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千呼万唤之巴黎会议
巴黎最高会议，经英法间几多之磋商，始定于本月八日开始会集。开会之日，各国代表咸集，以时期短促、问题复杂故，当日即开始议事。吾前函所列议题，自以上西里西亚事为最要，是日经长时间之讨论，英、法、意三国首相、总理于兹事各有主张。英相仍持其遵守和约之意见，主以西地四分之三归德，余者归波。意相意见，约同于英。法总理则不谓然，彼主张票决结果，当以地方论，分区计算，波人当得其半，或稍过之，两方因此争执颇烈。嗣复听取鉴定委员会之报告，据委员会之主张，系调解英法之意见，而求一折中之分配。惟其根据，多采自意委员建议，故不免有略偏于英人之嫌。法总理殊不满意，而英相又以委员会虽折中而定，然划西地极重要之工业城与波，又非英政府所愿，故亦不置可否。英法本身之提议，相差之距离极远，折中之法，又难得两国之赞同，磋商需时，第一日之会议遂以无结果而散。惟议案则并英意为一案，法国为一案，便讨论也。九日继之，法总理声言，法政府无论为如何必坚持其地方分配之主张，且云：“吾人所力争者，在战后凡百问题，胜负之分当各有所属，吾人万不能与战败之国以无上之厚利。”斯言也，盖为对劳氏是日会议开始时所演说之辞旨而发。劳氏当日所言，有庇德之嫌，辞中有云：“今日波兰之争，名为争民族之自由，其实上西里西亚在德意志民族治下已历八百年，是盖较脑曼的属于法兰西民族者为尤长，虽今日提议仅主张以一部分西地与波，然德意志固得多数票于是地也。英政府为维持和约信用计，决不愿驱德人出德土之外，而尤不愿赞成法政府之主张，以益世界乱源也。”英法两首领之言论，既如是崛强，当日议事，遂亦无甚发展。惟关于增派援兵一事，经鉴定委员会之反复推论，英相乃承认会议后为分配，将有出兵之必要。十日会议仍继开，首讨论法国福煦元帅之提议，关于增加军事飞机监视德国裁减军备事，此外复及对德财政惩戒问题，于西事仍未得有解决之方。散会时法总理白里安氏向余言：彼信次日会议必可为此事有正当决议，因会期迫促，不容再有迁延也。
各方面对西事之意见
十一日会议之重要，由白氏之言可断定。但吾于叙述是日情形之先，当先将各方面对西事解决之究竟意见，介绍于读者，以便了解此争执之内幕。西地形势，有如吾国湖南，亦分西南中三部。西部纵断西地，与德本国接疆，约居全地五分之二，是部居民多为德人，波人甚少，方德人抵抗波人暴动时，根据地即在此部。南部偏于西地东南，居全地五分一有强之面积，重要城市为勃利斯与锐白里克，是部居民多波人，地势邻近波土，波人暴动发难地也。中部在西南两部之东北，面积居全地五分二，是部包含大城极多，全地之工业矿产兴盛处多在此，地势东北两边均接波土，居民德波两国人均甚多，颇难定其多寡谁属，惟德人多中产阶级及资本家，波人多劳动者，故骤视之，多以波人应多于德人为断，法人主是部归波，亦本源于此，以波人必多于德人也。介乎中南两部之间者有数大工业城，为格利韦支、高里格夏突、卡多韦支、白生诸城均其尤者。总全地言，西部多农产，中部及南部多矿产，尤富煤铁，故工业极发达，省城欧佩恩则在西部，联军干部国际委员驻在地也。西地之形势如上所述，各方面对于分配西地之办法，乃有下列数种：
（一）英政府之意见英政府主张以南部归波，外加以中部邻波边境之地带，但内中不含有诸工业城市，余者均归德。以形势言，波约得四之一，德得四之三，工业兴盛地，德盖多于波焉。
（二）法政府之意见法政府主张以西部归德，中南两部完全归波。如此则波得全地五分之三有强，德仅得不足五分二之农地，工业区殆全为波人所占。
（三）波兰政府之要求波人主张于中南两部外，尚须侵入西部少许，是视法人尤进一步矣。
（四）德政府之要求德国处被裁制之地位，本难言要求，惟德人亦非甘缄默者，其主西地解决，应按票决结果全部归德，即不然，亦仅能牺牲南部勃利斯、锐白里克两城。
（五）斯弗尔查氏之调停办法斯氏之办法有二：一划南部与波，而外加以卡多韦支、高里格夏突、白生、塔脑维支四工业城，及邻波边境之一小区。一则划南部与波外，而外加以白生、塔脑维支、露白利里支、卢森堡四城，及邻近波境之一大地带。
以上五项办法，英法意见既差得很远，而调人之提议，亦不能获两方之赞同，盖以面积言，法人主三与二之比例，调人乃反之为四与七之比；以地点言，英人竭力反对与卡多韦支诸工业城于波，今调人乃拟划入波境中，是亦难得英人赞同也。此外意政府意见，大致均与斯弗尔查氏相同。日本以无关系故，仅能助其同盟国主张成功，并无意见提出。美比两国代表多为双方调停者，惟比代表略偏于法，是又法比战后之协约有以使之然也。〔2〕
不宜爱署会议之取消
十一日会期定于下午，午间有法总统米勒兰宴请各国代表于其王不宜爱官署。是日早餐时，法总理白氏访英相劳氏作私人之谈话，为西事讨论经两小时，两方反复陈说此中利害，及其所主张之理由，然决不能彼此谅解。盖双方意见距离既远，而又各不相让，欲一方遽变主张，俯就他人，岂易言事。两氏谈判不谐，乃暂作中止，同赴总统宴会。席散后，白氏又与劳氏商榷，仍无转机，于是下午之会议乃取消，而改为私人之谈话。劳氏既去，白氏与法总统集阁员开内阁会议，经长时间之秘密讨论，当有将招集国会开临时会议之传闻。下午六时白氏复与劳氏为第三度之接谈，与议者尚有法英两国外长。白氏最后声言，彼之所以必须坚持其主张者，以解决西地纷争之办法，系经国会中屡次磋商而后决定者，今若有所变更，必再集国会磋商始能决定，惟现时情形实难办到。白氏此言，一方为卸责地步，一方又不欲遽尔失和于英人，故为国会集议之言，以示英人尚非一无转圜之机也。劳氏闻白氏言，知西事已非兹次最高会议所能解决，乃亦郑重声明英政府不能变更主张之理由。谈话至是，意见之冲突，可谓已达极点，调解实无望矣。惟英法系协约国重要领袖，断不能因此事便尔失和，贻友邦之讥，故势已至此，两方别时尚定翌晨再会之约。白氏行时，劳特乔治当定于次晚归英伦。此种消息传出后，神经过敏之人，佥谓此乃英法失和之预兆，他方为之遮掩者则曰：当日爱尔兰新芬党首领回答英相公文由伦敦转至巴黎，内中当有要事促劳氏归，与会议之冲突固无与也。实则此两种言论，过犹不及，皆非确因。英法外交意见上之龃龉，已不自今始，此毋庸为讳，但小小冲突，断不至遽伤邦交。劳氏之归，殆知西事难决，不欲为时光上之浪费，且示法人以英政府不能迁就之决心也。
上西里西亚案之移交
十二日晨白氏复访劳氏，谈良久仍难望解决，劳氏乃起言曰：“上西里西亚问题，今兹会议，万难有妥协之规定，解决之方，唯有提交国际联盟，以凭公断。”白氏闻之，亦深以为然，因舍此实无他法也，当决定此事由最高会议表决提交。劳氏复言关于出兵事，苟西地骚扰复起，列强认为有增派援兵之必要，英政府必协同进行无误。此语盖慰法人望也。白氏闻言，亦答以应由最高会议通告波德两国政府，责成其约束两国国民，勿再互相骚动，正当办法，静待国际联盟之解决。两氏会商后，当日最高会议如其言定之。晚间劳氏遂渡海返英伦。劳氏既行，最高会议中缺少此公，顿嫌寂寞。十三日会议再开，英以外相为代表，各国代表尽全日之力，将所余各案，悉行解决。当日即宣告闭会，神速极矣。兹记其议决之案件如下：
（一）监视德国裁减军备之军事管理，仍得继续存在；
（二）对德经济惩戒，应即取销（指于德境内设税所增税之事）；
（三）对德军事惩戒，暂仍保留（兹事英外相本持取销意见，嗣因法总理坚不允许，遂仍定为保留。所谓军事惩戒者，即三月中联军进占德国都赛露道夫、都斯堡、鲁饶突三城事也）；
（四）救济俄国旱灾事，规定各国各举出代表三人，组织委员会；
（五）关于反对直接向劳农政府议旱灾事之提议，留待委员会中商榷；
（六）救济奥国财政，为决定实行，并不以此类款项为其对外国债之一部。
国际联盟受理之推测
第二届国际联盟，将于下月（九月）五日在日内瓦开会。关于上西里西亚问题，将由何种机关受理，此为一般国际学家所视为难决之事。盖联盟受理机关有三：（一）为组织国际法庭裁决；（一）为由国际裁判法律专家，组织特别法庭裁决；（一）则由全体会议受理。据法国舆论甚反对归国际联盟立法部处理，因英国于是部获有数张投票权也。据现状推测，国际联盟行政部将于八月底先立法部开会，届时西事或由该部批准，然后再提交立法部承认解决，亦未可知。闻裁决西事时，国际联盟将许波德两国委员出席陈述，而德国之出席，或将为一种例外之规定，因德国现尚未被允为国际联盟中之分子也。〔3〕
【注释】
〔1〕本文原载一九二一年10月4、5日天津《益世报》，署名“恩来”。
〔2〕以上原载一九二一年10月4日天津《益世报》。
〔3〕以上原载一九二一年10月5日天津《益世报》。
2007/09/10
巴黎会议中之英法小冲突〔1〕（一九二一年八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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