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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绝妙的安排

  在我一生中睡眠一直不成问题。绑架的威胁开始出现时,情况就变了。现在不论是室内还是室外的一点点声音都能吵醒我。我只是躺在床上,头嗡嗡直响,心怦怦直跳。现在我和大卫无论想去哪儿,如果那意味着要和我们不相识的人同乘一辆车的话,我们都不会去。说到布鲁克林,我满怀恐惧地注视着他,好像每一刻我都有可能失去他。我知道我该享受与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钟。可当你被恐惧所困扰,你还能有什么享受呢?惟一的解脱方式是全身心地投人工作。

  当大卫随英格兰队在法国征战2000年欧锦赛时,我开始了一个新的工作计划。5月初,一个叫尼克·拉斐尔的人与“辣妹”办公室的南希·菲利普斯有些接触。他是伦敦“阿利斯塔”唱片公司的歌手选拔与签约人。他想知道我是否有兴趣与戴恩·波尔合录一首歌,他是前“超凡四帅”合唱团成员,这是继今年早些时候他的第一首畅销单曲《烦扰》之后的又一首单曲。

  南希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我的歌手选拔与签约人,保罗·麦克唐纳,他和维京公司的每个人都认为这个主意不错。我也这么认为。因为我确实有个问题:其他“辣妹”要么已经出了专辑,要么正要出,而我才刚刚开始做。然而如果我不尽早拿点东西出来,到我的专辑完成的时候,公众会问:维多利亚,是谁?但如果专辑一年以后才能上市,那么发行里面的一首单曲就没有意义。我知道我想做些什么,也许这就是了。

  我从托斯卡纳回来后,南希把那首曲子的复制带给我送了过来——它并不十全十美,但可以修改呀,而且我非常喜欢,歌名叫《心神迷乱》。这首歌让我如此兴奋的地方在于,作为我的原唱单曲,它与“辣妹”唱过的任何一首歌都不同,和其他任何一个“辣妹”单飞后唱过的歌曲也不同。这是一首舞曲,不是流行歌曲。

  舞曲是俱乐部里的音乐,不是流行音乐排行榜上的音乐,或者说以前不是,只到最近才有一两首舞曲游离出了舞曲排行榜,进入了主流流行音乐。《烦扰》就是其中一首。

  舞曲早在80年代末就出现了,但只是近几年才在俱乐部外面听到它。舞曲是通过电子合成录制而成,制作起来很快,风格一直在变。我14岁时才在托特汉姆“里兹”旅馆第一次进俱乐部。那时多是电子合成舞曲,没有演唱。然后有了流行舞曲,鼓和低音和弦;再后来从美国传人了汽车库音乐,添加了歌词,带有更多的爵士灵歌的感觉。戴恩和“真步者”(英国乐队)做的就是英国的汽车库音乐。

  传统的舞曲以四步为基调,就是说有四个基本鼓点。英国的汽车库音乐在低音和弦部只有两个主要鼓点——更像两步舞曲(真步者:一个文字游戏,实则是“两步”的意思)。

  这使它听起来有点被切分的感觉,更给人一种跳跃感,可以这么说,它有点像早期的“甲壳虫”乐队的音乐,只是“甲壳虫”乐队使用真正的乐器。或者像我爸爸说的,这种音乐比较轻灵,而四步舞曲则没有这个特点。这正是跟着两步舞曲跳舞更有趣的地方。正因为这个,2000年夏天人人都说英国的汽车库音乐将成为“继英国流行音乐全盛期之后英国音乐最大的出口产品”。

  是的,我认为样本唱片中有些部分可以作些改进,旋律上倒没什么,但是歌词有点重复。但那正是我一直都非常擅长的方面:我知道有些东西什么时候不太行,而且能找到答案。

  然而我说,在我同意做任何事之前,我得和乐队的所有人见见面。六个月前我在“黑人原创音乐奖”颁奖典礼上见过戴恩,我很喜欢他。

  那是在我和麦克西·普利斯特(活跃于90年代的流行歌手)颁了一个奖之后,我回到观众席大卫的身边。大卫当时的观点是男孩乐队是些十足的蠢蛋,认为他们只是些巧克力,甜得可以吃。但当戴恩真的走过来,并且说他和他爸爸都是曼联队的大球迷,要是他不过来打声招呼,他爸爸将永远不会原谅他的时候,大卫的观点有了点变化。显然戴恩是个非常聪明的家伙,一点儿也不蠢。我一直认为“超凡四帅”很棒,为英国的节奏蓝调音乐做了许多贡献。但那只是五分钟的闲聊,而我主要是听戴恩和大卫谈足球。录制歌曲比较容易,到了这个阶段只需在录音棚里呆上几个小时就行了。接下来几个星期的宣传会让你筋疲力尽。如果我们的宣传不成功,它就产生不了什么影响。

  那天,当我走进“圆形机车库”工作室时,我很紧张。我也许看上去并不紧张:流行歌星、太阳镜、专职司机驾车送到门口。但流行音乐与汽车库音乐有很大差别。可以这么说,流行音乐才是我的工作,而汽车库音乐是跳舞的乐曲。

  当我告诉露易丝我要去见“真步者”乐队时,她兴奋得发狂。

  哦,老天,她说,你最好换件不同的衣服。然而这一点也不能缓解我的紧张情绪。

  “真步者”有两名音乐主持人兼制作人安迪和约翰尼。

  他们看上去酷极了,但实际上是两个非常温和的家伙,他们从来不会忘记妈妈的生日。安迪·利桑觉非常胖,没有头发;约翰尼·李思讷斯又高又瘦,一头漂白的参差不齐的头发,戴着耳环,还有些文身——他们称他为皮包骨摇滚乐手。他们俩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然而又确实具有互补性。安迪很安详,不管做什么事总要考虑周详;约翰尼极其兴奋,总在说,对,对,对,我们要做这个,我们要做那个,好像他总是充满激情。

  你一旦了解了他们,他们绝对是可爱的小狗。第一个下午,2000年5月,我的心情十分紧张。一个“辣妹”去面对一屋子酷酷的音乐主持人一类的家伙。

  这种场合,我到底穿什么好呢?我可不想露着两个乳房、以一副流行明星的模样出现。因此最后我穿上了很随意的衣服,一条大而宽松的蓝色牛仔裤,一件短短的紧身T恤,立领粗斜纹棉布夹克,蓝色纽约扬基帽,还有林地鞋。但是我仍然带着“高贵辣妹”的路易—威顿帆布背包,希望能有好运。

  我推开门,走进去,一边轻快地说着“嗨,大家好!”,一边环顾四周,发现我是惟一的女性;这间屋子充满烟雾和男人。尽管我知道他们只是坐在里面,努力显得很酷,不为所动,因为“辣妹”要进来,不过那阵势可真有点吓人。就这样他们都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除了戴恩。他走来走去,在炫耀他的唱功——他的声线非常好。

  和安迪、约翰尼、戴恩在一起的还有其他工作人员:斯普尼,是“梦幻组合”中杰出的音乐主持人;尼克·拉斐尔,戴恩的歌手选拔与签约人,他很瘦弱,给人的感觉是,只要你撞他一下,他就会倒在地上。但他精力充沛,仿佛一颗出膛的子弹。接下来的几个月,我真正了解了他,他简直棒极了:工作态度和我一样;总是在打电话;一旦想做什么,他就要立刻做好,一分钟都不想等。有抱负,非常容易兴奋。他确实能提出一些构想并且让它们实现。对这首歌他和我、戴恩确实有着同样的梦想。

  总而言之,我说了对这首歌的看法还有我想做的改动,如果由我来决定的话。戴恩和我坐下来,重新考虑了一下歌词和部分旋律。那真是太酷了。一切都进行得轻松而自然。

  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就说,好了,进录音室,开工。我还没做出决定,但是我接着就想,知道我想什么吗?我还是进去,唱一下,如果我不喜欢就放弃。事实上,对我来说,这是一首很难唱的歌,因为它不在我的音域,而且我以前从未做过这样的尝试。

  录完音以后,我走出来,和那些小伙子们喝了一杯。我仍然感到非常害羞、拘谨,但我能听到每个人都很兴奋。我告诉他们我还没有下定决心。但现在想来,其实当时我已做了决定。我还记得当时看到了戴恩的眼睛,当时他穿着肥大的裤子,松松的外衣,戴着一顶变了形的帽子,在房间里转悠。我已经看出他和我都有一种非常相似的英国著名娱乐节目主持人阿里奇(英国“第四频道”电视台的节目“11点秀”的主持人,以搞笑闻名,他主持的节目在英国家喻户晓)式的幽默感,我能看出来其他有些人没有这种东西。是的,我想。这能行。这能行。

  接下来的七天,我对做与不做仍然犹豫不决。因为事实是我不相信我独自做出来的东西会有人感兴趣,更不用说还要花掉大笔辛苦挣来的钱了。

  “辣妹”的成功本应该改变一切,但它没有。实际上我认为这使情况变得更糟。自从我们几个凑到一起来,我就一直听到这样的话:我是最无用的一个,是个凑数的。我一直渴望独立做点什么。但是要独自站在舞台上,你需要信心。我最后一次对独自站在那儿感到信心十足是在去雷恩之前。

  当观众与你在一起、一切进展顺利的时候,独自站在舞台上的感觉是世界上任何事都无法比拟的——你感到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其他演员在侧面的后台等着,还有观众,所有人——因此,舞台表演就像是毒品,人们登台表演就是为了有机会达到如痴如狂的状态。但与之相对立的就是害怕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摔倒了、忘了台词——一旦出错,舞台就成了世界上最恐怖的地方,那时候,每个人都会看到你是个怎样的人。想像一下,你站在大街上,发现每个人都在看你,然后你意识到原来你一丝不挂。就是这种感觉。

  导致我未能立即同意的那种焦虑可能也是一种自我防护手段。如果我同意了,而他们却拒绝了,我也许就没办法应付了。一周之后,我听说“真步者”预约了怀特菲尔德街工作室。“辣妹”的大部分专辑都是在那儿制作的。《心神迷乱》将正式录音并灌制原版带。那时我教会了布鲁克林击掌庆贺。

  我原有的一点疑虑顷刻间烟消云散。他们都是非常棒的家伙,而且才华横溢。这一次现场多了一个姑娘,乔·切林顿,戴恩的经理人,尽管在巡演途中我才真正了解她。她非常疯狂,电话不停,但是非常干练,我特别喜欢她。

  开始前,安迪问我:“你看哪些还需要改动?”我正要说,嗯,这一段听起来好像扬声器要炸了,有一种“砰砰”的噪音。就在这时,他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歌曲中这个最烂的部分”,我意识到“歌曲中这个最烂的部分”就是我想说的我特别不喜欢的那个部分。所有人都在说:“太烂,太烂,老兄,鼓,低音和弦。”而我只是想,好了,我最好闭上嘴,别在这儿咋咋呼呼地惹人烦了。他们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的歌手选拔与签约人尼克·拉斐尔满是溢美之词。

  关于我,我的想法,我的演唱,我的天哪!我无法相信。这就像一部卡通片,我四处张望,想着他在说谁呢。这个家伙非常了解他的这群人。一生中第一次有人这么相信“高贵辣妹”——不,不是“高贵辣妹”,而是维多利亚·贝克汉姆。

  我记得当时想大卫进球的时候肯定就是这种感觉,其他队员围着他,拥抱他,想分享那美妙的时刻。那种有人完全信任你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那天下午,突然感觉一切都好了。我们讨论策略,首先在俱乐部里播放,然后某些无线电台未经允许就擅自播放,但是这个阶段不要提及我的名字(事实上,他们就是这么做的。当我发现有人打赌在“真步者”的新歌里演唱的那个不知名姓的女人是麦当娜时,我真的感到无比荣耀)。然后戴恩说,如果我们参加“公园晚会”那岂不是很棒?每年夏天,“王子委托慈善”都在海德公园举行一场盛大的露天音乐会。一切都确定下来后,我知道下面该我了。

  我告诉他们,如果我们去做,就要把它做好。我解释了所谓做好是什么意思。许多伴舞,许多舞台烟火,令人着迷的服装。我说话直来直去:需要这个,我需要那个。但我知道只有那样才能成功。我要证明许多事:维多利亚·贝克汉姆不是个被人小瞧了的“辣妹”。我是个舞者,因此我们要展示他们从未看过的舞蹈。不要那种晃来晃去的东西,不要高跟鞋——我已看见了:漂亮的摩托车手的长靴,皮装,许多的金色、银色——太空时代的装束。我会请普里西拉·塞缪尔斯编舞。(后来发现普里西拉和戴恩合作过,他那时还在“超凡四帅”。戴恩对她和我有同感。)

  我要让人们大吃一惊。每个人都期待着一袭长裙,一首情歌,我要让人们无法相信站在台上的是我。我要做一些谁也想不到的事。我能感到兴奋在涌动,撞击着我的血管。

  “这些都得花钱,”我指出。但我想尼克·拉斐尔已经看出来我是个完美主义者。他完全知道我的背景,那天下午,他立刻就领会了。接下来的几个月,尼克、我和戴恩真的在分享着一个梦想。这首歌是戴恩的,我帮着完善了它,但我绝不会想从他、安迪和约翰尼做的工作里分一杯羹。我能做的是把余下的事情做好。我知道会有许多好嘲讽别人的家伙在那儿等着看我们摔得鼻青脸肿。

  我有将近两年没跳舞了。还有几个美国的歌曲作者来和我一起做我的个人专辑,那是我不能取消的事。但是在你的一生中,有些时候,你就得凡事都提高一个档次,然后再实现它。

  从那时起一直到7月8日的“公园晚会”,我几乎每天都是从黎明工作到午夜。只要有可能,我都会带着布鲁克林。

  他喜欢呆在工作室里——响亮的音乐和舞蹈。他那时候常和我们一起跳舞。

  每天上午我在卡姆登和普里西拉、戴恩、其他舞者一起排练舞蹈,然后一辆汽车载着我横穿伦敦,把我送到巴恩斯去做我自己的专辑。然后坐一个半小时的车回我爸妈家。我很少晚上十点钟之前进家门。那时大卫已准备好晚餐。我累极了,但我不在乎。我拼命工作,感觉比生布鲁克林之前要好。

  夫妻之间,通常是一个人状态好而另一个人却差一些,但那年6月我和大卫的事业如此协调一致,没有哪两个人会这样。他和我一样状态极佳。在法国每件事都聚到了一起——英格兰队主教练凯文·基冈是个非常好的家伙,营地的氛围与两年前世界杯和格伦·霍德尔在一起时完全不同。

  2000年欧锦赛是大卫一直在等的一个机会,他可以把一切都抛开。我知道他希望我去看揭幕赛。但我的工作压力这么大,上午与戴恩、伴舞一起排练,下午与歌曲作者一起工作,还要考虑到布鲁克林。

  伴随了我九个月的妄想症不可能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这需要些时间——说句心里话,我想我永远都无法完全摆脱它。所有这些大卫都理解。

  后来那个周五早晨我开车去工作时,收听了首都电台;他们援引了《每日邮报》的一篇文章说:我不去看球赛是轻慢其他英格兰球员的妻子。所有的媒体都激烈反对我的做法。电视里不停地播放可怜的加里斯·索斯盖特在1996年欧锦赛上射失点球的镜头以及大卫在世界杯赛上领到红牌的镜头,并且问他会重蹈覆辙吗?电视画面上出现阿兰·希勒(1998年世界杯英格兰队队长)的照片,并且说,他是不是太老了?保罗·因斯的伤病会影响他比赛吗?而我想的是,等等,难道他们不应该播放些这些出色的英格兰球员进球的剪辑、说一些英格兰队能行之类的话吗?这地方怎么了?我需要生活在一个有爱国心的国家里。我只是祈祷千万别让大卫罚点球。

  自从解雇了马克,我们就很少在报纸上露面了。如果需要证据证明他是那个泄密者的话,我想,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但现在大卫成了个“合法的靶子”,为什么不把他的妻子也带来?《每日星报》说有研究显示,外国球员在大赛前事实上被鼓励和他们的妻子发生性关系,因为那样能使他们踢得更好。因此这位博士,管他名字叫什么,说“高贵辣妹”必须随行,好好照顾她丈夫一下。怎么这么粗俗?

  因此我决定去看球赛。我要让他们看看。但是我得保持低调,不告诉任何人,因为,你知道吗?那一天的焦点可是大卫。再说,如果新闻界拍到我的照片又该唠叨个没完了,诸如:她穿什么衣服?她的头发什么颜色?现在她的体重是多少?她看上去瘦吗?那衣服她以前在哪儿穿过?她为什么又穿上同一套衣服?所以我要悄悄地去。一旦我进了机场,远离了摄影记者,我就会和其他球员的妻子在一起,和其他人一样坐上大巴。我给戴恩打电话,告诉他我不能参加周一的舞蹈排练了。因为他也是个足球迷,所以他说:“我从没想过你会来。希望你开心。”

  我并不开心。其他的球员妻子都穿上了短裙。因为大卫说过穿着不要太显眼,所以我去那儿时只穿着牛仔服,看上去简直糟透了。我将永远记得从贵宾休息室回到座位上时的恐怖一幕。我简直吓懵了。一年中这是我第二次感觉自己会被杀死。接着大卫告诉我新闻记者拍了一张他走过球员通道时对观众伸出一根手指的照片,我只记得当时脑子里一片困惑。我们做了什么让我们得到如此对待?我们如何与这个恨我们的世界相处?

  然后《邮报》登出这样的标题——此人是国家的累赘吗?——我想没有什么比这更糟了。

  但是紧接着我的律师又打来了电话,他告诉我,马克·海耶斯说的马克·尼波里特要写的那本书实际上将由安德鲁·莫顿来写,即写作《戴安娜:真实的故事》的那个人。马克显然在伦敦已和他讨论了几个星期。马克·海耶斯所说的马克·尼波里特秘密录制的几十个小时的录音带就是那样派上用场的。他将其作为这本书交易的一部分卖给了安德鲁·莫顿。同时,马克还记了一本日记。

  我们谁也不信会发生这样的事,居然有人会这样购买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我感觉完全被出卖了。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家没什么糟糕得见不得人的事。但接下来让我们担心的是:马克·尼波里特可能会信口胡诌,捏造一些事情来回报他所获得的巨额酬金。

  律师们说,阻止此事的惟一希望是把他告上法庭。而我们没有他签过名的保密协议,因此事情变得更为艰难。

  真是天赐良机。大约一周后,露易丝到马克曾经住过的车库上面那套公寓去,在橱柜中原来装《自学法语》磁带的一个空盒子里,她看到一张空白的保密协议。起先她以为那只是马克留下的一张空白表格,以备他在某些场合为我们雇佣一些临时人员时使用,比如布鲁克林的生日派对。后来她注意到上面有一个传真日期,1999年11月3日,那正是我们解雇第二个保镖的时候。当时我们让他们两个都签了保密协议。尽管上面没有任何内容,也看不到任何字迹,但是她碰巧注意到一个缩进的签名。谁的?是马克的。律师们说立刻送给他们,接着就交给了法院。

  律师并不十分乐观,但我说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我太生气了,非常生气。想想那个人,我给他假期让他去曼彻斯特看他父亲,而他却一直在为莫顿的书收集资料,回忆他能记得的为我们工作期间的每一件事情。英语中没有一个词能描述我对他的感觉。

  6月23日,他在华林顿被捕。《每日镜报》把他描写成“一个私人保镖,他们夫妇的心腹”。

  原来,警方为了死亡恐吓的事一直在调查他。他以“涉嫌怂恿死亡恐吓”罪被捕。

  从那以后,人们开始告诉我马克·尼波里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但他们当时都没想到要告诉我。这在当时也许没什么作用。那时,我们都相信没有马克·尼波里特的保护,我们大家都不安全。我记得有一次我弟弟说过,他觉得马克有点儿不对劲。而我什么也没做。

  那件事发生在一天下午,克里斯琴把他的新女朋友露西带回家。克里斯琴说马克一直坐在大厅里看电视,他的“那个玩意儿”露在短裤外面。发生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我没有理会。我的意思是,我能说什么呢?“我本不想注意,但我还是看到了,你的肉和两样蔬菜挂在外面了,马克,你把它们放回去好吗?”

  这样的事从9月份我们去法国南部的埃尔顿家度假时就开始了,那时他已经开始穿短裤。但回到英国以后,这事并没完。尽管已是寒冷的秋天,他上身仍然只穿一件羊绒衣。但我害怕让他不高兴,不敢冒险失去这位斗士,他会给我和布鲁克林挡子弹的,我真的害怕他会离开。那时我也许不喜欢他的着装方式,但他工作非常出色,不是吗?难道那不是最重要的吗?

  他也许让我相信了他很擅长这份工作,但事实是他并不擅长。我现在知道了,真正的职业保镖所接受的教育是不要把他们与雇主的关系私人化。我还了解到如果警方对他的能力有信心,他们会悄悄地给他一支枪,但他们没有给马克发枪。最后一点,我发现任何一个自称是前英国空军特种部队的人都是假的。而且,如果他有那么好,他为什么会把自己出卖给安德鲁·莫顿呢?因为,毫无疑问,他将永远不能再干保镖这一行了。他之所以出卖了自己就是因为他已经完了。严格来说,作为一名保镖,你得擅于奔跑。我们爬贝弗利山时,他几乎赶不上我和大卫。说到那副眼镜——没有了它们,他比我更像个瞎子。我没有必要一直戴着眼镜——他却有必要。

  马克·尼波里特被捕的消息是在一个下午传来的。当时我正在巴恩斯,在“奥林匹克”工作室的综合楼里和安德鲁·弗兰普顿一起制作我的个人专辑。我正在娱乐室喝着咖啡,这时我碰到了保罗·威尔逊和安迪·沃特金斯,即人称“绝对”的那两位制作人。

  我并没有与他们接触谈论合作的事。因为洁芮离开演唱组、想自己出专辑时,许多原来与“辣妹”合作的人觉得他们应该做出选择,可以这么说吧。而“绝对”选择了洁芮。

  因此这免不了有些尴尬。

  “噢,你在这儿做什么?”

  “噢,我在做我的专辑,你们呢?”

  “噢,我们在做洁芮的下一张专辑。”

  “噢,是吗?怎么样?”

  “噢,很好。事实上洁芮一会儿就到。”

  我感觉到他们正指望我说,哦,老天,可别让我看见她。

  可我没这么说。

  “噢,能见到她真让人高兴。专辑制作得怎样了?”

  “噢,很好。没什么特别棒的情歌。但你知道洁芮,你不会发现洁芮唱出什么一流的情歌来,是吗?”

  长话短说,我正在安德鲁的工作室里演唱一首自己的歌,大卫和布鲁克林也在那儿,还有另一个美国来的作者史帝夫·基朴纳。这时洁芮冲进了工作室,里面的正式录音间装有推拉门,她把门往后一推,走了进来,一下抱住了我。

  说了一些“那么,你最近怎么样”之类的话以后,她说:“那么,你的第一张专辑,嗯?你终于开始了,这真太好了。别人说你不行你千万不要听。我知道我这么说起来很容易,因为毕业我已经拿了三个第一了,那确实让情况有所改观,但是别让任何人小瞧了你。”

  然后她又冲过去,想抱布鲁克林,孩子当然根本不认识她。他一动不动。大卫直挺挺地站着,像一块木板。我也没有丝毫热情。我们一家人就像来自图索德夫人的蜡像陈列室。

  虽然我们都一言不发,她却还在滔滔不绝,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具。

  “上帝,托莉,你真瘦。当然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瘦,可也够瘦的了。现在得注意你的体重了。”

  终于,她明白了什么。

  “现在我真的要走了,我觉得我打搅你了。可不能再打搅你了。”

  然后,她挥手告别,走了。

  7月8日不仅是“公园晚会”的日子,也是我弟弟克里斯琴的21岁生日。克里斯琴不喜欢进入名人圈,所以当人们得知我还有个弟弟时,常常很吃惊。他不喜欢抛头露面。他总是很腼腆。

  小时候我们三个人总是像胶水一样黏在一块儿。经常有人走上前对他说:“你好,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我和露易丝总是脱口而出“克里斯琴”。我们总是代替他说话,把他指使得团团转。在很多方面,他都有资格获得一枚奖章,因为容忍我们。

  即使是现在,克里斯琴还是很少与人交往。他一点也不像我和露易丝,他很有条理,爱整洁,是那种在圣诞节就为暑假出行预定票的人,他总能记得给浴室的小橱补充一些常备药。

  我加入“辣妹”时,他才15岁,只是一个孩子。甚至当我遇见大卫时,他也还只是个孩子——我记得他惟一感兴趣的是大卫开的什么车。但当我“境外免税年”期满回国时,全家人的宝宝已长成小伙子了。

  他挣钱不多——没有什么野心,但也绝不懒惰。他从来跟我开口要过一个英镑,从不认为有什么事是理所当然的。

  有一天,他会成为某个人极好的丈夫。

  虽然有同样的父母,我们的差别却如此大,这依然让我吃惊。露易丝小的时候,长得像秀兰·邓波儿,一头红色鬈发,酒窝,微笑。她非常淘气,还喜欢指使人,在学校里总是惹麻烦,绝对是多动症,跑出去玩的总是她,而我所做的好像就是干活儿——维多利亚,不好动又懂事的那一个。

  有些时候,露易丝一定不喜欢看见我。因为我不是个感觉迟钝的人,我能想像这个情景:姐姐总是被人注意,而妹妹几乎总是被人忽视。而别人却是那么不敏感。就像几天前我遇见露易丝的一个朋友的妈妈,露易丝的这个朋友快要结婚了。这位女士问我,“你能来参加婚礼吗?”我说,“是的;露易丝也去。”但是我还没说完,她就打断了我,说,“是的;但你和大卫能来吗?”听到这话露易丝走了。发生那样的事,你简直感到糟糕透了。

  但至少从表面来看,我想露易丝很喜欢做“高贵辣妹”的妹妹。我对她的了解足以让我知道她不会喜欢做我这样的人。露易丝太喜欢玩,不可能成为工作狂。事实上她参加的名人聚会比我和大卫都多。因为当我工作时,我就没有常规意义上的社交活动。我的家庭就是我的社交生活。但当我累极了,十一点钟疲惫不堪地进家门,我问,“露易丝呢?”我妈妈说,“出去了。”这时我就有些恼火了。我确实会想,老天,我忙得头都掉了,而其他人倒出去玩了。但事实是,那正是我喜欢的。

  我想我可能是三个人中变化最大的一个。不是因为钱或类似的东西,而是因为做一个“辣妹”给了我保持自我的信心。我总是明智而谨慎,但我不是天生的反复无常讨人厌的女人。现在我意识到这只是一种防御机制,它的产生是因为我脸上的粉刺以及我没有朋友。?公园晚会“的前四天是我们的第一个结婚纪念日。真是绝妙的安排。没有像我计划的那样外出度个真正的长假(这意味着两周时间),现在看来,我们只能在”公园晚会“后休息一周。按计划”辣妹“要为双A主打单曲《怨》和《让爱引路》拍摄影像。

  似乎所有的事都发生在同一时刻。《心神迷乱》计划在8月14日发行,大卫在这个时候又要回到曼彻斯特,但大部分艰辛的宣传工作会在发行之前做,其时大卫还和我在一起。

  首都电台和“亲吻”调频台播放这首歌比我们预期的要早,而且很快就热播起来——尽管它有积极的意义,但是这也让我们的处境变得很艰难,因为这首歌六周以后才能进商店——电台不停地播,却没有人能买到。尽管问题是有的,但是这倒也是件好事,只是我们得想办法保持这个势头。首先,我们得把影像制作好。

  影像制作的导演杰克·内华说他想让我用长发造型。他想塑造一个“霹雳神探”般的未来派形象,用一台鼓风机把我的长发吹起来。我们已经做好了单曲的封面,还有其他一些宣传品,如杂志。“辣妹”巡演的时候我已经让詹妮给我剪了短发,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个发型,因此在宣传品里我只有短短的头发站在头上。

  因此泰勒——我在“黑人原创音乐奖”颁奖典礼上就遇到他了,当时他在给梅尔·B做头发,现在他给我做——拿来一条一条数英尺长的头发。做法是这样的,他把我的头发分缝,把一条长发剪短几英寸,再把它黏到我的头皮上。花了几个小时。确实是这样。做的时候并不疼,只是有几秒钟我感到头皮有些冷,但实在是令人厌倦。

  只是在我们拍摄这部影像时,布鲁克林才第一次看到我留着长发。至少他看见了一个他不认识的长头发女人。他奇怪地看着我。戴恩甚至称我为“犹太辣妹”,“忧郁辣妹”又有了变化。但不容否认的是,长发很适合我的服装,当鼓风机吹起时,看上去真的不错。

  我们的造型师是个叫威尔·阿迪亚米的小伙子,是戴恩带来的,他为“超凡四帅”做事。而且我知道他曾经与米西·艾略特(美国说唱歌手)、普夫·戴迪(词曲创作者、混音师、制作人、“坏男孩”唱片公司总裁)一起工作。但威尔是个纯粹的伦敦南部人。我不是那种把什么都交给造型师的人。但威尔很不错,有很多非常好的主意,而且一点也不固执,总能接受他人意见。

  在影像拍摄的间隙,我们拍了一部采访宣传片。因此我们都穿着演出服,化好妆,而我,还有头发。所以人们看了宣传片之后,所有人都喜欢那个长发造型。这真是痛苦。“抓住安特和戴克”(安特和戴克是独立电视台极为成功的演唱新秀节目的主持人)每星期六早晨在独立电视台的SM:TV(后来变成了CD:UK)节目播出。为了在十点钟之前准备好,我和泰勒六点半就得赶到工作室,那就是说,我五点半就得从我妈妈家里出发。我的发型每次都得重新做。我本可以说,别做了,还是回到短发型吧,给我每天省下几个小时。但我知道长发更适合那首歌。

  与我共事肯定很糟糕,因为正像我爸爸一样,我确信我知道什么是最好的。我并不是说我是最好的,我还没那么自大,或者至少我希望不是。只是每件事我都要过问,所以要是出什么错的话,事后我除了自己谁也不能责备。不论是在电视录播室,还是在摄影间,我都要预先知道灯光怎样,摄像镜头如何,舞者穿什么,我穿什么。正是由于我在工作室和舞台上做过一些时候,所以我知道什么造型最适合我,我知道什么看上去不错,我知道什么面料在什么灯光下最出彩。我知道我想具有什么样的外表,我知道我想要怎样的声音效果,我知道我想怎样推销自己。所有这些事我都担心,假如这关系到我的名誉,我会总是为这些事担心,因为我相信这能够说明问题:服装、舞蹈、表演、音乐、以及绝对专业的安排。

  这一切都需要花时间,因此我总是很忙。

  过去,唱片发行后,你只是等着它登上排行榜,它极少会直达榜首。而现在,唱片发行的第一周你经常能拿到第一。实际上,唱片公司通常在发行的第二天就知道它是否能在本周日拿到第一。

  我全力以赴去做的原因如下:洁芮已拿到了第一,梅兰妮·B、梅兰妮·C都已拿到了第一。爱玛是惟一没拿到第一的“辣妹”,因为她总是和洁芮撞车,而洁芮就是洁芮,她是铁了心要赢的。不满足于仅仅看到歌迷喜欢谁的歌,洁芮还很方便地在克里斯·伊文斯(英国著名音乐节目主持人,曾经是洁芮的男友)的臂弯里找到了爱情,或者至少是找到了宣传的工具。那一周到处都是洁芮,爱玛一点希望都没有,只能屈居第二。

  其实我这么说有点荒唐。有时候,我们忘了在这个圈子里能进入前五名已经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成绩了。

  我、戴恩没有和洁芮撞车,但在制作影像时,我们发现将和一个叫斯皮勒的意大利流行音乐节目主持人一较高下,他的那首歌已在俱乐部里演奏了若干个月,名叫《老一套的喷气式(如果这不是爱)》。它已经出现在了汇编专辑里,这些俱乐部舞曲经常这,样,但还没有作为单曲发行。直到现在,唱片公司才意识到他们埋没了一首冠军曲。

  正如《心神迷乱》,《斯皮勒》——我们一直这么指代它——是一张舞曲唱片。《斯皮勒》是由一位不知名的歌手演唱的。它已经出现很长时间了,所以我知道这首歌,而且事实上我非常喜欢这首歌。

  每个人都告诉我们,如果我们的歌与它在同一个星期推出的话,我们根本就没机会赢。但我们能做些什么呢?我们不能推后一周,因为下一周有梅尔·C的歌,两家唱片公司之间有口头协议,我们不能和她撞车。若提前一周,我们将撞上麦当娜。(结果证明,第一周我们比麦当娜多卖出四万张。)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付出百分之一百二的努力。

  至少,我们谁也没指望拿第一。

  数周的排练快要结束了,我真的害怕了。我们做了影像摄制的常规工作,也为“流行音乐排行榜”做了常规工作,但在数万名观众面前表演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说到宣传——电台采访、报纸采访、电视采访——车进,车出,我却很兴奋,我真不知道大卫怎么能容忍我的。

  7月4日:去年今日是我们的婚礼;今年却一如往常,一刻不停地做宣传。那天晚上我们开了一小时的车去伦敦北边的一家健身俱乐部,那是我给大卫的一个惊喜,庆祝我们结婚一周年。我们在那儿做了时间允许的所有项目:面部保健、全身按摩,等等。第二天是大卫为我准备的惊喜——我们新家露台上的烛光晚餐——有点疯狂,因为那还只是个建筑工地,还要等几个月才能完工。他得买所有的东西:可加热的推车、桌子、椅子、白色台布、枝行大烛台、碗、盘子、筷子。由于他没时间亲自做每件事,我妈妈和露易丝得去把家具运回家。到家后,打开盒子,他们才发现是要自己安装的,所以他们打电话叫迪和戴尔来帮忙。我妈妈说有点像“挑战安妮卡”(BBC一台的一档游戏节目),拿着桌子的组装件、春卷、香槟楼上楼下地跑。但那么做是值得的。天气真好,我们坐在露台上,用五十支蜡烛照明,风总是把它们吹灭,但这太浪漫了。只有我们,俯瞰着花园,想像着完工后的样子。

  三天后天气转阴,天气预报说天气会更糟,英格兰上空有暴风雨。尽管我们不会淋雨,但观众却没有避雨的场所。

  会有人不怕麻烦来观看吗?

  尽管我很紧张,这是我记忆中最紧张的一次,但当音乐会开始,特拉维斯(苏格兰的摇滚乐队,又译“崔维斯合唱团”)唱起《为什么总让我淋雨》时,甚至连我也大笑起来。事实上没下雨,但是云层却越聚越厚。

  我在骑士桥的曼登林旅馆做好发型,化好妆。到后台时,我才见到其他人。

  看着我们前面的乐队在表演,我庆幸我们已改了装束;似乎所有的女孩子——从“台阶”到“真命天女”——都穿着桌布式的上衣。

  在我们前面表演的是“野人花园”,这是两个澳大利亚来的男孩。此时我已紧张到连厕所都不要去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在惊慌中,我听到他们正在唱奇怪的歌词,像什么直到你受伤后才知道珍惜爱情,直到你失去了才知道你曾拥有什么,你的家人比什么都重要……

  然后就是我们了。戴恩先唱《烦扰》。我能看到的是,舞台上到处都是电线、电缆、坑洞。我一直在想,千万别跌倒了。戴恩和他的伴舞、我和我的伴舞、加上安迪和约翰尼上了台,大概有二十四人。在一个相对较小的舞台上,人显得特别多,尤其是你都没机会去排练。当然其他乐队也没有排练。

  然后我走出来,听到了巨大的声浪。舞台高出地面大约十英尺,我往下看去,看到的是成千上万只脑袋。我以前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过,甚至连“辣妹”演唱组也没有过。

  就在台下站成半圆形的摄影记者中间有一张我非常熟悉的脸在向我微笑,多迷人的微笑。他向我眨了一下眼睛,举起那台便携式摄像机。这时音乐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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