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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世人皆笑我痴,我痴只有山知(7)

  大兴和尚说:“今天在方支书家吃,明天在你家吃,一家一家地吃。现在我吃你们的,将来你们吃我的。”

  老方嘱妻子烧两个菜。大兴和尚说:“烧菜我就走了。”说着扭头就走,老方一把拉住了,说:“不烧菜了,不烧菜了。”

  柏代芝给他盛了一碗饭,又往他面前搁一小杯酒,说:“菜有点咸,喝点水吧。”

  大兴和尚来了,一下子就围来许多邻居,这个疯子和尚,他给后山人带来太多的快乐,带来太多的好处。哪一家的孩子头痛脑热没找过大兴和尚?哪一家没找大兴和尚放过牛?哪一家没找大兴和尚去镇上跑路办过事?大兴和尚九十岁了,后山人开始觉得离不开这个疯疯癫癫,但却可爱可亲的老头了。

  大兴和尚把那杯酒一口喝尽了,把刚才那话又说了一遍:“现在我吃你们的,将来你们吃我的。”

  一位邻居听不明白,说:“你都九十岁了,还有什么将来?除非你像无瑕菩萨一样,活一百二十六岁。”

  柏代芝似乎听明白一点点,说:“大兴和尚,你将来死了,肉身留下吧。”

  大兴和尚扒了一口饭,说:“记着,我死后,双溪寺和尚要烧我,你们要用性命护住我。他们要是把我烧了,双溪寺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位邻居说:“这个由不得你,你又不是菩萨。”

  大兴和尚说:“没有慧眼,菩萨在你跟前你也识不得。”

  柏代芝说:“你要是能成肉身,我们就舍着性命护你。”

  大兴和尚说:“将来,我要让你们每家挣二斤钞票。”他说不出二斤钞票是多少,但他知道,二斤钞票足够后山人家用的了。二十多年了,他住在后山,后山人把他当作自家的老人,他真希望后山人富裕起来,过上好日子。

  在双溪寺不远处的一片坡地里,他遇到村民孙宣统。改革开放了,孙宣统正筹划着开一个小杂货店,他来给菩萨烧香,请菩萨给他好运。就像他过去问大兴和尚天气,问运气,问吉凶祸福一样,孙宣统说:“大兴和尚,政策好了,我要开一个小店,你说开在哪里好啊?”大兴和尚把脚一跺,说:“就开这里。”孙宣统看看荒落的四周,说:“你这个大兴和尚,你让我把店开在这鬼不生蛋的地方,鬼来买我的东西啊?”

  大兴和尚说:“我让你开在这里总不错的,信不信由你。”

  直到二十年后的某一天,当来自全世界的信众汇聚到双溪寺那新建的“大兴和尚肉身殿”前,为这位不凡的僧人举行盛大的就位庆典时,当一批批香客游客从四面八方来到双溪寺,虔诚地跪拜在大兴和尚的真身塔前,当大兴和尚成为一个旷世奇迹,那原先荒芜冷落的双溪寺开始成为万众瞩目的一处景点时,那开在大兴和尚肉身殿前,占尽商机的杂货店主孙宣统总是一遍遍感叹:大兴和尚,你那看似随意的一脚,竟真的跺出我孙宣统的好日子啊。

  这年冬天,大兴和尚突然对双溪寺的房屋感兴趣起来,没事时,他总爱围着双溪寺看了又看,嘴里支支吾吾:“双溪寺要倒了,佛菩萨要走了。”

  双溪寺当家的说:“你个疯和尚,说的什么鬼话啊,好好的双溪寺,怎么会倒呢?”

  “再下场雪,大殿就要倒了,大殿倒了,就砸死菩萨了。”

  当家的听说过他在火焰山建庙的事,说:“你有本事出门化缘去,把双溪寺建一座像样的大殿。”

  “建一座大殿,高高朗朗的大殿,把佛菩萨请进高高朗朗的大殿。”

  “你个疯和尚,睡觉去吧。”当家的说。

  腊月初八,是传统的腊八节,这一天双溪寺相当热闹,一大早,人们就围到双溪寺来吃腊八粥。吃过腊八粥,大家高高兴兴地回家了。下午,双溪寺和尚集体去九华前山做佛事,寺里就留下大兴和尚一人看家。傍晚,有人看到大兴和尚提着一只黄泥火罐出门了。他提着那只黄泥火罐一直走到双溪寺对面的小溪边,然后就坐在那里,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双溪寺那间破旧的大殿。听到他突然扔掉火罐,大叫着:“起了,起了!”

  谁也不知道他叫些什么,谁也不明白起了什么。这时,人们发现,从双溪寺那边燃起一团大火,大兴和尚手舞足蹈,大声地叫着:“起了,起了!”

  人们惊呼着,抢着去救火,他说:“倒了,倒了。”话音刚落,那间大殿就在大火中轰然倒塌,连同大殿后的那间四面透风的脚屋。大兴和尚拍着手,叫着:“好啊,好啊!”

  有人说:“双溪寺起火了,你还叫好啊,你疯了吧?”

  “烧了好,烧了好啊!”

  “你个疯子和尚,这火八成是你放的吧?”

  大兴和尚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好啊,好啊。”

  过了一九八五年的春节,大兴和尚就是九十一岁的老人了。这一天,他突然向当家的告假,说:“我要出趟远门。”

  当家的问他:“你都九十一岁了,你要去哪里?”

  “我去化缘,我要给你们建一座大殿。”

  当家的知道他疯劲又上来了,说:“你个疯子和尚,你都要死了,还去化什么缘。”

  大兴和尚说要出去化缘,可他并没有出门,甚至一步也没有跨出陈畈村。有人发现,他不再“空、空、空”了,口里呢呢喃喃,念的是“阿弥陀佛”。有人说:“你不是空空空吗,怎么变成阿弥陀佛了?”

  他说:“你说空空空,我偏要阿弥陀佛;你说阿弥陀佛,我偏要空空空。佛菩萨来了,没有人不高兴。”

  一九八五年农历二月二十三晚上,他把一包白糖一包红糖送到当家的那里,说:“这是我给庙里的供养,我用不上了。”当家的接过那两包糖,漠然地看着这个九十一岁的老和尚,似乎意识到什么。二月二十四清晨,大兴和尚去脚屋后面上厕所,突然一跤摔倒。他躺在地上叫着:“菩萨倒了,还不帮忙扶起来!”可是,那一刻周围没有一个人。他挣扎着爬起来,多少年了,他第一次睡到那张零乱而邋遢的草铺上,这一睡,就再没起来。

  听说大兴和尚病了,后山人一批批来看他。围在他的草铺前,他反复说着一句话:“记着,好人好自己,坏人坏自己。”

  人们说:“我们记住了,好人好自己,坏人坏自己。”

  “我要留肉身的,”大兴和尚说,“我留下的是幻化的肉体,存留的是真实的道义。”

  下午四时,大兴和尚看到一头牛来到他的屋里,那头牛他是那么熟悉,它的名字叫“毛和”。他朝给他送行的人们挥挥手,骑上牛背。大兴和尚说:“毛和,我的牛啊,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我们去吧,让大兴和尚留在这里,世世代代留在这里。朱毛和,走喽!”

  牛载着他腾空而越。眼前,大如车轮般的莲花在天空铺就一条华丽的道路,大兴和尚踏着这条莲花路,一路奔跑着,他在天空大笑三声:哈、哈、哈……

  双溪寺的那间脚屋里,人们看到大兴和尚咧开豁牙的嘴笑开来,他笑得那么纯真,那么动人魂魄。

  三

  大兴和尚往生了,孬子和尚死了。

  陈畈村的孩子们哭着:“大兴和尚,你不跟我们玩了吗?爷爷,你不要我们了吗?”

  很快,整个后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人们涌到双溪来,人们看到,大兴和尚盘着双腿坐在那里,他笑着,那微微张开的嘴好象在说:好人好自己,坏人坏自己。后山的百姓哭着:“大兴和尚,你不去我家喝茶了吗?我泡着好茶等您呢。”

  柏代芝说:“都不要哭,大兴和尚说他生生世世都不离开双溪寺。将来你走到天边,想大兴和尚了,就来双溪寺看他。”

  按照佛教的仪规,七天之后,双溪寺将大兴和尚的法体装缸。人们整理他的遗物:一床没有棉套的被褥,两件缀满补丁的大褂,一只缺角的碗。人们在他的脚屋里还找到三枚角子,一只在他的床上,一只在他的灶间,一只在门坎里。

  大兴和尚的年轻同参道霖法师问当家的:“怎么办?”

  当家的说了一个字:“烧。”

  柏代芝说:“大兴和尚交待了,他要成就肉身的,不要烧他。”

  “大兴和尚说,他留下的是幻化的肉体,存留的是真实的道义。”

  “不要烧,留下他,留下大兴和尚。”人们喊着。但是,到了中午,大兴和尚的莲花缸还是被抬到双溪寺后的山坡上,四个壮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那口莲花缸运到双溪后的那片草地上。那是一片开花的草地,大兴和尚在那片草地上放过牛,打过坐,同放牛伢们玩过游戏。现在,人们在这草地上垒起一道烟灶,大兴和尚的莲花缸就坐在那用砖头砌起的烟灶上。柏代芝说:“大兴和尚交待了,不要烧。”

  “留下他,留下大兴和尚。”

  道霖法师用眼神询问当家的:怎么办,留不留?当家的说:“发火吧。”

  烟灶里码上了发火的柴禾,柴禾一旦发起火来,火苗将顺势蹿进缸底的洞眼,引燃缸内的木炭,大兴和尚就将在瞬间化成一道烟云随风而去。道霖法师从口袋里摸出火柴,奇异的事件发生了,刚刚还晴空万里,突然间狂风大作,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瓢泼大雨接踵而至。雨浇灭了道霖法师刚刚划着的火柴。道霖法师接着又划出第二根火柴,第三根火柴。雨越下越大,道霖法师将那包湿透了的火柴随手一扔:“算了,等天晴再烧吧。”

  人们刚刚撤离那片山坡,雨立即就住了,一缕阳光从云隙中钻出来,在山坡上射出万道金光。雨后乍晴,天空一道绚丽的彩虹,那道彩虹像一座五彩金桥,一头搭在大兴和尚莲花缸所在的这片山坡上,另一头越过九子岩,搭在百岁宫方向。

  夕阳如火,整个后山笼罩在一片醉人的晚霞中。人们惊叹这不可思议的景象,那片山坡上,阿弥陀佛之声此起彼伏……

  2013年11月开始于安庆塔影庵

  2013年12月改于九华山后山双溪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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