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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名人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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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形影神》组诗是作者与释慧远、刘遗民、周续之等被誉为当代高士的僧徒、学者来往,思想交流、交锋的产物。

  释慧远是北方佛学大师道安的大弟子,太元二年(377年)奉师命南下荆州传教,次年到庐山,后江州刺史为之修建东林寺。他的名声很大,不仅南方远近僧徒都来庐山求教,就是东晋政权要人也很尊重他。

  桓玄对佛教不满,曾经下令“沙汰僧尼”,但命令中也说明“唯庐山道德所居,不在搜简之例。”晋安帝曾经致书给他,甚至卢循北上攻晋时也上庐山相见。

  元兴三年(404年),释慧远作《形尽神不灭论》,宣扬人死后灵魂可以永存的宗教理论。义熙九年(413年),慧远在庐山立佛影,作《万佛影铭》。铭立之后,当时文人歌咏者甚多。义熙十年(414年),释慧远、刘遗民、周续之等一百二十三人,在东林寺结白莲社,在佛像前发誓,要决心摆脱生死报应、因果轮回的痛苦,希望来世生在西方极乐世界,一时闹得纷纷扬扬。当时民众苦于战乱,需要精神寄托,忘却现实痛苦,所以非常崇信这一套学说,白莲社因之影响甚广。刘遗民为这次结社立誓撰《同誓文》,社中声望极高。为当世推崇的有十八人,号称社中十八贤。

  陶渊明与刘遗民素有交往。关于他和释慧远的关系,据《莲社高贤传》载:“时远法师与诸贤结莲社,以书招渊明。渊明曰:‘若许饮则往’。许之,遂造焉。忽攒眉而去。”不让饮酒就不去,可见陶渊明不像一般人那样对释慧远一帮人怀有敬意,连好感也谈不上。皱眉而去,可见陶渊明与慧远等见解不同,言语不投。元人李公焕注陶诗说陶渊明与慧远为方外交,不愿入白莲社:“远公郑重招致,竟不可。”虽然陶渊明、释慧远、周续之、刘遗民等在时人心目中都是遁世高士,陶渊明却独步高士之林,不屑与莲花社十八贤同列。

  在释慧远作《万佛影铭》、《形尽神不灭论》,誉声四起,吟咏不绝的情况下,陶渊明独持形尽神灭的观点,作《形影神》三首,针锋相对地向众高士阐述了他对生命哲学的见解。他在诗中对人为形役、为影迷、为神扰的误区一一加以解说,劝诫时人也鼓励自己要委任自然,不强求生前高贵和死后声名。其序言说:“贵贱贤愚,莫不营营以惜生,斯甚感焉。故极陈形影之苦,言神辨自然以释之。好事君子,共取其心焉。”顾惜生命是人之本能,这并没有什么可劝解的,但过于忧生惧死地追逐生之荣华富贵,强求功名利禄,又孜孜不倦煞费苦心地追求长生不老,或者灵魂不灭,将希望寄托在来世,渴望有万世轮回不绝的幸福,反而忽视了此生平凡细微处的每一点体验,与实实在在的幸福感错身而过,这就是囿于尘心迷于妄念。所以诗人根据释慧远宣扬神可以离开形影独存的逻辑,将形、影、神各自独立拟人,分作《形赠影》、《影答形》、《神辨》来表述自己的思考,期望与关心这个问题的人们共同得到启发。

  《形赠影》是形对影的赠言,也是形即人之肉体的处世态度:天地、山川可以永存,草木枯悴可以再生,唯有人之形体必然死亡无存,既然这样,不如及时饮酒行乐。“天地长不没,山川无改时。草木得常理,霜露荣悴之。谓人最多智,独复不如兹。适见在世中,奄去靡归期。奚觉无一人,亲识岂相思?但余平生物,举目情凄而。我无腾化术,必尔不复疑。愿君取吾言,得酒莫苛辞。”影对形的回答表现了处世态度的另一方面:人的生命不能永存,神仙境界又不可企及,人一死形神俱灭;但是如果生前行善,还可以给后代留下仁爱,这总比饮酒消愁要强得多:

  “有生不可言,卫生每苦拙;诚愿游昆华,邈然兹道绝。

  与子相遇来,未尝异悲悦;憩荫苦暂乖,止日终不别。

  此同既难常,黯尔俱时灭;身没名亦尽,念之五情热。

  立善有遗爱,胡为不自竭?酒云能消忧,方此讵不劣!”

  形和影本来无分,是人的意识对肉体的思辩,幻化为独立的两种个体,而成佛理逻辑运行的两个范畴。

  诗人借用这两个范畴,分别表现了行善扬名和自得其乐两种人生观。积极有为和消极无为两种思想在诗人心中是始终并存、斗争着的,每个人心中都有这对抗着的两方面,在激进时让人厌倦,在安静时又让人不安。诗人现在也不时为自己的闲静无为而不安,他是如何来消释这种不安,遣除精神之困窘的呢?《神释》针对形和影赠答中所诉苦衷和不同观点进行调和、排解。饮酒使人可以忘记死的来临,但人终有一死,天天醉饮或许短寿;行善没人称誉,也只能在醉饮中忘生乐死。多虑徒然自伤,不如放任自然。

  “大均私无力,万物自森著。人为三才中,岂不以我故!

  与君虽异物,生而相依附。结托既喜同,安得不相语!

  三皇大圣人,今复在何处?彭祖爱永年,欲留不得住。

  老少同一死,贤愚无复数。日醉或能忘,将非促龄具?

  立善常所欣,谁当为汝誉?甚念伤吾生,正宜委运去,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这里,诗人表白说他不是不想立善,而是立善也没什么意义,人死之后什么都没了。这似乎过于消沉。

  只顾生前自在,不计身后毁誉,这种态度也是不能苛同的。但这实际上流露出诗人的苦衷:他想有所作为,可是生不逢时,运道不济,如今再也不可能有什么立善扬名的机会了。非不为,是不能。面对这种无情的客观现实,只有听其自然。诗人顺应自然的思想,准确地说当是:能立善则立善,不能立善则自乐,不必强求。能立善固然可喜,不能立善亦无所憾,无所不安。这就是中国历代文人一致认定的人生态度: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它融含了儒家积极有为,道家清静无为听天由命,佛教万事皆空的思想。因欲有所为,所以以努力始;因万事皆空,所以不强求结果。既尽力而为,又听天由命,这就是顺其自然的本质。其根本目的就在于纵心任情,不管怎样都心情平静,自安自乐。陶渊明这种思想与后世文人天然相通,奠定并强化了中国文人处世心态的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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