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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世人皆笑我痴,我痴只有山知(6)

  他走到村子里的理发店里,那里面几个等着理发的人正在讨论一个村民脖子的瘤。有人说那是老鼠包,有人说是脂肪瘤,还有人说,是肉吃多了吧,都长到脖子上了。见大兴和尚进来,有人说:“大兴和尚,都说你会给人治病,你替他把那肉瘤除掉吧。”

  大兴和尚朝那人脖子上看看,说:“这算什么事?手到病除。”

  “大兴和尚吹牛,医生都不敢乱开刀的。”

  大兴和尚拿过案上那把剃头刀,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个虚拟的动作,嘴里说:“嚓!”接着,他一把抓住那人脖子上的肉瘤,嘴里夸张地又一声“嚓”,还没等那人回过事来,那只肉瘤到大兴和尚手里了。那人捂着脖子,说:“你这孬子和尚,你这孬子和尚。”终于发觉,脖子上的肉瘤不见了,他用手指在脖子上左一下右一下地摸着,摸出几滴血,叫着:“我的娘,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理发店里的人全都惊呆了。

  他走到一处水塘,塘边洗衣的妇女围成一圈,她们洗着衣,一边张家长,李家短,忘乎所以。忽然,一块大石扔进塘里,腾起的波浪打湿了女人们的屁股,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女人们的脸和身子,妇女们抹着脸上的水,骂他:“孬子和尚,要死啊。”但她们很快发觉,水面上浮着一圈头发,她们只顾洗衣,那岸边玩耍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滑进了水塘。那块扔下的石头激起的波浪将那沉没的小脑袋托出水面,妇女们跳脚、暴叫:“救命啊,我的小伢!”话音未落,大兴和尚已跳到水里,一把就把孩子捞出水面。大兴和尚把孩子横放在腿上,孩子吐了几口浑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女人说:“大兴和尚,幸亏你啊,这个伢给你做孙子吧。”

  大兴和尚说:“他本来就是我的孙子,全世界的伢都是我的孙子,我要度脱他们,让他们成佛成菩萨。”

  二

  一九八四年农历二月二十七,大兴和尚的堂弟朱风调到池州参加三干会,会议结束后,他忽然想许多年没见过堂弟朱毛和了。那还是1962年,大兴和尚最后一次回朱家岭时,他们见过一面。一晃二十二年过去了,来到九华山脚下,朱风调有些想他这位出尘的堂哥了。

  朱风调打听到大兴和尚在九华山后山双溪寺,便坐了一天的车,坐到青阳,又走了十五里地,找到双溪寺。夕阳西下,双溪寺前的空地上,一个老头与一群孩子在玩着“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小鸡仔”们一个一个拽着前面的衣襟,躲闪在“母鸡”的身后,“鹰”发动一次又一次进攻,却无法越过那“母鸡”护起的屏障。那老头穿着罗汉鞋,一件灰色的大褂缀满了补丁——一切都与二十二年前一样,朱风调知道,眼前这老小孩是谁了。

  “请问,有个大兴和尚……”

  老头喘着气,那群孩子也喘着气,老头说:“真佛站在你面前,可是你却辨不出他的真面目。”他喘着气,对孩子们说:“不玩了,不玩了,朱风调来了。来,教你们唱歌:朱毛和,天下兴,风调啊,雨顺啊,天下从此太平啦。”

  孩子们学着他唱着:“朱毛和,天下兴,风调啊,雨顺啊,天下从此太平啦。”

  朱风调跟着孩子,把大兴和尚刚才的话学了一遍又一遍:“朱毛和,天下兴,风调啊,雨顺啊,天下从此太平啦。”看得出,见到大兴和尚,朱风调有多么激动

  大兴和尚把朱风调带到双溪寺后的脚屋里,路上不断遇到村民,他说:“风调雨顺啦,我俗家的堂弟朱风调来了。”看得出,堂弟朱风调来了,他有多么高兴。

  村民说:“大兴和尚,在我家拿筒挂面来。”

  “在我家拿几个鸡蛋来。”

  朱风调想,都说大兴和尚疯癫,是奇人、怪人,今天见到,他哪里疯,哪里癫嘛。然而,当朱风调走进那间四面透风的脚屋,看着脚屋里的零乱和邋遢,朱风调竟禁不住一阵心酸。这几年,他利用出差的机会逛过不少寺庙,改革开放,宗教政策落实了,那些和尚哪个不是衣冠楚楚,香车宝马,而同样是和尚,他的堂哥却依然过着叫化子一样的生活。朱风调一阵心酸,泪水禁不住流下来。

  村民们把挂面和鸡蛋送来,大兴和尚忙着刷锅,洗碗,说:“风调,你饿了吧,我给你做鸡蛋挂面。现在的挂面不好吃,哪有当初我哥风从做的挂面好?现在的东西,都假。”

  “现在人也假。”朱风调说。

  “人本来就是个假,是个空。”

  朱风调说着社会上的话,大兴和尚说的却是空门中的话。虽然各不搭调,但却气氛融洽。

  朱风调坐到灶下烧着火,大兴和尚在锅上忙忽着。锅烧红了,大兴和尚往锅里滴上香油,油热了,他把鸡蛋在锅沿磕开,锅里滋地一响,又滋地一响,鸡蛋在锅里翻腾着,他说:“风调你来了正好,我有几句话要交待你。”

  朱风调闻到一股焦糊味,他伸头看看锅,鸡蛋在锅里烤焦了。他叫着:“毛和,快放水,放水,老了,老了啊。”

  大兴和尚赶紧将一瓢水倒进锅里,锅里的鸡蛋在水中沸跳着,大兴和尚说:“老了好,老了好,老了才晓得回家的路。”

  朱风调说:“现在修了花亭湖水库,回家方便多了。”两人的话到底还是不搭调。但大兴和尚说:“那个家,我回不去了,我要回自己的家。”这一回,朱风调听明白了。他抬头看一眼大兴和尚那被油烟熊得几分模糊的脸,说:“哥,你身体硬朗着吧?”

  “一天吃一钵,一钵吃三天。”朱风调又听不懂了。

  这天晚上,朱风调在他二十二年不曾见面的堂哥屋里吃了一碗带着焦糊味的鸡蛋挂面。吃完了,天也就黑了。天空挂着一丝月牙儿,大兴和尚把朱风调带到双溪寺后的石头巴子上,兄弟俩席地而坐,他们说着家乡的变化,说着过世的亲人,说着花亭湖水库。朱风调穿着棉大衣,仍然冷得索索发抖,大兴和尚却披着一件破大褂,朱风调说:“哥,我困了。”

  大兴和尚把朱风调带到屋里,将铺上那床乱蓬蓬的被子抖了抖,说:“你困了,就睡吧。”

  “哥,你睡哪里?”

  大兴和尚指着床前一方蒲团说:“那就是我的床铺,生来坐不卧,死来卧不坐,一具臭骨头,总把文章做。”

  朱风调躺到床上,感觉身子底下硌得很,伸手摸摸,摸出一把沙土和灰尘。朱风调年纪大了,本就有失眠的毛病,现在更是睡意全消。他坐起来,学着大兴和尚把腿盘起,却怎么也无法把一只腿架到另一只腿上。他知道,大兴和尚练的是童子功,他永远都学不到的。

  “你困不着?”大兴和尚说。

  一缕月光漫进四面透风的墙壁,将脚屋里照得一片光明。大兴和尚说:“没有山,没有河,也没有你和我,整个世界都空成一缕风,一丝阳光,一片白云……”在大兴和尚的唱歌一般的吟诵中,朱风调感觉有一股温暖的潮水漫透他的全身,他真的空了,像一缕空气,化在无边的天空里。

  不知什么时候,朱风调醒来,阳光射到这四面透风的脚屋里,锅里的粥在欢快地跳着,大兴和尚炒了一碟咸菜,一边说:“风调你来了正好,我要交待你几句话。”

  “哥,你说吧。”

  “人活着,要像牛一样,一把草就够了,好与不好都是差不多的。”

  “我晓得了,”朱风调说。

  “因果比命重要,命一眨眼就没了,因果却是世世代代背下去的。”

  “呵,晓得了。”

  “告诉伢们,告诉下一代,好人好自己,坏人坏自己。”

  “我记住了,好人好自己,坏人坏自己。”朱风调把这三句话记在了脑子里,再带到太湖,带到了朱家岭,带给了世世代代的孩子们。

  喝完了粥,大兴和尚在稻草里摸索着,摸出五块钱来,说:“这个,给你,你跑这么远路来看我,我不能让你贴路费。”

  朱风调说:“你收着吧,我替公家出差,回去能报销的。”但大兴和尚硬把那五块钱塞进朱风调的口袋里。他把朱风调送到朱备,一路上,上学的孩子们叫着:“大兴和尚,你去哪里?”他说:“乖儿子,我送亲戚到朱备车站,他叫朱风调,风调雨顺的风调。”

  村民们挑着筐子去镇上卖菜,见到大兴和尚,便打招呼说:“大兴和尚,家里来客人了?”

  大兴和尚说:“是啊,他是我俗家堂弟,叫朱风调,风调雨顺的风调。”

  朱风调想着昨晚刚见到堂哥时的心酸,现在他知道,大兴和尚生活在这里,生活在双溪寺,他属于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属于他,他同孩子们做着游戏,与老牛为伴,他吃着简单的饭菜,一方草铺就能安睡通宵,他活得多自在,活得多快活!当今社会那些忙忙碌碌的人们,谁又能比得上双溪寺的大兴和尚?

  车开动了,大兴和尚站在车窗外朝朱风调挥挥手,大声地说:“记住,明年这一天,你一定要来双溪寺。”

  “明年这一天,你一定要来双溪寺”,车开出好远了,朱风调猛然醒悟,他知道,他或许再也见不到这位堂哥了。泪水不自觉地流下来,咸咸的,苦苦的。

  送走了堂弟朱风调,大兴和尚迈开他鹭鸶一样的长腿,很快就走到朱备,路过老方家门口,老方一家正在吃饭。老方的妻子柏代芝招呼说:“大兴和尚,吃饭没有?”

  他说:“没呢,这不正打算到你家吃吗。”

  “进来坐吧,你陪老方喝杯水。”老方是大队支书,老方的妻子柏代芝是大队妇女主任。两口子虽然都是党的基础干部,但两口子却都是大兴和尚的方外朋友。

  左右邻居听说大兴和尚来了,都围过来,说:“大兴和尚,到我家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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