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此次华府会议，各国新闻记者集者以数百计，英美各大报尤精聘当时名士充特别访员，以增加报纸声价。英国文学家肖伯讷、魏尔斯均被聘，肖氏辞未往。魏氏则受美国《纽约世界》、《芝加哥国民新闻》之聘，前往华府。每一稿出，由《纽约世界》传布英伦之《每日邮报》及巴黎《英文日邮》、法文《小巴黎人》，均约得同时揭登。魏氏向以小说家著名，且曾隶名于费边会，为一时费边社会主义之提倡，近者以其《历史大纲》之新著复赢得世界文名，而尤轰动于美国社会。故魏氏此去，实投美人士之好，其所持论断，自亦能动人听闻。魏氏眼光，在今日虽不得谓之甚新，然较之一般毫无责任，依违两可，[甚][少]有作用之新闻记者总高得多多。计其所已发布之通信七八篇，尚不失为持平之论，其所评列，亦极有见地。华府会议有此君为之点缀，为之优劣，当增加生色不少。今日巴黎《英文日邮》上揭布其论中国一文，其所根据之论点，虽不尽当，然要足认为是乃一般胸无成见之英美人论调，亟译之如下，以供研究，此文之标题为《背景中之中国》，系十一月十六日发自华盛顿者。
中国人之宣传，从大体上看来，在美国及西欧似较日本人为有效。据吾观察，中国之学生尤能与欧美受教育之人士接触甚近。因其具有精神上之平民的习惯，而非为贵族的，且其尤具有极坚强之西方公共意见中之感觉。
中国大多数人诚是贫困，愚暗无秩序，但其精神上之习惯颇能以近世的而非中世的表现其本性。而日本人则为中世的非近世的，中国人对于西方社会同样价格事件，其适于应合，实过于任何亚细亚民族。中国人知英文者逐渐增为多数，且今日已成其第二语言矣。
现设日本于今日之华府会议其形状为一酸水素光，则中国必为此背景中之巨人。或者汝如首肯，中国更足为现时太平洋剧中之背景与舞台。吾人最近已曾有很多关于此两国之记载于报纸中，且曾为彼等受特别之接待，吾人中多数久已充分忘却此种情状之宽广事实，而此时此地却宜将其清醒唤回。
吾人自身当深念中国在最低度计算上乃为拥有两三倍于美或吾英法加得之数之人口底国家，其人口于此世界上实有一和平产业之极长而又不断的传说，此殆为实质上之文明。至其学识与礼节亦甚为世所深重，其公共之文学与上古之传说，尤足以保持其人民合而为一。
在过去之中国，曾经数数分裂，但终于复行统一，惟常变为旧式，为危险之旧式。其永久坚固之原因，或为其交通与经济可能性之发展，后于此世界多数之国之故。
论其矿产及其他之天然产物，与其强壮智慧人民之产业能力，其未发展之财富实多过此世界中之任何一国人民，且亦但在最近一世纪中，中国为最落后。若少数世纪以前，中国之文明固亦如欧洲，而其政治且更安定。在一世纪内，或自此以往，彼必可重为此世之最有文明而能理解之权威者，以繁盛其交谊更将与欧美各大国以十分之了解。
彼实有为使其不为局部分裂，更不复保有现时之柔弱情状及为诸外强含有敌意行动之扰乱。
惟于现在中国实处于政治柔弱情状之中，其满洲帝制，已证其为无希望，不足生效。现时中国方奋斗此改造于近世共和之道，其明显之建议，乃以美国为榜样。数十年前，日本曾以欧货自身效法普鲁士震惊此世，中国现在固处于极少有利之情状下，以较大之国，与甚少有纪律之人民，而为自身之美化奋斗。
日本原来由中世贵族政治而入于近世民主政治，使全体人民一步跨过，原非易事。而普化亦远易于美化，因一则只须训练其官吏阶级，而他则须教育其全体人民也。中国现已分裂为割剧之局，南方与北方龃龉，全国已有两个或两个以上之政府，均各命为中国政府，所有省分已均处于军事投机者支配之下，此实为一种烦闷忧苦之光景。不过在此新中国之进步中，多分为一种不可避免之事实。当吾人成为反对中国宣传政策之饵食以先，吾人当回问凡欲于社会上有一新政治制度之生长，其所建立于此社会上之必须的了解与习惯当经如何时期始可达到。
试举例为证，法兰西革命之地也，其政治之不安，于革命后几近百年。美利坚当独立战争以后，建立联邦政府以先，亦有柔弱与危险之争论多年。彼于一次巨大之奋斗后，仅能结合其统一，但彼究非真实无忧者，直至一世纪既已经过以后，当其长时期之试验中，许多外国观察者都不变传道法国人心之易变，与美人之无政治能力，且曾预言合众国有[破]裂之必定，恰如今日彼等冷笑此少年中国而亦预言中国人之政治将分崩者然。〔2〕
吾人当忍耐以留心此改组与恢复之能力，其在于中国内特有之困难与干涉奋斗者，实出于法美当日所受之比较安乐经验以外。特言之，彼实向此不堪忍受而又麻痹之外力干涉积量上有所奋斗。
此投机与祸变之显著的连续，其为伦敦商业公司所已加于如一张绝妙好画之蒙古大帝国者。但为用于不列颠王冠上一极不调和之大宝石，于亚洲事件上，遂作成极不佳之先例（译者按：蒙古大帝系一九二六年建于印度堆榭之蒙古帝国大君）。此实凭借欧洲之政治思想，以图完成其分裂全亚为同样领地之不可能的梦想。蒙古帝国其自身亦曾为一征服土地，饱满其社会阶级思想之帝国，而此乃足与所有欧洲作为投机事业者，以一种高等社会阶级人物为有利的消耗低等民族之态度。
在斯种精神中，欧洲与日本，彼现在已足为欧洲式之有希望的高足，已曾试为宰割，试为争斗于中国之各部。将近百年，其对待此等奇异之民族，一如低等民族，其最甚之罪急可得而论之者，乃为日本之于中国，实因其颇能表现最称盛势之欧洲式。吾人苟考察当合众国于其内部不和而引出内争之时期内，使其诸困难之中亦更杂以下列三种难题，其将如何，第一，所有之外国人，除去现今之德奥外，均立于中国法庭以外，其有与中国人生争执者，则咸赴于特别外国法庭之下，于此彼等之财产及航行乃受特别保护。第二，中国政府于其任何海关税之收入，欲增加低平税则于百分之五以上者即被限制，并更被严重限制于其内地税则征收外货之在百分之二又二分之一以上者，但非所限于中国货物，因此实际上，彼等实无法增高其充足之岁入以维持有为之政府。至第三，则将近全部中国铁路，并且如所有美人所知之近世国家的最要生命之运输，乃竟握于此等国家或其他国家之手。
此等乃为地信上之公开〔3〕与显明之不自由，且当于此等较为公明形势之后，尚有极大之干涉的扰乱，介于中国人与中国事务之间者，乃策其较远之开发，与财政之纲维，甚大之让与方法，并及于为此等侵略之国家或其他各国所划之“势力范围”。此等外国势力又非为单一强国之势力，以追逐此简单一贯之政策，乃实为多数竞争之强国，追逐各异之目的，牵引各事，向于此道，复更转而向彼。任何国家当其被陷于如此干涉之纲中，将如何改造其自身，此世中恐无一民族能优为之也。
此等明易之事实，乃为假使中国自为改造，则彼等之罗纲均须拆去，惟仅警告日本离去中国，或言“开放门户”，均嫌不足。按开放门户，因为大建筑流通空气之善法，但尤需要设法请出其内部所停留之厄介。
此等厄介决非始于日本，五大强国于此次会议中，共据一形成马蹄铁之绿色大桌，而其他较弱之四国，则共据一长形桌，宛似马蹄磁铁前之保磁子，于左手角下次于日本人处，乃为中国三代表。吾注视彼等似将于会议之恰好时期被许而提及“山东”者，但决非西藏，亦非在京（译者按：此乃指安南而言），更非华东，或属于任何铁道。
吾甚疑倍尔福（英领袖代表）或白里安（法总理）或将加增其活气以发此等禁止之言辞，但无责任之新闻记者必为之记出。假使此次实为战争与裁兵之真正结尾，则必当解散中国，由中国人自治。而此等事必须有诸强出于己意取消之条文，其间将易于接收者，必为美与意。惟最困难之牺牲者，乃将起于使中国破坏之二位老年领袖，大不列颠与法兰西，于东方长久时期以前，彼等曾求得许多不良之习俗，此不良之习俗极易引至不幸之灾难，而今适其时。
当加入保全中国不复染指的原则，其主张或否认之等等通告发表后，此次会议性质之实在试验乃现。假使中国人为有价值者，于此次会议总能建立此原则，惟此不当由美国为郑重之唱道。因美国仅有稀少之放弃，当由英法之间发议以建立之。
于吾则甚易看出美政府颇俟诸强之间，或单独或公共为此种趋向有所活动，设使一种使中国自由之原则，得以建立于华盛顿会议中，则于不甚久远之将来，必可由此道以开拓一健盛之中国联邦，亦即一伟大的、近世的、太平洋的而又为进步的权威。且当吾书此“中国”之时，吾之意念亦即为许多有感觉之人，书此“中国”时之意念，吾意中国人民及中国文化在亚洲各部中均占优势，吾至少亦曾包含南满而言，因其地实为中国的，犹之推克查斯（亦译得撤）之为美国者然。再其地亦万不能无中国之许可使与任何其他强国，如吾人之大衣不可转与他人者然。
于一须解放与重生之中国，此显明之去取，当于列强之侵略中断出，以应此公共美国空气中之声浪。所谓“开放门户”也，中国民族之风纪紊乱与分裂也，一种国际时下之竞争也，分占中国之争议也，及其最后乃当下次之大战。于此将使美国之出处正易如一九一四至一九一八年之大战。
右译魏氏之论中有数点，不容不明为指出者：一、魏氏英人也，且又为无党见者，故其责备英人之言，较对日本为甚，此乃魏氏引人注意，动人听闻处，非英人普通见解均如是也。二、魏氏虽为历史家、文学家，然其对于东方事务仍未能洞悉一切，而中国事尤非久居中国者不能得其真像，故所引论，未能认为尽富。但此为魏氏力求避免普通欧洲人士观察中国之见解，更不受反对中国之宣传政策支配，其论调乃能如此。若普通社会间议论，则鲜有不受日本宣传之暗示者。魏氏谓中国人之宣传似较日本人为有效，此殆指在少数学者中间而言。若吾所见，则一般社会，甚至于多数学者中，仍均以日本人之宣传为足信也。吾尝谓外人观察中国，其持论都不免失之于过，无论其为毁为誉，即以魏氏所谓“其公共之文学与上古之传说，尤足以保持其人民合而为一”彼据此遂谓中国终将合一。其实此繁重之文学与陈腐之传说，以及虚伪之礼节，偏窄之学识，于昔日闭关自治时代，尚可以欺诱愚民，范围人心，若今日新潮湍急，旧者已失其凭依，设仍恃之以粉饰统一，则列强之侵略虽去，吾亦难逃于自亡。天演淘汰，此义至明。吾人固不能因英国学者之一言，而便以吾人旧有之学识、礼节、文学、传说为满足而自豪也。至其论华盛顿会议之不彻底而难望有成，是则与吾人有同感焉。〔4〕
【注释】
〔1〕本文原载一九二二年1月7、8日天津《益世报》，署名“翔宇”。
〔2〕以上原载一九二二年1月7日天津《益世报》。
〔3〕《益世报》原文如此。
〔4〕以上原载一九二二年1月8日天津《益世报》。
2007/09/10
法报论中国在华会之地位〔1〕（一九二一年十一月十七日）
子午书屋（www.ziwushuwu.com）
点击收藏 小提示：按键盘CTRL+D也能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