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从一开始便显示出他的军事才能。他分析了敌我双方的情况,决定先派兵侦察敌军动静,他对诸将说:“吾与诸将军受命提兵沙漠,扫清胡虏。今虏无城廓居止,其地空旷,千里行师必有耳目,不得其所,难以成功。”诸将自然赞同他的意见。明军派出的骑哨很快便弄清了敌情,他们报告说乃儿不花等正在迤都(后改禽胡山)安营扎寨。朱棣命大军向迤都进发。出塞之后,虽地势渐高但渐渐平旷,青天大漠,更显得苍凉悲壮。坝上的天气从来难测,行军中,突然彤云密布,转眼间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正是胡天三日仍飞雪了。雪越下越大,将领们想要停止前进。燕王却认为大雪天正是进军的好机会。他说:“天大雪,虏不虞我至,宜乘雪速进。”用兵无常,唯出奇可以制胜。燕王的决定表明他是深谙此道的。果然,明军到达迤都,与敌营只有一碛之隔,敌人竟然未觉察明军已迫在身边。
燕王部下有位指挥名叫观童,是归降的敌人将领,与乃儿不花有旧交。燕王企图利用这一关系,便派观童前往敌营。乃儿不花一见是旧友观童,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便相抱而哭,国亡主奔,流离沙漠,沧海桑田,风霜雨雪,说不尽的苦辣辛酸。仓猝之间明军已经包围了乃儿不花的营帐,慌忙之间,乃儿不花与众将打算上马出逃,观童温词劝阻,对他说,这次出征是燕王帅师,不必这样惊恐。乃儿不花也早就听说过燕王镇守北平,骁勇过人,而且喜欢延揽豪杰之士,又听老友观童相劝,想必不错。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只好跟随观童去见燕王。燕王见观童引来乃儿不花,自然十分高兴,不免演出了一幕“降阶相迎”、设宴款待的老戏。醉饱之后,乃儿不花的精神防线已尽行瓦解了。乃儿不花的部下听说主将受到燕王的优待,大喜过望,也都不再想走了。
燕王又对乃儿不花慰谕了一番,便派人送他还营,还没走到营帐,又被燕王召回,再行劝慰,如此往返三次,不仅乃儿不花的敌意已经完全消失,甚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迫不及待地要向燕王表示归降的诚心。于是乃儿不花的全部部将和马驼牛羊一律都归属了燕王。这一仗,燕王不费一兵一矢,而是以武力为后盾,以计谋取胜,这便是兵法上说的攻心为上吧?自燕王出师北平,至获乃儿不花全部以归,整整二十九天,这是一次很漂亮的军事行动。闰四月初一,燕王的捷报传到京师,朱元璋大喜,对群臣说:“肃清沙漠者,燕王也!朕无北顾之忧矣。”
其实,仔细阅读这段历史,不免发觉史臣的有意渲染,而有的细节却避而不谈。《国榷》的作者谈迁说:“史归功燕王,予意傅颖公等从征,此必诸将之力,或后人过饰也。”绝非臆测之言。你看,能征惯战久于沙场的征虏前将军傅友德等人在这次军事行动中竟是无所建白,几同于泥塑木偶,不是很奇怪吗?另外,明军每次出师报捷,斩杀擒获都有具体数字。而这次奏凯数字竟然失载,仅说“悉收其部落及马驼牛羊”,闪烁其辞,必有隐衷。要之,所获甚微,不足为人道也。
但是,自此以后,凡元军先后内附到北平的,皆听燕王调用,从此燕王势力日益强大。另外,这次与燕王同时出塞的晋王却没有见到敌人的踪影。尽管,对游牧不定的蒙古,这是常事,不能说晋王作战不力,但毕竟是无功而还,无形中衬托得燕王似乎是武功煊赫,智勇冠于诸王了。
明朝制度,军事行动完毕之后,军回卫所,将军上交所授佩印。朱元璋命令户部派人运钞一万锭,由燕王赏给有功将士,随后便下令晋王留山西、河南及晋府护卫兵马,驻于天成、白登等处操练,由晋王往来提调,定远侯王弼等一律遣还京师;命令燕王将征进骑兵留守上都或兴和、兴州一带,派都督、都指挥总率屯驻,由燕王时常往来阅视,其余公侯一律遣还京师;命令齐王带领护卫还其封国,山东所属卫所军马由都指挥蔺真带领,仍听燕王节制。这时,朱元璋对各统兵将领日益不信任了,不愿他们长期拥兵在外,一旦任务完成便召回京师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
同时,朱元璋还对归降的蒙元将士做了一番处置,他命令傅友德将归降的乃儿不花部落全部迁徙入关,其将校则送往京师,并赐给战袄袭衣。
闰四月初七日,乃儿不花等故元降将及部属二百余人到达京师朝见朱元璋,他们献上元朝颁发的太尉等银印四颗、金牌三面、银牌八百、铁牌五面和元室给予的宣命二十八道。朱元璋命令乃儿不花为留守中卫指挥同知,阿鲁帖木儿为燕山中护卫指挥同知,咬住为副都御史,忽歌(又作客)赤为工部右侍郎,各赐以钞、帽、金带、钞锭,不久又将乃儿不花、阿鲁帖木儿升为指挥使。乙亥,赐给乃儿不花等七十一人以鞍马。丁亥又赐给乃儿不花等及其部属将校二百余人白金一万三千六百两,钞一万两千六百锭,文绣帛各一千零八十疋,罗衣五百五十袭。六月初十,北平都司送故元降将纽儿该速夹桑赤、阿鲁灰等乃儿不花部下将士及家属七百零七户赴京,诏给还乃儿不花家属,赐夏衣人一袭。
朱元璋还命令工部郎中杨冀运送夏衣一万八千四百七十三领,到北平赐给乃儿不花的部下将校军士和家属四千七百八十六人。在这次征讨乃儿不花的作战中,百户晃儿忽做向导有功,因而被升为燕山中护卫世袭指挥佥事,按职领取俸禄但并不实际任职。但朱元璋对像乃儿不花这样的降将,并不是完全放心。他在二十六年三月乙卯让魏国公徐辉祖带给燕王的敕谕中说:“阿鲁帖木儿、乃儿不花俱存异志,虽抚之以诚,难保其往。人言‘夷狄畏威不怀德’,果然。可遣人防送至京。胡人反侧背恩,不可无备,归降胡兵,非出征不可轻纵,恐盗马潜遁,阴泄事机,所系甚重,若欲用以御敌,常使参错为伍,庶几无虑。”
这次北征的大捷震动了全国上下,由于是藩王首次出征便大获全胜,更使人们刮目相看。闰四月辛巳,各王府及天下文武百司向皇帝进“贺平虏表”,以赞颂皇明的威德和武功。
燕王是这次军事行动的主角,自己面上十分光彩,北平都司及从征的燕府军队也得到了丰厚的赏赐。闰四月甲申,赏给北平都司及燕山诸护卫军士两万四千六百余人钞七十二万六百七十五锭。而燕王府的地位从此骤然上升,它的实力和燕王勇略也从此开始渐被人们接受。朱元璋对蒙元成功的文武两策略,使大批的官员将校接踵前来归附。为了应付这种局面,朱元璋在闰四月乙亥命令户部运白金十万两、文绮五千疋往北平;白金五万两、文绮二千疋往山西。分别由燕王府和晋王府收贮,以备赏赉。
自这次北征之后,燕王的地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前所述,原先,燕王不过是诸王中的普通一员。至少,其位在秦王、晋王之下。秦王所封之西安,晋王所封之太原,燕王所封之北平,在当时人看来,其重要性是依次而降的。朱元璋建国,行南北两京之制,以应天为南京,开封为北京,但一直想迁都西安。御史胡子祺曾上书说天下形胜,其可都者首推西安,理由是“据百二河山之胜,可以耸诸侯之望,举天下莫若关中”,其余有河东、有汴梁,有洛阳,而北平竟不与其列。后来朱元璋也说过“天下山川惟秦地号为险固”,在朱元璋和时人看来,北平不过是胡人乘运而兴之地。因此,秦晋燕三王中,朱元璋实以秦王为首,晋王封于太原,其地迫于西安,当次之,第三才是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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