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超最近身体不好，你们要注意一些”
周恩来有夜间办公的习惯。他开了一夜会，凌晨四点才驱车回家。
周恩来住在西花厅，分前院后院。周恩来和邓颖超的卧室、办公室都在后院。
司机无声无息地将汽车滑行到前院，便停下来。周恩来下车的动作很轻，当工作人员抱着文件准备从正门走向后院时，周恩来竖起一根指头在嘴前，轻嘘一声说：“走这边。”
工作人员很快便明白了，他是怕惊动邓颖超，所以避开了邓颖超卧室方向的正门，改从小道绕行。但是与往常不同的是，他一改走路快如风的习惯，动作极轻极缓，真可以用蹑手蹑脚来形容了。好像前面有一个外壳很脆的美梦。动作稍重一些就会踏破一般。
到了办公室，周恩来在椅子上坐下来，松弛一下肩膀，然后才说：“小超最近身体不好，你们要注意一些。”
李富春与周恩来之间的友谊完全可以用江河之流长，海洋之水深来比喻。然而，他们对各自妻子的感情的表达的方式却大相径庭。
周恩来始终称呼邓颖超为“小超”，直到逝世。这与李富春恰好形成一个对照。李富春始终称呼蔡畅为“姐姐”，即便在隆重的公开场合也不例外，而且每次别后重见，一定要拥抱亲吻，并不介意旁边人怎么看。如果说周恩来在邓颖超面前像个大哥哥，那么李富春在蔡畅面前就更像个小弟弟。如果说周恩来与邓颖超始终保持着一种深沉的爱，那么李富春与蔡畅就是始终保持了热烈的爱。
在李富春的性格中，始终有一种热烈活泼的因素在闪烁，使人常常能鲜明地感觉到他体内循环着的青春洋溢的热情和血液。他喜欢穿皮鞋，喜欢倾听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咯噔咯噔声或是在坚硬地面上踩出来的咯吱咯吱声。如果是一个人走在幽长的走廊间或是漫步于静夜笼罩的庭院里，他会为这种有节奏的脚步声激起一种莫名的喜悦之情，并暗暗为之陶醉。
周恩来大约是知道他这个特点，一次，李富春要来，他早早便迎在前院。李富春一到，他便伸手示意那条通向后院的小道：“走这边。”
李富春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悦耳地“咯噔”一声，便要迈步。周恩来忙耸耸眉毛，指指那双威风十足的皮鞋，“不要惊动小超，她近来身体不好。”
李富春张开嘴无声地“噢”着，点头表示明白，便放弃了倾听皮鞋咯噔咯噔作响的乐趣。
由于年龄和生理等原因，邓颖超同志身体稍有不适，容易疲劳烦躁，不能熬夜，又时常发生失眠。
周恩来对邓颖超的病十分关心，他日理万机，每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与邓颖超一天难得见一面，除了见面时关照她按时吃饭服药，剩下的就只能是尽量不使自己的工作打搅邓颖超。
李富春劝周恩来：“你呀，会工作还得会休息才行嘛。小超身体不好，你也带她出去活动活动，看看戏嘛。”
“我是要好好安排一下时间。”周恩来赞同地点点头。
然而，又谈何容易呢？工作每天一堆堆地摆在那儿，全国那么大，随时随刻都可能报来新情况或者意外事变。周恩来往往是心有余，却力不足，无法多跟邓颖超在一起活动。
换任何其他一个家庭，作妻子的肯定会有意见，特别是有病需要照顾体贴的时候，这种意见更容易产生，甚至发展成怨恨，从而严重伤害感情。
周恩来和邓颖超却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反而更加和睦，感情日深。那原因何在呢？
有一次周恩来会见客人，按照组织上的计划安排，邓颖超同周恩来一起见客。
平时会见客人是在楼上。秘书正要做准备，周恩来到了。吩咐说：“今天小超也参加，就在楼下见客吧，省得让小超上楼了。”
这件事虽然很小很小，可正因为事小，才更让人体会到那关心之细微，爱情之深厚。
邓颖超非但不怪怨周恩来整日埋头工作，难有陪伴自己的时候，反而常常为周恩来的身体担心，当周恩来戴上那两只蓝布套袖（周恩来办公时总要套上套袖，以免磨损衣袖肘部或是被墨汁污染袖口），在办公桌前一坐就是七八个钟头时，邓颖超时常悄悄走到门口，心疼地望着丈夫，终于不好打搅，便退下来请求工作人员：“你们想想办法，劝劝他，想法儿叫他休息一下，哪怕几分钟也好呀。”
工作人员经常劝说总理，特别是卫士及医护人员，一有机会就要进言。周恩来总是一拂手：“你们不要老打扰我，该休息的时候我自己知道休息。”
他是怎样休息呢？
当他工作几个小时后，会忽然张大嘴，把头仰起深深吸口气，转转头颈，马上又伏案抓起了笔，也有时他会突然放下笔，立起身，绕桌子快走一圈，边走边扭动颈项活动两臂，十几秒的工夫，绕桌子走完一圈就又坐下继续批阅文件。最好的活动是“踢足球”，他买了个足球，就在屋里带球运动那么五分钟，便解除了全部疲劳似地重新投入工作。
还是秘书何谦有办法，他常能想起各种理由，特别是把文艺活动与工作结合起来去劝说周恩来，在星期六动员周恩来陪邓颖超一块去看戏。当大家都陶醉在演出中时，周恩来总要看看腕上的表。戏正演到高潮，周恩来忽然吩咐卫士：“到点了，我们走吧。”
于是，周恩来便陪邓颖超提前退了场。周恩来这样做都是为了关心照顾邓颖超的身体。
“小超身体不好，不能熬夜，一定要按时作息，按时吃饭服药。”周恩来这样吩咐。
无论演出多么精彩，周恩来一定要赶在十点钟，让邓颖超同志按时睡觉。
正是在周恩来这样的关心体贴下，邓颖超终于战胜疾病，以良好的心情恢复了健康。
2007/09/10
第二章 互敬·互助·互勉（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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