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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史通》之"通"

  《史通》以"通"名书,颇有深意。《史通序》云:昔汉世诸儒,集论经传,定之于白虎阁,因名曰《白虎通》。予既在史馆而成此书,故便以《史通》为目。且汉求司马迁后,封为史通子,是知史之称通,其来自久。博采众议,爱定兹名。

  刘知几以《史通》拟《白虎通》,决非仅仅采来一个"通"字。我们分析起码有两层意思:其一,白虎观诸儒论《五经》同异成《白虎通》,这个"通"字乃"疏通"之义,即疏通经学,定为标准。《史通》之义,当为疏通史学,成为不刊之典,后世之法。这绝不是生硬地比附。

  大家知道,白虎观会议的任务在于制订朝廷对经书的统一解释。皇帝亲自裁决,会后,班固奉命将纪录整理编辑成书,即《白虎通》,也称《白虎通义》,或称《白虎通德论》。《白虎通》是一部名副其实的经学通义,一部简明扼要的经学法典。它不象一般经学著作那样解释个别经书的章句,而是就经学涉及的重要问题作理论性的说明。它也并不是个别经学家观点的反映,而是由皇帝钦定的解释,代表封建统治阶级的整体意志,一定程度上起着制度的作用和法律的作用。所以这个"通"是"通义",是原则,是标准。

  前言"疏通经学,定为标准",就是这个意思。刘知几写《史通》,也要疏通史学,统一史学,为 后世立法。这个志气不算小。笔者以为,刘知几很懂得白虎观会议皇帝称制临决的权威性,他也自视《史通》有无可争议的正确性,只可惜刘知几时没有一个汉章帝。其"无夫子之名,而辄行夫子之事"的慨叹亦是如此,他自有高过班固之才,却赶不上班固走运。其二,也表达了他对《白虎通》撰稿人班固的赞扬之情。赞扬班固,倒不是赞扬他写了《白虎通》,而是作为对《汉书》的肯定。

  《史通》称"通",还受司马迁的影响。"汉求司马迁后封为史通子",这个"通"字应该是司马迁"通古今之变"的"通"。刘知几深得司马迁"通古今之变"之法,他的"通识"观点便是对"通古今之变"的继承和发展。

  这里有必要就中国史学史上关于重"通"的思想作一简单的历史回顾。

  在中国史学史上,史家向来注重于"通",提倡"通史"的著述。久之,形成为一种贯通古今的学术思想和世代相沿的优良学风,乃至行之有效的治史方法。清代著名史学家章学诚对此进行了概括,名之曰"通史家风"。当然,也有人对通史向来持不同看法,这不同的看法,导源于对中国古代两部史学名著《史记》和《汉书》优劣的评论上。马、班优劣之争持续了近两千年,论者因见智见仁,各执一隅,由之而形成了对通史、断代史的不同态度,或尊通史而抑断代,或尊断代而抑通史,此疆彼界,"咸擅一家,而各自弹射,递相疮痏"。①照实说来,通史、断代虽各成一家,表现了不同的学风,但它们之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二者各有千秋,相得益彰。

  回顾《史》、《汉》分争的历史,我们看到,最早评论《史记》的是班彪、班固父子。固袭父说,他在《汉书·司马迁传》中有一段集中的评论。

  评论肯定司马迁"所涉猎者广博,贯穿经传,驰骋古今上下数千载间,斯已勤矣。"批评司马迁"是非颇谬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贫贱,此其所蔽也。"文势一转,又赞美司马迁:然自刘向、扬雄博极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才,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

  班氏评论褒贬各半,并没有故意贬低《史记》之意,但班说影响颇大。

  如刘宋裴咽便说:"駰以为固之所言,世称其当。"①不过,班固评司马迁"此其所蔽"三条,并不符合历史实际,即使司马迁"先黄老而后《六经》"等,也并不能视为司马迁的弊端。对此,学者多有论述,此不赘言。不过,这不合实际的批评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几成定论,大大损害了司马迁及其《史论》的声誉,而且在儒家思想占统治地位的封建社会里给其加上离经叛道的罪名。

  知几论《史》、《汉》得失,立言甚多。他说:"逮《史》、《汉》继作,踵武相承。王充著书,既甲班而乙马;张辅持论,又劣固而优迁。然此二书,则互有修短,递闻得失,而大抵同风,可为连类。"②这是知几对二书的基本立场。他主张兼取各家之长,反对"以彼所长而攻此所短,持此之是而述彼之非"①,这是相当公允的态度。《史记》重会通,"通古今之变",《汉书》断代为史,详一代之兴衰,会通与断代,反映了观察历史的两种视野,旨趣不同,思路有别。刘知几推崇断代为史,比较多的肯定《汉书》,不大主张通史,对《史记》的批评比较苛刻。

  在我们看来,关于《史》、《汉》优劣和通史、断代之争,重此抑彼或抑此重彼都不对。诚如刘知几所言"互有修短",这并非折中,历史总是在批判、综合、创新的过程中推向前进的。《史记》是在继承了《左传》等史学成果的基础上加以创新而出现的,《汉书》则直接继承了《史记》的成果,但也有创造。马、班以后的著作,固然受过《史记》的滋润,亦受过《汉书》的薰陶。从史学发展的历史来看,一部好的断代史的出现必然要受到通史的① 《史通·书事》。

  ① 《史记集解序》。

  ② 《史通·鉴识》。

  ① 《史通·杂说下》。

  启发和影响,一部好的通史的出现也必然建筑在断代史的坚实基础之上。在《史》、《汉》之后,比较优秀的通史或断代史的出现,关键在于作者有良史之才。但"史才不世出",所以"自汉已降,几将千载,作者相继,非复一家,求其善者,盖亦几矣。"②这里说的"史才",盖指具有贯通古今、成一家之言的优秀史家。

  从上述意义去理解,刘知几是主张博通、变通,而且也主张成一家之言。

  尽管他相当重视《汉书》断代为史的创举,但这并不表明刘知几就轻视通史。

  从本质上说,他没有否定通史的价值,只是感到通史难作。他奉献给我们的史学著作《史通》便是一部通史型的杰作。

  《史通》之"通"通什么呢?

  《史通》通古今,通左右。它是一部上下贯通、左右旁通的史学著作。

  在《史通》中,刘知几纵论古今史籍,记述其渊源流别和因革变迁,品评其得失利弊,这《史通》既是一部古代史学通史,又是一部古代史学通论。

  我们说它是一部古代史学通史,因为它撰有《史官建置》和《古今正史》两个专篇,系统地考察了自古至唐的史官、史馆制度的沿革废置,系统地叙述了历代编年、纪传两种体裁史书的编纂过程和因缘关系。此外,还有《杂述》一篇,专门叙述能同编年、纪传正史二体参行的史流杂著。《史官建置》探讨史官建置的源流,可以说是一部系统的修史制度史。《古今正史》叙述正史的演变,反映出我国史学发展的历史概貌。《杂述》析史氏流别为偏记、小录、逸事、琐言、郡书、家史、别传、杂记、地理书、都邑簿十种,一一分析其特点、价值、流别及其演变。这几篇文字,相当系统而扼要地勾画出了中国古代史学发展的线索,实可视为最早的一部中国古代史学通史。

  我们说它是一部古代史学通论,因为它论述的问题范围甚广,几乎囊括了历史学的全部问题,诸如治史宗旨、历史观、史学思想、史学方法、史家修养、史书体例、修史常识以及史学源流等等。如果用当今学术界一般公认的史学概论的基本构成来看,它涵盖着历史观、历史文献学(即史料学)、历史编纂学、历史文学、史学批评诸方面,亦涉及于认识主体及客体的相互关系。所以《史通》是一部相当系统完备的古代史学通论。

  说它是古代史学通史,这是从纵向考察说的;说它是古代史学通论,这是从横向考察说的。刘知几之于史学,既通古今,又通左右,而且又能熔古今与左右、史与论于一炉,既是通史, 又是通论,可谓有特识。我们可以说,《史通》是部地地道道的通史之作。这里应该特别加以强调的,是《史通》尤通历史编纂学。从某种意义上讲,《史通》是系统总结我国古代历史编纂学的第一部专著,刘知几是全面考察古代历史编纂的第一人。

  "史之称通,其来自久",不仅有内容的通,亦有形式的通,不仅有精神的通(如通识),亦有方法的通。所以,当今的学术研究者,尽管各自研究的对象和志趣不同,都可从《史通》里找到自己的答案:史学理论家说《史通》是部史学理论专著;历史文献学家说《史通》是部历史文献学专著;史学批评家则说它是部史学批评;编纂学家又说它是部古代历史编纂学的巨制;史学史家说《史通》是部古代史学史杰作,等等。究其缘由,盖由于《史通》是部史学通史、史学通论,涵盖面广。其博通,变通,又是在其史学"通识"精神统帅下展现出来的,"通识"是《史通》的主题,是《史通》的灵② 《史通·叙事》。

  魂,也是刘知几的一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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