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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舆氏不言利,司密氏好言利,二说孰是,能折衷言之欤〔1〕(一九一五年秋)

  【正文】

  呜呼!处今日神州存亡危急之秋,一发千钧之际,东邻同种,忽逞野心。噩耗传来,举国骚然,咸思一战,以为背城借一之举,破釜沉舟之计。一种爱国热诚,似已达于沸点,而昏昏愦愦之睡狮,亦如霍然醒者。然一按其实际,则所谓救中国之根本计划,又非是道焉。盖今之所谓战者,乃由于日人之逼我甚,不得已而欲出此耳。是他动也,非自动也。逮一旦地割矣,矿采矣,风平浪静,时过境迁,又复闭门扫轨,鼾睡如故,则乌得谓之醒耶!又乌得谓其为根本之计划哉!

  然则补救之方法何由?间尝采忧国者之言,因而论之,大抵不出二途:一则以中国维新亦已十余载,政体已更,欧美之法非不行于中国,而国之弱也贫也如昔。其所以贫弱之原因,则由于人心堕落,民德沦丧,故欲救中国之不亡,必自正人心始。一则以中国地大物博,为五洲之宝藏,其所以衰者,由于人民谋利之不臧,秉政生财之乏术。果国富则民必强,民强则国斯兴矣。

  斯二说也,吾咸取之。引其证以论之,则知二说之不可偏废,而必折衷采之行之,以救中国也。

  夫子舆氏之言义不言利,乃正人心之所本也;司密氏之言利不及义,斯富国之左证也。然二氏之说尽善矣,法之者尽美矣,而主其说者,则未尝求二氏之心也。子舆氏处战国分崩之际,人心涣散之日,不有言义者以正之,则鲜不为大奸慝。是故孟氏继孔氏之后,大声急呼,以传仁道,而华夏之命运遂得以延四千年而不衰。其所以不言利者,则当时趋利之徒蝟集,民富廪足,固无庸再为之筹谋利之方矣。司密氏届欧洲食少民众之世,英伦穷困之日,欲求补救之方,则舍谋利不为功。是故《原富》书出,洛阳纸贵,大陆风行,不数年英遂以富强之国鸣于世,法之者亦复称富。而其所以不及义者,非不主义者,乃时际文化方兴之日,民德增长之期,斯说也非要图耳,故不及之。若夫中国之今日,财尽矣,德衰矣,司农有仰屋之悲,君子有道丧之慨,言利则德不足以副之,言义则民穷足以困之。是.非二氏之说而法之,不足图根本之补救。民德民生,双峰并峙,两利皆举。一则崇尚教育,涤除恶习,使国民之德性日益张,而达于尧天舜日之境;一则振兴实业,厚培民生,使国民无不恒之产,国家有仓廪之余,而比隆于欧美。秉国钧者果能并采而行之,则今日东邻之要求何足虑;白祸之恐慌,又何足忧。亡羊补牢,固未为晚,桑榆之收,亦非失策。安知二十年后,中国不复扬其旧有民德,发其未开之宝库,以角逐于天演界中,而应黄祸之谶哉!不然偏乎一端,言义者必达民穷财敝,坐待他人鱼肉。如非洲之黑人,美洲之红种,心虽善而力不足以使之成国家;为奴为隶,卒至无可吁之天。言利者必至终日奔走于利禄之场,持盈握算,任人瓜分,如漂流四散之犹太族,虽拥巨富又奚能救其不亡?吾故曰:二氏之说尽善,若分而行之,适足以促吾国之亡。世有达者,当不以余言为河汉也。

  【注释】

  〔1〕本文是一篇作文(据手稿),编者考订写于1915年秋。

  子舆氏,即孟子。孟子(约公元前372—前289),名轲,字子舆。邹(今山东邹县东南)人,战国时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孔子学说继承者,著有《孟子》一书。

  司密氏,即亚当·斯密(Adam,Smith,1723-1790),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体系的建立者,其代表作有《国富论》、《道德情操论》等。

  文后有教师评语:“茹古涵今,才思骏发,相题尤能高人一筹,诚杰构也。前数行词气充沛,而稍嫌宽泛。”

  2007/09/10

  子舆氏不言利,司密氏好言利,二说孰是,能折衷言之欤〔1〕(一九一五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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