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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大娘》天然剧内容详志〔1〕(一九一六年二月二日)

  【正文】

  斯剧稿本系采诸《聊斋志异》,略加增减。去岁经校中新剧团排演,惟详细词句至今尚未脱稿。本会急于将稿本付印,以飨观剧诸君,故仅以排演之所知,详为叙明演作及布景之内容,至于新剧体裁有未合之处,则以词句之关系,不便越俎代庖,祈阅者谅之。

  敬业乐群会志

  第一场劝嫁

  仇家内室。

  登场人物:邵氏、仇福、仇禄、仇尚廉。

  仇仲,晋人也。年三十余,妻早死。遗女一,日“大娘”。继室邵氏,性和婉,遇事颇能坚守礼法,持家有度,乡党称善焉。生子二:曰“福”;曰“禄”;年俱幼。大娘嫁于远郡。每归宁,邵氏视之如己出,待遇有过弱弟。然大娘性刚猛,馈赠间有不满其意,辄忤父母,詈二弟,求遂其欲而后止。小有不适往往以愤去,仲以是怒恶之,又因道远,遂数载不一存问。会值大乱.波及其邑,匪来劫家中所有去。并挟仲与俱,自是永无消息归来。邵氏抚双孤,以冀万一。遗业幸能温饱,不致有冻饿之虞。乃天心难测,屡遭饥馑。豪强者复时凌藉。以欺孤寡,遂至食息渐有不保之势。所赖邵氏十指足以谋生,免叹断炊,而门户支持均凭弱质,亦自不易也。

  (一日,仲族叔尚廉来,邵迓其不速,叩故?尚廉叹曰:“仲侄出亡,杳无音信,屈指计之,已四阅寒暑。吾媳正在妙年,守此遗孤,腾达何日!况生计又复艰难,度日如年,来日方长,汝何克支持?以吾计之:与其作万一之想,曷若作从权之举,另觅良图,以安终身!二孙汝视为可教,则携与俱去;不则,吾可代为照顾,以为仇家延一脉。至仲侄若返,答难之责,有吾一身当之。且仲侄生死未卜,吾固决其必不返也。邵氏闻言,痛哭失声,怒向之曰:“叔固长者,且为仇氏家人;今妾抚遗孤,理家政,所顾全者仇氏耳。叔不之扶掖,乃作败名坏誉之举,妾无足惜;所可惧者,仇氏列祖列宗将不尔容。叔氏其休矣!”尚廉大怒,且申申詈之曰:“兹与我何干?吾固为汝汁也。吾以不忍人之心,欲拯汝于水火,汝[吾]忠言逆耳,[汝]妄想株守。贱妾谨记诸,切莫贻悔他日也!”福、禄方侍侧,闻言,忿忿共推尚廉行。廉愈怒,拂袖去。邵氏抚双孤泣曰:“彼包藏祸心,思借此图利耳。斯谋不遂,终及其他。力薄如吾,何能预防鬼魅伎俩?吾知其必有遂欲之时,儿等其慎之。”福、禄闻训,共泣而受教焉。)

  第二场造谣

  街市。

  登场人物:魏名、魏友、大姓。

  尚廉既出,思劝驾之不克奏效,别谋所以移节之法。乃阴券于大姓,欲强夺之,以遂其愿。关说已成,他人均不之知也。里人魏名,夙狡狯,工心计,与仲家积不相能,事事思中伤之。仲在时,名已阴授祸于仲。逮仲出亡,犹时逞其志,以偿其恨。里中强豪,名固为其主动者,但仅谋而不躬行。以故邵氏决未之知。名复因邵寡,伪造浮言以相败辱,冀动族人公愤逐之。仲家可立破矣。

  (某日,正以莫须有事,语其朋于道中。朋不之信。名为之百方罗织以证其实。朋方含糊应之。不图适大姓经是,闻名言,信以为实。怒尚廉之绐己,立毁成约,而他姓闻是飞语,亦无敢过问。于是尚廉之计不得行,仇氏母子乃得暂相安于无事。)

  第三场议婚

  仇家内室。

  登场人物:邵氏、仇福、仇禄、媒婆。

  一犬吠影,百犬吠声。自魏名四散飞语后,邵氏遂蒙不白之冤,久而丑声益著。

  (某日禄自外归,村童举是以讥之。禄不能忍,归告兄。福不之信。嘱弟请母出,告故,己出外详探细情,禄应之。逮邵氏出,禄禀母如所闻,邵大痛。未几,福返,告母曰:“吾初闻弟言,意不实,及访诸邻丈,始知非虚。但逆来顺受,有儿在,吾母节操终可白也。”邵氏详诘其细情,福乃曰:“尚廉叔祖自被摈于吾家后,恨母甚,思行诡计以破吾家。会有大姓求室,彼乃暗券阿母。事成有日,不图谤言四起,为大姓所闻,已定复毁,于是叔祖之计乃不克行,然而冤吾母矣。”邵氏初闻禄言,以为野童造谣耳,聆是不禁忿气积胸,晕倒于地,福、禄急扶母使苏。邵氏泣曰:“家门不幸,尔父不归,吾一女流何能御敌?福儿汝速请邓妪来。吾有语语彼。”福去,禄叩曰:“邓妪,媒婆也。吾母呼彼何事?”邵氏应曰:“童子何知?吾欲为汝兄图姻事耳。”及妪至,邵谓之曰:“吾因家事烦琐,一身颇虞不及,加以逆事时值,精神益以颓败。环顾膝下,一仅成人,一犹稚幼;家中诸事,佐理需人,吾意为长子谋姻,冀资臂助。知姆长者,其为我图之。”妪急应,叩福年,知为十六,乃说邵曰:“吾闻城东姜秀才屺蟾之女,年方十七,颇称贤能。且年长福公子一岁,家计经验必富,来此,夫人可稍息劳肩。吾当往说之,夫人其有意乎?”邵氏喜诺,并嘱其速为撮合。妪应之,订期而别。邵退,谓福曰:“吾非强尔早婚,此实不得已之策耳。方吾晕时,已觉四体不灵,恐罹不仁之症。不有妇,家事当益紊,汝其谅母,勉曲从也。”福闻言,急愿遵母命。禄亦从旁劝说。邵氏乃大喜,静俟邓妪复命,并深盼其无负此行。)

  第四场被诱

  酒馆。

  登场人物:魏名、仇福、堂倌。

  天不绝人,仇门有幸,复命传来,婚事谐矣。姜女入门,颇称贤孝,事姑护弟,尤尽职心。来未半岁,家计较有进。逮数载,百事赖以经纪。由此用度渐裕,佐夫主外,助姑主内,使禄弟从师读,以冀将来家庭融融,仇氏复兴矣。乃高明之家,鬼啖其室。魏名自布谤言后,日谋隙以图一逞者,有日矣。今复闻仇氏有妇,家业重兴,心益忌之。计福识浅,易以利动。遂思阳与善而阴间之。

  (会某日值之途中,魏与联故交,且询家事,福故知魏为父执,而未悉有旧嫌,姑应之;魏乃乘间入,邀往饮。福不可,强之。行既至,魏呼肴陈食,俨然若款嘉宾,魏〔2〕信以为诚意,可腹心交之。魏察其弱,酒酣,言曰:“闻君得妇,颇称贤能,家事重整,与有力焉。君获佳耦,吾诚堪为君一贺。然尊堂病废,不能理家人生产,弟坐食,一无所操作,贤夫妇何为作马牛哉?且弟买妇,将大耗金钱,他日腾达,尚复忆及老兄?况教弟使读,不啻养痈成患,与以自恃之器,一旦势成,吾恐贤夫妇虽踵门求活,亦不尔兄尔嫂矣!君其速图之。”福惊曰:“世丈何出此言?母子兄弟非至亲骨肉乎?吾长即宜为家人筹生计,若坐视老母弱弟不之顾,人不将詈余为逆子狠兄耶!”魏笑日;“君何赜聩,人生在世,所谋者,衣食住耳。虽有亲亲,不如利禄。君不自计,行见贤夫妇作法自毙矣。”福为之动容,并叩策。魏曰:“无他道,为君计,不如早析家产,则贫在弟,而富在君矣。”福不可,求其次。魏知析产非一时可得而致;然福已入其策中,姑徐图之。乃诱曰:“君真长者,析产既不忍为,次则莫如君谋自利。盖贤夫妇手足胼胝所得之资,不自温饱,任人分割,有是理乎?”福闻言以为可,魏知计遂,乃乘机诱与赌。福惑,与往焉。)

  第五场析产

  仇家内室。

  登场人物:邵氏、仇福、仇禄、姜氏。

  福既归,谋析产事于妇。妇咄之。奈名日以微言相渐渍。福惑焉,以为可为,直以意告母。母怒,诟詈之。福恚,辄视金粟为已有,掷之博赌。妇知而未敢言。

  (一日,又以戏债故,欲取积粟出偿。妇阻之不可,与之争。福曰:“欲吾止博亦可,但产须析,不尔,吾将罄所有以供一掷。”妇知不可挽,乃请母出,告以实。母怒,不之许,并历举析产之害为警。禄亦泣,哀兄曰:“析产不祥事,博赌败家物,兄奈何欲两为之?今母老,弟弱不知家人生产事,合谋尚有兄嫂助,析之不啻毙弟也?矧兄孝者,决不忍视老母流离。所可罪者,惟弟耳!若弟有过,兄鞭挞之可。慎勿使仇氏畴昔家声,堕于无何有,贻人唾笑也。”斯言虽铁石人闻之亦将动容,况彼固兄弟哉!无如利禄攻心,福竟无悔意,且愤然曰:“今日事惟博与析两言而决耳!何喋喋为?”言毕,投袂出。姜女与姑、叔私计曰:“以妾意.若如从其请,不尔恐将遗祸全家。至析产后,有妾在,决不使姑叔有冻饿虞。愿姑、叔从长汁之。”母叹曰:“事至此,无他补救方,惟有忍斯以暂相安。他日福儿知悔,或仍堪复旧.是固吾所祝也。”福归,遂析产如法。)

  第六场抵妻

  赌场。

  登场人物:魏名、仇福、赵阎罗、赌徒四人。

  福既析产,益无顾忌,尽食前言,大肆淫赌,母弟衣食更不闻问。幸姜女贤,旦夕为母执炊,奉事一如平日。数月间,福背妻以所分田产悉偿戏债。

  (一日大负,追于赌场,计无所出。适魏至,为之计曰:“邑人赵阎罗专假人资,盍与之谋?”福可。魏邀赵至,语其故。赵知为急需,挟之曰:“凡债须有质,方克有信。汝既假资,应履斯约。”福以产业悉空,无可为质,踟蹰不知所对。魏复为之计曰:“不动产虽空,可谋动产也。”福急白:“无。”魏笑曰:“贤夫人非动产耶?持此为质。谅无不允。胜则偿彼以款,败则延缓时日筹还,决无不可。彼固非无情者,岂能作强迫之举。书此以志信耳!”福需款急,不计利害,决然应之。赵本漏网之巨盗,武断一乡,固不畏福言之食也,慨然假以资券去。福得金大战,以作背城借一。卒败北.罄所有。赵闻,复来索款。福将背券盟,赵横目相加,魏亦从中播弄。福惧。允出妻,始得归。)

  第七场自戕

  赵阎罗室。

  登场人物:仇福、姜氏、赵阎罗、赵仆、赌徒四人。

  福抵家,赚妻曰:“吾适从外舅家来,外姑病颇重,汝盍速从吾视疾?”姜女以为实.急别母与去。行至中途,福诈称腹痛,须如厕。命女入门阀颇崇之家稍停,曰:“此姑氏室。”然女以素未悉斯戚串,犹疑不入。福曰:“此远亲也,无他害。”女乃入。福私计:女性烈,必无从权理,设岳家知,犹难了结,家又不可归,遂悃而亡去。女入叩门。阍者若预知,急引之入见其主。女思为姑氏夫,遂谒礼如仪。主笑曰:“胡为汝戚?吾固赵阎罗也。汝夫假吾资无力偿还,以汝作抵,既入室则属吾。当任吾奴之,婢之。惟吾视女貌良不恶,不忍任以贱役,妾之可也。”女至是始知为婿所卖,哀赵放归,当以款来。赵利其色,不可。女大哭,但欲觅死。赵初慰谕之,不听;既威迫之,益骂;大怒,鞭挞之,终不肯服。赵忿出,锁女于室。女私计:全节不克保身,保身不克全节,事无两全,计为取上;遂拔笄自刺其喉。赵来视,见状急救,已透食管,血溢出,惊无所措。适赌者闻女已至赵处,成来贺喜,睹是急佐其治伤,以帛束其项。赵嘱彼等毋声张,犹冀女痊愈,从容而挫折焉。

  第八场唆讼

  途中。

  登场人物:魏名。

  福赚妻付赵,魏闻窃喜,以为仇氏从此多事,急奔告姜父。计姜父知,必兴讼,则仇氏倾败立见矣。

  (姜父知,果怒,诉于县。县令索福不得,乃提签传赵并及姜女,以期得实情。)

  第九场毙盗

  公堂。

  登场人物:县令、赵阎罗、姜父、姜氏、官媒、衙役四人。

  (牒至,赵行,行殊不置意。官验女伤,重询女,女尽情诉于令,姜父并力恳县令为女昭雪。令怒,命笞赵。赵咆哮曰:“吾赵阎罗居斯邑已久,每任县令均惟吾命是听,汝何胆大,加刑于吾?不惧尔地位将不保耶?”隶闻言相顾,无敢用刑。官久闻其横暴,思得机以惩之,至此益信,大怒,叱役速笞。役虽惧赵,然不敢逆令命。遂笞之,未几,毙。姜遂舁女归。至是女乃与仇氏绝焉。)

  第十场递信

  途中。

  登场人物:魏名、布商。

  福亡,姜归,内外鲜人,母子相依,益增孤苦。家遭再破,亦云惨矣。乃魏犹以为未足,思别谋所以覆其全家之策。忽忆及,仇女大娘素称刚猛,设招之来,而启其争,则老母弱弟决非其敌,仇家余业行见荡然矣。

  (有布贩某者,与大娘同里。魏素谂之,适遇诸途,遂便托寄语大娘,且歆以家之可图。某诺之。)

  第十一场归宁

  仇氏内室。

  登场人物:邵氏、大娘、仇禄、大娘之子。

  (数日大娘果与少子至。入门视幼弟侍病母,景象惨淡,不觉怆恻。因问福弟何往,并询家事,禄备告之。大娘闻之。忿气塞吭,曰:“家无成人,遂任人蹂躏至此。吾家田产,诸贼何得赚去?且家中颓乱若此,阿母何不使人早告?”母以大娘性犹昔也,叹曰:“汝至家,事当益生色矣。”大娘知母意未明,亦不之较,因入厨下,热火炊糜,先供母,而后呼弟及子共啖之。己则忿出。母止之食,不应。诣邑投状,未几归。告母曰:“女诣令府讼博徒,众惧,咸敛金赂女。女受其金,而仍讼之。官令立拘彼等,各加杖责,但田产置不问。女殊愤愤,拟明晨往谒郡守,冀返故产。今有金在,可稍济饥寒。”母至是始知女性已更,不禁喜出望外,命少息。大娘时寡已久,复嘱少子曰:“家事烦,非一二日可了,汝宜归,从兄务业,勿得复来。”)

  第十二场追产

  郡守内室。

  登场人物:大娘、郡守、郡守夫人、仆人。

  (翌晨,大娘赴郡,适郡守公余退息内室。仆白:“外有妇鸣冤。”守欲升堂。夫人止之,曰:“彼妇必有沉冤,曷传至内室细询之?”守以为可。大娘既入,力陈母、弟孤苦及当恶局骗之状;并乞守为雪冤,追还原业,俾病母、幼弟得有养赡之资。情词慷慨,夫人悯之,允为之力。郡守本恶博者,闻是亦为之动,立判令邑追产归故主,惩仇福以儆不肖。大娘聆判.感谢不已,遂离郡返邑。)

  第十三场游园

  范宅花园。

  登场人物:魏名、仇禄、范公子、范夫人、丫环、园丁、范仆。

  判既至邑,宰奉令敲比,于是故产尽反。大娘由此止母家,养母,教弟,内外有条。母大慰,病渐瘥,家务悉委大娘。里中豪强。少见凌暴,辄握刀登门,侃侃争论,罔不屈服。居年余,田产日增,时市药饵珍肴,馈遗姜女,以续旧好。又见禄渐长成,频嘱媒为之觅婚。魏告人曰:“仇家产业悉属大娘,恐将来不可复返矣。”人成信之,故无肯与论婚者。有范公子子文,家有名园,为晋第一。园中名花夹路,直通内室。或不知而误入之,值公子私宴,怒执为盗,杖几死。

  (会清明,禄自塾中归,魏故与之值,叙旧交。禄知其为父执,而其诱兄事则未尝知,故亦盛接之。魏以为可弄,乃引与游遨。禄年少,不知究里,随之遂至范园。魏故与园丁有旧,放令入,周历亭榭。俄至一处,溪水潺潺,有画桥朱楹,通一漆门。遥望门内,繁花如锦,盖即公子内斋也。魏绐之曰:“君请先入,我适欲私焉。”禄信步寻桥入户,至一院落,闻女子笑声,方停步间,一婢出,窥见,旋踵即返。禄始骇,奔。无何,公子出。叱家人绾索追之。禄大窘,自投池中。公子反怒为笑,命诸仆引出。见其容裳都雅,便令易其衣履,曳入一亭。诘其姓氏,蔼容温语,意甚亲昵。俄,趋入内,旋出,命婢行酒。禄辞曰:“童子无知,误践闺闼,得蒙赦宥,已出非望,但愿释,令早归,免系母思,受恩非浅。”公子不听。俄顷,肴炙纷陈。禄又起,辞以醉饱。公子捺坐,笑曰:“仆有一乐拍名,若能对之,即放君行。”禄唯唯,请教。公子云:“拍名《浑不似》。”禄默思良久,对曰:“银成‘没奈何’。”公子大笑曰:“真石崇也。”禄殊不解。盖公子有女名蕙娘,美而知书。日择良偶,夜梦一人.告之曰:“石崇,汝婿也。”问何在,曰:“明日落水矣。”早告父,共以为异。禄适符梦兆,故飨以酒肴。闻对益喜,急命婢请夫人出,告之。夫人叩其解,公子曰:“拍名《浑不似》者,王昭君琵琶坏,使人重造,而其形小,昭君笑曰:‘浑不似。’遂用为拍名。银成‘没奈何’,乃《坚瓠集》所载:张循、王浚,家多银,每干两铸一球,名为‘没奈何’。”夫人笑曰:“此天然巧偶也,盍速语之?”公子乃谓禄曰:“拍名乃小女所拟,屡思而无其偶。今得属对,亦有天缘。仆欲以小女奉箕帚,寒舍不乏第宅,更无烦亲迎耳。”禄惶然逊谢,且以母病不能入赘为辞。公子令归谋,遂遣圉人负湿衣,送之以马。)

  第十四场贼攀

  仇氏外室。

  登场人物:邵氏、大娘、范公子、仇禄、蕙娘、魏名、仇仆、大盗、差役二人。

  禄既归,告母;母惊,为不祥。于是始知魏氏险。然因凶得吉,亦置不雠。但戒子远绝而已。逾数日,公子又使人致意;母终不敢应。大娘应之,即倩双媒纳采焉。未几,禄赘入公子家,年余游泮,才名藉甚。时母已杖而能行,频岁赖大娘经纪,第宅亦颇完好。新妇复时馈赠,渐营田产,仆从亦增,宛然有大家风。禄居范又数载,妻弟长成,敬少弛。

  (一日,大娘正坐中堂理家事,并命仆备物魄姜氏,禄忽归。大娘询曰:“弟来省母耶?”禄曰:“非也。”惊询故,禄曰:“内弟渐长,视吾颇觉不悦。与其依人篱下受寄生草之讥,曷若归谋自立?吾已请诸外舅,蒙许可,不久当偕弟妇来。”大娘闻言,甚嘉其志。母出,复备述其由。须臾,公子至,蕙娘谒拜姑姊如仪。公子致词曰:“小女骄弱,不谙礼法,设其妇职有亏,乞姑、姊诲之教之,毋稍宽贷,俾得成人。”母正廉逊未遑,忽门外人声鼎沸,求仇禄甚急,禄出被执,视之,差役也。役挟巨盗,指禄为同党,禄力辩诬,役不听,并索蕙娘。公子闻声出,睹状贿役,始允蕙娘暂不莅案,静俟宰令以凭定夺焉。)

  第十五场饯别

  长亭。

  登场人物:范公子、仇禄、蕙娘、解差二人。

  初,魏诱禄入范园,本思使禄受责,以快其心,不图事出意外,禄且因者得妇。家又小康,已得见绝,嫉妒益深,恨无瑕之可蹈。时有巨盗事发,远窜。乃别贿乞丐,使冒为大盗余党,诬禄寄资。于邑令以为实,使丐往寻其室。魏暗助之所言,遂拘禄。既至,令判徙口外。禄力白不得。范公子上下贿托,仅以蕙娘免行,田产尽没入官。幸大娘执析产书,锐身告理,新增良沃数干顷,悉里福名,母女始得安。

  (禄居行之日,公子携蕙娘往送。禄至,睹公子与妻在,泣谓公子曰:“奇冤飞来天外,有口难分,设非岳丈垂怜,断头立见。此行已出诸望外,自分无归还之望。惟念我仇氏何辜,叠遭不幸:生孩周岁,慈父为俘;行年十二,兄复逃亡;母既大病,嫂又不归。家运之蹇,已至其极。乃天心不悯,婿竟被诬,离母背妻,远之异地。家人毕产,寡姊是赖。丈如垂怜,祈稍瞻顾。”公子闻而叹曰:“婿即不言,吾岂忍坐视行矣?无他念,家事吾当为婿了之。”禄顿首称谢。复向妻曰:“尔我本期百年,何意半途遭故,不克如愿,此心碎矣。无他语,但愿祝缘来世耳!”蕙娘闻言,泣不成声,但曰:“郎君此去,切莫自苦,设遇贤宦,定卜生还。即有不幸,亦愿同期来世。老母、寡姊妾当时往省之。今有衣数袭,携去以御寒凉。第一身体,须善自珍摄,口外风寒,非晋地比也。”言毕,相视而泣。差役促行,夫妻嚎啕痛哭,如临永诀。将行,禄取一函,授公子。视之,乃离婚字。盖禄自分不返,虑蕙娘不克守,故有是意也。公子阅毕,持以视女。蕙娘痛哭,碎而投诸地。父从其志,遂不复强。)

  第十六场遇兄

  街市。

  登场人物:仇福、仇禄、解差二人。

  禄伶仃自去,行数日,至北都。

  (经市中,有丐子怔营从对面来,貌绝类兄,近致讯诘,果兄。禄因自述兄弟悲惨。询兄,福泣曰:“兄自逃后,手无寸金,辗转四方,遂流于乞。然兄自作自受,毫无怨尤。所可痛者,衰病老母,时遭颠沛;大姊女流,终朝操作;追原祸首,实始阿兄。清夜扪心,悔之莫及。”禄曰:“兄既悔悟,可速归。”福叹曰:“弃母卖妻,不孝不义之人,尚何颜归故里耶?”禄不可,曰:“兄不归,家事益紊,前尘已矣,复何念为?”遂解复衣,分数金,嘱令归,福泣受而别。)

  第十七场认子

  将军府。

  登场人物:仇仲、仇禄、将军、岗兵、差官、卫兵。

  禄至关外,判发将军帐下为卒。

  (既至,将军睹禄文弱,俾主文,藉与诸仆同栖止,禄感谢。将军退,仆辈研问家世,禄悉告之。内一人惊曰:“是吾儿也!”禄瞠目。某曰:“吾,仇仲也。自被俘后,初为寇家牧马,后寇逃窜。吾遂流徙关外,投将军帐下为奴,家事久置度外。不图儿亦至是,复得父子相见,实出意外。”禄闻述,始知真为父子,抱首痛哭。父询亡后细状?禄一一为之言,且告且泣。逮毕,一室为之酸辛。)

  居无何,将军获巨盗数十,中有一人,即曩时魏所诬禄之盗魁也。既具供状,父子咸泣,告将军;将军为之昭雪。上闻,命地方官赎业归仇。父子各喜。禄细问家口,为赎身计,乃知仲投将军有年,两易配而无所出,时方鳏也。禄遂治任返。

  第十八场悔过

  仇氏内室。

  登场人物:邵氏、大娘、仇福、仇仆。

  (初,福别弟归,抵邑,逡巡门外,不敢入。睹仆出。询状,蒲伏自投。大娘奉母坐堂上,操杖问之:“汝尚有颜返家耶?”福叩首曰:“吾遇弟于途,弟嘱吾速归。前罪难数,任姊处置可也。”大娘执杖曰:“汝愿受扑责,便可姑留;不然,汝田产既尽,亦无汝啖饭之所,请仍去。”福涕泣,伏地愿受笞。大娘投杖曰:“卖妇之人亦不足惩,但宿案未消,再犯,首官可耳。”福愧不敢言,大娘复目:“汝若知悔,吾当留尔半岁,视汝动作以定去留。”福急应曰:“可。”)

  大娘即使人往告姜。姜女詈曰:“我是仇氏何人而相告也?”大娘频述告福,而揶揄之。福惭愧,不敢出气。

  第十九场负荆

  姜宅。

  登场人物:姜父、姜母、姜氏、大娘、仇福、姜仆。

  福返,居半年。大娘虽给奉周备,而役同厮养。福操作无怨词,托以金钱,辄不苟。大娘察其无他,乃白母,求姜女复归。母意其不可复挽,大娘曰:“不然,渠肯事二主,楚毒岂肯自罗?要不,能不有此忿耳。”

  (遂率弟躬往负荆。至,大娘入,为之先容。岳父母诮让良切。大娘叱使长跪,然后请见姜女,请之再四,坚避不出,大娘搜捉以出。女乃指福唾骂曰:“汝何人?吾何人?吾非仇氏妇,汝非姜门婿。仇、姜二姓,固久无关系,汝来此胡为?矧吾侪女子,非汝等玩物;一卖不已,尚欲再乎?”福渐汗,无以自容。姜母始曳令起。大娘请问归期,女曰:“向受姊惠綦多,今承尊命,岂复有异言!但恐不能保其不再卖也。且恩义已绝,再何颜与黑心无赖子共生活哉?请别营一室,妾往奉事老母,较胜披削足矣。”大娘代白其悔,为翼日之约而别。)

  第二十场放火

  仇氏内室。

  登场人物:邵氏、大娘、仇福、姜氏、魏名、仇仆。

  (次朝,以乘舆取归。母逆于门而跪拜之,女伏地大哭。大娘劝止.置酒为欢。命福坐案侧,乃执爵而言曰:“我苦争者,非自利也。今弟悔过,贞妇复还,请以簿籍交纳。我以一身来,仍以一身去耳!”夫妇皆兴席改容,罗拜哀泣。母亦持不可,大娘乃止。须臾,仆入,白:“二公子昭雪命下,邑令判田宅悉归故主。”全家皆欣喜,以为否极泰来。正话间,忽邻宅火起,众争避席护救。乃火势甚盛,风又暴作,遂延及禄第,焚烧几尽,止余福居两三屋,举家悉依是。)

  初,魏闻福归甚善,深不悦。今复聆昭雪命下,禄可告无罪,益大骇,不知其故。自恨无术可以复施。适西邻兆焚如,遂托救而往。暗以编管{爇}禄第,故立成瓦砾场焉。

  第二十一场得金

  破室。

  登场人物:邵氏、大娘、仇福、仇禄、姜氏。

  (未几禄至,抵门,疑非己居,不即入,叩扉问津。福出,识为弟,急引之进谒母、姊,相见悲喜。询第宅成瓦砾故,始知家遭回。禄母叩其何以得生还?禄备述之,并言遇父。全家惊喜出意外。母尤庆欣,语禄曰:“父何不偕儿同归?”禄答目:“父须以款赎,儿先返为父筹资,事方克有济。”大娘闻言,急语福、禄,使往园中出藏金以葺败堵。盖预留以防不测。福、禄如命,负锹往掘。见窖镪,发之。石池盈丈,满中皆不动尊也,急白母、姊。母大喜,以为天赐,遂命子携干金往赎父。福、禄争去;大娘命福行,留禄,谓之曰:“汝妻实节烈者,阅汝离婚书,碎弃诸地,矢志从一。其父安之,今固无恙也。禄闻妻未嫁,喜如岳所。)

  公子知其屋灾,欲留之。禄不可,遂辞而退。

  第二十二场祝寿

  仇氏中堂。

  登场人物:仇仲、邵氏、大娘、仇福、仇禄、姜氏、蕙娘、魏名、仇仆。

  禄自得金后,由是鸠工大作。楼舍矗起,壮丽拟于世胄。复迎蕙娘归。

  (某日,夫妻坐堂中论家事。忽忆及适为父寿辰,乃请母及姊、嫂出祝寿。禄曰:“屈指计时日,父、兄亦当归矣。”正话间,父兄果至。一门欢腾,惊喜交集。仲叹曰:“别后沧桑.一日万变,不图今朝复得团聚一堂,实幸事也。然不有老妻之节,乌使两子成人!不有长女之才,乌致仇门重整!福儿虽劣,知过尚未为迟;禄儿固佳,风霜正宜饱受。大妇贞烈,光我家声;二妇清操.荣吾闾党。溯原行赏,人各有功。事事相因,遂成斯果。回首前尘,犹如一梦。思之思之,固亦一绝妙佳剧也。”闻之皆称贺。先是,大娘自居母家,禁子督视,恐人议其私也。今见父归,坚辞欲去。兄弟不忍,父乃析产而三之。子得二,女得一也。大娘固辞,兄、弟告泣曰:“吾等非姊,乌有今日!”大娘乃安之。后,或有问大娘,异母兄弟:“何遂关切若此?”大娘曰:“知有母而不知有父者,惟禽兽如此耳,岂以人而效之!”福、禄闻之,皆流涕。使工人为大娘治第,皆与己等。移其家共居焉。魏闻仲归,因自计十余年祸之,而益以福之,深自愧悔。又仰其富,思交欢之。因急往贺仲,备物而往。福欲却之,仲不忍拂,受鸡羊焉。鸡以缕布缚足,逸入灶。灶火燃布,往栖积薪,僮见之而未顾也。俄而薪焚灾舍,一家惶骇。幸手指众多,一时扑灭。而厨中百物俱空矣。兄弟皆谓其物不祥,仲不觉。忽仆白:“僮缢死园中。”盖魏馈之羊,系于庭树。有僮被仆殴,忿趋树下.解羊索自缢死。仲乃叹曰:“其福之,不如其祸之也。”)

  自是,魏虽殷勤,竟不敢受其寸缕,宁厚酬而已。

  第二十三场乞讨

  登场人物:魏名。

  后魏老,贫无自给,遂流为丐。

  (因自叹曰:“祸人者,卒祸己;福己者,固福人也!”)

  而仲则每周,犹以布米德报之。

  附本校新剧团登场人名单:

  邵氏(王祜忱)小仇福(刘诰)

  小仇禄(崔福裕)仇尚廉(杜宝忠)

  魏名(时趾周)魏友(章辑五)

  大姓(黄士奇)媒婆(邓毓堃)

  堂官(张富恩)大仇福(伉鼐如)

  姜氏(马千里)中仇禄(李福景)

  赌徒四人(王士奇、周毓芹赵阎罗(周绍曦)

  胡金科、马遹声)县官(于佩文)

  赵仆(周绍曾)姜父(梅贻琳)

  官媒(杨光藻)衙役四人(张富恩、华克信

  布商(邓毓堃)刘克明、朱镛)

  仇大娘(尹劭询)大娘之子(李华)

  府官(白锡泽)夫人(朱有骞)

  仆人(卢开瑗)范公子(黄春容)

  范夫人(刘香百)丫环(孙培贤)

  园丁(王会宾)范仆(华克信)

  蕙娘(周恩来)大仇禄(曾中毅)

  仇仆(李希光)大盗(魏文林)

  差人(王士琦、周毓芹)解差(汪善继、杨震东)

  仇仲(施奎龄)将军(王森)

  岗兵(华克桓、严仁曾)差官(张富恩)

  卫兵(孙士璋、吴绍曾)姜母(倪士琛)

  姜仆(邓毓堃)

  【注释】

  〔1〕本文据1916年2月商务印书馆天津印刷局印刷的单行本刊印。文末有“记者附志:凡每场加以()符号者.为表明其中包含所演之事,外则仅叙明始末,联通篇事实耳。”该版本的“编定者”、“发行者”均署名“南开学校敬业乐群会”。编者考订该文是由周恩来(时任敬业乐群会会长兼《敬业》学报编辑部职员)撰写并组织出版发行的,详见本书《试各述寒假中之事况》一文。

  〔2〕魏似应为福。

  2007/09/10

  《仇大娘》天然剧内容详志〔1〕(一九一六年二月二日)

  子午书屋(www.ziwushuw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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