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顺者昌，逆者亡

　　“玉贵，你派上几个人，查一下，有多少人说我的坏话。”

　　崔玉贵便把几个小太监叫到自己的房里，对他们吩咐道：

　　“李大总管吩咐了，最近总有人说他的坏话，如今派你们暗地里打听，哪些人是头，查清了李大总管重重有赏。”

　　说真的，这几个小太监对李莲英就不满意，背地里也断不了骂李莲英，如今听说要查这件事，把脸都吓黄了，不敢说行，也不敢说不行。

　　崔玉贵以为他们不愿去，便大声说道：

　　“事情搞出来，多多地赏你们银子；查不出来，你们就是带头骂李大总管的人，小心你们的狗命！”

　　几个小太监一听更害怕了，连忙点头答应，说是愿意去查。崔玉贵才说；

　　“这才对嘛，快去。”

　　几个小太监出来一商量，不查也不行啊，这可成了“爹死娘嫁人，各人管各人”。过了几天，几个人商量着报了几个人上去。

　　其实不用人查，李莲英早就有谱了，他让崔玉贵派人去查，是故意玩的这一手，让人们悄悄地传说，来增加太监们思想上的压力，不敢再议论他了。

　　再说，李莲英趁着给慈禧梳头的机会，看着慈禧高兴的时候，对慈禧说：

　　“老佛爷，奴才最近发现，有几个人净身不好，他们常在小太监中散布淫秽下流的语言，是不是给他们检查一下身体？好防止在宫中闹出有对不起祖宗家法的丑事来。”

　　别看慈禧是个偷汉子精，曾备过面首（情夫）数人，但宫中别人有了面首她可不干，去年荣禄就是乘同治皇帝病重之机，与某妃子相通的。如今听李莲英这么说，问道：

　　“有这种事？在人宫时不是由内务部刑慎司逐人检查过了吗？”

　　“老佛爷，您老人家问到这儿，奴才可就斗胆说了，不过请老佛爷恕奴才无罪，奴才方才敢说。”李莲英说。

　　慈禧和李莲英是无话不说的，今天李莲英是故意卖关子，引起慈禧的重视。当下，慈禧果然说道：

　　“好个猴儿崽子，又和老娘卖起关子来了，什么有罪无罪的，有屁就放吗！”

　　每逢这个时候，李莲英算是摸准了慈禧的脾气啦，只要慈禧这么说的时候，李莲英无论说什么话，甚至极下流的语言，慈禧也不会怪罪，甚至还发出笑声。当下，李莲英低声说：

　　“老佛爷，不少人是八九岁、十来岁进宫的，那件东西割净了还会长出来，何况他们割得还不净呢？刑慎司的官儿也知道金子是黄的，银子是白的，有了银子什么买不来！”

　　慈禧一想，是这么回子事，安德海、李莲英，不就……于是说道：

　　“既是如此，那你就去找毕、刘两家，给他们再查一查，确有这事，就立刻给他们再净一次身。”

　　李莲英见慈禧果然入了自己的圈套，心中十分高兴，却一本正经地说：

　　“是。请老佛爷放心，奴才一定遵旨去做。”

　　当天下午，李莲英便到南长街会计师胡同毕家，找到毕五，把事先写好的名单，交给了毕五，说道：

　　“老毕呀！这几个人不老实，需要再给他们扫一扫茬，再净一次身。”

　　说完俩人又小声嘀咕了一阵，李莲英便满面笑容、兴致勃勃地走了。

　　李莲英和毕家的关系，一则是当年他是在毕五这儿净身进宫的；再则更重要的一点是李莲英当了大内总管，权势极大，毕五家也好，小刀刘家也好，如果不把李莲英打发欢喜了，今后他们就甭想送童监入宫啦，不收他们的童监，就等于砸了他们的饭碗，绝了他们的饭门，他们敢不听吩咐吗？

　　李莲英回到宫里，便禀奏慈禧，说已通知毕、刘二家了。

　　第二天一早，李莲英命人把他认为可恨的几个太监叫到他的屋里，说道：

　　“今奉皇太后懿旨，今天送你们到毕掌柜那里去检查下身，如果有谁净身不好，就要来个二次扫茬。”

　　这几个太监，一听就明白了，其中有几个吓坏了，知道这是李莲英出的馊主意要收拾他们，有几个扑通扑通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也有的知道李莲英的阴狠毒辣，求也无用，便站在那儿不言不语，意思是豁出去了。

　　李莲英把脸一沉，扳着面孔说：

　　“这事我做不了主，皇太后的旨意谁敢违抗！快去，快去！”

　　那几个太监见求也无用，只好到毕家接受检查，毕五由于受了李莲英的嘱托，在检查时无论你怎样，对这些人都要来上一刀。这些太监由于事先没有准备，没有事先断食，腾空肚子，加上年岁也大了，气血不足，受罪不说，有的因此而瘦弱下去，不得不申请出宫；有的因扫茬后疼痛难忍，吃东西不行，不吃东西又不行，便死在了这次扫茬上。因此，后来留下了一句俏皮话：

　　“你不老实，再给你扫扫茬。”

　　李莲英对人可以说是大不相同，对用得着的人，是一种作法，对用不着的人，则又是另一种作法。前边已经说过他对待那些忌恨他的人，采用残酷的手段，而对一些他认为用不着的人，也视同犬马。在颐和园中打杂的老太监姓张名权，老家是直隶河间人，说起来和李莲英、崔玉贵都是老乡。别看张权进宫比李莲英、崔玉贵还早，但由于他为人忠厚老实，不会投机取巧，拍马溜须，所以一直在颐和园内当杂役，既无官衔，又无品级，挣三等俸禄，每月月银2两，米2斗，公费制钱600文。虽然按规定有这点微薄的俸禄，可是每逢节日，还得孝敬老佛爷、总管、二总管（即副总管）、首领太监等人，这样一来，到了他手里，剩下不过两二八钱的了。

　　有一年，河间府发了大水（李鸿章当直隶总督时，一连三年，年年闹水灾），粮食颗粒无收。张权有一个本家侄子，小名叫小六子，12岁，家里实在混不下去了，就从老家河间逃到北京来，想让张权给找个吃饭的门路。

　　可是，张权是一个打杂的太监，既无权又无势，认识的人也不多，既找不到事由，又管不起他饭，爷儿俩哭了一场，想来想去，明知当太监是火坑，还得往火坑里跳。经过托人，总算在小刀刘家净了身，养好伤之后，借慈禧到颐和园的机会，张权见李莲英休息的时候，就给李莲英跪下了。

　　李莲英认得张权，就问道：

　　“有什么事啊？起来说吧！”

　　张权叩头起来说道：

　　“李大总管，老家遭了水灾，一连三年碌碡没翻身，家里实在混不；下去了，投奔了我来，可我挣不了一壶醋钱，那里养得起他呀！只好净了身。求您老人家，看在同乡份上，行行好，给孩子安排个吃饭的门路。”

　　“净过身了？”

　　“回总管，净过身了。”

　　“养好伤了没有？”

　　“回总管，早巳养好。”

　　“既然这样，明天带进来让我看看再说。”

　　“嗻！多谢总管。”

　　第二天，张权把小六子带进宫去，拜见了李莲英，因为进宫仓促，没有经过训练，不懂得宫中的规矩和礼节，见了李莲英就知道让磕头便磕头。

　　李莲英让小六子抬起头来，他看了看，孩子长得五官端正，眉清目秀，虽然瘦了一点，但透着伶俐，不过因为张权既无钱打点，又老实巴交地不会巧言花语，李莲英心里不高兴，就说了句：

　　“留下打杂吧，以后懂事了再说。”

　　李莲英虽然很冷淡，但是小六子总算有了吃饭的地方，张权让小六子给李莲英磕头谢恩。

　　也是小六子的运气不佳，才进宫又不认识人，宫里规矩又多，他只能吃些残汤剩饭，冷一顿、热一顿的。时间不久，小六子就得了痢疾，泻肚下坠发高烧。他除了张权外，再没有亲人了。可是张权呢？因为老家连年受灾，剩余的俩钱已经全给家里捎去了，哪里有钱给小六子治病？

　　张权没有办法，只好再到乐寿堂去找李莲英。他跪下说道：

　　“总管老爷，小六子病了闹痢疾，求您老发发慈悲，派个人给他治吧！”

　　李莲英想的是，我既然让小六子进宫来了，这规矩小六子人小不懂，你张权总该懂得吧？进宫前不孝敬，进宫后总该孝敬孝敬吧！这可真是阎王不嫌鬼瘦，李莲英根本就没想张权一个月才挣2两银子，就是一个钱不花，一年总共也不过就是24两银子。何况家里连年受灾，小六子因为没饭吃才净身的。

　　李莲英正是因为张权没有孝敬他才耿耿于怀的，哪知这时张权又来求他，别看李莲英心里不痛快，可他听了张权的话，却假惺惺地说道：

　　“怎么？孩子病了！快带我去看看。”

　　到了小六子住的地方一瞧，还真是病得不轻。于是，他说道：

　　“让他歇两天，别干活了，回头我派人送药来。”他嘴里这样说，心里却说，你们既然不肯孝敬我，我也不会让你们痛快了。

　　小六子一连病了好几天，没喝一口水，没吃一点东西，烧得直说胡话。张权急得干搓手，又想去找李莲英。这时，一个好心的太监说：

　　“张爷，依我说你甭去求了，李总管若管，自然会派人来，他要不管，你去得多了，惹得他心烦了，就许把小六子给轰出去。小六子现在病成这个样子，如若被赶了出去，那是非死不可。”

　　这个太监的话，说得张权没了主意，只好看看再说。

　　果然李莲英派一个小太监给小六子送来了四丸霍香正气丸。小六子病成这个样子，自己又没钱吃药，如今见了药，就好像见了救命的仙丹一样。他撑着瘦弱的身子爬了起来，就想吃那药，可是打开一看，哎呀！这哪能吃呀，都叫虫子蛀了不说，还发了霉，发出了一股难闻的气味。

　　张权一看这丸药实在不能吃，便又打开了一丸，可是这一丸和那一丸一模一样，也叫虫子蛀了，发了霉，同样不能吃。

　　张权心想，怎能这样巧，还能四丸都坏了？于是把另两丸也一一打开，嗨！四丸一个样，没有一九能吃的。这下子，张权明白了，这是李莲英假仁假义，仿效刘备摔孩子，要买人心。张权一气之下，当着那送药的小太监，就把坏了的霍香正气丸扔了。

　　要不说老实人吃亏呢，如若是个精明人，明知这药不能吃，也会磕头谢恩，谢大总管赐药，等没人的时候再扔掉。可是张权这老实人他想的是，你把这不能吃的药给人送来，不知放了多少年啦，这不明明胡弄人吗？赌气当着送药的小太监的面就把药给扔了，他这一扔不要紧，就给小六子招来了杀身之祸。

　　其实，张权还不知道这霍香正气丸，根本不是治痢疾的药，虽然它也治腹泻，但主要是治外感风寒，内伤冷湿，寒热头疼，胸膈满闷，肚腹胀痛，恶心呕吐，口淡苦腻而白，以及山岚瘴气、不服水土等症，故霍香正气汤的汤头歌诀是这样的：

　　霍香正气大腹苏，甘精陈苓术朴俱。

　　夏粬白芷加姜枣，感伤岚瘴并能驱。

　　从这汤头歌里，就是不懂药理只要识字的人，就可以看出是不对症症。

　　再说，那送药的小太监回到李莲英那儿，回说已把药送去了。李莲英问：

　　“他吃了没有？”

　　小太监不知事态的轻重大小，就是知道了也不知实话实说，说出药发霉变质不能吃了，只是吞吞吐吐地说：

　　“张权把药扔了。”

　　李莲英一听不由得大怒，把小眼一瞪问道：

　　“他们说什么了没有？”

　　小太监一见李莲英这个洋子，就更吓傻了，便又说道：

　　“张权说这不是胡弄人吗？”

　　李莲英听了，心里火就更大了，可是他把小眼睛一转说：

　　“好啦，你退下去吧！”

　　可是他心里却想，你不是说我胡弄你吗？好，这回不胡弄你了，咱们来个真的，叫你尝尝我的手段！

　　李莲英来到乐寿堂，慈禧吃了晚饭，正在吸水烟，见他来了，就问他干什么去了。李莲英说：

　　“老佛爷，新进宫的一个小太监，叫张六子，规矩礼节一点不懂，这还没有什么，可以慢慢调教，可是又馋又懒，这个毛病不好改，什么也不干不说，还整天装病，说了他也不改，真是令人可气。”

　　慈禧这天心里正不痛快，原来日本和俄国将要开战，把中国的东三省作为战场。作为统辖全国的慈禧太后，焉有不担忧之理，尤其是大清的先皇陵寝就在那儿。管吧，日本、俄国都是强国，惹它们不起。不管吧，一是有关先皇陵寝，二是有伤国家体面，所以正自心烦，但又无计可施。如今，听李莲英这么一说，正好有了她发泄的地方，便命两名太监，去把小六子押来。

　　小六子入宫不久，还没学过礼法，加上三四天汤水未进，四肢无力，连路都走不动，是由两个太监把他拽来的。他跪在地上，跪没有跪相，连跪也无力跪直，慈禧一见更是怒上加怒，喝令掌刑太监：

　　“杖刑八十”。

　　清官内责打太监有两种刑法，有杖刑、板刑。杖和板都是用竹做的，杖刑是长五尺，圆五分的实心青竹；板刑是长五尺，宽五分的青毛竹板。行刑的规则是：先将受刑者按伏在地，臀部突起；然后一人按头，二人按手，二人按腿，一人掌刑，一人喊数。行刑时，一面打一面喊出数字。受刑的太监，须一面受打，一面喊叫饶恕奴才吧！下次不敢了，否则就有顽抗不服的罪行，还要加倍重打重罚，一直打到喊出求饶为止。

　　可怜这个13岁的乡村孩子，为了活命净的身，身体本来就病得够虚弱的了，哪里经得住这严刑拷打，况且他又不懂求饶的规矩。由于是个“新人”，还没人告诉他。后来打急了，小六子就破口大骂，骂慈禧和李莲英都不会得好死，要遭天打五雷轰。慈禧更加恼怒，李莲英撕下了假面具，大声喝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