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奇怪地问:“老人家的其他家人难道难道都已过世?”
“这样难熬的日子,离死也差不了多少了。”老妇人说着猛烈地咳嗽起来。随着咳嗽声,从茅屋里跑出一个全身补丁、黑瘦憔悴的孩子,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模样。这孩子看到辛弃疾愣了一下,然后奔到老妇人身边道:“奶奶,歇会儿吧,昨天阿爸不是送了半袋米回来吗?您身体不好,就歇一两天吧?!”
老妇人连忙站起,道:“阿成,快回去睡着,你的烧还没退呢!”
辛弃疾也赶紧站起,跟着把那孱弱瘦小的身体送回到床上去,屋里简陋到了极处,除了一张床和角落里的大铁锅,几乎什么也没有了。辛弃疾伸手试了试孩子的体温,只觉烫得惊人,他忙问道:“烧得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请个郎中来?”
老妇人脸上显出忧愁哀伤的神情,她缓缓道:“请过,可谁肯来啊?兜了家底也只有几文钱”
辛弃疾听了,忙从袖口里搜摸了一会儿,掏出几两碎银,道:“老人家,这些银子,拿去请医生,给阿成看病,别耽误了!”
老妇人不太相信似地看看辛弃疾手中的银子,又看看辛弃疾诚恳的面庞,“扑通”一下竟跪倒在地,满怀感激地哽咽道:“谢谢老爷,老爷,真是谢谢您了!”
辛弃疾扶起老妇人,问道:“孩子的阿爸还在,可为何抛下您老少二人?”
老妇人用衣角擦擦眼泪,长叹一声:“唉!阿成他爹是在,可家里没法呆呀!老爷您是个好心人,我不瞒您说,我这二儿子跟着村里十几个老少爷们一起上那边青平山了,大伙合计过些时候往远里走走,讨个活路。”
辛弃疾想起一卷又一卷、一宗又一宗的匪盗事件,想起各地官员心急火燎又束手无策的模样,想起短短几日里百姓投递陈述民情的表状湖北不也是同样境况吗?官府东奔西走、焦头烂额地镇压暴乱,暴乱事件却层出不穷,变本加厉,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由于世风日下,顽劣辈多?
必须仔细追究一下根源,盲目的军事镇压不但不能彻底地消除祸患,甚至可能火上浇油,激化矛盾。历来道“官不逼民不反”,盗寇日出的根本原因在于官政不修,民不堪其苦,无以维生方才铤而走险啊!这阿成爹和其他村人不都是这样吗?
“老爷是富贵人家,不知道穷日子多难熬,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揭不开锅呀!我老头子死的时候连张苇席都买不起大儿子就去标身自卖,给邻县一个姓陈的财主赶车,这一去两年多也没个信儿,唉!
真让人担心”老妇人把一条烂手巾浸到床脚木盆的凉水里,然后稍拧拧,铺放在阿成的额上。
辛弃疾胡乱点了点头,思绪却不知怎的滑回到二十年前,脑中模模糊糊现出另外一张脸,那张脸和老妇人竟如此相像,一样刻满了沧桑苦难,一样苍老无助,一样混浊而又透露出渴求的眸子。他们也一样毫无办法地服从顺应着命运。所有的区别只是:那里是金国的占领区,这里是自己的土地。自己曾经为了那个老人的坎坷辛酸愤怒激昂,那么热血沸腾地以为把金人赶出去就能换回或者恢复人们的幸福,以为灾难痛苦的源头就是异族的统治可现在看来,事实并不那么简单,也许唉,其实怀英兄讲得有道理呵!不知他是否实现了他的抱负,是否有所成就,改善了那里人们的生活和命运?让我们一起努力吧,尽管这些努力可能会无济于事。
回到府衙,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柔和地给天地万物披上了一层细纱。该是吃饭时候了,城市各个角落都见白色炊烟袅袅升起。辛弃疾招呼一个衙役过来,让他回家说自己还有些公务要办,晚些回去,然后便铺纸化墨。
沉思片刻,辛弃疾伏案疾书:“自臣到任之初,见百姓遮道自言嗷嗷困苦状,臣以为斯民无所为,不去为‘盗’将安之乎?
“臣一一按察,所谓诛之则不可胜诛。臣试为陛下言其略:“陛下不许多取百姓斗面半,今有一岁所取反数倍于前者,陛下不许将百姓租米折纳见钱,今有一石折纳至三倍者。并‘耗’言之,横敛可知。
“有以贱价抑贾,贵价抑卖百姓之物,使之破荡家业,自缢而死者。
“有二三月间便催夏税者。
“其他暴征苛敛不可胜数。
“民者国之根本,而贪浊之吏迫使为‘盗’,今年剿除,明年扫荡,譬之木焉,日刻月削,不损则折。臣不胜忧国之心,实有私忧过计者,欲望陛下深思‘盗’之由,讲求弭盗之术,无恃其有平盗之兵也。”
孝宗赵袺不久批下这份奏章的手谕,要辛弃疾“行其所知,无惮豪强之吏”,真正有效地解决弊病,整顿吏治,救济百姓。
为了使辛弃疾更加有效地发挥才能,手谕发下的同时辛弃疾改作潭州知州,荆湖南路安抚使的圣旨也到了。
如今摆在辛弃疾面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安定湖南境内的社会秩序了。
1180年春,他奏请用官府存米招募百姓兴修当地水利,这样既可利于农业之事,又能赈济许多无以为生的民众。
之后,又舂积米赈粜永州、邵州、郴州三地。
与此同时严格官吏选拔制度,肃清整治州、县官吏乃至衙役捕快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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