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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金门!金门!

  共和国成立的那天,毛泽东和蒋介石同在大陆,只不过毛泽东是微笑地站在天安门城楼,意气风发地向全世界宣布新中国的成立;而蒋介石回到大陆,只能在戒备森严的广州一幢小楼里蜗居。北京广播传来令他阵阵目眩的消息,苏联的原子弹更使他惊恐不安;按毛泽东的既定方针,是要一鼓作气打开金门,拿下台湾;而蒋介石则把宝押在了金门,竟阴差阳错地多派了些兵,从而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1.毛泽东设想:新政协里要有蒋介石的“嫡系”才好

  第一届全国政协会议开幕前夕,毛泽东还邀请了一位国民党嫡系将领当代表,他就是长沙起义、谣传被共产党“囚禁”的陈 明仁。

  毛泽东亲自到火车站接程潜和陈明仁参加政协会议。火车刚到站,毛泽东就快步迎上去,先握住程潜的双手,说:“颂公, 别来无恙,一路上辛苦了。你看,你的老朋友和学生们及部下都 恭候你呢。”

  程潜连声说:“谢谢,谢谢。”

  毛泽东又握着陈明仁的手说: “陈将军,你打仗勇敢,和平也勇敢。”

  陈明仁心头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

  互相寒暄了几句,毛泽东亲自搀扶程潜上车,然后自己坐进去。

  汽车直奔中南海菊香书屋。早有一桌便宴在等候着久别重逢 的宾主们。这是一桌家庭式的风味晚餐,红烧肉和小辣椒是少不 了的。桌旁的湘川人士也多,很欣赏这种麻辣风味。也有人不喜 欢辣味,问毛泽东:“听说你说过不吃辣椒不革命,是这样吗?”

  毛泽东笑了: “这不过是一种比喻而已。我的确也影响了许 多人的口味。但我们这里也不全吃辣。”他指了一下周恩来,说: “他就不吃辣椒。”

  毛泽东先向程潜的家人一一问候,然后向陈明仁的家人问 候。毛泽东语调深沉地说:“20多年来,我有家归不得,也见不 了思念的乡亲,蒋介石把我变成了一个流浪汉,走南闯北,全靠 这一双好脚板,几乎走遍了半个中国。”

  众人都跟着嘘叹。毛泽东依然充满了感情地说:“我们这个 民族真是多灾多难呵,经过八年浴血奋战打败了日本帝国主义, 也还是过不成太平日子。阴险的蒋介石存心要吃掉我们,我们又 被迫打了四年内战,这才打出了一个新中国,这是人心所向呵。”

  程潜呷了一口酒,说:“我作为国民党中的一位元老,在大 革命之后对蒋介石是有看法的。抗战虽然胜利了,但我对中国的 前途仍有疑虑,甚至有些悲观。辽沈、淮海战役后,国民党大势 已去,使我看到了希望。平津战役中傅作义先生和后来我们所选 择的道路,都是历史的必然。”说到激动处,程潜举杯说:“今蒙 润之先生盛情款待,我深感受之有愧,不过尚望在我有生之年, 愿追随各位,为建设祖国,造福人民做些好事。”

  周恩来站起来说:“这次颂公和子良将军率部起义,对蒋介 石是个沉重打击,这在全世界许多国家中都有很大的反应。你们 为推进解放全中国立了大功,湖南人民会向你们报恩,我们向你们表示真诚的敬意。”

  9月19日。毛泽东邀请程潜、李明扬、张元溶、陈明仁去 游天坛,刘伯承、陈毅、粟裕作陪。走到祈年殿前,毛泽东特地 从人群中召唤陈明仁:“子良将军,来来来,我们两个单独照个相。”

  “这……”陈明仁感到意外,以致手足无措。

  陈明仁曾有过比汤恩伯更辉煌的受蒋介石宠的历史。那是他 指挥的四平保卫战。这是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因为全面进攻而 未能攻人城池的一仗。四平解围后,陈明仁被提升为第七兵团司 令官,蒋介石亲自召见他并授予国民党最高奖赏的青天白日勋 章。蒋介石曾叫人传他:“四平大捷,陈司令创造了人间奇迹, 不愧为难得将才,叫他来见我,夫人也同来。”陈明仁夫妇来到 南京总统府,蒋介石第一句话就是:“有功之将,殊堪嘉奖,不 愧为黄埔楷模。” “不敢当,不敢当。四平之战,离不开蒋校长亲 自指挥。”陈明仁也会说话。蒋一时兴起,邀请陈明仁夫妇同游 玄武湖。十里长堤上,蒋介石顿生思古之情,他挽着宋美龄的胳 膊,感叹地说:“子良弟,你知道吗?三国时代大政治家诸葛亮, 出使东吴,途经秣陵之时,特来石头山观察山形地势。他对孙权 说,秣陵有钟山龙蟠石头虎踞,真是理想的建都地点。以后孙权 将秣陵改为建业,在此建都,六朝相继延续。”蒋介石当时已露 出亡国的不祥之感,但陈明仁却没有料到蒋介石会败得这样惨, 这样快,连自己也揭竿而起,走向了对方的阵营。他还记得国共 停战谈判时,他驻节四平,北平军调处执行部的中共代表耿飚曾 率领第二十八停战小组来到四平。他与耿飚是相隔不到20里的 醴陵老乡,虽是对手,但他还是以礼相待,还让耿飚跟他睡一张 床,盖一条军毪,两人闲聊到半夜,谈到中国的前途时,竟打起 赌来。陈明仁说:“我们国民党打了那么多的胜仗,顶多两年, 不超过三年,非消灭共产党不可!”耿飚哪里服:“国民党撕毁停战协议,向解放区发动战争,但是到处碰壁。远的不说,就说四 平之战,是我们给予你们沉重打击后主动撤离的,这难道是你们 胜了吗?至于内战前途,我敢保证,不出二年,国民党一定失 败!”陈明仁性格火暴,从床上蹦起来,扯着嗓子喊:“你敢跟我 打赌吗?” “行,打赌就打赌!”两位政见不同的老乡像孩子一样 郑重地勾了勾小拇指。现在看来自己是输了。后来,1950年初, 耿飚出任大使之前,回了一趟老家,在醴陵碰上正在整编部队的 陈明仁。陈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赢了,我输了。”耿飚大度地 说:“不对,应该说我们都赢了。”

  往事让陈明仁感慨万千。

  “主席请你,你就莫装斯文啰!”陈毅是个爽快人,说着,把 陈明仁推到了毛泽东身边。陈明仁恭敬地站在毛泽东右边,照了 个双人半身相。

  照完相,毛泽东亲切地对陈明仁说:“子良将军啊,现在外 面的谣言很多,说你被我们扣起来了,还说杜聿明、王耀武被我 们五马分尸干掉了。我想请你在政协会开过后,去山东济南看看 他们,把情况向外介绍解释一下,写些信给你那些未过来的亲朋 故旧,促使他们早些觉悟,及早回来。”

  陈明仁爽快答应:“主席,我一定照办。”

  毛泽东又说:“你还可以把这些照片分送给你们黄埔同学, 只要送得到的,都送一张,好吗?”

  陈明仁满口答应:“好,我一定送。”

  毛泽东追得挺紧:“那你打算洗印多少张啊?”

  陈明仁伸出两手掌说:“我打算洗10打,120张。”

  毛泽东笑了: “不够,不够,至少要洗50打。”

  陈明仁也笑了 : “50打,50打,我广泛地送。”

  毛泽东开起玩笑,又是认真的:“后天是21号,我们的新政 协会议就要开幕了,各方面代表人物都有了,惟独还缺少蒋介石嫡系将领。你来了,代表性就都全了。”

  1949年9月20日,经过几个月的清扫、整理,古老的中南海焕然一新,太液池水清如碧,满园树木泛出蓊郁的光,有些树 叶已变成了火一般的艳红。到了晚上,涵元殿灯火通明。这里本 是明清两代帝王后妃的游宴之所,此时,大殿内,摆满了一桌桌 佳肴,只等贵宾上席。这确实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新政协筹 备会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已经胜利结束。

  翌日,也就是9月21日,全国政协第一次会议将正式召开。在人们的心目中,这一天将是宣布新中国诞生的日子。

  7时许,宾客们陆续来到涵元殿。席位是预先安排好了的, 酒桌上有写着姓名的标签,大家对号人座。多数人还有些不习惯,有坐在别人坐位上的,一经发现闹个大红脸,但到处是一派 喜庆的气氛,出点洋相反而热闹。

  毛泽东走进来时,全场热烈鼓掌。工作人员将他引到第一 桌。他看了看四周,含笑着坐下。其他人也都静下声来,等候着毛泽东讲话。他向左右邻座点点头,高兴地说:“我们第一桌什 么人都齐了,有无产阶级李立三,有文学家郭沫若,有民主教授 许德珩,有前清翰林陈叔通,还有妇女界廖夫人何香凝和华侨老 人司徒美堂,这是大联合嘛。”

  是的,坐在第一桌的人们,每人都有非凡的经历。就说他们 来北平的经历吧:

  毛泽东很早就给他们发了邀请电,各民主党派人士李济深、 沈钧儒、郭沫若等接到电报后联名给毛泽东致电,但因交通阻 隔,三个月后毛泽东才接到回电。新政协的热闹场景与蒋介石曾 召开的冷清的“国大”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曾拒绝参加蒋介石单 方面召开的国民代表大会的司徒美堂,从1946年自美国返国后, 一直沉默。听说中国共产党关于召开新政协的通知后,特意在香 港建国酒店七楼的航空厅,举办了一次记者招待会,香港十几家颇有影响的大报派来了记者。司徒美堂宣读了他的《国是主张》。 他说:“当前国内形势大变,谁为爱国爱民,谁为祸国殃民,一 目了然。本人虽已年迈,但一息尚存,爱国之志不容稍懈。本人 即将返美参加洪门大会讨论国内形势,提出政治主张以贯彻洪门 革命目标。”

  司徒美堂返回美国后,亲笔写下了《上书毛主席致敬电》, 表示忠诚接受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向“出斯民于水火”的毛润之 先生致敬。信中说,新政协何时开幕,请告之,一接电告,当即回国参加。

  离开香港一年以后,司徒美堂老人搭飞机从纽约飞往香港。 香港空气顿时紧张。谁都知道蒋介石要除掉一个人的办法和决 心。但司徒美堂不怕,依然按原定计划经台湾海峡漂流北上。自 香港乘船到达天津塘沽港,需要六天六夜。每分钟都潜伏着危 险。好在老人一帆风顺。以后当选为共和国副主席的李济深和著 名作家茅盾夫妇,都是由香港地下党用货轮送到大陆,而且每人 都化了装。

  ●2.蒋介石听到的都是“背叛”消息

  9月下旬,在台湾没呆几天的蒋介石还是关注着大陆,他又一次飞到广州。

  在北方,已是秋风送爽,而闷热的南方仍然是蒸笼一般。只是早晚已不像前两个月那样闷热了。

  蒋介石这次到广州,住在黄埔军校的中正公园内。

  黄埔军校所在地黄埔岛,地处珠江下游,距广州20多公里。军校成立前,这个岛叫长洲岛,四面环水,环境幽静,被孙中山 看中,认为是学习和训练的好场所。

  1924年5月,孙中山在这儿创办了黄埔军校,培养革命军事干部。黄埔军校是国共合作的产物,也是蒋介石的发迹之地, 他在这里走向权力的长廊,掌握了兵权,培养了骨干。到1927 年他发动“四一二”政变时,军校已有一到四期的毕业生4900多名。毛泽东也曾来军校讲过课。其他人,周恩来。恽代英、叶剑英等都曾在此任过要职,后来蒋介石的一些嫡系将领,大多出 身黄埔,形成了手握兵权的“黄埔系”。蒋介石在军队的这些部 下,一般都称他为“校长”,自称学生。

  蒋介石认为,这次到广州,还是住在黄埔军校较为安全,同 时也可以引起部下对创业年代的一些回忆,从而振作起来,挽回 败局,也给自己打打气。

  蒋介石在蒋经国、俞济时的陪同下,登上黄埔岛的升旗山。 在山顶上四面展望,山川田园尽收眼底。蒋介石不由得想起于右 任老先生为黄埔军校题写的对联:登高望远海,一马定中原。真 是贴切无比,寓意深远。后来蒋介石把这副对联又挂到了南京黄 埔路官邸的会客室中,以激励自己毋忘“黄埔精神”。可叹的是, 现在一马平川的中原早已丢光,此时只有登高观海望洋兴叹了。

  一到广州,蒋介石就迫不及待要召见高级将领。他埋下的眼 线早已暗中通报他,张发奎、余汉谋、薛岳等人对他不满,正在 拉拢李宗仁、白崇禧图谋不轨。这是目前他最不能容忍之事。他 命俞济时通知余汉谋、薛岳、李汉魂来黄埔军校见他。这几个人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走进门,就被蒋介石冷脸相迎,劈头盖脸 一顿训斥:

  “你们以为现在就可以反对我了吗?谁反对我,样子不是摆 着吗?胡汉民、李济深、陈济棠都反对过我,结果怎么样?民国 十九年,李宗仁、白崇禧,还有张发奎联合阎锡山、冯玉祥要反 对我。结果又怎样了呢?反对我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你们想乘 困难之时来搞我吗?我叫你们一个个没有好结果!”

  蒋介石自顾自地骂着,没有一个人应声。其中有人脸上很难看,几次想发作,一看会客室四周站满了警卫,且一个个虎视眈 眈,如临大敌。再说蒋介石遭此大难,又是个残忍的人,只要稍 有反抗的表示,就有可能掉脑袋。于是大家只顾听,一言不发。 蒋介石这才慢慢消了气。

  众人离去时,蒋介石又叫住了白崇禧,说有话要与他单独 谈。白崇禧只好留下。蒋介石又变得和颜悦色,一再让白吃茶, 并说自己近来脾气不好,请他不要见怪,随后说起历史:

  “民国二十六年我们两人精诚合作,所以能完成北伐,统一 全国。此后不幸为奸人挑拨离间,以至同室操戈。但后来卢沟桥 事起,我俩又复忠诚合作,终于把日寇打败,收复国土,建立不 世之功。今共党虽猖狂,国势虽极危险,只要我们两人能同心同 德,精诚合作,大事尚有可为。”

  蒋介石的一番话不仅打动了自己,连白崇禧也十分感动,连 声说:“是,是,委座言之有理。”

  事后,他去看了李宗仁,对李说:“这次蒋介石^倒很诚恳。” 对蒋介石有过更深一层了解的李宗仁,心里有&,嘴里不便 说,只是笑笑而巳。

  在广州市区西部,有一座白色的建筑物,十分扎眼。它在绿 树葱茏花团锦簇之中,显得挺拔别致。这是国民政府的迎宾馆。

  当时李宗仁就住在宾馆中。

  一天晚上,迎宾馆突然华灯齐放,五光十色,一片灯火辉 煌。而迎宾馆四周的马路上,突然增兵加哨,显得森严无比。有 路过此处的市民,一见这架势,急急朝别处走去,怕在这兵慌马 乱之际无端惹事遭殃。原来这天晚上,蒋介石带着大批卫士,穿 过广州闹市来迎宾馆吃饭。

  这次宴会是朱家骅张罗的。

  事出有因。朱家骅见蒋介石在广州召开中央非常委员会会议 时,蒋与李宗仁互相连话也不说一句。这在共军大兵压境之际,显然是后患无穷。作为行政院副院长的朱家骅,觉得长此下去不 是个办法。有一天,他向李宗仁建议说:“德公,我看你和蒋先 生之间有些隔阂,你是不是请蒋先生到这里吃顿饭?”朱家骅的 意思当然不是单纯为了吃饭,他想在酒席间联络感情,消除隔 膜,扭转蒋、李之间彼此尴尬的局面,以期弥补相互之间的裂痕。

  “骝朱兄,”李宗仁叫着朱家骅的大号,苦笑一下说,“客, 我是可以请的。蒋先生喜欢不喜欢来,我就不知道了。”

  “蒋先生一定喜欢。一定会来的。”朱家骅充满信心地说,还 再三解释:“蒋先生生活太严肃了,平日只是一些简单的宁波菜,什么泥螺、酸菜、笋丝等,此次到广州来,也应该品尝一下广州 的名菜才好!”

  李宗仁沉思片刻,想既然有朱家骅从中斡旋,他还能不同意 吗?于是,他请朱家骅约请蒋介石,且通知党、政、军高级人物作陪。

  朱家骅去跟蒋介石一说,蒋介石也就答应了。这样,一个特 殊的宴会就这样定下来了。迎宾馆在城西,而蒋介石住的地方却 在城东,宴会那天,蒋介石还没出动,沿途就布置了便衣队,严 密警戒。蒋介石坐上汽车,车窗遮得严严实实,前面有车幵道,后面有车压阵,穿过广州闹市,浩浩荡荡开到迎宾馆来了。李宗 仁的住宅原先只有两个卫兵,还管看门传达。蒋介石一来,就一 下增加了大批警卫人员。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俞济时,而且他每 次必先到晚走。他指挥卫士将迎宾馆重重围住,只怕发生意外。 本来这是要演“将相和”的,现在看来倒像是“鸿门宴” 了。

  李宗仁办事认真,下功夫准备这个宴会,想借此改善他同蒋 介石的关系,所以请来广州最好的厨师,还专门准备了广州名菜 “龙虎斗”等。人到齐后,李宗仁看到蒋经国在人群中转来转去, 忙个不停,始终不肯入席吃饭,便问蒋介石:“经国为何不上席?”

  “不管他吧,”蒋介石头也不抬,“我们吃我们的。”

  李宗仁不便再问,只好殷勤地不住给蒋介石挟菜,劝他多吃点。

  可蒋介石还是只喝白开水。李宗仁知道他在坚持“新生活运 动”,也不好劝说。蒋介石吃菜与众不同,吃的是中餐,但却取 出随身携带的刀叉,用吃西餐的方式吃中餐。以前李宗仁也曾与 蒋介石吃过饭,并没见他这样,这次不知为什么,心里很是不快。

  吃完饭,也没见蒋经国出现,李宗仁更是犯疑。事后,有人 告诉他:蒋经国带了一大批随员,一直守在厨房里,厨师做一道 莱,用什么配料,蒋经国都亲自检查过,饭菜出锅时,他都亲自 尝一下,等他点过头后,才可端上桌。李宗仁闻知大怒,直骂蒋是小人。

  过了几天,李宗仁得知蒋介石要离开广州回台北了,就硬着 头皮到梅花村陈济棠公馆去见蒋介石。

  蒋介石表面还是很客气,请李宗仁到二楼去谈。

  李宗仁直接向蒋摊牌:“国事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弟不得不畅所欲言了。”

  蒋介石并不感到意外,还鼓励李宗仁:“请讲,请讲。”

  李宗仁也不迟疑,开口便说:“你此番已是第三次引退了。 你当时曾一再声明,五年之内决不过问政治。但事实上你的所作 所为完全相反,不仅在溪口架设电台,亲自指挥军队,而且还密 令逮捕陈仪,并指派周接替。后来又派汤恩伯到福州,挟持朱绍 良离闽,让汤恩伯当福建省主席……”

  蒋介石过去很少听到别人在他面前这样数落他,面孔开始变 得一阵红,一阵白,很长时间不吭一声。

  “蒋先生,你宠信汤恩伯亦属宠非其人。”李宗仁一开口便一泻千里,什么话都明说了。他想反正是与蒋介石最后一次见面 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汤恩伯曾受过我指挥,我知之其详。 论品论才,汤恩伯任一师长已嫌过分,怎能指挥一方面大军?他 的为人,性情暴戻,矫揉造作。所部军纪荡然,抗战期间,河南 民谣曾有‘宁愿日军来烧杀,不愿汤军来驻扎’,想必你也听到 过……蒋先生,像他这样的人,你把他作为心腹,能不坏事?”

  蒋介石本来就无心听李宗仁啰嗦,不过摆摆门面而已,谁知 李宗仁颇有些得理不让人,竟说起来没完,而且都是些责难之辞,脸上便挂不住,但又不好发作,变得十分尴尬,一副坐立不 安的样子。李宗仁知道多说无益,停下来看着蒋介石,希望他表 示一个态度。

  蒋介石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不时喝口白开水,他见李宗仁停 下话头瞪着他,便放下杯子,抱歉地冲李笑笑说:“关于撤换朱绍良一事,我手续欠完备,请你原谅。”

  李宗仁也只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算了吧。”见没有什么 可谈,李宗仁只好起身告辞。蒋介石随着下楼,将李宗仁送上车。

  从此,李宗仁再也没有和蒋介石见面。梅花村一面,确是最 后的分别。这位蒋总统和这位代总统,就在这种淡漠的气氛中分手,自此即使近在咫尺,彼此也不相往来,有事都是通过中间人传话,或是托旁人带信。

  蒋介石在广州的几天里,倒是没有闲着。他要密切注意广东 方面的情况,又要不时关注北平新政府的成立。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预计9月21日在北平开幕,在这前后,原国民党将领如董其武、陶峙岳等通电起义,给了新政协会议最好的礼物。

  9月26日上午,在东交民巷六国饭店中举行午宴时,周恩 来主持,讨论起一个众多人、包括蒋介石感兴趣的话题:中华人 民共和国是否可以简称“中华民国”?来的都是些老前辈,有两种意见。

  第一位发言的是中国民主建国会的黄炎培,他认为,由 于中国老百姓落后,感情上习惯用中华民国,一旦改掉,会引起 不必要的反感。他的意见是三年以后再除掉这个简称。

  第二个发言的是廖夫人何香凝。她说中华民国是孙中山革命 的一个成果,那是用许多烈士的鲜血换来的。关于改国号问题, 她个人认为,如果能照旧,用它是好的。如果大家不赞成,就不 坚持了。

  第三位发言的是辛亥革命后归隐了38年的生平不写民国国 号的前清进士周致祥。他说:我反对简称什么中华民国,这是一 个祸国殃民的、群众对它没有好感的名称,20多年来更被蒋介 石不堪言状了。我主张就用中华人民共和国,表示两次革命的性 质不同。

  这时,司徒美堂站起来说:“我没有什么学问,我是参加辛 亥革命的人,我认识孙中山先生,但对于中华民国这四个字则绝 无好感。理由是中华民国与民无涉,22年更给蒋介石与CC派弄 得天怒人怨,真是痛心疾首。我们试问,共产党所领导的这次革 命是不是跟辛亥革命不同?如果大家都认为不同,那么,我们的 国号应该叫中华人民共和国,抛掉又臭又坏的中华民国的烂招 牌。国号是一个极其庄严的东西,一改就要改好,为什么要三年 以后才改?语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令不行。仍然叫中 华民国,何以昭告天下百姓?我们好像偷偷摸摸似的,革命胜利 了,连国号也不敢改。我坚持反对什么简称,我坚决主张光明正 大地用中华人民共和国。”

  此后发言的人口学家马寅初、爱国华侨陈嘉庚等都不赞成用 “中华民国”。

  决定不用“中华民国”简称后,毛泽东在政协开幕式上也作 了解释,去掉简称“中华民国”,不等于把中华民国过去革命的 历史意义一概抹煞,如辛亥革命、国共大合作等都是有它的历史意义的。同时“中华民国”这一名称,因为在民间已很习惯,所 以在目前,也不会禁用。在人民中还允许有这样的称呼,正如现 在我们所用的阳历,同样也不禁止人民用阴历。这以后,政协一 次会议陆续通过的大会文件,就去掉了 “中华民国”这四个字。

  大会开到第八天9月30日深夜,蒋介石从广播里听到了更 多令他气恼的消息:大会选出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泽东;其他人 朱德、刘少奇、宋庆龄、李济深、张澜、高岗为副主席;还选出 毛泽东、刘少奇等180人为政协全国委员会委员。

  这些安排都在蒋介石的预料之中。他没想到的是陈明仁的公 开讲话,他没听两句,头一下子大起来,恨得牙根发痒,血压都升高了。

  陈明仁在一届政协会议上,作为特邀代表曾有过一段发言: “我记得我在黄埔的时候,蒋介石经常对我们说:‘我是革命 的,实行三民主义的,我什么时候不革命,你们应该打倒我。’我现在发现蒋介石不仅是不革命,简直是反革命,简直是人民公 敌,我当然要打倒他。并且不但我要打倒他,就是凡是黄埔同学 乃至全国人民都要起来打倒他的。他是我们的校长,现在我便给 他一个大义灭亲,我想蒋介石用不着怨恨我,应该去怨恨他自己。”

  蒋介石百思不得其解,陈明仁是如此忠诚的将领,怎么会被 程潜说动,起义了呢?就在陈明仁长沙起义的前几天,蒋介石曾 托人捎给陈明仁一份手令,命他死守长沙,不惜全军牺牲,否则 便向湘西撤退,撤退之前,把主张和平的人士一律处决。程潜主 张和平,这蒋介石心中有数,但他决不相信陈明仁居然会和程潜一条心……

  ●3.毛泽东登上天安门城楼时,蒋介石在哪里?

  1949年10月1日下午3时,这一天天气并不是很晴朗,日 光不强,云影朦胧。然而,这却是一个从未有过的光明辉煌的曰 子。毛泽东和朱德一前一后,从容地朝天安门城楼两侧的古砖梯道走去。据说这里的台阶有一百级。毛泽东的身后是刘少奇、周 恩来、任弼时、宋庆龄等人,毛泽东走上几步,然后回首望了一下跟上来的战友和朋友们,那神色是庄严的。

  为了走上这一百级台阶,中国人民经历了几十年的努力,付出了血的代价。

  广场聚集了30万人。林伯渠宣布开会。在国歌《义勇军进行曲》的乐曲声中,中央人民政府主席、副主席和委员就位。在国歌的乐曲声中,毛泽东对着扩音机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毛泽东亲手按动 电钮,升起了第一面五星红旗。54门礼炮齐放28响,如惊雷回荡天地间。

  升旗之后,毛泽东宣读中央人民政府公告。公告中说:“自蒋介石国民党反动派政府背叛祖国,勾结帝国主义,发动反革命战争以来,全国人民处于水深火热的情况之中。幸赖我 人民解放军在全国人民援助之下,为保卫祖国的领土主权,为保 卫人民的生命财产,为解除人民的痛苦和争取人民的权利,奋不顾身,英勇作战,得以消灭反动军队,推翻国民党政府的反动统 治。现在人民解放战争业已取得基本的胜利,全国大多数人民业 已获得解放……”

  最后他说,只有中央人民政府才是“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和 全国人民的惟一合法政府”。阅兵司令员朱德戎装整肃,走下天安门城楼,乘上敞篷汽车开始阅兵。当战车行进到长安街中段 时,人民空军的飞机分别以三机和双机编队,一批又一批掠过广 场上空,天上地下,浑然一体,形成雄壮的立体武装阵容,万众 仰望。诚楼上的领导人也兴奋地注视着祖国领空的保卫者。刚刚 走过来的海军分队中的士兵,大多是刚刚穿上新军服的陆军战 士,也有海校的教员,还有原国民党政府海军起义的官兵。空军 的受阅部队就是第一批起义的刘善本大队。飞行员们的经历都不 简单,或是我国第一所航校即哈尔滨航校培养出来的第一代飞行 员,或是国民党政府空军驾机起义者。

  群众游行开始的时候,毛泽东才有空走进休息室。他在休息 室门口一露面,坐在里面的程潜将军忙招呼他坐下。

  毛泽东就坐在程潜身边。

  程潜递上一盒没有牌子的香烟,说:“我这是借花献佛呢。”

  毛泽东接过香烟,抽出一支给程潜。程潜摇手表示不抽。毛泽东一边点烟,一边观赏着烟盒:“别看这烟是白纸包装,没牌 子。里面的烟丝可是货真价实的好货,很有名气的云烟啊。”

  程潜不抽,却知道这烟的来历:“听说这是华北军区司令部 办的烟厂出产的?” “那没错,不抽可惜喽。”他俩正要拉开话匣 子聊一聊,周恩来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非常抱歉地打断了他们的 话题:“主席,你预料得很对,游行的群众看不见你了,他们都 停下挤在城楼下不走了,髙呼着要见你。”^

  毛泽东猛抽了两口烟,将烟蒂揿灭在烟灰缸里,向程潜歉意 地点点头,又回到主席台上。

  大典结束后,毛泽东乘车回到中南海丰泽园菊香书屋,虽然 站了一天显得疲倦,可仍沉浸在激动兴奋的漩涡里。已是寅夜, 叶子龙把斯大林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电报给他看。毛泽东迅速扫了一眼,便向叶子龙伸出手来。

  叶子龙一怔,问道:“主席,干什么?”

  毛泽东看着自己的手,开着玩笑:“握握手嘛!苏联第一个承认我们,高兴呀!”

  在南国,还没有被解放的土地——广州城内,也有许多人在 收听北京的广播。在李宗仁官邸的会客厅里,除了李宗仁外,还 聚集着其他一些桂系要人。他们中有白崇樁、程思远和总统府秘 书长邱昌渭等。收音效果不好,但毛泽东的讲话还是听得清的。

  白崇禧站起来,将收音机“啪”地一声关掉:“不要听了,反正 是那么一回事,与我们无关。”

  其他人都互相望着,心头不是滋味。

  白崇禧看看李宗仁,说:“德公,看来广州不是立足之地, 你看怎么办?”

  李宗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沉着脸不说话。自从上次白崇禧 在他面前说起蒋介石的“诚恳”,李宗仁便远了他几分。他预料 这位多年盟友已经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了。当时白崇禧向李宗仁说 到“蒋先生诚恳”后,还抛出个“扶蒋抑李”的方案:一、蒋介 石复职;二、李宗仁出国,以副总统名义赴美治病;三、白崇禧 任行政院长兼国防部长。这伤透了李宗仁的心。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白崇禧比较活跃,又问李宗仁:“德公,如果万不得已之时,去台湾怎么样?”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 因为李宗仁前不久刚说过:“王八蛋才去台湾!”那是刘斐告诫桂 系老友,无论到什么时候,千万不可去台湾时,李宗仁脱口而出 的一句话。现在刘斐已投奔中共去了。

  蒋介石也在广州,当时的广播他没收听,可一夜也没有入睡。

  第二天,蒋介石还是按老习惯一大早就起床,没戴假牙,穿 着睡衣站立窗边,默默地望着窗外。南国的晨鸟在枝头啁啾。他 还住在梅花村的行宫里,即陈济棠以前的公馆。据说是请一位鼎 鼎大名的风水先生选址改建的。环境十分雅致,青藤攀垂的高墙 环绕四周。蒋介石住的主楼是一栋大洋房,另有数座小洋房在四周拱卫,是随员及侍从住的住宅。昨天他虽然没有收听广播,但 北京的消息他很清楚。尽管沮丧,但却镇定,觉得毛泽东当权是 “必有之事”。这两天,他多是沉默寡言。没有太急的事,秘书及 侍从也不打扰他,知道他伤心难受。但是,10月2日这天,有 两件事不能不向他报告。其一,苏联宣布正式承认北京的中共政 权;并宣布从广州召回其原驻中华民国的大使罗申。蒋介石亦认 为,此“实乃既定之事,且为必有之事”。他深为担心的是斯大 林和毛泽东必定会订立军事同盟,由苏联援助中共建立空军与海 军,这将使国民党处境更为艰难。

  还有一件事是他得知苏联也有了原子弹。

  对蒋介石来说,这是一个灭顶之灾的消息;更是一个致命的 打击。蒋介石要几名秘书火速收集情报,当下召开紧急会议,听 陶希圣故作镇静的报告:

  “苏联不可能有原子弹。我个人的估计,即使这次苏联真的 在做原子弹爆炸实验,绝对比不上美国。苏联任何东西都落在美 国之后,如果今天就有了这个,这是不可想象的。”

  蒋经国紧绷着脸说:“这是9月24日《纽约时报》的消息,它说英美情报人员对于苏联使用原子弹的步骤与详情,至少已知 道了几个星期之久。该报记者康威从罗马拍回的电报说,苏联第 一次制成的原子弹有两枚,在里海附近投下时并没有爆炸,斯大 林相信那次实验虽然失败,但第一次的爆炸巳经是很有把握的事 了。最近爆炸的大致是苏联的第三枚原子弹。最近苏军向南方调 动可能便是一种安全的措施。”

  曹圣芬接着报告说:“看英美的騷动,苏联也有原子弹恐怕 是真的。我们大使馆的电报说关于苏联原子弹爆炸消息传出后, 国会人士有的恐慌,有的则作沉着的关切。众议院多数党领袖劝 大家不要作过早的惊惧。少数党领袖马丁却说杜鲁门想借此惊动 国会,以便提出更多要求。国会绝大多数人士都主张由国际管制原子能,也有人主张美国应片面放弃原子弹的使用。两院联合原 子能委员会主席麦克马昂主张杜鲁门与斯大林会晤,以结束冷 战。有一位议员甚至不相信有爆炸这件事。也有许多人要求政府 多供给情报。白宫和国务院都希望美国人保持镇静,可是一般人 都极感惶恐。他们认为这是杜鲁门宣布原子弹投落广岛以来的最 重要的声明之一。”

  蒋介石呆若木鸡,既不敢相信这消息是真的,又没有其他有 力消息可以证明这个消息是假的。他似乎挨了重重的一击,瘫坐 椅上,作声不得。

  蒋介石人在广州,心却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原子弹的 阴影笼罩着他。蒋介石明白苏联不大可能会在他头上扔下可怕的 原子武器,但非常明显的,美国所谓“独占优势”已经一去不复 返!而大战的可能性也随之相应递减,国民党依赖美国的可悲心 理简直全部破产!

  失眠的蒋介石突然起床,引起侍从一阵紧张,儿子与秘书闻 讯前来,疲乏困顿的蒋介石苦笑笑,又问起有关苏联原子弹的情 报是否可靠。如今又有什么新的消息?半小时后,蒋经国安慰他 道:“爹爹,这个消息是杜鲁门公开宣布的,不过苏联是不是真 有原子弹,很多专家在表示怀疑。大使馆刚才发到这里的报告 说:苏联有了原子弹的消息,比美国估计的早了三年,这使各方 面都感到惊异,美国官方已经郑重指出:美国专家们认为苏联不 可能赶上美国;对这次爆炸的是不是原子弹,则认为不可能是。 即使是也赶不上美国,美国一切远胜于苏联。华府参谋长联席会 议主席认为苏联于1943年间,便在西伯利亚的乌克塔镇设立了 一个原子能研究机构,其规模与美国田纳西州奥克立治城最大的 原子弹制造厂相仿佛,至于实际研究,则是1947年之后才开始 的。”蒋经国手里拿着电报,找重要的读给蒋介石听:“这是美国 新闻处有关苏联原子弹的消息,他说:大战时期领导曼哈顿计划的推行,结果产生第一颗原子弹的将领格鲁夫斯说:他对苏联的 发展并不感到惊异。”

  蒋介石马上问:“他的意思是说,苏联这一次的原子弹试验 是真的了?”

  蒋经国回答说:“这个还得看明天的消息如何。”

  蒋介石长叹道:“你要知道,这件事情的影响太大,这比共 军攻下一个大城市还可怕。”他几乎落泪了 : “我们把希望寄托在 美国的原子弹身上,如今又是一场空!”

  蒋介石突然想到:“原来杜鲁门早已发表声明,可是我为何 没有见到?”

  蒋经国忙着叫人拿来那份声明电稿,念给蒋介石听:“这是 9月23日那天,杜鲁门总统的声明全文:‘我认为极端关切国家 安全的美国人民,有权力知道原子能领域中的全部发展,这便是 我发表这个公开声明的道理。我们巳经获得证据,指出过去几个 星期之中,苏联曾发生原子爆炸。原子能首次为人类发现之后, 其他国家之将继起钻研自在意料之中,我们对于这种可能性经常 予以重视,四年前我曾指出:科学界的意见,几乎一致认为原子 制造理论早为众所周知,而且一般认为外国对原子能的研究,不 久便可和我们并驾齐驱。又在1945年11月14日英、美、加三 国宣言中,美总统、英首相及加总理曾明言无一国能独占原子武 器,这个新的发展越发强调真正有效的国际原子能管制实在绝不 可少,这也是美国和联合国其他成员国所支持的主张。”

  消息越来越多,蒋介石一天到晚注意着苏联原子弹新闻的发展。口头报告和文件报告整日川流不息。有的说杜鲁门在发表声 明之后,新闻记者们围住了国防部长詹森,问他苏联掌握原子武 器后,美国的武力部署有什么变更?詹森回答没有。

  有人报道美国已经十分紧张,国会联合原子能委员会23日召开紧急会议,研讨杜鲁门的声明,保守任何秘密。会议过程也极端保密,里里外外的百叶窗全部拉下来,免得外面窥见出席人员。

  有人报告美国军方的意见说:苏联有原子弹消息并不新鲜, 美国军事当局在今年7月间曾告知西欧同盟当局,说美方测得苏 联有原子弹爆炸的秘密,地点在亚洲。据说美国有一种高度精密 的地震探测仪器,可以探得远距离的巨震。美国正在他处设有好 几个探测站,供给情报。

  蒋介石实在受不了这意外的打击,昏昏沉沉地打道黄埔,说 是去度周末。可是他坐卧不安,茶饭无心,常常长吁短叹,频叫 “天亡我也,天亡我也!”

  看蒋介石的这副样子,谁也劝不得,也不敢劝。只好任其发 作,只是小心伺候着,以免招来横祸。

  这时候汤恩伯从厦门拍电报至广州,说李宗仁公开发表反对 他担任福建省主席的声明,使其丧失威信,无法指挥部属,故不 能再驻厦门作战,“决自今日远行”云云。蒋介石觉得此时厦门 已在共军三面包围之中,危在旦夕。临阵换将,厦门哪里守得 住?厦门、金门一失,台湾亦将告急。他觉得此事实在不能怠 慢,赶忙去电劝慰汤恩伯,要他死守厦门,不得辞行。他决定第 二天(川月3日)一早动身去台北,然而转赴厦门见汤恩伯当面劝慰。

  蒋氏父子按计划行动,于10月3日清晨6时乘飞机离开广 州,上午10时,降落在台北松山机场。飞机降落后不到半小时, 谁知天公不作美,强台风呼啸着直袭台湾岛。蒋介石不能立即飞 赴厦门,性情更是沮丧,总觉得老天与他作对。直熬到两天后。 台风歇了,蒋介石才在基隆港登上华联号轮船要去厦门。这天是 中秋佳节,蒋介石不想露出国破之相,在开船前,还是把蒋氏在 台家人召到船上过节。华联轮下午2时启航,蒋氏家人就于中午 太阳正盛时在轮船上吃了一顿“团圆”饭。吃罢饭,妻儿们下船返家,蒋介石则在蒋经国的陪同下往厦门航行。船过台湾海峡 时,已是晚上。一轮明月高悬于海面,月光凉浸浸的,缓缓泼进窗来。蒋介石无心赏月,早早躺下;蒋经国则望月兴叹,在日记中写道:

  今日为中秋佳节,如果是太平盛世,人们必在家园 共享天伦之乐。今则世乱时危,已无这等清福。母亲在美从事国民外交,尚未返国,我乃携同妻子乘车前往基隆,上“华联”轮陪父过节。下午2时启碇,我亦抛妻 儿,独自随父去厦。父亲此行目的在解决汤恩伯将军之 任命问题,予以劝慰,并部署闽厦军事也。夜间在船上 赏月,想起父亲身为全民领袖,如此仆仆风尘,席不暇暖,食不甘味,重要节日亦不能在家稍息,而一般人尚 在醉生梦死,争权夺利,良可叹也。

  华联轮驶抵厦门时,已是第二天上午10点多,在港口已经 听到远处炮声隆隆,港口与解放军相隔不到9000米。下午4时, 蒋介石在汤恩伯陪同下登陆,在汤恩伯寓所召集团长以上官员训话。当晚8时回船,与汤恩伯话别,嘱咐其继续作战,击退共 军,“巩固金门、厦门,为公私争气,再言其他也。”

  当晚华联轮离开厦门港。蒋介石在船上得到消息,韶关已失 守,白崇禧所部已全部向广西撤退。

  10月14日,花城广州换了主人,解放军的军旗飘扬在城 头。李宗仁政权由广州迁往重庆。中国十多个沿海城市,只剩厦 门还为国民党军占据着。

  ●4.两个当事者竟是表兄弟

  在9月下旬的时候,台湾省参议会举行每周驻会委员会议的例会,黄朝琴议长曾作时局的扼要报告,说汤恩伯部队已从上海撤退厦门,而在大陆被共产党军队追击败退入闽的刘汝明部队, 也撤至厦门重整。于是他宣布说,当局要由省议会、省政府和各 界团体代表共同组织一个“金厦慰劳团”,携带白银30万元,前往厦门和金门前线慰劳军民同胞,由省参议会率领,他希望参议会应该推派一位较为年轻的参议员担任慰劳团团长。黄朝琴此语一出,坐在他旁边的秘书长连震东立即笑着直指谢汉儒说:“谢参议员最为适当。”谢汉儒也笑着说:“这是秘书长的预谋吧。”

  大家就在一片笑声和掌声中,通过了谢汉儒代表省参议担任慰劳团团长。

  慰劳团启程的日期,原定10月14日,全团由台北出发前往 基隆,搭乘继光号运输船出发,但当团员抵达码头时,继光号船 长说船发生机件障碍正在修理,要等第二天才能起航。时已近 午,慰劳团只好回到基隆,找一家餐厅用餐。就在这个时候,副 团长李翼中夫人和家属赶到,坚持不让李翼中随团前往,声泪俱 下。令在场的人,心里都感到沉重。

  第二天下午,继光号轮修好,慰劳团全体团员在基隆码头集 合,但副团长已另派社会处一位科长黄震球代理。当船离开基隆 港时,天空晴朗风浪不大,但入夜以后,风浪大作,船开始摇摇 晃晃。谢汉儒在海上航行,整夜不宁,难以人睡。直到破晓时 分,但见天色黯淡无光,海上浪潮起伏,大家随便闲聊一阵,打 发这类似“豆腐掉到灰堆里”的时光。

  上岸后,慰劳团被招待安置在厦门市大中路的大中旅社。有 关官员告诉谢汉儒在厦门的活动日程的安排:当晚汤恩伯总司令在虎头山总部会见全体慰劳团,并邀请厦门市国民党党、政、军 各界官员作陪。第二天上午9时,在厦门中山公园举行民众欢迎 大会,中午由厦门各界头领宴请。下午2时半,前往前线劳军。 谢汉儒把安排的日程时间转告全体团员,希望大家留意。

  到了晚上,天空转暗以后,汤总部的副官处长派了几部轿车 接慰劳团到虎头山的总部。这里原来是谢汉儒家乡邻村后坑的菲 律宾侨商杨德从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所建的别墅,颇为气派。 谢汉儒少时在集美中学读书,周末时常和同学来到厦门鼓浪屿游 玩,曾数次在鼓、厦之间往来。今天到此,别墅已经变成了汤恩 伯的总部,谢汉儒也无心览物,心中一片凄然。

  当慰劳团一行抵达虎头山总部,进人别墅的大厅时,所有国 民党厦门市党、政、军、警、工、商各界领袖都已到齐。酒桌已 摆好,谢汉儒被安排在汤恩伯的对面座位上,其余团员被安排在 其他筵席座位。人员坐定后,立即端上菜肴,谢汉儒不会喝酒, 以茶代酒,先向汤恩伯致谢,然后向各界领袖表示谢意。席间气 氛颇为严肃,宾主间多谈些台湾和厦门的时局。当上第二道菜肴 时,突闻炮声隆隆如在左右,而且是若断若续的发射。慰劳团的 代表,因初到此间,猛听得炮声隆隆,心中惶惶不安。“东南行 政长官公署”政务委员雷震立即笑容满面向大家说:“没有关系, 炮击是常事,但炮是打不到虎头山的,大家可以安心。”听雷这 么一说,大家只有装成安心了,桌上的话都少了许多。

  只是过了几分钟,炮声仍然在不断的发射中,楼上有人疾速 下楼向汤恩伯耳语。汤恩伯以沙哑的声音笑着说,他要到楼上听 电话马上回来。果然,他听完电话又下楼来了。这时候炮声不断 响着。汤恩伯倒是若无其事,谈笑风生,态度非常镇定。当送上 第四道菜的时候,楼上又有人来向汤恩伯耳语,他们又再度上 楼,而在这关键时刻,炮声忽然停止了。汤恩伯第二次上楼之 后,久久未见下来。而炮声又起,发射过来的炮,有“啾啾”的声音,好像越过了虎头山,紧接着,电灯全部熄灭。宴会无法继 续,赴宴人员急急走出别墅,东张西望,颇有点慌乱。

  汤恩伯再也没有下楼来,大家猜想凶多吉少。

  幸好汤恩伯总部的副官处长仍然用几辆轿车,摸黑将慰劳团 的人员送回大中旅社,并且安慰他们好好在旅馆休息,万一有紧 急情况时,会叫人把他们送安全地方。事后,慰劳团才知道,汤恩伯二度上楼后没有再下来,是因为前线军情告急,传闻那时共 军已占领了鼓浪屿,而且已在厦门市高崎方面登陆成功,汤恩伯 已离开总部前往前线指挥。

  谢汉儒回到房间,心情十分沉重,面对微弱的烛光,独自躺 在床上,思绪起伏。他看看表,已经是深夜11时。突然有叫他 听电话,是厦门警备区司令打来的,他说:“很抱歉,让大家受惊了,请大家放心,如遇紧急情况,我们已有万全的措施。”谢汉儒谢过他,同时把情况逐一告诉慰劳团的成员,以便缓和紧张 气氛,打发时间。慰劳团守在旅社里,把安危全部交给了汤总 部,心里暗自思量,并乐观地想:“我们慰劳团带来了 30万块白 花花银元的慰劳金,而且全体团员都是台湾各界的代表,即使在 最危急的关头,应该在安全上有优先考虑吧。”外面的战况如何, 慰劳团的团员们蒙在鼓里,但听着这炮声不断,心中总是生疑。

  直到深夜12时许,副官处长才来电话告诉谢汉儒,要慰劳团立刻在楼下集合,马上派汽车接他们到安全的地方。

  车队在午夜1时左右离开了旅社,不开车灯,也不按喇叭,在夜路上疾驶。

  看来情况已经十分严重,党政军的家属都集中准备撤退了。有些上了年纪的慰劳团员经过整夜的劳顿,疲惫不堪,多已躺在 车上睡觉。车队把他们送到厦门岛东边的地方,巳是凌晨4时 许。他们都站在民宅的屋檐下,等候“发落”。大约10分钟后, 一位军官让他们马上上船,大家听他一说,顿时心花怒放:因为一上船,就是离开厦门战地了。

  经过两天的紧张惊恐,人人都像做了一场噩梦似的。谢汉儒因是带队的,感受自然更深一层。后来他知道是共军打到了厦门。伹当时他不知道攻击厦门的兵团司令竟是他的表兄叶飞将军。

  叶家与谢家祖上都是闽南人,谢汉儒的母亲与叶飞的爸爸是 亲兄妹。当叶飞在厦门中学参加革命,成为一名将军时,谢汉儒 为了逃婚也来到了厦门,并在那里成家立业。可以说他们的政治 生涯都是厦门开始的。1945年,台湾光复后,谢汉儒全家移居 台湾,成为台湾政界要人。两人虽同在一座城市里,但从未谋 面。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1990年的初夏。作为全国人大常委会 的副委员长叶飞在北京会见了台湾民社党元老谢汉儒,可以说他 们是为共同寻求祖国的和平统一之路走到一起的。谈起往事,他 们惊奇地发现,1949年10月16日那天,两人都在厦门。有人打 趣地问谢汉儒:“如果您知道率军打过来的共产党军队的司令官 是您的表哥的话,那么,您还会跟着国民党军队走吗?”

  谢汉儒既风趣又坦然:“当时我根本不晓得‘共军’的司令 官是我的表哥。就是知道了,我还是要走的。”

  当时叶飞是如何指挥攻击厦门的呢?

  10月15日,攻击厦门的战斗从鼓浪屿拉开战幕。

  鼓浪屿,顾名思义,它形似海风鼓起的高高的浪头。这是块 弹丸之地,全岛面积不到两平方公里,风景却优美如画,终年郁 郁葱葱,凉爽整洁,故有“海上花园”之称。鸦片战争之后,诸国列强纷至沓来,争相在这里划租界,开洋行,建教堂,设领事 馆,一时间这里成了 “万国租界”,如今,说到厦门,没有不提 鼓浪屿的。鼓浪屿与大陆只有一水之隔,最近处仅有一公里。汤 恩伯的两个团驻守在那里。

  正值秋季,本该秋高气爽,不知何故,到了下午4时左右,将按计划发起攻击时,天气一反常态,突然由晴转阴,东北风从 海上刮来,越刮越大,海空聚集的大块乌云翻滚盘旋,很快笼罩了海峡。炮兵按原计划提前半小时实施摧毁性炮击,一时间,大 批炮弹呼啸着朝厦门岛、鼓浪屿倾泻。敌军阵地顿时火光冲天,浓烟腾起。虽说命中率并不高,因为炮火突然而猛烈,国民党守 军就一下子陷入惊惶之中。

  在炮火的掩护下,下午6时,天已擦黑。攻击部队纷纷登船 出发,从海沧湾、沙坛湾鱼贯而出,分别驶向鼓浪屿。攻击部队 没有料到一上船就碰上逆风行驶,船队又多是平底江船,波涛汹涌中,更是颠簸得厉害。战士和船工协力搏风击浪,一会儿波 峰,一会儿浪谷,缆绳拉断了,桅杆打折,这都是练兵演习时从 没有遇到过的。战士们还是穿过风浪,奋勇向前。

  鼓浪屿国民党守军开始以猛烈的火力拦阻,照明弹将江岸海 面照得通亮。船队逆风航至距岸200米左右,国民党守军开始以 猛烈的火力还击。因为风浪太大,使攻击部队第一梯队的大部分船只没能在预定的突破口抵滩。船队被风吹散,大部分船只漂了 回来;只有少数船只零星抵滩登岸,在滩头遭到国民党守军火力 严重杀伤。

  当晚11时,第九十一师又组织三个二梯队营起渡,还是因 为风浪太大,大部分船只被漂回,只有两个排登陆上岸。

  此次攻击厦门,叶飞将军采用了声东击西的打法。他判断敌 人反击部队集中在厦门岛腰部。渡海登陆,佯攻鼓浪屿,造成敌人错觉,调动敌人纵深机动部队南调援救,这是佯攻方向;主攻方向放在厦门岛北部的高崎。首先渡海登陆强攻鼓浪屿,这是调 动敌人很重要的一招棋。然而采取主力突然向西突围的战法。当 然这是险招,叶飞一生只用过两次。

  他的具体部署是以第三十一军的九十一师和九十三师组织攻 击部队,强攻鼓浪屿,吸引国民党军主力。然后以第三十一军的九十二师和第二十九军的八十五师、八十六师在厦门实行偷袭,同时亦准备强攻,登陆后向纵深发展以占领全岛。攻厦期间,以 第二十八军监视金门岛之敌,如发现其增援厦门或撤逃,则立即 对金门发起攻击。

  当时攻击鼓浪屿的情况十分严重。攻击船队被风吹散后,部 队英勇地进行单船攻击,因而只有为数很少的部队登上岛岸,最后又与后方失去联系;但是,指战员有过长期战争磨练出的孤胆作战的精神,下级指挥员失去了上级的指挥时仍能独立坚持战 斗。第二七一团团长王兴芳冒弹雨率指挥船抵滩,中弹英勇牺 牲。副团长田军率一个排在另一侧登岸后,连续炸开鹿砦、铁丝 网。突入滩头地堡。第九十一师炮二连指导员赵世堂抵滩后,船 被击沉。他率领十多名战士强行涉水登陆,突入前沿阵地,直插 日光岩西侧制髙点,在完全失去后援的情况下,坚持战斗至他最 后一个人。

  攻击鼓浪屿的浴血苦战是以失利结束的。但是登岛部队的顽 强战斗,果然造成了汤恩伯的判断错误,误以为鼓浪屿是共军攻击的主攻方向,以为共军夺取鼓浪屿之后,将从赛浪屿直攻厦门市区。汤恩伯立即将他掌握的预备队一个师投入鼓浪屿,包围了 解放军登陆的部队,战斗更为激烈。汤恩伯并将控制于厦门岛腰 部的机动部队南调至鼓浪屿。

  登上鼓浪屿的部队以全部顽强战死的代价,牵动了国民党守 军,为当天晚上在厦门本岛北部偷袭成功创造重要条件。当天黄昏,第三十一军和第二十九军中抽出的五个主力团突击部队登船起航,几百艘木船在茫茫夜幕掩护下顺风顺水,迅速地驶向预定 地点。待国民党守军发现解放军的船队时,第三十一军的大部队 已经在厦门岛北部多处抢滩登陆。大陆岸上的炮兵也在这时猛烈 开火,摧毁了国民党军在海边的许多堡垒和工事。第九十二师一 个突击营的船只在上千米宽的泥泞淤滩前靠岸,部队在敌人火力下艰难地涉过淤泥,伤亡很大,仍奋勇向前。第二七四团战士陈 勤登陆后,枪被淤泥塞管没法打,他就用身体堵住碉堡口,掩护 了同伴登陆。有的部队登陆时失去了上级指挥,就自己组织攻击 突入守军的前沿阵地。有的战士抢滩后被敌人打散,但都独立战 斗拼到最后。经过了艰苦奋战,第二天清晨,从厦门岛北部登陆 的部队终于占领了第一线阵地。

  在厦门岛中段,二十九军八十五师从高崎和神山两处同时撕 开口子。高崎是日本人占领厦门时为防美军登陆而修筑的海防要 塞,号称“海上堡垒”,汤恩伯以重兵把守。经一夜激战,解放 军终于攻克了这个要塞。天亮后,又占领了高崎机场。国民党守 军丢弃一架运输机和几辆坦克向南逃窜。

  在厦门岛东段,八十六师在钟宅、下马一线登陆。突击部队 在夜色掩护下攀越经人工削修的陡壁,出其不意地突到国民党军 阵地上,被他们误认为是自己人。国民党军醒悟过来后,以坦克 和装甲车为前导进行反扑。解放军突击部队伤亡很大,坚守海 滩,与之苦战。

  解放军突击部队多处登陆成功。国民党守军虽然竭力反击, 但因其正面防线被解放军全线突破,陷人了顾此失彼、惊慌被动 的境况。解放军建立了稳固的滩头阵地后,返航的船队冒着国民 党飞机轰炸,将后续部队源源运上厦门岛。10月16日白天,汤恩伯才判断解放军的主攻方向不在鼓浪屿而在厦门本岛北部时, 为时已晚。他赶忙调动手头仅有的一个团及特务头子毛森的特务 营,在飞机掩护下进行反击。解放军一面施放烟雾使飞机迷失目 标,一面以猛插纵深,抢占据点,以近战打击国民党反击部队, 并在松柏山口全歼毛森特务营。至黄昏时分,国民党反扑部队残 部只得向岛南逃跑。这时,汤恩伯对守岛已全无信心,率先向海 逃去,部队失去指挥各自奔逃。

  ●5.胜利之师受挫金门

  厦门之役极大地鼓舞了第十兵团的官兵,特别是兵团指挥机 关。然而胜利却埋下了失败的种子。被胜利喜悦激励的叶飞司令 员也没有对鼓浪屿的受挫引以为戒,而导致了在攻击金门岛时的重创。

  在进攻之前,兵团内部也是有过争论的,比如韦国清政委就 有过担心。

  然而叶飞司令说服了他:“你太多虑了,我的大政委,厦门 是敌人有永久性设防工事的要塞,守军是号称‘小白崇禧’的汤 恩伯集团,兵力充足,有海空军支援,已被我军攻克;而金门岛 弹丸之地,又没有什么坚固工事,守军名义上是一个兵团,实际 上不过二万残兵败将,说实话,要不是蒋介石严令固守,李良荣 早在我军攻克厦门之际就弃岛南逃了。我用一个主力军加二十九 军的两个主力团攻金,已是绰绰有余了。再说原作战部署本来就 是由二十八军攻金嘛,没有必要再改变部署。我还是那句话:此 役必胜!”

  而此时,蒋介石对金门却绞尽脑汁。

  他经过这些日子的反复考虑,看到汤恩伯的节节败退,认为 他确实不是阻止共军占领大陆沿海岛屿的最佳将领。他掐指一 算,在所剩无几的少壮派将领中,也只有那个40出头的胡琏。

  胡琏,黄埔军校四期生,毕业后由基层干起,历经诸多战 役。最近由军长升至第十二兵团司令官。蒋介石对他印象深的是 两件事。一件是1943年5月,日军发动鄂西攻势,溯江而上, 进窥巴蜀,妄图夺取四川门户的石牌要塞,当时担任师长的胡 琏,在各线友军失利的情况下,率部孤军奋战,浴血抗击数倍之 众的日军,终于固守石牌,击溃日军。胡琏从此名声大震。这两年,胡琏以善于与共军周旋而颇有名气。另一件事是1948年年 底,十二兵团为救在徐州战场被围的杜聿明部队,而被解放军诱 入口袋,包围于安徽蒙城的双堆集。已因父亲病故请假在外的胡 琏,奉蒋介石之命,乘坐小飞机降落回到阵中,与黄维一同指挥 作战。在解放军的进逼下,黄维和胡琏只好率部突围,两人都身 带大量安眠药,准备突围不成时自杀。胡琏在突围时,背部已多 处中弹。他被接应的骑兵救出重围,住进上海虹口天主堂医院治 疗,从其背部取出32粒弹片。白崇禧对其素来极为赏识。他听 说胡琏住院,特别从华中剿总驻地武汉给胡写了封亲笔信。信中 称白将向中枢建议,任命胡为兵团司令官〖当时胡为兵团副司令 官〉,驻扎于湖北境内。胡因一贯追随蒋介石,看了白的亲笔信, 对人表示:“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黄埔子弟,岂能朝秦暮 楚!”胡乃将白的来信,投到火炉里去,未加理会。蒋介石获知, 益发欣赏胡琏。所以9月底,解放军叶飞兵团进逼厦门时,蒋介 石于10月上旬让胡琏的十二兵团从汕头派十八军的两个团乘船 驰援金厦。汤恩伯曾借一个团到厦门城街道阅兵游行,以示军 威。10月14日广州失守后,蒋介石收缩防线,下令整个十二兵 团归东南长官指挥,并即船运舟山。

  就在十二兵团的船队在海里向北行驶途中,10月17日传来 厦门失守的消息。蒋介石感到厦门已失,金门危在旦夕。18日, 胡琏在海上给他来电,请示厦门失守后是不是让十二兵团撤回台 湾?蒋介石拍了两个电报:一个电令胡琏从海上赶来台北,让他 去主持金门防卫,以十二兵团司令官名义兼任福建省主席,取代 汤恩伯;另一个电报是命由汕头乘船去舟山的第十九军,改航金门接防。

  蒋介石的这个布置正好造成了解放军攻击部队的重大失误。

  10月24日这天,厦门刚刚解放了一个星期。厦门城里正在 欢天喜地地庆祝新生。解放军第十兵团指挥部也由同安县城迁到厦门来了,打扫干净的庭院,门口挂上了军管会的牌子。新生的 城市百废待兴,叶飞他们的确也忙得不可开交,外加胜利的喜 悦,更加坚信解放军“无坚不摧”。

  当第二十八军打来电报,请求当晚要向金门发起攻击时,时 间便显得十分紧迫。叶飞随便扒了几口饭,便坐回指挥室。他和 兵团作战处长、情报处长,以及有关人员一道商量,如何回电。

  叶飞很清楚,胡琏兵团已乘船撤出潮汕,但去向不明。他询 问参谋人员:“胡琏兵团是否已到达金门?”

  参谋人员回答:“据我们掌握的情报,胡琏兵团还在海上徘 徊,尚未到达金门。”

  正说着,机要人员送来一份情报,是解放军截获的胡琏向蒋 介石请求撤回台湾的电报。叶飞一看日期,知道这是昨天的。而 蒋介石严令胡琏照命令执行的电报,却没有被截到。叶飞分析: 胡琏兵团的行动有两种可能,一是增援金门,一是撤回台湾。可 能是蒋介石命令胡琏增援金门,而胡琏不愿意,所以打电报给蒋 介石要求撤回台湾,因而在海上徘徊。叶飞就想趁胡琏未到金门 之时,发起登陆,攻取金门。这是最好的战机,也是最后的战 机;如再延误,金门情况可能发生变化。经再三考虑,叶飞批准 了二十八军开始攻击金门的战斗。

  然而这时金门岛上国民党军的守备情况已经有了很大变化, 蒋介石已连续指令往金门岛增兵。

  对此变化,解放军第十兵团事先已有所了解。10月13日, 第二十八军攻占金门北面的大、小噔岛时,就抓获了国民党第十 八军主力第十一师的俘虏,其中包括第三十一团团长。经审问, 知道胡琏兵团第十八军的两个师已经抵达金门。这一重要情报本 该引起高度重视,可是部分领导主观认为国民党守军已成瓮中之 鳖,或将作鸟兽散,对守岛敌军的重大变化未予重视,甚至怀疑 俘虏的供词不可靠。

  第二十八军负责指挥作战的肖锋副军长听到俘虏供词后,对 原作战意图有了新的考虑,其他一些领导也提出疑问。问题反映 到华东野战军主管作战的粟裕副司令员那里,粟裕立即感到金门 作战不可轻敌大意,曾特别指示:一、以原敌二十五军一〇八师 1.2万人计算,只要增敌一个团也不打;二、没有一次载运六 个团的船只不打;三、要求苏北或山东沿海挑选6000名久经考 验的船工,船工不到不打。粟裕的这三个“不打”,说明他对攻 打金门取慎重态度,可惜他的这一重要指示未曾落实。

  还是那句话在有些干部脑子里作祟:大半个中国都被风卷残 云,还拿不下一个区区小岛?

  要说“小”,金门的确是小。它的主岛大金门面积为124平 方公里,小金门为15平方公里。岛上十分荒凉,居民约为四万 人,多是华侨家属,靠农渔业及侨汇为生。可是其地理位置十分 重要,真可谓“金门”:蒋介石看重此岛,就是它有封锁福建主 要港口厦门之利。他知道,控制了金门,就是看住了跳板。对于 没有空军和海军的共产党部队,要想跨上台湾,非在厦门港集结 船不可,只要金门不失,就能控制厦门,屏护台湾。所以蒋介石 调兵遣将,将胡琏的两个主力师派去增援,使原先不足两万守军 的金门,一下子增加到三万兵力。而且金门还有装甲部队一个 营,这个营于1949年初组建,其主要成员均是从双堆集包围圈 和华北战场上逃回的装甲兵人员,该营拥有重15吨、配置一门 37毫米的美制坦克21辆,这是反登陆作战的有力武器。金门因 其小而硬,却是十分难啃。

  而解放军的攻金作战方案还是根据守军两万人制定的。

  24日晚7时,二十八军第一梯队登船后,已随船的副军长 肖锋又接到兵团领导电话,告知金门守敌已增加了两个团,并要 肖锋本人留下指挥。肖锋因对原作战意图有新的考虑,当即对原 攻金计划提出了疑问,请示是否按原计划行动?肖锋得到的回答是:决心不变。叶飞还坚持说:只要上去两个营,肖锋掌握好第 二梯队,战斗胜利是有希望的。

  由于渡海前各部队没有进行协同演练,登陆船队一离开码 头,就与上级指挥失去联系,一些船只在航渡中即被打散。即使 这样,第一梯队还是在25日凌晨2时登陆成功。

  在第一梯队登陆之前,肖锋副军长安排三名军部的参谋负责 组织船队返航。肖锋动情地握住三名参谋的手,一再交待:“你 们别无其他任务,你们的任务就是组织和督促船队抵滩登陆后迅 速返航。切记!切记! 一定要迅速返航!”

  可是肖锋在得知第一梯队已经登陆,就是看不见返航的船 只,急得肖锋坐立不安。

  船队为什么没有返航?

  原来,第一梯队船只登陆时,在早晨2点左右,正是涨潮的 最高峰,国民党军原先设在海滩的障碍物多被潮水覆盖,许多船 只冲到障碍物上,才发现船被挂住了。部队只好在障碍物中下 水。而船只一时难以动弹。加上当时敌人的火力较猛,船工们纷 纷躲避,各船抵滩也有先有后,三位参谋的叫喊声被巨大的枪炮 声淹没,指挥不动。他们只好等部队攻占滩头阵地后,再将到处 藏身的船工召回返航。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攻岛部队还没站稳滩 头。大海就已开始退潮,而且退得极快。当三位参谋发现退潮 时,潮水巳退至10米开外,船再次搁浅了。

  等到船底有了海水,开始返航时,敌滩头的排炮猛烈开火, 不少船只被击沉。敌人的军舰又从海上拦截,从古宁头返航的船 只又神差鬼使地误驶进敌军舰潜伏区,后又被解放军的情报船误 为国民党的增援部队,布置在厦门湾、石码一线的解放军远程炮 群一齐开炮,竟将全部船只击沉!

  当时在岸边指挥的第八十五师长兼政委、后转入空军的朱云 谦回忆当时情景,痛心疾首:

  我们眼看着船只被烧,第二梯队无法过海,内心的 着急和痛苦实非语言所能形容。古语说“隔岸观火”, 是事不关己,袖手旁观的意思,而我们却是看到眼里, 痛在心头,异常着急而又无计可施!这样的心情,是我 参加革命以来,从未经受过的。

  第一梯队三个团的突击部队,在已经没有退路也无后援的情 况下,靠着手中的轻武器,同据有防御阵地及重型武器,还有坦 克、飞机和军舰助战而兵力多过五倍的敌军面前,顽强不屈,一 直奋战到天亮,遭国民党坦克群攻击而严重受挫。

  26日上午,国民党军第十二兵团司令胡琏赶到金门,汤恩 伯及汤的日本顾问根本博(曾是侵华战犯)一起到前线督战。当 天中午,蒋经国奉蒋介石之命,乘专机飞到金门督战。台湾加派 飞机对登陆部队占领的房舍猛烈轰炸。至夜间,登陆部队所携带 的弹药早已耗尽,千粮已吃光。指挥所得到报告,登陆部队10 个营已伤亡5000余人,剩下的1200人,准备分成几股突击上山 打游击,拼到最后一个人。经两昼夜激战,至27日上午10时, 金门战斗基本结束。登陆部队包括船工、民夫在内的9085人, 无一人投降,除部分被俘外,大都壮烈牺牲。国民党守军也伤亡 9000余人。当时的国民党守军第十九军军长刘云瀚后来也承认, 10月25日人夜以后,成为最危险的一夜。他们所有的控制部队 都投人战场,除伤亡相当大外,且多感疲劳,胜负之数还未易 言。只是由于共产党没有船只,无法继续航渡来援,所以他们能 够平安度过这最危险的一夜。

  金门战斗是人民解放军一次严重失利。一次战役导致全军覆 没,这在人民解放军战史上是仅有的一例。这次战役的失败,告诫中共中央军委,必须对岛屿作战的特殊性进行认真思考与深入研究,必须克服麻痹轻敌思想,同时也引起了毛泽东的高度重视。

  10月29日,毛泽东为中共中央军委起草了《关于攻击金门 岛失利的教训的通报》。《通报》指出:

  你们以三个团登陆金门岛,与敌三个军激战两昼 夜,后援不继,致全部牺牲,甚为痛惜。查此次损失, 为解放战争以来之最大者。其主要原因,为轻敌与急躁 所致。当你们部署攻击厦门之同时,拟以一师攻占金 门,即为轻敌与急躁表现。当时我们曾电你们,应先集 中力量,攻占厦门,而后再转移兵力攻占金门,不可分 散力量。但未引起你们深刻注意,致有此失。除希将此 次教训深加检讨外,仍希鼓励士气,继续努力,充分准 备,周密部署,须有绝对把握时,再行发起攻击。

  当时指挥战斗的主要领导肖锋、叶飞等都向上级请求处分, 毛泽东表示:“金门失利,不是处分的问题,而是要接受教训的问题。”

  叶飞在总结金门失利的教训时说:“最重要的教训就是,当 时蒋军有海军,有空军,在解放战争中基本没有被消灭,而我军 没有海军,没有空军,渡海登陆作战仅仅使用木帆船,空中没有 掩护,海上也没有海军支援。……指挥员尤其是我的轻敌,是金 门失利最根本的原因。从这一战斗的具体组织指挥来说:攻金失 利,战斗组织的第一教训是船只不够;其次,战斗指挥上的第二 个重要教训,就是违背了渡海登陆作战的规律;第三个教训就 是,第一梯队三个团的兵力登陆,竟然没有一名师指挥员随同登 陆统一指挥。”

  金门之役并未影响解放军渡海作战的士气。他们仍然跃跃欲试。按照毛泽东的时间表,他的第三步仍是在1950年解放台湾岛。1950年2月4日,毛泽东致电三野副司令员粟裕,要求其加 强对起义的国民党伞兵第三团的训练,并同意粟裕调四个师演习 海战,作为台湾登陆作战之用。然后,在1950年度,美国入侵朝鲜,毛泽东决定再次攻金进而解放台湾的计划搁浅,留下了遗 憾,也使叶飞将军和第十兵团的将士们失去了将功补过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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