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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太监出京

  话说黄石魁先来到通州,找到了两只楼船,这是载人的,还有二十多只较小的船只,这是准备往返装载货物的。

  通州又叫北通州,它在北京东边40里,那个时代还没汽车、火车,更不要说飞机了。那时,北京所吃的粮食,穿的绸缎布匹,以及南方的货物,大部分都仰仗这条运河,故而通州这个水旱码头,便成了十分繁华的地方。

  黄石魁定好船只,又来到振远镖局。找到总镖头韩宝清,说明来意。说起这位韩宝清来,是神镖将胜英胜子川的第十一代徒孙了,他虽有他师祖胜英那样的三只金镖压绿林、甩头一只震乾坤、金刀一口无敌手、功盖武林第一人的能为,但是他的一口钢刀、三只金镖、一只甩头还是十分厉害的,这振远镖局很有名气,除了这十几年因为太平军和捻军在南方作战,不曾南下,过去还是经常走这水旱两路镖的。

  不过,他知道安德海的权势太大,闹不好就得连镖局子搭上,当下递烟递茶,客气地说道:

  “黄管家,不是小店不接这趟镖,皆因长毛和捻匪在南方作乱,南方好多镖局子差不多都关了门,朋友也没有了,安大总管的身子骨沉,如有一差二错,小店如何担当得起,还是请黄管家多费点心另请高明吧!”

  黄石魁把眼一瞪说:

  “韩掌柜,你是把财神向外推是不是,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北京的13家镖局,哪一家能比得上你们,这镖你们是保定了,这是安大总管亲自吩咐的,一定要你亲自去。你若再推托,就告诉顺天府让你们关门。”

  “不过去也不是白让你们受累,这是1200两银子的银票。你先收下。”

  韩宝清一听知道这算碰到茬上了,俗话说的好,光棍不斗势力。论起势力来,在北京城安德海可以说是首屈一指,连恭亲王都得让他三分,真要惹恼了这位安大总管,二指宽的纸条,他这振远镖局还真得关门。于是,把口气放松了一点,说道:

  “黄管家,你老甭着急,我方才说的是实话。不过咱们可以商量,我还问安大总管要保什么?如若有了闪失,小店赔得起,赔不起?”

  黄石魁把眼一斜愣说道:

  “我说老韩哪!你就是见钱眼开,见了银票你改了嘴了,告诉你,这镖也好保,也难保。为什么说好保呢?合同上一没金银数目,二没名贵药材,三没珠宝玉器,四没文物古玩,只要保着安大总管一路平安就是了,这不好保吗?可是如果安大总管和马大奶奶有了闪失,你赔得起吗?这话对不对?”

  韩宝清一听还真是这么个理,不由一时犹豫不决。黄石魁一看哈哈一笑说:

  “韩掌柜,这不是1200两银子吗?你只要把400两银子送给我,我就说给一个好办法,包你高兴。”

  韩宝清一琢磨,这明明是敲竹杠,可是这镖不保又不行,且听听再说吧!于是说道:

  “请黄管家赐教,韩某遵命也就是了。”

  黄石魁听韩宝清说答应把四百两银子送他,又是一阵大笑。笑过之后说道:

  “韩掌柜,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安大总管是圣母皇太后的红人,谁敢怎么样他,如果真有意外,一句话就把兵调来啦,还用得着你。要让我说你们这趟镖好有一比,就是旱地里拾鱼吃——白拣。”

  听了黄石魁的话,韩宝清一想,可不是吗?小帮小伙的贼人到不了手下;如遇上大帮大伙的贼人,安德海是大内总管,地方官员敢不保护吗?于是一抱拳,说道:

  “多谢黄管家的指教,小店从命也就是了。”当下立好了合同,并拿了400两银子交给黄石魁,又说道:

  “黄管家能不能跟总管大老爷面前再添上几句好话,小店这点收入太少了,能不能再帮上一点。”

  “好,韩掌柜只要你够朋友,咱姓黄的一定对得起朋友。咱们这么办,再添上1200两,可有一宗,我还得落400两。怎么样?够朋友吧!”

  韩宝清一想,虽然黄石魁把镖价拿出三成的一成,可是不担什么风险,3个月挣剩1600两银子,也算可以了。于是答应了黄石魁的要求,并议定什么时候划来什么时候给,说好七月初六准时出发,要他们收拾好,赶到安宅,这就是小李向同治小皇帝奏报的情形。

  安家这支不小的队伍,在北京还没有十分引人注目,因为北京城里一些王爷们动身比这个气派还大得多。可是到了京东通州大运河的水旱码头上,这个气派就了不得啦,这班人的到达,使这个本来就很热闹的水旱码头,空前的热闹起来,大堤的两岸上站满了人,翘首扬头的向河中望去,两只硕大的、油漆彩绘一新的太平楼船,昂头翘尾地停泊在岸边,它鄙视的望着周围的一切。

  船桅高3丈6尺5寸,上边悬挂着一面大旗,长1丈2尺,宽有6尺,旗正中绘着一个又圆又大的日光,日光中又绘着一只大三足鸟。这杆大旗有名讲,这叫做“月形三足鸟旗”。在两边又有两面略小一点的旗,每面旗上各有四个大字,一面写的是“奉旨钦差”;一面写的是“采办龙衣”。在大船两边的船舷上,还插了很多的旗帜,旗上有的绘龙,有的绘凤,五光十色,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后边还有二十多只大小不同的船只,好不威风。

  那些观看的人窃窃私语,议论不知这是哪位大官的船只。

  只听一阵开道的锣声。众人急忙闪开一条道路,转脸望去,只见前边两乘八抬大轿,头前有一面“奉旨钦旨”的大招牌引路,然后又是“肃静”、“回避”的牌子,后边是二十多辆大车和轿车。大车上拉的大小不同的各色箱子,那轿车里面,不时传出阵阵妇女的笑声。后面还有几匹大马,都是武生壮士打扮,头戴六楞壮帽,身披英雄氅,肋下佩刀,好不威风。书中代言,这就是北京振远镖局的总镖师韩宝清和他挑选来的4个镖头,朱惠、李成、罗彬、高粱。不仅在振远镖局中,就是在北京这13家镖局中,也算是数得着的好手。不过他们保的是暗镖,并没有挂出镖旗。这是安德海的意思,怕杂七杂八的一搀和,影响了他的威严。

  这时,早有地方官吏、差役人等过来,用鞭驱赶看热闹的人群。八抬大轿轻轻地落平在大堤上,早有一个小太监过去,打开轿帘,从头一乘轿中走出了一个蓝翎太监,亮蓝的顶子,身着补服;第二乘轿中走出了一个穿绸裹缎,满头珠翠的妇人。

  这个太监长得俊美极了,面白如玉不说,还是大眼睛,双眼皮,漆黑的头发弯弯的眉,高高的鼻梁红嘴唇,元宝式的耳朵没耳轮。不要说男人,就是俊俏的女人,比过他去的也不多。

  走起路来大摇大摆,趾高气扬,目空一切,不可一世。在一群太监、宫女、苏拉(满语、役人)、护卫等人拥簇下,上了那大船。

  堤上堤下,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都猜不透这是什么钦差的官船。因为气派来得太大了。一个人说:

  “这位钦差好大的气派!”他说了又自己推翻自己的话说:

  “可他才是一个五品蓝翎太监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派头?”

  可是又一个人说道:

  “官船咱见多了,无论哪一品官,都有自己的官衔,高脚牌和灯笼,都写得明咀白白,可没见过哪个官敢挂龙凤旗……”

  一旁有个人“嘘”了一声,低声说道:

  “诸位说话小心点,这是有来头的人物,不要说当前红极一时的曾国藩曾侯爷、李鸿章李伯爵,怕这一位怕得像老鼠见了猫,就是当今万岁爷,也要怕他三分呢。”

  旁边有人不服道:

  “皇上也怕他,难道他比皇上都大,是两宫皇太后不成?”

  那人低声笑道:

  “虽然不是两宫皇太后,却离得很近。他便是皇宫大内的大总管安德海是也。”

  这个人一语道破了天机,附近听到这个话的人,谁也不敢议论了。不表堤上众人,只有一个人对安德海端详了一回之后,出了一口长气,摇了摇头,原来这个人是个相面的先在一旁有人认得这是神相张铁口,便问道:

  “张先生,为什么出长气?”

  张铁口一看认识那人,便把那人拉到一旁说道:

  “这位权倾朝野、显赫一时的安大总管的寿命,大约也就是半月二十天了。”

  那人笑道:

  “张兄,咱们打个赌,如若你说对了,我输给你一个东道,若是说错了,你输给我一个东道,我还得把你的铁嘴扇歪了。凭什么你这么说,你得说出道理来?”

  张铁口也笑道:

  “你算输定了,我告诉你,安大总管眉虽弯但清俊尚稀疏,两耳无廓无轮。此皆为富尚无寿之相;黄睛狼目,主为人阴毒狠辣至极。且印堂黑暗,直抵发际;步履轻浮,此乃鬼躁之相,故知其寿命不久了。”

  正当堤上堤下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议论之际,忽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丝竹齐奏,唢呐呜哇,原来是大船起锚了。安德海和他的夫人马赛花马大奶奶,并排坐在船阁前的竹藤椅上,小太监和宫女们侍立两旁,安德海既像观赏运河两岸的风光;也像亮一亮牌子,让人们认识认识他这位大内总管的派头。

  起锚后,大船稳稳开动,徐徐南行,这时鞭炮声和锣鼓声都戛然而止。只剩下女乐手品竹调丝,音韵悠扬,歌手们载歌载舞。安德海和马大奶奶品着香茗,吃着水果,赏着音乐,尽情欢乐。

  船上的舵手、船工,一个个身材魁梧,膀宽腰圆,一律是宫役打扮,船舷两侧各有10人,人人手握崭新的竹篙,矫健异常,只把那太平船撑得似插翅之鹰,如抄水之燕,又急又快又平稳,后排相随的那只大船上,兵丁们排班站立,护卫森严,充分显示这位“奉旨钦差”大内总管老爷的势力。

  在兵丁的围护下,还有5位头戴六楞壮帽,身穿紧身窄袖中衣、腰系一巴掌宽英雄带、身披各色英雄氅的人。书中暗表,这5位便是安德海请来的北京振远镖局的镖师,总镖头韩宝清,绰号人称神行无影,其余4人便是朱惠、李成、罗彬、高梁,都是振远镖局的高手,个个水旱两路精通。

  安德海拿过翡翠鼻烟壶,把一些烟末倒在手心里,然后用右手食指沾起,在鼻孔边抹了,接着打了两个喷嚏,眯缝着眼睛,对身边的几个侍从说:

  “孩子们!”

  听见安德海呼唤,陈玉祥、李平安、黄石魁几个人都凑了过来,一齐躬身说道:

  “老爷,您老人家有话就吩咐吧!我们都听着哪!”

  “那好,你们别在这儿傻呆着,给我下去活动活动,通知地方上,就说本钦差要在天津、青县等地下榻打尖,让他们早点琢磨琢磨,应该怎么办!”

  “□!我们这就去。”陈玉祥、李平安、黄石魁答应一声,转身刚要走,安德海又说话了:

  “慢着,还有哪!还要告诉他们,7月21这天,是本钦差的寿诞之日。让他们看着办吧!”

  “□!”黄石魁、陈玉祥、李平安等下船去了。船队稳稳地沿着运河向南走着。

  咱们暂且不表安德海南行之事,且说同治小皇上听了小李的奏报,不由气得他勃然动怒,说道:

  “这还了得,我非得杀了这个奴才不可!”

  小李刚想劝奏皇上要忍耐,话已到了嘴边,他又突然忍住,在这一刹那之间,小李改变了主意,不能劝,可是也不能加油,因为皇上还年轻,特别怕他母后,倘若在圣母皇太后追问下,他无可奈何地说出我的名字来,我的小命就算交待啦。

  安德海这一出京,这违背祖制的罪名就算定啦,就算这会皇上派人把他抓回来,立即砍头,亦无不可。我不说话,表示沉默,就是表示完全赞同皇上这么办。

  但是,这也是同治小皇上的一时气话,并不打算马上动手。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如何动手,因为有他圣母皇太后在上,一切事都不容他自己做主,他既不能自出圣旨,也不能自发上谕,没有他母后的点头,什么他也是办不到的,安德海之所以有恃无恐,道理也就在这里。

  到了这个时候,同治才察觉到,不设法打破这一关,要想杀掉安德海,还真是一句空话。他想来想去,只有和两个人商量,一个是母后皇太后,二个是恭亲王奕欣。论道道多,还是恭亲王,可他是做臣下的,有时是话到舌边留半句。不肯全部说出来,或者讲一大套道理,真正的主意,还是让我来拿。不如去找慈安太后,她老人家决不会害我。于是去找慈安太后去商量。

  到了钟翠宫,见到慈安太后,行礼之后,慈安太后让玉子搬来紫檀杌凳,让他坐下。同治说道:

  “皇太后,宫里出了新闻了。”

  自从在承德避暑山庄发生过李莲英偷消息的事件之后,慈安太后提高了警惕,她一听就明白了。可是,并不答皇上的话,而是向玉子努了努嘴。示意她到门外去。然后问道:

  “你是说的小安子?”

  “是!就是这件事。对这小安子如不严办,还成什么体统?什么振饬纲纪,全是一句空话。”同治很坚决地表示。

  慈安太后很同意同治说的这句话,但她是个慈善忠厚之人,没有慈禧那么多的鬼点子,所以一时不作声,心里反复地盘算了好一会,但始终想不出一个如何让皇上满意的办法来。

  同治见慈安太后总是不说话,有些忍不住了,气愤地说:

  “皇太后,这事儿我可要说话了。”

  慈安太后赶紧拦住道:

  “你别忙,等我慢慢地琢磨琢磨。”为什么慈安不让同治说话呢?因为皇上的话是不能轻易说的,等说出再让他更改就不好了。

  别看慈安太后不是同治的生身母亲,可是他觉得比亲娘还亲,说话也不害怕。便不高兴地说:

  “琢磨到哪一天?”

  慈安太后为人虽然忠厚老实,但并不是傻子,她陪着听了8年政,对疆臣办事的规矩,自然明白。便说道:

  “你着急也没有用,小安子出京,又不是飞了,他不是说到江南吗?两江地方还有督抚,不能说他要什么就给什么,马新贻或者丁日昌,总得要请旨,等他们来了折子再说,再者他还要过直隶、山东,也不一定没折子来。”

  这句话提醒了同治小皇上,让他找到了症结所在。是呀!“折子是来了,可是留中咋办?”他既是像问慈安太后,也是像问自己。这是可以想象出来的,如果有了要斩拿安德海的奏折,慈禧太后见了是一定会把它压下来的。

  慈安太后在那儿说:

  “对了,我说要琢磨的就是这件事。不过办法也有,但不知道行得通,行不通。等我试一试。”

  同治小皇帝听慈安太后说有办法,便缠着慈安太后告诉他。慈安太后笑着说:

  “告诉你可以,但是你跟谁都不要说,倘若传出去,那就一切都完了。”说完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低声向小皇上说了。同治高兴地走了。

  第二天,慈安到长春宫探望慈禧的病体,原来慈禧太后时常闹病,慈安太后的到来,慈禧连忙出宫迎接。到了房中,二人见礼之后落座,庆儿献上茶来,李莲英和庆儿在一旁听候呼唤,慈安太后问道:

  “妹妹近来可大安了?”

  慈禧太后连忙谢道:

  “劳动姐姐的玉趾,实在担当不起。有劳姐姐下问,我的病总是那样,不好不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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