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姐姐奥玛终于能抽出时间来芝加哥看看弟弟。

　　尽管这是姐弟俩第一次见面，但两人却一见如故，好像他们从小就是在一起长大的一样。奥巴马带着姐姐去参观自己工作的地方，还把自己的同事伊芙尼和洛瑞塔介绍给她，奥玛和她们很谈得来，感觉她们就像自己的姑妈一样。姐弟两人的话题集中在自己和家人上，毕竟他们彼此都还不是很了解。

　　奥巴马把自己的身世详细讲述给奥玛听，而奥玛的谈话涉及得更多的则是她在德国的客居生涯以及她和“老爷子”（Old Man）在肯尼亚共同度过的日子。“老爷子”是奥玛习惯用以指称老巴拉克的称呼，虽然在这个多少有点谐趣意味的词语当中折射出父女之间无限的温情，但是奥玛向弟弟坦言，自己对老巴拉克其人虽不像奥巴马这样知之甚少，可是也谈不上非常了解。奥巴马在奥玛的口中得知，他们还有一个叫罗伊（Roy）的哥哥，他现在就居住在华盛顿特区。此外，奥玛还告诉了奥巴马一些连他的母亲安都不曾知晓的关于老巴拉克的故事：

　　当年老巴拉克结束哈佛的学业回归故里，与他一同回国的还有一个叫露丝（Ruth）的白人女子。露丝无论如何也不允许老巴拉克同时有两个妻子，于是老巴拉克不得已只能和科吉亚离婚。在肯尼亚，夫妻双方离婚之后孩子一般判给父亲抚养，于是露丝顺理成章地取代了科吉亚成为了奥玛和罗伊的母亲。科吉亚情难割舍却又无计可施，她明白老巴拉克的条件比较优越（在当时的肯尼亚，所谓条件好只是相对的，仅限于能够养活家人而已），孩子跟着他会少吃点苦头。露丝为老巴拉克生了两个儿子，马克（Mark）和大卫。同时，老巴拉克与结发妻子离异本来就情非得已，他并未忘情于科吉亚，他们仍然继续着密切的往来，科吉亚又为他生育了阿博（Abo）和伯纳德（Bernard）两个孩子。

　　老巴拉克一度曾供职于驻肯尼亚的美国石油公司，因工作之便而结识了很多肯尼亚政府的头面人物。留学归国后，他借助这些故交的关系进入肯尼亚旅游部工作。此时恰逢肯尼亚国内各部落之间矛盾激化，老巴拉克所属的卢奥部落的人将矛头对准了当时肯尼亚最大的基库尤部落（Kikuyus），指责基库尤人占用了太多的资源、霸占了最好的工作岗位。政府内部对待这种争端的一贯态度是保持缄默，敢于就此棘手问题发表见解的人寥寥无几，而老巴拉克正是其中之一。他认为部落制（tribalism）难以适应肯尼亚未来发展的步调，此外，每个工作岗位都应当任人唯贤，应该以求职者的个人素质高下作为衡量他是否能够胜任的唯一标准，而不必在意他出身于哪个部落。老巴拉克的见解也许不无可取之处，但在当时的条件下，这样尖锐的言论很有可能会让部落之间的争端蔓延到政府内部来。

　　老巴拉克为自己不合时宜的言论付出了代价，时任肯尼亚总统的乔莫·肯雅塔最终解除了他的职务。

　　被解聘后的老巴拉克赋闲在家，也曾四处求职，但是由于他和政府有过抵牾，所以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最后，政府方面终于有人出面为他说情，总算把他安排到了自来水公司（Water Department）工作。可在工作之余，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搭理他，怕因为跟他扯上什么关系惹上麻烦。

　　奥巴马从奥玛那里听说，那段日子老爷子过得无比阴郁，一贯坚强乐观的老巴拉克开始借酒浇愁，并且常常大醉。露丝对于他的言行举止感到越来越难以容忍，在那场严重的车祸之后，露丝跟老巴拉克离婚了，把奥玛和罗伊撇给了他。老巴拉克伤势相当严重，他花了一年多时间来治疗，也恰恰正是这次车祸，促成了1971年奥巴马一家在美国的那次短暂的团聚。

　　在美国期间，老巴拉克曾经多次表达了跟安重修旧好的愿望，但是由于种种缘由，安还是拒绝了他提出的复合的要求，这加剧了老巴拉克的受挫感，他的内心受到了愈加严重的创伤。

　　由于车祸的原因，老巴拉克失去了在自来水公司的职位，他带着罗伊和奥玛搬到了离城区比较远的地段。失去了稳定的收入来源，老巴拉克一家的生活日渐窘迫，甚至不得不靠向亲友借钱来勉强度日，孩子们也迫不得已要去打工以补贴家用。但素来争强好胜的老巴拉克对这种捉襟见肘的落魄生活当然难以淡然处之，他竭尽全力要向他人证明自己还有能力维持这个家庭，为求体面，开销甚至比原先更为铺张。好在奥玛此时就读于肯尼亚高中（Kenya High School），罗伊则在几个亲戚家轮流寄住，两个孩子不常在家，老巴拉克的经济压力也相应地就小了许多。

　　直到1978年总统肯雅塔去世之后，老巴拉克才得以东山再起，在财政部（Ministry of Finance）任职。虽然生活有了转机，但他却一直都没能从被周围人误解和冷遇的阴影之中走出来，性情也变得孤僻。

　　后来，奥玛移居德国，尝试在一个新的地方展开自己的人生轨迹，逐渐淡忘了以前家庭生活中种种的不愉快，以至于在老巴拉克远赴德国探亲时，奥玛还很忧虑，怕自己和父亲会因情感上的隔阂而倍感尴尬。事实证明，这种担忧完全是不必要的，父女二人度过一段非常开心的时光。在跟奥玛交谈时，老爷子也感慨不已，认为自己应该尽快振作起来，尽可能多地履行身为父亲的职责。那时，他又添了一个儿子，取名乔治（George），新的生命的到来，让原本趋于破碎、气氛低迷的家庭又重现生机。可是好景不长，就在老巴拉克从德国回来之后不久，一场交通意外将这一切击得粉碎。在奥玛讲述完这些故事之后，奥巴马清醒地意识到，老爷子所有的儿女无一例外地都有个共同点：不管成长的过程中有没有父亲在身边，父亲的含义对他们而言都是不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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