几十以至上百首之多。汤氏诗文集篇目繁富,这样的诗文可一首也没有。

  他的诗提及玉茗堂的很多,除了那口池塘、其中的金鱼、荷花和园中的杨柳、芙蓉等一般景色外,没有假山或园林布置的描写。

  他的诗《平昌齐发弟子数人从师吴越,里居稍有来问者二首》说:"今朝得见柴桑叟,落日寒园自荷锄。"《扫除瓦砾成堆,偶望达官家二首》说:"偶然开扫到池林,瓦砾堆高一丈深"。

  另外一首诗《见故时书画狼藉,惜之》说:"牡丹赋作官厨镇,蕉雪图支漆竹门。自是一时珍重意,落花倚草更谁论。"看来牡丹赋、蕉雪图可能是《牡丹亭》传奇的草稿。他的诗《见改窜牡丹词者失笑》就以王维的雪中芭蕉图比喻《牡丹亭》。这些诗都可以为钱谦益的记载作旁证。

  杨恩寿的《词余丛话》卷三说:"汤若士居庐甚隘。鸡栖豚栅之旁俱置笔砚。"焦循《剧说》卷五说:"相传临川作《还魂记》,运思独苦。一日,家中求之不可得。遍索,乃卧庭中薪上,掩袂痛哭。惊问之,曰:填词'赏春香还是(你)旧罗裙'句也。"汤氏创作《牡丹亭》第二十五出《忆女》的这则动人的逸事,是否真实无可查考。玉茗堂连同园池在内不算狭小,单就住所而论却不宽敞,和《抚郡汤氏廨宇规模记》给人的印象显然不同。单就《剧说》所写的汤宅情况而论,它未必远离事实。

  万历三十二年(1604)秋,友人钱希言在汤家作客两个月,住在文昌桥东旧宅,而不住在玉茗堂,这是后者住房不太宽敞的一条旁证。玉茗堂的亭台池馆不像王世贞的寡园或许自昌的梅花墅,它们都是有数的江南名园。玉茗堂之所以享有盛名,不在于它的园林建筑,而在于它的主人。如果现代人要对它的具体情况有一点了解,不妨参看明代画家钱榖所作的张凤翼求志园的写真图。它的复印件见拙作《张凤翼年谱》插页。汤和张(1527-1613)情况不同,但他们家境相差不多,又是同样的明代的民居风格。求志园所显示的文人亭台他馆的美名同实际不相符的情况,可以使现代人的想象不至于离开事实太远。

  汤家原来是富有的地主。《家谱》说他的父亲"捐万石以赈荒歉,出千金以修桥梁"。数量词可能失之夸大,家道殷实,无可怀疑。汤显祖多次到北京应试,南京游学。娶小妾,带僮仆。吟花醉酒,访书求画。化费很大。考取进士后,做上七品、六品京官,前后七年。明朝官员俸禄之低,几乎难以维持生活。他们全靠额外收入,即贪污和例行而合法的变相贪污。像海瑞那样出名的清官,官居正二品,一尘不染。去世后,倚靠众人乐助才能办理丧事。太常博士、詹事府主事、礼部主事是闲官,手无实权,没有额外收入。他在《与司吏部》信中作了计算:六品京官一年收入四万文钱,租房子,买粮食,养一匹马,雇两个僮仆,得化费七万。这一切都是官场所必需,无法节省而又能保全体面。他在南京时,僮仆和粮食全由老家接济。知县有额外收入。遂昌地瘠民贫,他又搞了一些文教建设,不可能积聚多大财富。

  汤显祖六十岁时向友人黄荆卿透露,每年他家租谷收入不满六百石。依此计算,田产在二三百亩之间。他的继妻、小妾、寡居的长媳、次子大耆、三儿开远夫妇、四儿开先、女儿,可能还有孙辈,连同父母以及僮仆、佣工,一家至少十五口。如果连同他的兄弟们在内怕有三四十口之多,这点产业就不见得宽裕了。他为次子写的诗《念大耆久秣陵》说:"虽为县长儿,饥寒在身口。况乃客单外,僮仆安可久。"《望耆儿二首》说:"游闲不是儿家业,大好归来学种田。"以他对儿子仕进的关切,不是手头拮据,不会作出这样的劝告。

  汤显祖在去世前一年写信给他新近中举的三儿开远说: "我歌鹿鸣(指秋试中式)五十年,求一避债台不得。念之。"明朝的士大夫不是巴尔扎克笔下的金融家或工商业者,父亲不会隐瞒财产,在儿子面前叫穷。这是汤显祖晚年家境的忠实概括。

  要作曲,就得演唱。《紫萧记》在家乡创作。青年好友吴拾芝、曾粤祥、谢廷谅是他的合作者。合作不一定指制谱作曲,演唱、伴奏以至供应酒食都是必不可缺的事。

  《紫钗记》在南京执笔。官职低而政治环境复杂,不会有什么家乐即私人戏班子。

  遂昌归来,四年之内完成三《梦》。这是作家一生中的金色收获季节。

  从《九日遣宜伶赴甘参知永新》、《遣宜伶汝宁为宛平令李袭美郎中寿》等诗看来,汤家似乎有一班家乐。达官贵人家里养一个戏班子,当时在苏州一带不以为奇,在江西却还没有形成风气。

  汤显祖写信《与宜伶罗章二》说:"章二等安否,近来生理何如???《庙记》可觅好手镌之。"另一首诗《寄生脚张罗二,恨吴迎日口号二首》自注:"迎病装唱《紫钗》,客有掩泪者。近绝不来,恨之》。可见罗章二戏班和演员张罗二、吴迎都不住在汤家,也不属于汤家。汤显祖有关戏曲演出的诗文,有一部分明显地不是家乐,大多数记载十分简单,不能据以确认演员的身份。上述情况结合汤家的经济收入加以考察,汤家并未经常置备一班家乐,只是有一些演员同他经常联系,也许更符合事实。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 推荐:《抗日战争书籍》 《心理学书籍》 《茅盾文学奖作品》

点击收藏 小提示:按键盘CTRL+D也能收藏哦!

在线看小说 趣知识 人生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