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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古老的德茂库尔

  1. 初到爱丁堡的成功

  克列克兰勋爵为罗伯特·彭斯举办了欢迎舞会。彭斯看到舞会周围飘动的一切,就像雾弥漫着……绶带、翎毛,花边刚刚遮掩着女士太太的背和肩。她们急速地扇动着小扇,用富有好奇心的眼睛望着彭斯,露出了惊讶的笑容。男子汉戴着不高的时髦的假发,左右垂着香肠似的一绺卷发,穿着深蓝色的、酒红色的、浅绿色的坎肩,脚下穿着带有名贵扣子的鞋……罗伯特·彭斯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他今天也穿上了带有银质扣子的骑兵长靴。今天他和理奇孟特一块狠狠地用白粉和醋把这些扣子擦亮。总之,今天,他穿戴不错。

  今天彭斯的女舞伴,就是美丽的艾丽佳·苞尔涅穆小姐。彭斯一见到她,他的心“如同火绒一样燃烧起来”。艾丽佳小姐,是一位柔弱而幽雅的姑娘。听这位安琪儿弹竖琴是最高尚的享受,她的父亲孟苞戈勋爵,高高个子,干瘦的、鹰钩鼻子。孟苞戈勋爵是爱丁堡著名的学者之一。彭斯曾两次在孟苞戈勋爵家里吃过午饭。同孟苞戈勋爵交谈使罗伯特·彭斯感到愉快。如果彭斯10年前来,他就会遇到两位驰名的人物:

  哲学家尤玛和经济学家斯米特还在世。而在大学讲《道德哲学》的驰名教授,正是彭斯认识的斯丢阿尔教授。他同彭斯会晤以后,撰写了关于彭斯的诗歌的论文。他鼓励彭斯坚持诗歌创作。

  而今天斯丢阿尔教授没有在舞会上。因为他不属于贵族,通常上流社会不邀请学者、医师、律师来做客。

  舞会正进入炽热中,突然大家喧哗起来,勾尔顿公爵夫人来了。

  由于老交情,她受到爱丁堡整个贵族的邀请,虽然她已经过37岁了,并养育了3个孩子,但她仍葆有漂亮的容貌。打猎、跳舞、快乐的游戏她都乐意参加。她贪吃鲜牡蛎,跳舞可以一直跳到天亮,喝酒不醉,玩纸牌可以赢过牌迷。她喜欢爱丁堡的“上流社会”,她可以原谅一切戏谑似的行为。她以到过伦敦宫廷而自豪。由于她的出现,舞会上的所有人都活跃起来,生气勃勃了。

  关于艾尔郡的农民诗人的事她早就听说过,她的朋友克列克兰勋爵把彭斯的诗送给她看,她也读过《情感的人》作者玛根金写的关于彭斯的论文。

  勾尔顿公爵夫人很喜欢彭斯的诗。她对彭斯的诗《致虱子》的有趣描写,特别地感兴趣,她已把最后的几节记住:要是你出现在老太婆的破帽里,那不会出我的意料,

  躺在穷小子的背心里逍遥,

  也不会叫我惊奇。

  可是小姐新买的意大利帽,

  那不是你撒野之地!

  啊,珍尼,请不要摇头晃脑,

  卖弄你的青春美貌,

  你哪知这坏蛋已经爬高,

  速度无比!

  我怕你那挤眉弄眼的一套,

  只会叫人把它注意。

  啊,但愿上天给我们一种本领,

  能像别人那样把自己看清!

  那就会免去许多蠢事情,

  也不会胡思乱想,

  什么装饰和姿势会抬高身份,

  甚至受到膜拜!

  (见王佐良《彭斯诗选》106页)

  公爵夫人对彭斯诗中的苏格兰曲词丝毫也不难为情。她想到,一定要亲自对这位彭斯测验一下,于是吩咐一年一度的卡列顿猎人俱乐部跳舞晚会的筹备者把艾尔城的这个“有趣的”人邀请来参加,她的话就是法律。

  彭斯这时站在她面前,低垂着漂亮乌黑的头。她发现,没有扑粉的头发比假发更令人喜爱,尤其是天然卷曲的头发。公爵夫人向客人提出一些问题,彭斯用低沉、令人愉悦的语调回答着,毫不拘束而又含有尊敬,并恰到好处地插入一些法国话。“这算什么无知识?”公爵夫人思索着,面带着微笑。她想在这位梦想成为小城镇消费税征收员、艾尔镇的农场主、“诗人殿下”的面前,就连国王和大臣都会黯然失色。

  整个晚上公爵夫人一直同诗人跳舞。女宾互相私语着,克列克兰勋爵温情地微笑着,彭斯为自己受宠而高兴。当告别时,彭斯把头低在公爵夫人的手上,并极恭敬地亲吻她的手套。这是一种亲昵的姿态。公爵夫人微微地扬起眉毛,但彭斯却用那镇静地、温存而又感激的目光望着她,而她面红耳赤地垂下眼睛。

  “您的客人完全冲昏了我的头脑”,当克列克兰勋爵扶她上轿式马车的时候,她大声地说道。

  这些话在人群中流传,就像火花点燃了导火线,首都“大世界”的门在罗伯特·彭斯面前已敞开。

  彭斯黎明回到家里,坐在床边,耷拉着脑袋感到疲乏,而躺在床上的理奇孟特睡得正浓。

  突然间,彭斯害怕起来,他感到这几天的变化太大了,仿佛从黑暗中一下子被拉到明亮的使人目眩的灯光之下。在爱丁堡的这三个星期是在极度的纷乱中度过的。最初他什么地方也不去,无论谁也不见,只在近处高高的石房子中间的如同峡谷一样的小胡同里游逛。石头,处处是灰色的石头。城市里高耸着巨大的石头城堡,教堂四周围绕着石墙。他顺路走进书铺。这个书铺是由50年以前出版第一部苏格兰歌曲集的诗人艾兰·兰姆赛开办的。可以说他的藏书在这里得到保全,古代的故事诗和歌曲集应有尽有。现在兰姆赛的古老的小铺子由克列克兰勋爵的从前的老师威廉·科里奇先生来管理。克列克兰勋爵有意让彭斯同科里奇认识。科里奇在这个城市里有最好的印刷厂。如果克列克兰勋爵说服卡列顿猎人俱乐部的所有成员帮助认购彭斯的新诗集,科里奇就会同意印刷它。彭斯到爱丁堡后的第一天还去了一趟教会公墓,那里安葬着诗人罗伯特·费格生。彭斯长久地在墓地中寻找费格生的坟墓,向看守墓地的人打听费格生的墓,可是谁也不知道费格生的墓在哪里。

  罗伯特·彭斯看一眼理奇孟特,他仍在沉睡。理奇孟特的圆圆的脸,表现出心满意足的样子。亲爱的理奇孟特不仅为朋友让出了自己的半个床,而且为彭斯的成功、为彭斯每次顺利而高兴。

  盖文·汉弥尔登收到了彭斯从爱丁堡寄来的第一封信。罗伯特非常好地完成了他所委托的一切事情,包括到法院和档案馆应查询的事情。

  信中彭斯谈到自己的情况:

  “关于我个人,我高兴地告诉您,我会很快驰名了……由于克列克兰勋爵的坚决主张,卡列顿猎人俱乐部通过决议,俱乐部全体成员毫无例外地认购我诗集的第二版。明天认购名单就会出来。我在下一个邮班把名单寄给您……”

  随后彭斯向汉弥尔登和他的朋友、银行家、艾尔市长德荣·巴拉塔寄出了第二版诗集和认购名单及报纸的剪报。

  彭斯在给巴拉塔的信中写道:“朋友们把许多著名人士介绍给我认识,如公认的我的保护者勾尔顿公爵夫人,还有律师委员主任以及德荣·乌爱特福尔德先生等。在学者中间,我的朋友有斯丢阿尔特教授、布艾尔医生和《情感的人》作者玛根金先生。很快我又认识了一位慷慨好施的最高法院书记员米尔列鲁阁下,昨天晚上应他的邀请,我去他家做客。我同科里奇关于我的书出版事宜已达成协议……”

  在整个12月和1月里,正如那句刻板式的句子所说的,彭斯“沉湎于上流社会的娱乐中”。他在布艾尔医生处同文学家进早餐;在他的朋友艾尔斯梯律师处同克列克兰勋爵吃午饭。在跳舞晚会上同城里第一美人跳舞。他把自己的往事和友情都献给了斯丢阿尔特教授。每天早上,按农村习惯很早起床的彭斯,就在斯丢阿尔特教授家的窄小的摆满了书籍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或者同斯丢阿尔特教授一起去散步。他们上了山,走向圆塔形灰色墙壁的爱丁堡城堡,观赏着在寒冷清晨薄雾中的古老城市,弯曲而陡峭的小胡同,宽阔通道的布利兹大街。有时候,他们站在山顶,从那里可以看到环抱着古老城堡的市镇、小乡村的整个山谷。房顶上盘旋着清晨炉灶燃起的烟云。彭斯聚精会神地细瞧着这些青白色的云。彭斯有一次告诉斯丢阿尔特教授,与宏大的城堡相比他心中更喜欢这些缕缕炊烟。谁都知道,在这些难以辨识的小茅舍里住着可尊敬的人。

  常常回家后,斯丢阿尔特教授把自己同彭斯的交谈记录下来。斯丢阿尔特教授感到彭斯的语言精密而又标新立异,彭斯的语言幽默、敏捷。彭斯对有缺点的朋友很少说生硬粗鲁的话,更多的是温和而宽容的话。

  1月13日,斯丢阿尔特教授参加苏格兰共济会支部的隆重大会。会议产生了爱丁堡众多共济分会的全体委员,骑士团团长隆重地向大家宣布并举杯祝贺“卡列顿和卡列顿弹唱诗人彭斯兄弟万岁”,伴随他的祝词整个会场响起支持的呼声。

  罗伯特·彭斯在一封信中谈到这件事,他补充说:“这样的意外,对我来说,我如同受到巨大的撞击似的,全身震动。我兴奋地回答,绝不能愧对它!……”

  共济会分会的骑士团团长、年长令人敬重的菲尔格逊教授对彭斯做出了极高的评价,几天后又举办宴会来祝贺彭斯。他邀请来自己的同行。

  他们中有斯丢阿尔特教授和教育家德若舒·乌科尔,还有同彭斯比较早就认识的布艾尔和布尔艾科贸科。陪伴失明的布尔艾科留科一起来的是他的秘书,年轻的姑娘玛尔戈列特·查尔梅丝,大家都称呼为“我们的蓓吉”。她有一双深棕色的大眼睛,尖下颏,说话声音非常好听。她的姿态优美。蓓吉也很喜欢彭斯。蓓吉的父亲,一位不太富裕的农场主,曾给女儿非常好的教育。蓓吉与彭斯多半是在布尔艾科留科医生的客厅里往来。蓓吉有时高声朗诵或弹奏小钢琴。彭斯同她在一起毫不拘束。

  彭斯给她写过非常好听的歌曲。遗憾得很,不知谁扣留了这些诗,坚决不同意出版。因为在这些诗行中,蓓吉的面容,以及她的幽雅的体态,她的善良纯真描写得非常好……

  这一天晚上,菲尔格逊教授家里来的客人中最使他满意的是“弹唱诗人”彭斯。彭斯在宴会上朗诵了新的颂诗《转向爱丁堡》。爱丁堡,又叫做“古老的德茂库尔”。

  大家被彭斯的朗读吸引住了。教育家德若舒·乌科尔这样描述过:

  “他朗读得缓慢、清楚,富于表情。对意味深长的段落,他特别注意,用自己富于感情的声音竭力强调。朗读时他站着脸向窗户,他的眼睛也注视那里,而不是看着听的人”。

  在那个夜晚,彭斯尤其受到青年人的仰慕。其中就有一个年轻人叫瓦尔特·司各特,他当时只有15岁,是一位律师的儿子,后来成为文学界的骄傲,伟大的浪漫主义作家。司各特后来曾回忆谈到:“在这里我诚实地说:我见到彭斯是在1786—1787年,我当时只有15岁。彭斯当时第一次来爱丁堡。汤姆·戈列尔逊先生,我的父亲,在当时是个办事员。他认识了彭斯并答应邀请他到自己家里吃顿饭,可惜没有实现这个愿望。有过一次机会,我同这位著名人物认识了,我在大家敬重的菲尔格逊教授家里见到了他。许多有名的文学家和学者都聚集在那里……自然,我们年轻人默默无声地坐着、看着和听着。那个时候,彭斯看着一幅别别尔制作的版画,那里画着一个僵死的士兵,而在他旁边,是他不幸的狗,另一个是手中抱着孩子的孀妇。在版画下面,作者写道:不幸的小孩子,耶稣教徒满脸泪痕……

  “这幅画激起了彭斯的灵感。他眼中泪珠闪烁起来。他问,这是谁的诗,除了我,无论谁也想不起来了。这一诗句来自几乎被人忘掉的诗人列戈贺尔纳很少引人注意的标题为《宇宙的法官》的诗中。我低声说出所熟悉的这一句,而彭斯立即向我表示谢意。彭斯表示出的朴实的礼貌,使我非常高兴,就是现在回想起来也很高兴。

  “他身体健壮,身材不高。他举止朴实,而毫不笨拙。印爱斯米特是一位曾为彭斯画像的艺术家,他画的彭斯的面容有些小,我以为他有着比肖像大得多的大脸盘。如果我没有接待过具有古老苏格兰文化道德修养又非常聪明的农场主的彭斯,我就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他不像现在一些土地所有人,沉重的劳动使他雇用一个佃农,而他这位“亲爱的主人”,也亲自扶犁。我觉得彭斯很聪明又有远见,他的双眼流露出诗人的天性和热情。我再也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眼睛,即使会遇到同时代中的最好的最优秀的人物。彭斯在与学者的交往中,他能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思想,同时又毫无令人厌烦的自以为是的态度。当与人意见分歧时,他不动摇,坚定地为自己的信念辩护,既沉着而又谦虚……”

  2. 苏格兰!墓碑下是你的诗人!

  彭斯被人领去与斯迷尔和西尔相见。斯迷尔是出版商科里奇的印刷厂主,西尔是科里奇的办事员。斯迷尔和西尔一起同彭斯筹备诗集爱丁堡版的印刷。社会各阶层的人们,特别喜爱彭斯这本书。如果能与正义的编辑和出版者、细心的校对员和高明的装帧员共同配合,密切合作,而且成为最亲近的朋友,那么彭斯的书就会很快出版。

  彭斯非常顺利。大概,再想找到比斯迷尔知识更加全面、工作更认真的编辑是困难的。斯迷尔身材高大,头发蓬松。正像彭斯所描写的那样,“是一位天资极高,知识无穷尽的,具有最宝贵激情的,世上极敏锐的人。”排字工人兼校对员邰列尔,是斯迷尔的助手,也是爱丁堡中一位散漫而怪诞的人。

  斯迷尔还有一位朋友,那就是可爱而腼腆的刻板匠詹姆斯·约翰逊。

  他忘我的喜欢音乐,并同风琴手科拉尔科共同搜集古老的苏格兰歌曲。

  斯迷尔介绍约翰逊和科拉尔科同彭斯认识。这次相遇成为他们更深友谊的开始,今后他们将更有兴趣地在一起工作。

  约翰逊并不是第一位搜集古老苏格兰歌曲的人。在18世纪初爱丁堡的一位印刷厂主乌特逊就出版过他自己搜集整理的《庄重戏谑古代现代苏格兰歌曲汇编》。这三卷集的汇编,激起了苏格兰人民的民族意识。

  他们想尽力把苏格兰从英吉利独立出来,因为英吉利不仅把自己的政治制度,也把英吉利的语言和文化硬塞给苏格兰人民。乌特逊在前言写道,这是搜集最好的诗歌和“苏格兰方言”歌曲的第一次尝试。编者以自己书籍的奇异性和文献性而自豪。

  制版师詹姆斯·约翰逊连做梦也没想到会遇到像彭斯这样情投意合的战友。他打定主意把搜集到的苏格兰歌谣汇编整理定期出版,刊名为《苏格兰乐府》。彭斯就这样成为约翰逊的重要的合作者和撰稿人。

  现在约翰逊同彭斯在风琴手科拉尔科家里已坐了一个小时,科拉尔科为他弹奏了许多古老的曲子。他们高声唱着非常好听的苏格兰民间曲调。彭斯和朋友在一起喜欢说笑话,毫不拘束地唱着歌曲。朋友们一致同意把苏格兰优秀的民间歌谣、一切大众喜闻乐见的曲词和音调保存下来。

  彭斯非常热爱苏格兰民谣。他为熟悉民谣曲调,从小就做了大量的搜集整理工作。他一生苦心搜集了600支民间曲子。他对民间曲调的熟悉程度到了“只要给我一两行歌词,我就知道这是哪一个歌曲”的地步。

  彭斯不仅是苏格兰民谣的保存者,更是一个创造者。彭斯确实把民歌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而且还写出了《爱情与自由》这样的民歌联唱。

  《爱情与自由》无论叙事、写人与民间风俗,发泄流浪者的情绪,表现歌曲的动听与多变,都堪称音域广阔、内容丰富的交响乐式的杰作。

  《爱情与自由》,又名《快活的乞丐》,是关于爱情和自由的颂歌。

  请听一下这首令老战士激奋不已的歌曲:

  我是战神之子,百战老兵,

  到处脱衣让人看伤痕,

  这一枪为了女人,那一枪来自法军,

  当时两国交锋,好一片金鼓声。

  我刚学会打仗,队长就一命归阴,

  正是魁伯城外胜负难分;

  等我精通武艺,又是一场血战,

  攻下了古巴城堡,好一片金鼓声!

  最后我又跟寇将军炮轰直布罗陀,

  留下一腿一手作为英勇的证明,

  但如果国家需要,艾节挂帅,

  我就用断腿也要去追那一片金鼓声。

  (见王佐良译《彭斯诗选》192~193页)

  而这歌曲中有一位大胆的铜匠,是无忧无虑的流浪汉。他站在住户的窗下,拉着长声吆喝:

  我的好姑娘,我干的是铜匠活,

  我的职业是补锅。

  走遍基督教的天下,

  处处都做铜活。

  我也曾为饷银去从军,

  英勇的队伍册上有名,

  但只要念头一动,我就开小差去补锅,

  任他们怎样搜寻,也寻不到小弟我!

  呸!那小虾米算个什么!瞧他那皮包骨头!

  他只会满嘴胡诌,扮演小丑。

  请看我身上的围裙、袋里的榔头,

  手艺人的幸福我俩共同来享受!

  这口锅是我信心所寄,希望所求,

  让我指锅对酒来赌咒:

  从今以后,我一定叫你衣食不愁,

  否则我死也不再喝酒!

  我们在《爱情与自由》这一颂歌中,听到那明亮的、无法遏制的极强烈的声音,就来自诗人自己。他为这一切歌唱:

  在这一夜,心口和酒杯

  我们都已装满,

  这儿,酒宴人人友爱,

  大家都是醉汉,一切平等相待!

  流浪者、快乐的姑娘、流浪乐师以及手艺人,齐声唱起万古流芳的叠句:

  滚开!靠法律保护的顺民!

  自由才是光荣的盛宴,

  法庭只为懦夫而设,

  教堂只给牧师方便!

  (同上书,第207页)

  彭斯写过上百首歌曲,这是其中最好的。这支歌曲已传唱到世界各地。

  彭斯自从与约翰逊决定合作刊出《苏格兰乐府》后,经常把自己搜集和创作的歌曲交给约翰逊。有时,罗伯特·彭斯又与斯米尔在城市里长久地徘徊。他们边走边谈,彭斯向斯米尔谈起诗人费格生,可是斯米尔不知道费格生埋葬在何处。费格生在医院逝世时斯米尔不在城里,好像是演员乌佳把他安葬的。

  2月里,大地几乎没有雪。彭斯又来到公墓,爱丁堡剧院的演员乌佳、斯米尔的朋友带他到公墓里的一座小山岗。乌佳记得自己曾用医院的大平板车和公家的棺材安葬了贫穷的鲍伯(费格生的爱称)。乌佳是惟一为费格生送行的人。鲍伯死在10月,他满23岁……彭斯决定帮费格生树立墓碑。

  晚上,彭斯仔细地削尖羽笔,他向当地教堂年长者和克诺克埃斯的地方教堂写道:

  高尚的人士们,我以忧虑的心情得知,在你们的公墓中,有一座荒废了的被人忘记的坟墓,长眠着正义的博得荣誉的诗人罗伯特·费格生的遗骨。他的才能永远为苏格兰增光……请求诸位,允许我在所敬爱的遗骸上建立起平民百姓的墓碑,为的是保存住诗人万古流芳的不朽的记忆。

  彭斯把信再看一遍,并写上自己的姓名和住址。

  彭斯为费格生立墓碑的请求,最终获得了教堂的同意和支持。彭斯从光滑的石板中为费格生挑选出一块墓碑,并在墓碑上刻上诗人费格生的名字、生日和逝世日,以及用诗来写的简短的墓志铭。

  彭斯曾亲自说过,他常常“用火”来象征自己的先驱。他从童年起就喜爱葛蕾的《墓园挽歌》,特别是那最后的诗行:

  这里边,是一位青年,

  生平从不曾受惠于“富贵”和“名声”;

  “知识”可没有轻视他生身的微贱,

  “消愁”把他标出来认作宠幸。

  他生性真挚,最乐于慷慨施惠,

  上苍也给了他同样慷慨的报酬;

  他给了“坎坷”全部的所有,一滴泪;

  从上苍全得了所求,一位朋友。

  (见卞之琳译《墓畔哀歌》)

  彭斯为费格生写的墓志铭,就好像接着葛蕾的诗行往下写似的:

  不论骨灰罐,不论宏伟的言论,

  不论对他偶像的保护都没有,

  只有无装饰的墓碑严肃地说:

  苏格兰!墓碑下是你的诗人!

  那些天里彭斯常常想起诗人葛蕾。一件不愉快的事也正是因为葛蕾而发生。一天,他参加一个朋友的早餐会,一名教士当着彭斯的面批评葛蕾的《墓畔挽歌》。彭斯顿时火冒三丈,非要那教士具体讲出该诗中哪几行写得不好。恰巧那个教士背不出原句,彭斯使用讥讽的口吻说:

  “先生,我现在明白了,一个人可以对诗句评得头头是道,但毕竟还是一个他妈的笨蛋。”

  女主人的小儿子,被彭斯气势汹汹的样子惊呆了,他坐在女主人的膝上,惊慌失措地看着彭斯。彭斯看到孩子的眼神,心生歉意,就向孩子弯下身去,带着微笑说:

  “请原谅,我的小朋友!”

  3. 不会卑躬屈节

  这一年春天罗伯特·彭斯第一次没像往年一样一头扎在田地里。

  他来到了斯米尔的印刷厂,在那里等待书的印刷。印刷厂的情形因彭斯的到来而令人振奋:彭斯在一条长桌上校对清样,他坐的那条特殊的凳子被排字工人称做“彭斯的沙发”。有一次,当彭斯不在的时候,有一位勋爵达尔利孟在那里坐下。彭斯回来时,请勋爵到排字车间去。

  “请您让座,阁下,”斯米尔说“这座位的主人来了。”

  “把座位让给这位肆无忌惮的大眼睛的年轻人?”达尔利孟勋爵感到吃惊。

  “这位年轻人是罗伯特·彭斯,诗人。”斯米尔清清楚楚地说出。

  “天啊!”勋爵从凳子上跃起,“简直可以把你们印刷厂的所有的椅子都让给他!我亲自认购了三本他的书!……”

  坐在这个凳子上,彭斯几乎成百次地重新阅读自己的诗歌。

  他的书出版后不久就脱销了。书里有卡列顿猎人俱乐部成员的献词。可是有人读了他的诗歌后,劝告他“少使用一点苏格兰方言”。甚至批评家穆尔博士也多次写信教导他:

  “十分明显,您已经精通英国语言结构,而且拥有丰富的形形色色的词语储备。所以将来您应少采用土里土气的方言。因为运用那个,就把您的读者仅仅限制在能懂苏格兰语言的范围内了,照我的理解,您为什么不可以把能按英语来理解您的诗歌的所有人都包含进来呢?您应该紧跟着写出比您至今着手搞的内容更丰富的作品来。我想说,不管什么样的题材您都应考虑。您应多读希腊和罗马的小说故事,我相信,熟悉了这些,您就能做到比通常做得更好更多。”

  “我怀着敬意听完了您的评价,”彭斯在回信中写道:“但,非常遗憾,它来晚了。在诗中有某些差错,毫无疑义,我可以修饰或删除,可是书已印出……,您的希望,即所赞叹之处甚至连许多著名作家也永远成为不能实现的梦想。而我所竭力追求的,是希望我的同行,住在茅舍的普通老百姓,喜欢苏格兰方言,让我的诗歌很容易被他们了解和喜爱。我乐意承认,我有一点诗人的才能,就凭这些作为一个作者,一个深思的作者还是不够的……”

  彭斯在收到邓禄普夫人的批评信时,态度可就没这么柔顺了。邓禄普夫人因《梦》中有“对国王的不恭敬态度”而责难他,彭斯轻视她的“可贵的劝告”:

  “您的批评,太太,我接受,哪怕遭到它的伤害也好。您说的话,我非常不听从劝告。比我更配做诗的诗人们,谁有什么令人羡慕的特权和财富呢?!然而鄙人,作为一个有生命的人,无论在诗中还是在散文中决不谄媚。指天发誓,无论在谁的面前,我决不会卑躬屈节。我不大为国王、勋爵、批评者和其他人做事。

  “太太,在喜欢我的诗的一些人中您提出了自己独特的称赞。至于说到我的《梦》,引起您的不满。一个月后或者更早些,我将到您那里,到您府上,为它辩护并详细地发表意见……”

  他向邓禄普夫人证明,他有权利可以随便地同国王闲谈,并提出他的劝告:

  国家的立法者,

  我不愿丢脸,

  可以说,你们没有这样的聪明,

  把我们老百姓率领。

  您只吩咐官员们,

  授予名位,确定身份,

  决不能把国家驾驭、操纵,

  到那样遥远的一天……

  我不能对威廉·彼德

  有什么怀疑。

  我亲自剪牝绵羊的毛,

  他却愤怒地把我们剪碎。

  我知道,您处处借债,

  没有多余的花销。

  碰到鬼啦!愿他有积攒,

  甚至拥有我们驰名的海船,

  一直到那样威严的一天……

  在爱丁堡的日子里,彭斯懂得了许多东西,他亲眼看见国家的前途、人民的命运靠谁来决定。诗人在诗句中表达出自己的愤怒。

  他也开始怀疑那一些围着他转的贵族了。他出身低微、自惭形秽;他们自恃高尚,根本瞧不起他。在他们心目中,他只是一闪即逝的昙花,值得一看的怪物。权贵者惊诧的只是,一个粗鄙的耕夫竟具有如此非凡的天赋。因此,他只能是大千世界中的怪胎,仅仅是供他们取乐的玩物。

  4. 游历苏格兰南方

  1787年4月21日彭斯的诗集出版了。科里奇一下子放心了,1500本按订购单分别寄送,剩下的500本两天内也已卖光。

  科里奇4月23日邀请彭斯到自己的办公室,并同他签订了合同。彭斯从科里奇那里得到了100基尼(英国旧金币,等于21先令)。

  100基尼是一笔巨款。彭斯头一次感到自己是一个很有钱的人。实际科里奇应给他300英镑,但这笔钱对彭斯已是前所未有的。

  彭斯把这笔钱一半寄给莫斯基尔的吉尔贝特,一半用做旅游费用。

  他拿定主意去苏格兰南方参观。

  彭斯的同伴是22岁的鲍布·艾斯利。

  1787年5月初,他从容不迫地沿着苏格兰的绿色丘陵登程出发了。

  他曾考虑过旅行结束一定去看一看农场,从邻近城镇顿弗力斯的有钱的地主巴特利科·米列尔手中把农场承租过来。但现在彭斯竭力什么也不想,放松自己,轻松去旅游。

  他希望他所游历的地方有趣闻轶事,那里“每个古战场如雷贯耳名声远播,而每条小溪都可编写出歌曲。”

  在一个不大的笔记本中,他简短地记下旅游的观感:

  5月6日,腊灭优尔山岗阴森而凄凉,有时也很美,美丽如画。

  5月7日,同菲尔敏诺木先生共进午餐。在学术辩论会上菲尔敏诺木先生击败了霍尔切尔。

  5月8日,非常美丽的跨越鲁·特伯德河的大桥(鲁·特伯德河是发源苏格兰的边界河)。两岸,特别是苏格兰这一岸有令人神往的风景。

  5月9日,在德热特戈尔早餐。同列杰尔特大尉共进午餐。由于我有诗人这个尊号,他对我表现出特别的敬意……我的名字在某种程度上轰动了各地……

  会见、午餐、早餐、举杯……古城德热牧尔授予彭斯令人敬爱的公民称号。克列克兰勋爵的姐姐戈丽特夫人,请求彭斯把他未发表的诗作送给她。福艾尔市长的妻子向彭斯询问对她的水彩画的意见。他在日记中写道:“福市长夫人是多才多艺的美术家。”

  彭斯同艾斯利一起到他的家乡做客,在那里彭斯见到艾斯利的小妹妹,彭斯写道:“艾斯利小姐非常可爱!她的教养非常好,那样真诚、淳朴和善良。庆幸见面,留下永远的回忆……”

  日记也显示出彭斯的特点,他记载了所经各地的耕种和农民、农场主的生活状况。在别尔维科斯,那里的土地和气候均适宜耕种,当地农场主们的富足以及不依赖神像的生活使彭斯震惊。

  “在科尔沼,许多农场主被邀请到俱乐部里,此时绅士们正在高谈阔论。他们每个人都有游乐、打猎需用的骏马,价格从30英镑到50英镑。在州设的猎人俱乐部里可以骑马带狗追扑狐狸。”

  “农场主们比此地粗鲁无学识的农民更讲究、更豪华……我本来以为人有较高的审美能力,人有情感……但此地的农场主对佃农和邻近的农民采取十分野蛮的行为。”

  旅行中彭斯看出来,艾斯利是一位充满激情而又非常顽皮的人。可是,艾斯利很快就走了。因为他两周的假期已经结束,往后由一位令人感到乏味的人跟随彭斯。

  旅行中彭斯心情不快时就过分饮酒,夜里他时常无法入眠,渐渐这位好人得了心脏病。有一天夜里他感到不舒服,小酒馆里的仆人在他的床边一直守候到天亮。

  游历结束后,他离开了爱丁堡。在回乡的路上,彭斯怀着忧郁的情绪去看从巴特利科·米列尔那里承租来的农场。它有三处。彭斯认为艾力斯兰农场美丽如画,尼塔河的陡峭的河岸上,生长着茂密的树林,离热闹的城市顿弗力斯只有六个半米里亚(一米里亚为1609公尺)。农场管理员说,租金不高,一年50英镑。但他告诉彭斯,农场的房子要有人住,说实在的,还须补建牲畜房,为的是给土地施肥用。

  彭斯答应想一想,再找有经验的人商量一下。他在内心对此不抱什么希望的,他期望早日顺利地进入消费税管理机关。

  目前从科里奇那里还没有收到全部的钱,于是承租农场这件事是无果而终。

  首先应当归家,同吉尔贝特商量一下,莫斯基尔的事情怎样,孩子怎样。

  还有杰恩怎样……

  5. 回到莫斯基尔后

  1787年6月8日罗伯特·彭斯回到了莫斯基尔。他把自己的箱子留在小饭馆的老板那里,并请老板收拾一下房间,照料一下忠诚的小母马。

  彭斯独自带一包东西,其中放着给家人的礼物,顺着莫斯基尔的熟悉的小路迈步走起来。各样灌木丛交错挺立在田间小路两边,熟悉的鸟儿高声歌唱。彭斯已经不是走了,而是跑,累得直喘气,然而他想,无论哪里,都没有这里的耕地这样令人陶醉。

  晚上,疲乏的彭斯受到全家的欢迎。他们互相交谈,彼此问长问短。

  同亲属们的会见令人高兴,母亲和姐姐都感到那么幸福,沉默寡言的吉尔贝特微笑着。孩子们红红的脸颊,晒黑了的小脸多么可爱!同朋友们快乐地共进晚餐,频频举杯。终于只剩下彭斯一个人留在房间了,这时,门轻轻地打开了。彭斯感到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是杰恩!杰恩来了。

  杰恩和彭斯并排坐下,无言地用手搂住他的脖子,紧紧地把他拥抱。

  快到天亮之前,彭斯听到杰恩突然起床。他吃惊地睁开眼睛,怎么现在她就要回家?杰恩平静地说,母亲早已咛嘱过她。她最后吻一吻彭斯,走了。

  现在,当彭斯成名有钱的时候,阿穆尔变愤怒为宽恕!所以,这个巫婆、杰恩的母亲,亲自密派女儿到他这里来!

  不,决不容许这件事!彭斯甚至想决不再向杰恩求婚,无论如何也不能!

  当然,他爱她,但决不能原谅。

  他连一天也不愿留在莫斯基尔,他现在就走!

  罗伯特沿着苏格兰山地走了10天。他离开格拉斯哥市,穿过北方湖泊。他的情绪是悲观的。他甚至改变了对人们的情感。他曾向尼可尔写道:“无论什么时候,我的朋友,我不认为人类倾向于高尚。比如爱丁堡贵族绅士是高傲的,而我的贫民兄弟是奴颜婢膝的。从前,在我回家以前那个时候,对我斜眼相看,几乎使我放弃了一切希望。我买了一本《弥尔顿》袖珍版,我自己经常带着它。经过研究,我觉得撒旦是一个伟大的可敬的人物。他有坚忍不拔、不屈不挠的独立精神,勇敢无畏倔强不驯服的性格,无所畏惧的伟大胸怀和对困难蔑视的高尚品质。不错,现在我手中有不多的钱,但我害怕,那些极可恶的明星人物给我头上送来不祥之光,会把我的一切化为灰烬。这是危险的命运,我害怕,会把我的前程埋葬!!!”

  在这个夏天他几乎完全不写诗了。当苏格兰重要活动家德热木·赫切尔·布艾尔先生逝世的时候,尽管爱丁堡的朋友请求罗伯特为他的死写悲歌,也被他礼貌地拒绝了。

  在这多事端的1787年的7月里,彭斯又回到了莫斯基尔。

  这时他病了,生气,耍脾气。母亲和姐姐服侍他,他虽然感激,可他们连什么也没有得到回报。他几乎不能同杰恩相见。有时候,他离开莫斯基尔在外面过夜,忍不住就到杰恩的窗口下吹口哨,于是一股不可遏制的力量使他们彼此相望。

  他的生命新时期开始了。他知道,是该解决杰恩与自己的关系的问题了。而对自己的诗才发扬也到了关键的时候了。因为,他知道苏格兰人民现在要听他的声音。

  为此他应当保存自己艺术创作能力,还要更好地认识自己的国家和自己国家的歌曲、传说。

  彭斯动身往爱丁堡,随后就去旅行。

  6. 游苏格兰山地

  8月3日,彭斯又去了苏格兰首都。他准备从那里去苏格兰山地,然后顺便去拜访阿托尔公爵和勾尔顿公爵夫人,他们早就邀请彭斯到他们的夏季公馆去。威廉·尼可尔8月开始休假,彭斯邀请他与自己同行。

  8月24日,彭斯和尼可尔从爱丁堡出发,往北方苏格兰山地,坐着没有车篷的两轮马车。

  在爱丁堡的三周,彭斯稍微安心。他住在学者科鲁森的家里。他的主要朋友是科鲁森的小女儿德热妮。为研究两卷本的《苏格兰乐府》一书中的歌曲,彭斯常常请小姑娘给他唱出曲调,然后他配上词。他赠她一本小书,并领她去王子大街附近的公园游玩。

  晚上科鲁森的客厅里聚集一帮朋友,有给德热妮上音乐课的风琴手科拉尔科,给彭斯送来《苏格兰乐府》的约翰逊及威廉·尼可尔,还有给他们唱歌的德热妮。德热妮为客人们唱起彭斯写的歌:

  含苞待放的花,

  月辉人都的晚间,

  舒展朵朵花瓣,

  清晨花枝更娇艳。

  清晨徐徐浓雾来,

  玫瑰花儿开,

  露珠晶莹明净,

  芬芳香郊外。

  彭斯和尼可尔在这样的歌声中歇息一夜,接着再次动身了。

  关于彭斯同尼可尔的旅行,在彭斯的日记、一些书信和他的诗中留下了片断的记事。他们走遍了北方的山地,参观了有历史意义的地方,去看过被拆毁了的城堡。他们去过印别尔尼斯,那是最古老的苏格兰城市之一。他们去看峭壁耸立的吉卡尔金峡谷,在那里罗伯特·布鲁斯打败了英吉利人。彭斯长久地站在那个作标志的石头前,那里,据传说罗伯特·布鲁斯把旗杆插入“带有鲜血的小狮子”。

  “在这块土地近旁没有一个苏格兰人不激动”,彭斯记述道“我觉得,我看到了我的勇敢的同胞,从他们国家的小山中向掠夺者进攻,向杀死他们祖辈的刽子手进攻。为光明正大的复仇和正义的痛恨,血在燃烧,他们的步伐坚定和迅疾,逼近压迫者、侮辱者、血腥的敌人。我看到,当战争胜利的时候,他们互相道贺,歌颂自己伟大的英雄,欢呼自由与独立。”与此同时,彭斯写了一篇名为《这一撮民族败类》的诗篇。

  请看:

  别了,苏格兰的雄声,

  别了,我们古代的荣耀,

  别了,甚至苏格兰的国名,

  尽管武功曾是她的骄傲!

  如今萨克河流到索尔威滨,

  屈维河流进大西洋内,

  只为标出英格兰的一个省份,

  民族中竟有这一撮败类!

  武力和欺诈不曾把我们征服,

  历尽多少世代的战争,

  如今几个胆小鬼把大事全误,

  为一点赏钱干了卖国的营生。

  英国的刀枪我们鄙视,

  自有勇士们守住堡垒,

  英国的银子却把我们克制,

  民族中竟有这一撮败类!

  要是我早就看到会有一天,

  叛徒将把我们出卖,

  我必定不顾白发高年,

  战死在布鲁斯、华莱斯的坟外!

  现在我也要用最后一口气,

  大声告诉儿辈:

  拿英国钱把我们做了交易,

  民族中竟有这一撮败类!

  他们来到了渔村。山上已拂晓,晨雾弥漫在绿色的山谷和秋天金黄土地,长满青苔的古老城堡一片平静。山下喧哗的渔村里,在鹅卵石铺就的集市广场上,渔妇大声喊叫着同鱼贩子讨价还价,狭窄的方形塔楼,破旧的天主教修道院,绿水湖,水流很急的河,河里倒映着弯成弧形的石头桥,这一切彭斯敏锐的眼睛全看到了。

  在旅途中彭斯碰见许多有趣的人物。此处北方住着年老的提琴手和歌手尼利·苟乌。“尼利·苟乌给我们表演”,彭斯记道,“他个子不高,身材结实,实实在在的山地居民。银白的头发,明亮的宽前额。他有高深的智力,过分轻信他人,他有个家……

  在尼利·苟乌那里,彭斯记下了许多歌曲。彭斯一路上向精通民间歌曲创作的行家们跟踪调查、细心研究。任何旋律、任何歌曲中的重唱词、叠句,或者一个有深意的词彭斯都细心地记入自己的笔记本中。

  尼可尔没打搅彭斯在这个渔村和市镇的停留,在这里,据传说,诞生过苏格兰最好的舞蹈和歌曲。在街上和小酒馆彭斯慢慢地同当地人闲聊着,他喜欢与他一起聚谈。但尼可尔非常嫉妒他们把彭斯待以显贵来欢迎。在这次旅行中他不仅两次破坏了彭斯的情绪,也破坏了一些人准备好欢迎“卡列顿弹唱诗人”的情绪。

  而乌科尔公爵正在城堡里急不可耐地等待着彭斯。乌科尔教授是公爵家里的教员,是一位非常谦虚的学者、彭斯的老熟人。他和彭斯来到距城堡不远的小饭馆,彭斯和尼可尔在小饭馆住宿过夜,乌科尔教授特来领他们去城堡吃晚饭。彭斯在日记中记道:

  “星期五,在公爵家吃晚饭,觉得轻松和随便,这是非常亲切热情的一家。我对朋友乌科尔的好见解深信不疑。星期六,去参观了阿托尔城堡的周围地区,非常美丽——当然也有不好的地方。”

  星期日,彭斯又被邀来城堡吃饭。许多客人来参加宴会,某侯爵带来妻子,公爵的姐姐带着成年的女儿,一句话,全是城中的精华人物。

  除此之外,公爵的客人中还有罗伯特·盖依·欧佛·菲特利,消费税管理局最有权势的官员之一。所有这些客人急不可耐地等着彭斯的到来。

  他们都是他的崇拜者。彭斯谦虚地同客人们交谈。当彭斯和尼可尔回来时已很晚了。不知为什么尼可尔极不愉快地说了明天必须动身离开此地的牢骚话。

  早晨乌科尔跑到彭斯那里说,缺了他,大家都不愿坐下吃饭。有一位年轻的夫人甚至派仆人收买了彭斯的车夫,故意给马蹄钉钉,为让彭斯再待一天。尼可尔听到这些非常生气,他决定等到五点钟彭斯若不回来,就自己先走。于是他把手放在背后,默不作声地一步一步徘徊。彭斯含着笑意望着他,一边听乌科尔对自己的谴责。乌科尔说,这样好埋怨的旅伴未必令人高兴。彭斯回答说,尼可尔品质和才能都是非常可爱的。

  尼可尔本是个非常固执的人。当彭斯劝说尼可尔留下时,尼可尔粗暴说他不打算等候,他愿一个人走。他不是想破坏旅行计划,因为他的假期快结束了。

  到了城堡的彭斯不好意思地向朋友们道歉,然后在客人们抱怨的眼神注视下离开,心慌意乱地赶去与尼可尔会合。

  乌科尔教授送别彭斯,衷心希望彭斯至少给公爵寄信或者寄来诗歌。

  几天后彭斯真的给阿托尔城堡寄来了诗。诗中赞颂了阿托尔美丽的风景,也衷心表达了对阿托尔人们的谢意。

  彭斯并不知道,在公爵城堡里是否喜欢这首诗。在那里“卡列顿弹唱诗人”一面受到亲切地欢迎,一面受到自己朋友的抱怨。

  唉!这样的历史在戈尔顿公爵的城堡里又重演了。彭斯去那儿拜访,受到了比任何一个地方都好的欢迎:“感谢公爵和公爵夫人,愿上帝赐福给他们!”彭斯在日记中写道。

  第二天他去告别,恰好遇上宴会。大家让彭斯坐在桌旁。宴会中彭斯突然想到尼可尔还在客厅等他。彭斯把这件事告诉了公爵夫人。亲切可爱的公爵夫人立刻派仆人,去请尼可尔“与他的朋友彭斯先生同大家一块吃饭。”

  派去的仆人看见已坐在四轮马车里的尼可尔非常激动,仆人无论怎样劝说都不能使他答应来城堡。

  大概,这一次彭斯没有那样快地同尼可尔言归于好,无论在信中,还是日记中,彭斯对尼可尔没再提上多少句。他送给戈尔顿公爵非常可爱的诗,但他们同阿托尔公爵一样此后再也没有邀请彭斯。当彭斯返回爱丁堡的时候,他发现上流社会圈子里的人,对他都变得非常冷淡,甚至对他斜眼相看。

  为了等候同科里奇彻底清账,彭斯在1787年的整整11月和12月滞留在爱丁堡。除此彭斯没有别的办法。

  彭斯像从前一样住在科鲁森的家里,顶楼上的房间供他使用。

  宽大的桌子上摆满了手稿、乐谱、歌曲集、彭斯亲笔签名的乐谱。

  彭斯向自己亲爱的朋友培吉·查梅尔斯寄去了《苏格兰乐府》的第一卷。彭斯答应“如果我碰到极好的古老的旋律的话”,在下一卷将专门为此填写歌词。

  7. 与克莱琳达往来

  彭斯在一切诗、歌曲和信中谈论着爱情,就像一般人视其为最高幸福那样。当孩子别姬出生之后,连续三个星期日,他曾被强迫坐在表示悔过的长凳上。他也永远记住,伪君子威利“是如何伙同教会对他进行侮辱和迫害的。从那以后彭斯开始反对教会,反对冷酷无情的加尔文学说。这个学说要求对私通者一定要处死刑或者戴上拴有锁链的铁脖套站在教堂门口,或者饱受皮鞭之苦然后游街示众。

  这个严厉学说的创始者萨穆·加尔文,临终前虽然对其学说做了修订,规定60岁以下丧失妻子的人,可以同年轻姑娘结婚。但是,连他自己也承认教堂教徒们利用教会进行挑拨离间的活动,可以轻易地宽恕有钱的地主,却对穷人们毫不留情。

  于是,这位即将走入彭斯生活中的玛柯·利斯太太就不必担心戴铁脖套的危险。爱丁堡有权利让她不必坐什么“悔过长凳”。

  爱茜·玛柯·利斯,来自格拉斯哥市的一位医生的女儿,很早就成为孤苦伶仃的人。年轻而漂亮的詹姆斯·玛柯·利斯律师,竭力讨好这位16岁的姑娘。而当这个姑娘落入他手中时,他那粗野而残忍的恶棍面目就彻底暴露出来。爱茜为他生了四个儿女,但仅有两个存活。当利斯因债务入狱的时候,她得到许可离开了他。爱茜的亲属们,把玛柯·利斯从监狱里赎出来,并设法使他去了牙买加。

  爱茜迁居到爱丁堡,在令人羡慕的市区租了个狭小而俭朴的住所。

  她用价格便宜的地毯,色调柔和的家具,带有精致花边的窗帘装饰房间,并为自己的小孩子摆放一张写字台,她也在那里读长篇小说和写诗。她靠养老金生活。一位年老的勋爵常常帮助她,勋爵是她的亲戚。爱茜准时去教堂,把心中的话掏给牧师科布先生。牧师极留神地关注这位充满诱惑的女教民。可怜的爱茜为自己的不幸而伤心,她期望着死后的快乐来安慰今天的自己。

  然而,这个冬天一股骚动在她心中滋生,她听到了关于“无法抵抗的迷人的”诗人彭斯的一些事。她读他的诗,在街上看到他,竟不自主地张皇失措。整个冬天,彭斯住在爱丁堡的时候,她一直寻找机会同他见面,但她绝不让其他人知道。有一次,参加音乐会时,她几乎同彭斯并排坐着。但是他是同著名作家玛根金一起来的。彭斯走到某位漂亮的姑娘跟前,向玛根金先生介绍。可怜的爱茜因彭斯走到其他人的面前而妒忌得难过。

  彭斯离开爱丁堡又旋而复归时,冬天已过了一半。

  12月6日,望眼欲穿的见面终于实现了。

  这是在爱丁堡城另一位名叫尼姆的小姐的邀请宴会上。他看到同尼姆并排的那位漂亮女人正以赞叹的神色望着他。彭斯为这可爱的人而倾倒。他快活起来,毫无顾忌地竭力讨好这位向他表示好意的女子,并答应星期四到她那里喝茶。

  可是星期四那天,彭斯不能去爱茜那里,他写信通知她,答应星期六去。

  星期六爱茜在壁炉旁的小桌上摆上两杯茶,急不可耐地等着他,并又收拾好札记本。

  “我能够诚心诚意地说,夫人,迄今为止,无论什么时候,在我一生中没碰到像您这样的人,我多么愿意和您再度相见,今天这个巨大的快乐已呈现在我的面前。这些念头确实使我陶醉。但昨天晚上从四轮马车出来时,我踩空挫伤了膝盖,现在腿不能动。我不能去看望您。我心急自己不能走路。我的房间安静得如同坟墓。”

  “我不能忍受离开爱丁堡的想法,那时我会看不到您。不知道,似乎可以这样解释,您出乎意料地把我整个吸引住了,我难得弄错。您对我了解很少,我是一个古怪的人……有点想法……”

  送信的服务员给彭斯送来了回答。爱茜感到遗憾,她不是彭斯先生的姊妹,不过也感觉到,他们有类似的心灵,就像双生子那样。礼节不许她来,但她给他送来自己的诗请彭斯批评。她“预感到彼此交往中会使他得到许多快乐。”

  彭斯再读一遍爱茜的诗与信,他有几分快活。当这样幽雅而聪明的女人向他表示愿意“终身友谊”的时候,这多么令人高兴!他给她写了信,如果他们早些相逢,“大家相爱,那么将会造成什么结果……”

  这封用最隐晦的恭维话写成的信,爱茜是在星期天去教堂时收到的。虽然承认隐含着爱,她对这炽情却很畏惧。

  她写了一封严肃的信给自己的“朋友”,让她不要忘记她已出嫁过!

  彭斯收到这封卖弄风情的信,也给以相应的回答。他现在“没有事做”,他说他没有打算欺侮她,如果她心中“迷路”,那么他以诗人人格担保,他只是舍不得这样年轻有魅力的女人弃之不顾。谁都应该保护她,爱她,卫护她。她具有世界上最美好的外貌和最高的心灵,但也可怜,她经受了过分残酷无情的坎坷。她也开玩笑地对他说,他,大概,“等她7年”。然而他准备不是7年,也不是14年,而像在等自己的新娘一样,哪怕400年!

  就在这个时候,爱茜和罗伯特的名字也无影无踪。“我想为了您田园诗意的作品更有声望”爱茜写道。“喜欢叫您‘希利杰尔’怎么样?

  当我署名‘克莱琳达’的时候,我感到少受拘束。”为了爱,他们各自有了化名。

  爱茜处每天飞来10页或15页的信,也有一天中送来两次发狂迷恋的信,带来希利杰尔的责难以及推崇。他是英雄,具有上流社会风度的魔鬼撒旦,他让哀求的克莱琳达“把想念转让给上帝”。

  她在诗里给他写道:“我不谈爱情,它是我最凶恶的敌人!”彭斯非常高兴,从这些诗中挑选出“非常好的古老的苏格兰言调”,并答应很快把它刊登在《苏格兰乐府》上。他自己重新写了又多又好的诗,渐渐感到“歌声是他的心”。

  在诗中希利杰尔却向自己心里的圣母克莱琳达说,我们不久将不得不分手,但她永远是他生命中的太阳,将照亮他的一生。

  可怜的克莱琳达不只一次地哭泣。她终夜不眠。恐惧自己的爱情将再一次没有归宿。

  希利杰尔徒劳无益地安慰她,他们在上帝面前都是纯洁清白的。他们什么不道德的事也没做,他们“没有违背准许的界限”。

  当克莱琳达在信中把自己向牧师忏悔的记录札记寄给希利杰尔的时候,希利杰尔忍不住了。

  “宴会在等候我,写得仓促。上帝快乐,请告诉我,在什么条件下愿意同我相见?在我一生中您永远给了我最大的快乐。我没有耐心读清教徒的该死的诡辩!……再见!我明天晚上去你那里,并祝一切平安!

  我依照您的……我不能写得再长。我爱,永远爱你……”

  再一次会面,再一次流泪,“神圣的幸福”和痛苦的后悔。克莱琳达了解希利杰尔。他向她讲述了杰恩、孩子。克莱琳达令人惊奇地给杰恩写信道:“经历爱情之后,宣布与您脱离关系——不,不可能,你这可爱的姑娘、小天使,或是个小女傻瓜!”

  可是杰恩在这个时候被父母从家里赶出。

  善良的熟人,威廉·木由尔和他的妻子把杰恩收留在自己的磨坊,并把这事给彭斯写了信。

  罗伯特在给老朋友理查德·布拉温的信中坦白地说出,“为了年轻的爱丁堡的小寡妇我准会吊死”。彭斯曾向克莱琳达保证将永远地爱她,迎接他们的幸福……然而,杰恩目前正为他受苦,杰恩无家可归,且怀着他的孩子。

  彭斯必须回莫斯基尔去,但在这之前,他先给科里奇写了封很不客气的信,要求他马上偿清书款。

  他也跑去请求与消费税管理机关有联系的驰名的夫人们引见。为了能进入消费税管理机关,彭斯还只得向克列克兰勋爵求情。克列克兰勋爵是一位非常好的善良的细心人,彭斯许多方面都感激他。他给勋爵写道:

  大人:

  得知您勋座不赞同我向您提出的请求,但我认真考虑,以我的地位,实现自己的计划,也只有这样求您了。我愿意进入消费税管理机关。您告诉我,您的申请容易让我得到检查机关的许可。是您把我从流亡和各种灾难困境中已经解救出来,并得到您的庇护和厚待。我大胆地请求为我提出您的申请,只有这样您才能把我家从破产的状况中解救出来。我家有暮年的母亲,两个弟弟和两个姐姐。在沉重的压力下我兄弟又租赁了耕地,我期望,他能坚持留住7年。以后我将那笔款子给他作为农场的投资和对家里的补助。

  阁下,我的看法就是这样。您的庇护是我惟一的、最大的希望,是的,我再也没有向谁请求。我不习惯匍匐献媚靠着死乞白赖地请求。正是您才使我有了名誉和幸福。您是我的恩人,永远感激您。

  您的忠实仆人罗伯特·彭斯

  附函寄上《伪君子威利》

  医生阿列克赛德尔·乌德来拜访彭斯的时候,这封信已写完。医生对自己的病人非常依依不舍,经常带着一瓶好酒来他这里。为的是“让可怜的残废人提提精神”。

  但这次罗伯特完全拒绝喝酒,并向医生乌德开诚布公地说了关于杰恩,关于吸血鬼科里奇,关于巴特利科·米列尔农场的情况,以及给克列克兰勋爵的信。而对克莱琳达他连一句话也没说。他不知道,乌德前几天差一点把一个花花公子毒打,因为这个花花公子敢于不道德地说出彭斯与玛柯·利斯夫人的关系。

  乌德不喜欢扑风捉影的无聊话,他不相信彭斯会有那些事。乌德医生答应顺便到消费税管理局有威信的主要检查员之一的罗伯特·戈爱穆那里,请他帮帮彭斯。

  戈爱穆先生记得彭斯,他是在阿托尔公爵的城堡里那个倒霉的宴会上认识彭斯的。他觉得遗憾,他不知道彭斯离得这样近。他的书架上还放着彭斯的两本著作。他老早就看出了彭斯的真正价值。

  几天后彭斯收到了政府批准他去熟悉消费税业务的工作细则的通知,并许诺依照他的职务给安排住房。

  彭斯是否知道,当他同克莱琳达告别时,他们的爱情已到终点了呢?

  大概,他在内心深处会已觉出了这个结果,但口头上他不承认罢了。

  她在告别时带着绝望的感情吻了他。她虽然全心迷恋他,但她明白,他们的路已到尽头……

  1788年2月18日,彭斯带着消费税管理局的公文离开了爱丁堡。此时彭斯的心灵深处,开始为痛苦的杰恩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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