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茫茫宇宙，事理难穷。智者竭其脑思，以求一得。及乎今集众广思，遂演成廿世纪之文明。较之中古，进步固进步矣，若视为已造极端，则犹未也。是故泰西学者孜孜矻矻，穷年累月，钩心斗智，以求角胜于天演界中，莫不以发明新理，别辟思潮为务。返观吾国，舍上古所谓三大文明外，殆寂焉无闻。黄种之劣欤？华人之耻欤？吾不得而知；吾惟知夫吾国民之天性，从政敛财是其能。他若置身实业，列名兵籍，已视为卑鄙。欲其能独倡学说，阐明物理，尤难登天矣！然则吾国民其将与名利相终始，虽无超群倡理之希冀耶？曰：有之，自苏君中宣始。苏君奉省人，精于数理，深于哲学。近于京师创立天地新学社，倡天圆地方精神哲学之说，于泰西地形如球、地心有吸力诸学理，悉推翻之。自辟别径，著成专书，已由教育部立案。高等师范且请其讲演焉，哄动都人，群往责难，无驳胜者。苏君之声誉由是大增，所可异者。以如是之学说，国家之荣誉所关，而舆论寂然，都门以外无闻焉，使其说终无成也。而研究之苦心，排难之毅力，已足令他族莫敢谓秦无人。矧其学说，又持之极坚学理，又极有研究，非毫无根据者可比哉。兹于同学李君纶襄处，获得沈君大升来函，暨孙君希矩致余一函，二君皆出校旧同学，于斯事言之綦详，录之以介绍于同学诸君之前，俾知吾国民尚有探研新理如苏君者焉。再苏君所著之书，已久付印，将届出版。吾津寄售处属之新华书局，定价预约洋蚨一元有半，价微值重，同志诸君当以先睹为快。至是说之能否成立，愚鲁如来固不敢必，惟希继起有人，则苏君即使不幸，数十年之内不克完其功，而再接再厉者，亦不至如晨星之寥落矣！
周恩来 志
孙君希矩来函：
（上略）〔2〕上月间有苏君中宣者，与其徒数人自奉来京，立天地新学社，治天文地理。据云：研此十七年，略有心得，曾在奉省大行辩论。迩者立社京师，为延天下通人，广为考究。其所持论，谓地非圆球。自创学说，学界与辩者日数十起，均莫能胜。上星期六高等师范特开大会，请其讲演，演题二：一天地新学说，一精神哲学。弟曾往听。彼于哲学，似极有研究。其讲是题，为时甚久；听者倦倦，因多逃席。哲学演毕，已夕阳在山，迫于时间，仅将地圆之说，略驳数项，鼓掌声不绝。次乃将其模型（此模型甚大，苏君发明，厥弟手造，备具天、地、日、月、星辰、五洲群岛、海洋等）用电催之，旋转不息，风雨晦明，日蚀月蚀，俱能显出，洵可谓曲尽其妙。闻高师人云：苏君曾学德国，是日之讲，未尽所长。弟因于翌日径到其学社，据云日地均无吸力，地乃平面，日小于地，北极有限，南极无限。（昼夜潮汐及中之午美之子各项，亦另有讲解，似属可信）所举证明，似均持之有故；所画各图，亦极清白。时先在者多人，成举地球之证诘之，彼则侃侃而辩，似尤言之成理。最后弟亦难以哥仑布航海事，及听其解释，东行西返，反成彼说之证明，更奇想也。案此事关系甚大，数十百年后是说果行，则数学、物理咸受影响。兹不论其能成与否，破产研求，孳孳不辍，竟敢别树一帜，与西洋学说为难，亦我国学问之进步也。（下略）〔3〕
沈君大升致本社社员李君纶襄函：
（上略）〔4〕兹将是日兄与苏君问答之词，录之于左，并绘一极简之天地新仪器图，肖则匪敢言也。
（问）地球与日有无吸力？
（答）太阳无吸力。按世界有三大吸力，曰真空之吸力，曰磁铁之吸力（其一则兄忘之矣，不敢信口雌黄）。君知人腹痛时，常拔火罐。然其罐内必须置火，将罐内空气逐出，使罐内真空，始有吸力。磁铁则单有特别吸力，兹与题无涉不论。试思太阳为热体，热则澎涨，况其光芒外射，焉能向内吸物。当日奈端见苹果落地，而悟地有吸力，要知此由悟字而来，非有确实凭据。再者日既有吸力，何以不将苹果吸上，而竟被地球吸下，若此则日之吸力较地小，又何能吸地。譬力能举百钧，而不能举一斤者，未之闻也。君或曰：苹果距太阳较距地球远，故被地吸，则地距太阳岂不较苹果更远乎？君或曰：距离之远近，与吸力成反比例；体积大小，与吸力成正比例。然则太阳之吸力，君何以知专吸地球？有何证据？旧说（先生称地圆之说，谓之旧说）谓地有吸力，地面之水赖以不致溢出泛滥，然则潮汐何以又能为太阳所吸，紧附于地球面者，已能吸起，岂不能吸苹果者乎。
（问）先见船桅，后见船身，普通教科书中皆言此为地圆之证。
（答）此说误矣。此目力攸关，非地圆形也。君立于马路之上，看电杆最后之一最短，岂最后之一真短乎？非也，君之视线所关也。无论立于海上，或旷野，目力远者不过能视百里。于百里之间，君已能视地为圆形，则地球不之过七千余里之一小球耳，又安有所谓七万二千谱乎。
（问）地球若非圆形，何以昔人绕行世界一周，由此处启行复至原处？
（答）旧说有三大护符，即日与地球有吸力，及绕行世界一周。君试观仆之仪器，中为北极，四周皆为南极。故曰北极有尽，南极无极。罗盘针向北，无论船向何处行，则四周皆南极也，由原处启行亦能复至原处。
（问）地不转，何以能昼夜？
（答）太阳转耳。
来按：上录两函，于苏君学说，不过略举大端，至详细理由，自有出版之书在。设同学诸君有欲先行讨论质驳者，可直接通函质问，或书问题，赐交鄙人，亦可代为传达。再沈君来函，本附苏君仪器图一，惜印刷需时，不克代为表出，是为至憾。兹将其形状简略说明之：形如西瓜，剖为两半。上半为天、日、月、星辰，下半内部为地、大陆、海洋、群岛居焉。（此器附有电气，一经拨动，风、云、雷、雨、日蚀、月蚀、俱能转出，曾不稍差。）
周恩来再志〔5〕
（二）
来性好奇，不揣冒昧，于上期报中曾有苏君中宣天地新学说之集，惟出之函，语焉不详。一鳞一爪，虽足以举一反三，而全豹未窥，终属留憾于阅者。兹幸良友孙君，复以耳闻见惠。读之一通，似详于前。不敢自私，仍复表而出之，以饷同好诸君子。他日苏君书出，自必较兹传闻之辞有更胜者矣。
周恩来辑
孙希矩君来函：
曩奉惠函，欣悉近况。苏说谓：地为圆形平面，并未云方。此校预科分科，先后请其讲演。清华学校，亦将踵行。都门报章，间有登载。兹将其持论略举数端，奉告左右，沈函言及者，不再渎闻，此白。
若地果为球形，先见船樯，复见船身，果为地球之证，则乘飞艇看地，当似俯锅（如图），乃竟成仰锅（如图），伊何故欤？
旧说（苏先生呼地球说为旧说，以下隅反）谓：诸行星绕日旋转，八行星中水星最小，距日亦最近，金星次之，地球居第三。既云向日为昼，背日为夜，则水金二星，不应于夜间见之，乃无夜不见，又何故欤？
若地果为球形，中央赤道凸起，两极渐次缩小，则南北两冰洋当然相等。而南北两温道经纬度距离相等之航路，其航行之日期，亦自相同矣。若为平圆形，北极（亦可曰中极）冰山为北冰洋外，周皆为南冰洋，则南冰洋大于北冰洋多多，而南温道之航路，自远于北温道者，其航行之日期，亦自加倍矣。查北温道由日本横滨至美国旧金山之航路，十二日可达，及由南温道新锡兰岛至南美合恩角之航路，二十四日始达。若按地球仪器度之，两航路底数距离正自相等，何以日期竟差一倍欤（适符鄙人平圆形之学说）？若谓寒暖流顺逆之关系，一去顺水，来亦顺水耶？若谓飞之顺逆，一去顺风，来亦顺风耶？且风有顺有逆，又安能永顺永逆哉？旧说谓地球周围七万二千英里，二十四小时自转一周；又云三百六十五日零六小时公转一周。按地球周围七万二千英里，计合华里二十三万七千六百余里。二十四小时自转一周，每小时速度九千九百余里。三百六十五日零六小时公转一周，每日约绕行一百八十六万五千四百二十四万英里，每小时速度七万七千七百二十六英里。夫最快之火车，每小时速反不过百里，乘车者已摇动不能站立。今地球运动之速度，百倍于火车矣。动有觉动、观动、度动之分。人居地上，二体相连，此动则彼必觉，彼动此亦必觉。而吾人殊不觉其动，又何故哉？飞艇东西飞行空中，是与地球已脱离关系；地可观艇之动，艇亦可观地之动；何以乘飞艇飞起空中，仍不见其运动耶？即用仪器度之，与飞艇东西飞行以较量之，亦未见其运动。既不觉其动，又未观其动，复不能度其动；但不知倡地球旋转说者，何所见而云？然彼又曰人居地球上，犹蚁行西瓜上，是又不伦之喻也。无论人智百倍于蚁，人为两足，蚁为爬虫，即以蚁在瓜上言之，设拨动此瓜，蚁未必不知。旋转甚速，蚁未必不脱落。彼谓地球旋转人不脱落者，地心吸力也；以瓜蚁为喻，瓜亦有吸力也。
旧说谓潮汐之起，因实地球上感太阴太阳之吸力所致。若然，何以日月之吸力，独能施之于洋海，及通海之河，而不能施于湖泊耶？当望日潮汐时，空中之雨不应下降，乃有时海水方潮，天忽降雨，雨点竟落于潮上，夫受地心吸力较近之海水已被吸起，而距地心吸力较远之微小雨点，反不能吸止之，使不下落欤？
旧说谓日有吸力吸诸行星。试问日为何种之吸力，是否与地心吸力同类？二吸力以何处为交点？无人能言。又接力学公例，吸力与距离之平方成反比例，吸力与体积成正比例。故欲知一物与他物之吸力，必先知其体积及与他物相隔之距离。日之体积，旧说有三。日地距离，旧说亦不一致。体积距离，犹不能定，何以知其吸力，何以举其证明？要之臆断之词，藉以自圆其说耳。非铁案也。
取圆柱一，于其下端正中造成最细之针尖，立于地上，使之毫丝不偏。则重心正在中间；周围所受之压力相等。地心果有吸力，不应顷倒矣！（然而顷倒）〔6〕
【注释】
〔1〕本文（一）原载一九一六年11月22日《校风》第47期；（二）原载一九一六年12月6日《校风》第49期《通讯》。署名周恩来。
〔2〕《校风》原文如此。
〔3〕〔4〕《校风》原文如此。
〔5〕以上见1916年11月22日《校风》第47期。
〔6〕以上载1916年12月6日《校风》第49期。
2007/09/10
破天荒大发明天地新学说〔1〕（一九一六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十二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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