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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合诸侯

  公子目夷年仅八岁,奉命出使陈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索回了南宫长万。

  蔡昕欲嫁管仲,羞于开口,叶婧为之做媒,管、蔡二人喜结良缘。

  息之亡,亡于楚,实亡于息也,追溯原因,乃是因为一个女人。

  亳地为一古邑,商汤时做过都城,至春秋,虽然有些破落,毕竟做过都城,检索兵马,得一百五十乘。但若凭这一百五十乘兵车,去敌南宫牛那一万兵马,无疑是以卵击石。齐兵,齐兵怎么到现在还不 来?

  齐兵靠不住,只有靠自己,公子御说一边操练兵马,加固城墙,一边遣使去向大心求救。

  救兵未至,南宫牛率军杀到,照谋士戴叔皮之意,闭门坚守,静候救兵。守将吕六年轻气盛,非要与南宫牛一较高低,率兵车一百乘出城迎敌,谁知,未见着南宫牛面,便被猛获杀了一个落花流水,把 小命儿也丢了。

  南宫牛一战得胜,将亳城围得铁桶也似,昼夜攻打。

  萧大心闻听公子御说吃了败仗,自忖不是南宫牛对手,停兵于途,遣人去向曹国借兵。曹庄公倒也慷慨,借给兵车二百乘。有了这二百乘兵车做后援,萧大心胆壮起来,星夜向亳城开拔。

  南宫牛初生牛犊,一战而胜,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他本来就对萧大心的兵马心存轻蔑,说他是乌合之众,又见他停兵不前,以为是怕了自己,越发不把这支兵马放在眼里,也不为备。待那萧大心和曹兵 突然杀到,方知是一个劲敌呢,忙调兵去迎,那兵已经散在亳城周围,一时半刻很难集合起来。

  公子御说见救兵来到,忙打开城门,出外接应,内外夹攻,还怕你南宫牛不败么?

  南宫牛败了,败得很惨,连项上的人头也被乱兵割去,所带兵马悉数降了公子御说,唯有猛获仗着一身武艺和一支浑铁点钢矛,杀出重围。

  他虽说杀出重围,害怕南宫长万治罪,不敢再回商丘,拨马朝卫国奔去。卫惠公知他是一员枭将,拜为将军,赐以美女田宅。

  公子御说打了胜仗,少不得要摆酒庆贺。戴叔皮说道:“不可,不可!”

  公子御说惊问道:“为甚不可?”

  戴叔皮侃侃而谈道:“我方虽说打败了南宫牛,但公子游的元气未有大伤,且南宫长万尚在。那长万不只知兵,兼有触山举鼎之力,我方无其对手。要想复国,非以智取不可!”

  公子御说点头说道:“你说得对,依你之见怎么智取?”

  戴叔皮道:“封锁消息,把我军换成降兵旗号,假称南宫牛等已克亳,并杀了公子,得胜回朝。南宫长万必不为备,商丘可一鼓而下。到那时,长万纵有回天的本领,也救不了公子游。”

  公子御说击掌说道:“此计甚妙!”遂依计而行,先使戴叔皮率人潜入商丘。再使人一路传言,言说南宫牛得胜回朝,赚开城门,一拥而入,只叫“单拿逆贼长万一人,余人勿得惊慌。”长万仓促无计 ,急奔朝中,欲奉公子游出奔,见满朝俱是甲士填塞,有内侍走出,言:“公子游已为戴叔皮所杀”。长万长叹一声,暗自思道,我往何处去呢?列国之中,惟陈与宋无交,要出奔只有出奔陈国了。于 是,抢了一匹坐骑,杀开一条血路,径奔南门而去。途中见一汉子,负一老妪,夹在逃难人中。他忽然想到他的老母,年已八十余岁,遗在家中,定然为公子御说不容,遂拨马而返,来到家中,将老母 扶上小辇,环顾四周,家奴尽皆散去,遂舍了坐骑,左手持戟,右手推辇,斩门而出,其行如风,无人敢阻拦者。宋国至陈,相去二百六十余里,一日便抵。如此神力,古今罕有。

  公子游已死,长万又逃,公子御说理所当然地登上君位,是为宋桓公,桓公拜戴叔皮为大夫。选五族之贤者,为公族大夫。萧大心仍归守萧。

  翌日早朝,戴叔皮谏道:“南宫长万和猛获,皆天下枭雄也,二人之中有一人与我为敌,我尚不安,何况二人俱在。二贼不除,社稷不宁也。”

  宋桓公道:“寡人已虑及此,怎奈一奔陈,一奔卫,寡人鞭长莫及,奈何,奈何?”

  戴叔皮道:“主公位继大统,理应告知列国,咱利用告知列国这个机会,遣使赴陈赴卫,请执二贼,贼可得也。”

  宋桓公道:“好。但不知道遣何人为好?”

  戴叔皮道:“百官尽可为使。”

  宋桓公道:“那就叫武卫、宣乾去吧。”

  武卫、宣乾出班应道:“臣何日动身?”

  宋桓公道:“明日。”

  武卫、宣乾应了一声:“遵命。”退回班中。

  是时,恰好公子目夷在侧。那目夷年方八岁,乃宋桓公长子,虽是庶出,却是聪慧异常,过目不忘,单手背后能画虫草鸟鱼。桓公爱之,时常带在身边。他见桓公在处理长万、猛获一事上如此草率,忍 不住叹道:“猛获、长万不来矣!”

  宋桓公斥道:“童子何以知之?信口胡言!”

  目夷曰:“勇力之人,人之所敬也。宋之所弃,卫、陈必庇之,空手而去,卫、陈必不听我?”

  宋桓公颔首说道:“子言是也。”遂改遣戴叔皮使陈,目夷使卫,各携以重金。

  戴叔皮虑及宋、陈无交,恐难以完成使命,面有忧色。公子目夷趋前奏道:“君父,儿臣曾随君父去过卫国,但没去过陈国,极愿去陈国走一遭,请君父恩准。”

  宋桓公略思片刻道:“可。”

  果如目夷所料,卫国贪宋之厚赂,乃缚猛获以遣宋。

  陈国就不同了。陈君宣公,见一孺子为使,以为轻己,心甚恨之,一见面便怒目说道:“快,快快将这孺子给寡人烹了!”

  话刚落音,蹿上来一个彪形大汉,单手抓住公子目夷腰带,将他举了起来,径奔沸腾的大鼎。把几个随使吓得双腿发颤,面白无血。若是一般的小孩,早就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目夷不哭反笑。

  陈宣公朝大汉喝道:“折回来。”

  那大汉得命转身,径奔宣公,在距宣公五步开外,立定了身子。

  陈宣公手指目夷,厉声问道:“你死到临头,还笑什么?”

  目夷止住笑道:“我笑主公是一昏君,且昏得可爱!”

  陈宣公沉着脸道:“你说寡人是一昏君,寡人昏在何时何处?若是答不出来,寡人不但烹你,还要食你的肉。”

  目夷道:“大者曰国,小者曰家,家国一体也。家也好,国也好,不能关着门过日子,你来我往,势之必然,而从未听说,某家去某家串门,某家持刀以待,国亦然也。有道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陈与宋无冤无仇,更无兵革之患,却以鼎待外臣,以鼎烹外臣,不昏何为?”

  “这……”宣公语塞。稍顿又道:“寡人之陈,虽说不大,也有千乘兵车,汝之宋却不把寡人放在眼中,是何道理?”

  目夷道:“我大宋何时不把您放到眼中?”

  陈宣公道:“尔国若是把大陈放到眼中,何以遣尔这个八岁娃娃为使?”

  目夷也不辩解,反问道:“您见过麦秸垛吗?”

  陈宣公道:“见过。”

  “您见过秤砣吗?”

  “见过。”

  “麦秸垛与秤砣比孰大?”

  “当然是麦秸垛了。”

  目夷叹了一口气道:“俗话不俗,‘麦秸垛虽大压不死老鼠,秤砣虽小能担千斤。’外臣年纪虽小,但外臣出身高贵。”

  陈宣公道:“尔有多高贵,顶多是一大夫之家。”

  目夷摇手道:“非也,非也。”

  陈宣公道:“莫非汝生于卿相之家?”

  目夷又道:“非也,非也。”

  陈宣公满面惊疑道:“难道你生于宋侯之家?”

  目夷颔首回道:“正是。”

  陈宣公腾地站了起来:“宋桓公是你什么人?”

  目夷不慌不忙回道:“是外臣的君父。”

  陈宣公道:“你是公子目夷?”

  目夷道:“正是。”

  陈宣公道:“寡人早就听说,宋桓公有一子,聪明绝顶,想不到就是你,惭愧,惭愧!”说毕,忙命内侍给公子目夷看座。

  待公子目夷落座后问道:“公子出使鄙国,有何见教?”

  目夷朝随使招了招手,随使捧着一捆竹简递给目夷,目夷又递给陈宣公的寺人,由寺人转呈陈宣公。

  陈宣公一目两行,将那竹简看了一遍,自言自语道:“原来为长万而来!”复又抬头说道:“贵使之请寡人不能答应。”

  目夷道:“为什么?”

  陈宣公道:“俗话说得好,‘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况勇如长万乎?”

  目夷又朝随使招了招手,随使捧简而进。陈宣公展简读曰:“白璧两双,黄金千斤,细绨①绨:光滑厚实的丝织品。千匹。”好重的礼也,这难道是送给寡人的?

  目夷微笑着回道:“正是。”

  陈宣公叹道:“桓公爱我也。只是人急投我,弃之不义。”

  目夷谏道:“乱臣贼子,天下一恶也。天下之恶,犹陈之恶,留一恶人,与陈何益,难道也要陈人模仿效法么?况,宋、陈相邻,不遣长万,宋必怨之。庇一人之恶,而失一国之欢,智者不为也。”

  陈宣公击案说道:“善。只是,只是那南宫长万力能举鼎,万人莫敌,擒之不易。”

  目夷笑道:“古人云,‘气力没有方法大’。像主公这么聪明的国君,难道还想不出制服长万的方法么?”

  陈宣公略一思索道:“有了。”

  他忽然将脸一沉,手指目夷斥道:“南宫长万乃世之枭雄,寡人得之,犹获十城,你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妄想说动寡人,索回长万而斩之,寡人岂能给你,武士何在?”

  众武士轰然应曰:“在。”

  陈宣公道:“将竖子拉下去关押起来,待寡人发兵灭了宋国再行问斩。”

  这变故来得实在突然,目夷的几个随使又筛起糠来。

  待公子目夷押下之后,陈宣公宣布散朝,大夫公子结正欲下殿,被陈宣公叫住,二人如此这般,密谋一番。

  公子结领了宣公密旨,携美酒一坛,鲍鱼、猪腿、牛脯若干,径造南宫长万之门。

  长万见公子结来访,忙迎至门外,携手而入。寒暄了一阵,低声问道:“公子目夷你知道吗?”

  长万道:“知道,他是公子御说的大公子。”

  公子结道:“他来咱陈国了。”

  长万道:“末将刚听说。”

  公子结道:“他是为将军而来。”

  长万有些紧张起来:“是不是要索末将回去?”

  公子结道:“正是。”

  长万越发急了,急出一头冷汗:“主公怎么说?”

  公子结道:“主公说:‘南宫长万乃世之枭雄,寡人得之,犹获十城,岂可轻易给你,寡人不但不给你长万,寡人还指望用长万来破你宋都,兼并宋国呢!’主公越说越气,竟将公子目夷绑了起来,下 了大狱。”

  长万长出了一口气,面南而拜道:“多谢主公!”遂设宴款待公子结,二人一边喝一边聊,越聊越是投机,结为异姓兄弟。

  翌日,长万亲至公子结家称谢,公子结留之复饮。酒半,尽出婢妾劝酒。长万欢饮大醉,卧于坐席。公子结命力士以犀革将他包裹起来,用湿牛筋束之;并囚其老母,交给公子目夷。

  公子目夷押着长万母子,星夜还宋,行至半途,长万方醒,大骂公子结无义。骂过公子结,又骂陈宣公。一边骂一边奋力蹴踏,将及宋城,犀革俱被挣破,手足皆露于外。公子目夷命押送军人以槌击之 ,胫骨俱折。宋桓公命与猛获一同绑至市曹,剁为肉泥。使庖人治为醢①醢:古代的一种酷刑,把人杀后剁成肉酱。,遍赐群臣曰:“人臣有不能事君者,视此醢矣!”八十岁老母,亦并诛之。

  蔡昕闻听公子御说复国,加额喜道:“天佑我,天佑我矣!”本欲星夜返国,继而一想,宋闵公因我而亡,公子御说要我来齐搬兵,来齐月余,未搬去一兵一卒,这国怎么回?我能不能为宋国做点什么呢 ?我若是不能为宋国做点什么,这国怎么回?不是我回不回的问题,公子御说让我回吗?宋乱已平,宋君应该由我儿来当,可公子御说当了,我儿怎么办?我儿就是不当国君,御说放得下心吗?他既是放 心不下我儿,能放心我吗?

  她开始彷徨起来。

  有国不能回,可这管仲的相府也不是久留之地,我该怎么办?

  她想到了死。当她投环自尽时,又被管府的黑奴救了下来。

  死没死成,倒把管仲给引来了。管仲听了她的哭诉,背剪双手,在屋子里踱了许久方道:“公子御说是宋闵公的嫡亲弟弟,兄终弟及也无不可。况且这御说已经即了君位,又深得民心。再由你的儿子来 做君主,显然是不大可能。”

  蔡昕道:“这个妾知道。”

  管仲道:“宋国你是万万不能回的。若回去有争位之嫌,御说岂能饶你?”

  蔡昕哭道:“这个妾知道。正因为妾知道回国后难免一死,才要自缢。”

  管仲道:“你死着容易,你这一死,你的儿子小命怕是也难保全。”

  蔡昕道:“为什么?”

  管仲道:“正如你自己所说,御说对你的儿子不放心呀。”

  蔡昕又哭道:“如仲父之言,妾那儿子就没有生的希望了吗?”

  管仲道:“有。”

  蔡昕当即将泪收住:“希望在哪里?”

  管仲道:“你就留在齐国。”

  蔡昕道:“妾留在齐国,妾那儿子就可以不死了吗?”

  管仲道:“还有一个条件。”

  蔡昕道:“请讲。”

  管仲道:“你还要嫁给齐人,嫁给一个有权势的齐人。”

  蔡昕道:“为什么?”

  管仲道:“你一旦嫁给齐人,就失去了君夫人的地位,御说便对你放心了。这是一……”

  蔡昕的心猛地一动,人都说管仲风流,娶有一夫二妾,这仨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难道他看中了我,想让我做他的妾吗?她偷偷瞧了瞧管仲,身高九尺①尺:春秋战国时的尺,比现在的小,一尺仅为现 在的24厘米。,面如傅粉,鼻如悬胆,天生一个美男人,又是齐国宰相,能嫁给这样一个男子,也不算辱没了自己。想着想着那脸腾地一下红了。

  管仲没有看到她脸上的变化,自顾自地说道:“其二,你若是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御说就不敢小瞧你,包括你的儿子。”

  蔡昕红着脸,低着头,喃声说道:“好,妾答应您,但不知道您要妾嫁给谁呢?”

  管仲见她答应了,满面欣喜道:“好,很好,敝人这就去面见主公。”

  蔡昕满面困惑道:“您找主公做什么?”

  管仲道:“为你保媒呀。”

  蔡昕道:“您,您是要把贱妾嫁给齐桓公呀?”

  管仲道:“正是。”

  蔡昕道:“这不成。”

  这一次该轮到管仲问为什么了。

  蔡昕道:“齐桓公宫中,美女如云,妾嫁给她顶多做他凤尾,妾不想做凤尾。其二,在后宫之中,齐桓公所宠者,莫过于卫姬,妾与卫姬虽为姑表姊妹,形同冰火,妾不愿与她同伴一君。”

  管仲轻叹一声道:“说得也是。”

  他背剪双手,又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停足问道:“你连国君都不愿嫁,还能嫁给谁呢?谁还能入你眼呢?”

  蔡昕本想说您,这话在喉咙管里翻了几个滚儿,终未说出口来。

  踢踏,踢踏,踢踏。不闻人语,只闻脚步声。

  咣地一声,房门大开,闯进一个人来,满头乌丝,柳眉凤目。

  “婧妹,你,你怎么来了?”管仲又惊又喜。

  婧妹闻言,将嘴一撇道:“怎么,坏了你们的好事?”

  管仲急道:“你都胡说些啥呀!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婧妹道:“不用您介绍,大名鼎鼎的宋夫人,谁个不知,谁个不晓?”

  蔡昕满面诧异地瞅着婧妹:“您是……”

  婧妹快嘴快语道:“俺乃仲父的大妾,贱名叫个叶婧。”

  蔡昕裣衽一拜道:“贱妾有眼不识泰山,请夫人原谅。”

  叶婧道:“什么夫人,俺已经说过了,俺是仲父的妾,想叫,叫一声姐姐,俺就心满意足了。”

  蔡昕道:“如此说来,俺可要叫您姐姐了,姐姐在上,请受小妹一拜。”

  叶婧慌忙将她拦住:“你不是已经拜过了吗?拜什么拜?姐问你一件事儿,你可要如实回答。”

  蔡昕道:“姐姐有事尽管问,小妹不敢欺骗姐姐。”

  叶婧连道了两个好字,问道:“你既然愿意嫁人,又不愿嫁给齐桓公,是不是你的心中另有所属?”

  “这……这……”憋得蔡昕满脸通红。

  叶婧道:“你不用这,这,来搪塞姐姐。姐姐问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儿?”

  蔡昕一个劲地傻笑,就是不回叶婧的话。

  叶婧又道:“你的意中人是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蔡昕见她一言道破天机,脸蛋越发红了,还带着几分羞涩。

  叶婧伸出白嫩的右手,托起蔡昕的下巴,格格娇笑道:“你的心事被姐姐说中了是不是?你不必害羞,姐成全你……”

  由叶婧保媒,这媒一保便成。闹过洞房之后,众人散去,偌大一间房子,只留下管仲和蔡昕。

  管仲小声说道:“昕妹,咱们该安歇了吧?”

  蔡昕轻轻点了点头。管仲自个儿褪去衣服,又帮蔡昕褪去衣服,抱进帷帐,顷刻儿搅作一团,又风又雨,直闹腾了半个时辰,方风停雨住。蔡昕依偎在管仲怀里,柔声问道:“仲哥,您说您有办法叫宋 桓公感激齐国,不敢加害竹儿。什么办法,能不能说给小妹听一听?”竹儿者,蔡昕之子也。

  管仲道:“怎么不能。”

  蔡昕道:“请讲。”

  管仲道:“新君即位,是不是要上告周天子呀?”

  蔡昕道:“是应该上告周天子。”

  管仲道:“不只要上告周天子,还得告知列国,得到列国的承认。据我所知,这些事宋桓公都没有做,因而他这个君是不算数的,还需要定位。我若能劝主公出面为他定位,他必然感激齐国,只要他感 激齐国,还会对竹儿使坏吗?”

  蔡昕道:“不会了。”

  管仲道:“那就这么定了。”

  翌日,早朝过后,管仲留了下来,对齐桓公说道:“主公不是想称霸天下吗?请从宋国做起。”

  齐桓公轻叹一声道:“公子御说已经即位,还怎么做呀?难道要寡人发兵,推翻公子御说,扶竹儿登基。”

  管仲道:“非也,非也,臣早已说过,主公欲称霸天下,非尊周睦邻不可,岂能让您兴兵宋国!”

  齐桓公道:“不发兵攻宋,如何从宋做起?”

  管仲道:“周庄王初崩,新王即位,宋国又遭南宫长万之乱,贼臣虽戮,宋君未定,君可遣使朝周,请天子之旨,大会诸侯,立定宋君。宋君一定,然后奉天子以令诸侯,内尊周室,外攘四夷。列国之 中,衰弱者扶之,强横者抑之,昏乱不共命者,率诸侯讨之。海内诸侯,皆知我之无私,必相率而朝于齐,不动兵车,而霸可成矣。”

  齐桓公击案说道:“好主意。寡人这就遣隰朋赴周。”

  隰朋受命之后,携白璧两双,黄金千斤,细绢一千匹,星夜赶赴洛阳,朝见周天子。

  是时,周王室已经衰落,论地盘不及一中等之国,周庄王已崩,周釐王新立,各诸侯国越发不把周王室看到眼里,朝贺者寥寥。今突然来了一个东方大国,贺礼又重,釐王乐得满脸是笑,设宴款待隰朋 ,并亲自作陪。酒过三巡,隰朋起身为釐王敬酒,笑言道:“臣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釐王正在兴头上,笑回道:“卿有事尽管讲来。”

  隰朋道:“宋国近遭南宫长万之乱,贼臣虽戮,宋君未定,我家主公有心向您讨一道诏书,以便遍召天下诸侯,为宋君定位,不知可不可行?”

  釐王道:“自平王东迁以来,王室衰微,诸侯不朝,郑伯射桓王之肩,五国拒庄王之命,致使列国臣子不知君父。熊通僭号,宋、郑弑君,习以为常。唯伯舅①伯舅:指齐桓公。不忘周室,朕之幸也。 泗上诸侯,惟伯舅统率之,朕方高枕无忧。”

  隰朋匍匐于地,叩头三谢。

  齐桓公遂以周天子之命布告鲁、陈、蔡、卫、郑、曹、邾诸国,约以三月朔日①朔日:朔,月球运行到地球和太阳之间和太阳同时出没,呈现新月的月相。朔发生的那一日,被定为夏历每月的初一日, 也就是说每月的初一日,叫朔日。,共会北杏之地。

  将到会盟之期,齐桓公问管仲曰:“此番赴会,用兵车多少?”

  管仲曰:“君奉王命,以会诸侯,安用兵车?请为衣裳之会①衣裳之会:是指以外交手段解决问题的和平盟会。。”

  齐桓公曰:“仲父之言甚是。”遂遣王子成父率军士三千,先行一步,筑坛三层,高起三丈,左悬钟,右设鼓,先陈天子虚位于上,旁设反坫①坫:古代设于堂中两楹间的土台,低者供诸侯相会饮酒时 置放空杯,高者用以置放来会诸侯所馈赠的玉、圭等物。,玉帛器具,加倍整齐,另备馆舍数处,悉要高敞合式。

  三月未至,宋桓公御说已到,与齐桓公相见,谢其定位之意。次日,陈宣公杵臼、邾子克,二君继到。三国见齐国无兵车,相顾曰:“齐侯推诚待人,以至于此。”乃各将兵车退在二十里外。又等了三 日,还不见鲁、蔡、卫、郑、曹五国踪影。齐桓公独说独念道:“鲁庄公乃寡人嫡亲外甥,他应该来呀。还有郑国,郑子婴得以为君,全赖我先君襄公之力,就是曹、卫二国,我先君也曾有恩于他。倒 是蔡国,地处蛮楚,惧楚之威,来不来尚在两可之间。”

  话刚落音,谍人来报:“蔡哀侯献舞,率兵车一百乘,前来赴会。”

  齐桓公大喜道:“公孙爱卿,请代寡人迎他一程。”

  等公孙隰朋受命之后,齐桓公笑对管仲说道:“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是来了。”

  管仲笑回道:“就是不来一国,蔡哀侯也会来的。”

  齐桓公满面不解道:“为什么?”

  管仲道:“他恨蛮楚呀。”

  经管仲这么一说,齐桓公想起来了。

  他想起了什么?

  他想起了蔡哀侯受执一事。

  这事说起来话长。

  楚居中国之南,芈姓,子爵①子爵:爵,爵位。西周成王在位时,大封诸侯,爵分五等:公、侯、伯、子、男。子是四等爵。。出自颛顼帝高阳。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高阳生称,称生卷章 ,卷章生重黎。重黎为高辛氏火正之官,能光融天下,帝喾命曰祝融。重黎死,其弟吴回为祝融。吴回生子陆终,娶鬼方国君之女,怀孕十一年未育,开左胁,生下三子;又开右胁,复生下三子。长曰 昆吾,次曰参胡,三曰彭祖,四曰会人,五曰安,六曰季连。季连,芈姓,楚之祖也。昆吾氏,夏之时尝为侯伯,桀之时汤灭之。彭祖氏,殷之时曾为侯伯,殷末始亡。季连生附沮,附沮生穴熊,其后 败落,或在中国,或在蛮夷。

  周文王之时,季连之苗裔曰熊鬻,博学有道,周文王、武王俱师之,后世以熊为姓。周成王时,诏令全国,拣选文、武二王在位之时的元勋功臣之后,得熊鬻之曾孙熊绎,封于蛮楚。封以子男之田,都 于丹阳。五传至熊渠,甚得江汉之民拥戴,乃兴兵伐庸,抑粤,至于鄂,僭号称王,及周厉王即位之后,动辄对外用兵,熊渠畏之,遂去王号。又八传至于熊仪,是为若敖。又再传至熊眴,是为蚡冒。

  蚡冒卒,其弟熊通,弑蚡冒之子而自立。熊通强暴好战,有僭号称王之志。见诸侯戴周,朝聘不绝,以此犹豫观望。及周桓王兵败于郑(国),熊通出兵伐随(国),迫使随君率汉东诸国之君,面见周 桓王,颂楚功绩,请周天子封楚君为王,用以弹压蛮夷。周桓王不许,熊通闻之大怒:“吾先人熊鬻,有辅导二王之劳,仅仅封一小国,远在荆山。今地辟民众,蛮夷莫不臣服,而王不加位,是无赏也 。郑人射王肩,而王不能讨,是无罚也。无赏无罚,何以为王!且王号,我先祖熊渠之所称也,孤亦光复旧号,还需要请示周王吗?”遂自立为楚武王。汉东诸国,各遣使称贺。周桓王虽怒楚,无之奈 何。自此周室愈弱,而楚益无厌。至周庄王八年,熊通卒,子熊赀立,是为文王,迁都于郢,东拓北进,节节胜利,灭邓,克权,服随,败郧,盟绞,役息。凡汉东小国,无不称臣纳贡。惟蔡国自恃与 中原诸侯通盟同兵,未曾服楚。

  是时,蔡君为哀侯献舞,与息侯同娶陈(国)女子为夫人。蔡娶在先,息娶在后,息夫人妫氏有绝世之貌,因回陈探亲,道经蔡国。蔡哀侯曰:“吾姨至此,岂可不与相见?”乃使人邀至宫中款待,语 及戏谑,全无待客之意,息妫大怒而去,及自陈返息,遂不入蔡国。息侯闻蔡侯调戏其妻,心甚恨之,思谋报仇,但仅凭自己之力,万万斗不过蔡哀侯,几经熟思,方想出一计,乃遣使入楚,密告楚文 王曰:“蔡恃中原,不肯服楚。若楚加兵于我,我因求救于蔡,蔡君勇而轻,必然亲来相救。我可与楚合兵攻之,献舞可虏也。既虏献舞,不患蔡不朝贡矣。”

  楚文王听了息使之言,满心欢喜,乃兴兵伐息。息侯求救于蔡,蔡哀侯果起大兵,赶来救息。安营未定,楚伏兵齐起,哀侯不能抵挡,急走息城。息侯闭门不纳,乃大败而走。楚兵从后追赶,直至莘野 ,活虏哀侯归国。息侯大犒楚军,送楚文王出境而返。蔡哀侯始知中了息侯之计,恨之入骨。楚文王归国,欲杀蔡哀侯烹之,以飨太庙。大臣鬻拳谏曰:“王方有事中原,若杀献舞,诸侯皆惧矣!不如 归之。”再四苦谏,楚文王只是不从,惹得鬻拳性起,乃左手执文王之袖,右手拔佩刀加文王之颈,厉声说道:“臣当与王俱死,不忍见王之失信于诸侯也!”

  楚王惧,连声曰:“孤听汝!”

  鬻拳曰:“王幸听臣言,楚国之福。然臣以臣劫君,罪当万死。请君侯诛之!”

  楚王曰:“卿忠心贯日,孤不加罪也。”

  鬻拳曰:“王虽赦臣,臣何敢自赦!”遂以佩刀断其足,大呼曰:“人臣有无礼于君者,视此!”

  楚王命藏其足于大府,诏曰:“寡人不听忠臣之言,方有此足,寡人深悔之。今藏其足于大府,以证寡人违谏之过,后继者当深思。”特遣良医为鬻拳治伤,伤虽愈但不能行走,文王使为大阍,以掌城 门,尊之为太伯。遂赦蔡哀侯归国。

  蔡哀侯归国之前,楚文王大摆筵席,为之饯行,席中盛张女乐。有弹筝女子,仪容秀丽,文王指其对蔡哀侯说道:“此女色技俱佳,可进一觞。”即命此女以大觞送哀侯,哀侯一饮而尽。还斟大觞,亲 为文王寿。

  文王笑曰:“君生平所见,有绝世美色否?”

  经此一问,哀侯立马想到息妫,想到息侯导楚败蔡之仇,乃曰:“天下女色,未有如息妫之美者,真仙人也。”

  文王曰:“她到底长得怎么样?”

  哀侯回曰:“目如秋水,脸似桃花,长短适中,举动生态,目中未见其二!”

  他这一说,说得文王涎水直流:“有此美女,寡人得以一见,死不恨矣!”

  哀侯曰:“以君之威,虽齐姬宋子,致之不难,何况息国一妇人乎?”

  文王大悦,是日尽欢而散,蔡哀侯遂辞归本国。

  楚文王乃一贪色之徒,每思蔡哀侯之言,心旌摇曳,后经谗臣献计,假以巡方为名,来至息国。

  息侯闻文王驾到,迎谒道左,极其孝敬。亲自打扫馆舍,设大飨于朝堂,息侯执爵①爵:指爵位。亦指古代酒器,青铜制,有流、柱、銴和三足,用以温酒和盛酒。在这里指酒器。于前,为文王寿。

  文王接爵在手,微笑而言曰:“昔者寡人曾效微劳于君夫人,今寡人至此,君夫人可不可为寡人进一觞呢?”

  这话实乃大不敬,息侯明知辱己,但惧楚之威,不敢违拒,连声唯唯,当即传语内宫。不一时,但闻环佩之声,夫人息妫盛服而至,别设毯褥,再拜称谢,文王答礼不迭。

  息妫取白玉卮①卮:古代盛酒的器皿。满斟美酒,前献文王,素手与玉色相映,楚文王视之大惊,果然天上寡闻,人间罕见,便欲亲接其卮。那息妫不慌不忙,将卮递与宫人,转递楚王,楚王一饮而尽 。息妫复再拜请辞回宫。

  文王心念息妫,食不甘味,那酒勉强饮了几觞,推说头痛,回馆安歇,因他心中惦念息妫,夜不能寝。次日,文王亦设宴于馆舍,名为答礼,暗伏甲兵。息侯赴席,酒至半酣,文王假醉,谓息侯曰:“ 寡人有大功于君夫人,今三军在此,请君夫人出面犒之。”

  息侯辞曰:“自古以来,男女有别,贱妾好赖,也是一国之母,岂可轻易抛头露面乎?”

  楚文王拍案怒曰:“匹夫背义,敢巧言拒我?左右何不为我擒下!”

  息侯正待分诉,伏甲猝起,薳章、斗丹二将,就席间擒息侯而执之,文王自引兵入息宫,来寻息妫。

  息妫闻变,叹曰:“引虎入宫,我自取也!”遂奔入后园中,欲投井而死。斗丹抢前一步,牵住衣裙曰:“夫人这一死,息侯还有命吗?要全息侯之命,夫人不能死。”

  息妫呆想半晌,涕泪说道:“依你之见,我该当如何?”

  斗丹道:“若以末将之见,夫人不能死。不只不能死,还得笑颜去见楚王。”

  息妫不语。

  斗丹牵着她的衣裙道:“走吧。”

  息妫来到文王面前,文王好言劝慰,许以不杀息侯,不绝息祀。遂即军中立息妫为夫人,载以后车。以其脸似桃花,又曰桃花夫人。

  楚文王安置息侯于汝水,封以十邑之家,使守息祀。息侯抑郁而死。

  蔡哀侯见息侯一死,不免生出些许悲哀。楚虽说待他不薄,受执一事不曾忘怀。今见齐国势大,会盟北杏,遂叛楚而来。到得北杏之后,见宋、陈、邾三国之兵车俱停在距北杏二十里之外,亦将兵车自 退二十里。

  连齐在内,五国君主在北杏又等了三日,会盟日期已到,仍是不见鲁、曹、卫、郑四国君主露面,齐桓公谓管仲曰:“诸侯未集,改期待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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