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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太监娶妻

  到了清同治七年(公元1868年),安德海这年32岁,升为大内总管,已经7年。别看才是个五品蓝翎太监,可是由于慈禧太后的宠信,他权势熏天,不但宫廷内外文武百官怕他,就是小皇帝同治、议政王奕欣也怕他三分。

  本来清王朝建立后,接受了明代宦官专杈以致丢掉江山的教训,对太监曾经采取过一系列的措施,严格的加以控制。首先从明朝的10万人,削减为千余人;其次是严禁宦官干与朝政,并永为定制,就是康熙时梁九公为康熙立了那么大的功劳,也不能干与朝政;第三是压低太监的品级,到乾隆皇帝时,规定太监最高不得超过四品。现在是慈禧太后垂帘听政不久。而且还有东太后和恭亲王奕欣掣肘。比不得东太后和奕欣死后,她才敢为所欲为,直把李莲英提拔到二品顶戴。所以在这个时候,尽管安德海、李莲英十分得到慈禧的宠信,安德海是五品蓝翎太监,李莲英是六品。

  别看安德海品级不高,可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可谓权倾朝野。就在这年冬天,安德海一高兴,办了一件稀罕事,什么稀罕?安德海娶起媳妇来了,老公娶媳妇,你说稀罕不稀罕,不过也不十分稀罕,明朝大太监魏忠贤就娶过媳妇,不过他不叫媳妇,叫“伴食”,就是陪伴着吃饭的意思。

  冬季的一天,北京城最大的一家酒楼,前门外天福堂酒楼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正面墙上挂着撒金的大“喜”字,足有三尺多大:酒楼外是车水马龙,拥挤不开;酒楼里是高朋满座,这些人个个俱都是裘衣礼服,顶戴花翎,一个个是欢声笑语,春风满面,吸旱烟、水烟、潮烟的都有,有的还拿出鼻烟壶来,倒出一点烟末,擦在鼻子翅上,表面上是为了打喷嚏,痛快痛快,实际上是卖弄自己的鼻烟壶。

  这是哪家官宦在这里开办喜筵?不用说,这就是那位权倾朝野,气焰熏天的皇宫大内总管太监安德海,结婚的大喜日子,在天福堂酒楼大宴宾客。

  那么,新娘子是何许人也?她是在昆班里唱戏的马金花马大奶奶,有名的“赛贵妃”,这真是爱吃酸不吃咸,各有所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偏偏要嫁给一个老公当媳妇,一些不明内幕的人,当然不知道她图的什么口味儿。这样新奇的新闻,自然比飞还快,很快传遍了北京城的大街小巷,不分大家小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抿着嘴谈论这件事,当稀罕话来说。

  司是知道内情的人,知道这位马金花马大奶奶,爱的不是安德海这个人,而是爱他的钱和权势。

  那么,安德海为什么要娶媳妇呢?他也有他的打算,头一个是,为了捞一笔银子,让自己的财发得更大,让家里的金山接北斗;第二个是,他知道慈禧爱听戏,他既可以跟马金花马大奶奶学戏,也可让马金花唱,两个人一同来哄慈禧,以便取得慈禧太后更多的欢心?

  今天到天福堂酒楼来的大小官员们,与其说是来为安大总管的大婚贺喜,其实倒不如说,是借此良机来巴结巴结安德海这个在慈禧太后面前说一不二的大总管,以便将来在官场上也好有个照应。由于主人还没有到来,所以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谈天说地,笑语连篇。

  这时,一群年轻力壮的太监,前呼后拥的抬着一顶轿子,来到天福堂酒楼门前。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来了”,前来庆贺的大大小小的官儿们,从酒楼木厅里争先恐后地跌跌撞撞地拥到大门口外。

  轿子稳稳当当的落了地,跟在轿子后边的李莲英,连忙抢前几步,掀起了轿帘。这时,不慌不忙从轿里走出了大内总管太监、慈禧太后的大红人安德海。他身穿蟒袍,外罩补服,头戴五品蓝顶蓝翎,满面笑容,向来迎接的官儿们略略点了点头,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官儿们,挤到前边打躬行礼,并连声道贺。

  安德海对那些出头露面较大的一些官儿,有的拉拉手,有的打个招呼,再远一点的点一点头,对那些低下的小官,或者一些穷翰林们,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径向天福堂的大门走去。

  像众星捧月一般,众多官员簇拥着安德海步入天福堂酒楼的楼下大厅。这时,天福堂酒楼的水掌柜藏富巨紧走几步,趴在地上给安德海磕了一个头,然后直起上身跪着高声颂道:

  “恭祝总管安大老爷大婚之喜,洪福齐天,大吉大利,小店主恭候有幸,特备薄礼一份,请总管老爷笑纳!”

  说完站起身来,让伙计捧上朱漆托盘,里边放着大红绸缎10匹,和50两一个的元宝两锭。

  安德海笑盈盈地冲着早就做准备的账房司礼李莲英说:

  “这份儿孝心,看来咱爷儿们得收下喽!”

  没等李莲英答话,那些官儿们抢先答道:

  “理应收下,理应收下!”

  安德海把手一挥说道:

  “好,收下!”

  李莲英高声唱道:

  “天福堂酒楼大掌柜藏富巨,贺礼绸缎10匹,纹银100两!”

  随着李莲英的喊声,随从太监过来,接过藏富巨的礼品。

  紧接着。前来祝贺的那些官员们,纷纷争着献贺礼,绸缎、绫罗、金银、珠宝、翡翠、玛瑙、名人书画、古玩,奇珍异宝,应有尽有,工夫不大,便满满地装了二十多箱子,安德海借这个机会又捞了肚饱腰圆,他为自己的神机妙算,高兴地笑了。

  楼下大厅的贺客们都献了贺礼,安德海跟大家客套几句,说了感谢的话,便吩咐李莲英,看着差不多了便开席,自己却抬腿上了二楼。

  这天福堂二楼上都是单间雅座,安德海早就吩咐手下人安排好了,留着这二楼专门招待各部的大臣。他本想到楼上再收敛一批礼品。可是,他一到了楼上,便感到气氛有点不对,情况和楼下大不一样,四周悄然无声,有几位内务府的官员,立在雅座的门口,见了安德海只是面带微笑地冲着他拱拱手表示祝贺,并不说话。把个安德海给闹愣了。

  忽然,从一间宴室里传出了推杯换盏的笑语声,不由得一股怒气直冲安德海的脑门。心想,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来搅闹我的事。他本想自己把那吃酒之人唤将出来,骂上几句,可是又怕那人不认识自己,顶撞自己几句,甚至骂上几句,在这么多的官员面前,即使把他杀了,也失了自己的身份。

  于是,把天福堂的大掌柜藏富巨叫过来,横眉立眼地骂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浑了蛋啦?还是瞎了眼啦?这一楼二楼我不是全包了吗?怎么你又接待外客?是我不给钱怎么的?”

  在安德海一连串地声色俱厉咄咄逼人地追问下,天福堂的大掌柜藏富巨吓傻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口中说道:

  “总管大老爷,您老是全包了,可是,可是,小人也没有办法……”他显出了十分为难的样子。

  安德海见藏富巨这份模样,火气儿更大了,骂道:

  “浑蛋!你他妈的是坐在钱边儿,摸着钱眼儿,光他妈的认识钱了,搅了我的兴头,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安德海是越骂声音越高,他伸出手正要扇藏富巨的嘴巴子,这时,一位内务府的官员跑过来,把嘴凑到安德海的耳朵根子底下,低声嘀咕了几句。这几句话不要紧,安德海立即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瘪了。

  这个在慈禧太后跟前红得发紫的大总管,一跺脚北京都颤三颤的人物,为什么听了这么几句话便老实了,原来在那间宴会室里喝酒的可不是一般人物,头一位是在前几年被慈太后贬了职,最近又被起用的恭亲王奕欣,第二位便是湘军首领,在扑灭太平军和攻打捻军时立下丰功伟绩、深为慈禧太后重视现任直隶总督的曾国藩,还有陕甘总督左宗棠,以及山东巡抚丁宝桢。

  对曾、左、丁三人,安德海还是根本不放在跟里的;他知道清皇室对汉族官员手握重兵是不那么放心的,尤以才消灭了太平军,便立即解散湘勇,便是明显的例证。

  但对当年曾经力挽狂澜,协助慈禧太后发动北京政变,击败了载垣、端华、肃顺等人的阴谋,并将他们置于死地,把慈禧太后扶上垂帘听政宝座的铁帽子王爷恭亲王,他可就不能不犯寻思了。他知道这位王爷足智多谋,手眼又大;更知道前几年慈禧太后贬这位王爷的军机大臣领班的职;跟他安德海在慈禧太后面前说恭亲王的坏话有关;当然慈禧撤这位恭亲王爷的职,与他杀了安德河有关。

  自那时起,这位王爷就记恨在心,总是找他安德海的茬儿,看来今天这位恭亲王爷,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今天不光他来,还约了鼎鼎有名的三位封疆大吏,不用问?八成又是找我安德海的茬儿来了,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惹不起咱躲得起。想到这几,安德海不再说什么,就拿起个子悄悄地下楼来了。这次再回到楼下大厅,也不像刚才那样趾高气扬了。

  常言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诚心前来找别扭,出安德海的丑的恭亲王奕欣,如何肯就此了事,不是安德海溜了吗?那也不能拉倒,你走了我跟着。这位恭亲王爷在曾国藩、左宗棠、丁宝桢的陪同下,一步一步地下楼来了。这四个人都没有穿官服,都是便服,别看是便服,楼下这些官儿没有不认识他们四位的,因为这几个人太出名了。

  走在前边的是恭亲王,约有三十五六岁的年纪,白净面皮,眉清目秀,气宇轩昂,确是不怒自威,他身穿裘袍,头戴帽盔,帽盔前边镶着一块长方形的祖母绿宝石,宝石放射出闪闪耀眼的光芒。

  几个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进入楼下的大厅,一步一步地朝安德海走来。众官员这会儿都沉不住气了,都不知道恭亲王奕欣的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不过从脸上的气色来看,不像是前来贺喜的,便一齐下跪给王爷请安。恭亲王奕欣显然是极大的克制,气愤地说了一个“免”字,继续走近安德海。看看来到安德海面前了,安德海这时是坐不敢坐,走又不敢走,只好站起身来,来了一个单腿跪地,嘴里说道:

  “奴才安德海拜见王爷!”

  “不敢劳动安大总管!”恭亲奕欣用眼光盯了一下安德海,然后扫了一个众宾客,仍然用冷讥热嘲的口吻说:

  “听说安总管大婚之喜,连慈禧太后都给送了一份厚厚的贺礼,这真是近亲不如家奴啊!今天本王和曾、左、丁三位大人,也是来给安大总管贺喜的,请安大总管今后在慈禧太后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可是因为来得慌忙,忘了携带贺礼,那就口头祝贺吧!总管大人娶了个伶人为妻,那就祝贺你的夫人,明年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吧!哈哈哈哈……”

  恭亲王奕欣末后这句话一说出,顿时逗得哄堂大笑,只是有几个胆小怕事的没敢笑出声来,还用袖子捂了嘴。安德海却闹了一个大红脸。但没敢说什么。

  站在恭亲王身旁的左宗棠也趁势打趣地说道:

  “等到给孩子做百岁儿的时候,我们还来给大总管贺喜,喝大总管的喜酒。”

  别看安德海对恭亲王奕欣的奚落,不敢还言,忍在肚子里受了。可是对左宗棠也来凑趣,他可是忍受不了,你左宗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个陕甘总督吗?也敢跑到这儿来对我说三道四。让你干你就干得成,不愿让你干了,一句话就把顶子给你拧了。安德海越想越气,这可真应了那句话,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不由还言道:

  “屎壳郎打呵欠,哪儿出来这么一股子臭味儿,你左宗棠算个老几,也敢到这里来插言!”

  丁宝桢本来早就对安德海的所作所为不满,再加上他是个烈性子,敢作敢为,他见安德海竟敢在众官面前谩骂左宗棠,心想,我们是一起来的,你骂左宗棠就等于骂了我丁宝桢,顿时火冒三丈,一气之下,一抬脚踢倒身边的桌子,嘴里说道:

  “我叫你贺喜?你吊孝吧!”接着把摆满鸡、鸭、鱼、肉的十几张大餐桌,掀了个四脚朝天,把杯子、盘子、碟子、盏子、碗儿、筷子搁得四下乱飞,叮当山响,掉在地下稀里哗啦,摔成碎片。

  安德海一看火儿也上来了,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你左宗棠、丁宝桢也欺人太甚了,大不了闹到慈禧太后那儿去,真要那样也没有你们的好咸菜夹,立即大喊一声:

  “来人哪!”

  随着安德海的喊声,立刻从外面跑进了二十多个人来,都是皇宫里的侍卫、护卫,这就要动手拿人。

  只听恭亲王奕欣也说了一声:

  “来人哪!”随着奕欣的声音也从外边跑进了十几个人来,这些人都是王府的护卫和保镖,个个手中提刀横剑,把恭亲王奕欣、曾国藩、左宗棠、丁宝桢护住。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将要成为一场生死的搏斗。

  原来,奕欣早就料到,怕安德海来个狗急跳墙,那样虽然给了安德海难看,可是自己也丢了脸,故而把侍卫保镖也带来了。

  恭亲王奕欣一见这种情形,他大声命令左宗棠和丁宝桢说:

  “你们俩马上传我的口谕,让九门提督立即带兵前来,包围这天福堂酒楼,把所有的人都给我拿了,我看哪一个敢放肆!”

  “是!奉王爷口谕,立即调九门提督带兵前来,包围天福堂酒楼,捉拿肇事之人。”二人说罢,转身向外便走。

  众官员一看,这事可真是越闹越大,王爷跟大内总管斗,这倒没什么,怕的是如若追查起前来贺喜之人,那可就要倒霉啦。众官员纷纷给恭亲王跪下求情,请王爷开恩。

  曾国藩是一个老于世故之人,他见到了时候了,不能再往大处闹了,连忙拦住左宗棠、丁宝桢二人,不让他们出门,又转过身来跪在恭亲王奕欣面前,乞求道:

  “看在太后面上,请王爷息怒,请王爷息怒!”

  这次恭亲王奕欣带着曾国藩、左宗棠、丁宝桢三人来天福堂酒楼的目的,就是为了寒碜寒碜安德海,解解当年被解职之恨,出一出憋在胸中的闷气。但是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如果真的闹到慈禧太后那儿,也不一定有自己的好香烧,就是闹一个两不知理,自己也算栽了跟头,因为无论怎么说,安德海总算一个奴才。

  如今见曾国藩和众官员一再求情,还是见好就收,就坡下驴为上。于是说道:

  “好,大家都起来吧!看在大家的面上,今天就饶了这个奴才,下次再胡作非为你要小心了!”说到这儿他回头对着曾国藩、左宗棠、丁宝桢说:

  “咱们走,外面备轿!”说完,四个人摆着胜利者的架子,走出天福堂酒楼。

  安德海那儿不知是被恭亲王奕欣的声势给吓住了,还是让左宗棠、丁宝桢给气昏了,他立在那儿,脸上白了又黄,黄了又白,两只眼直直地瞪着,一任恭亲王奕欣的发作铺派,他一句话也没有,直到奕欣他们走了,李莲英凑过来,轻声说:

  “总管,咱们也回去吧!”

  安德海才像醒过来一样,冲着奕欣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说:

  “呸!甭逞威风,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说完,他也不同那些前来贺喜的官员们打招呼,就气冲冲地也离开天福堂酒楼,上了轿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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