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佛印禅师将要登坛说法,苏轼闻讯赶去,但席中已无空位,佛印便对苏轼说:“人都坐满了,此间已无学士坐处。”苏轼以机锋相答:“既无坐处,我就以禅师四大五蕴身为座。”佛印见苏轼与他论禅,便说:“我有一个问题问你,如果你回答得出来,那么你就把我的身体当作你的座位,若回答不出,就请你把身上的玉带留下来。”苏轼欣然答应。佛印便道:“四大本空,五蕴非有,请问学士要坐在哪里?”苏轼一时语塞,只好把玉带留下。后来,佛印还作过一偈,为此事作纪念:“石霜夺取裴休笏,三百年来众口夸;争似苏公留玉带,长和明月共无瑕。”
还有一次,苏轼打算去拜访佛印,就事先写信给佛印,要佛印像赵州禅师迎接赵王那样迎接他。赵州禅师迎赵王是禅史上一段有名的故事,据传赵王很尊崇赵州禅师,便上山参拜,禅师不但没出门迎接,而且睡在床上不起来,还对赵王说:“对不起,出家人素食,力气不足,加之我已年老,所以睡在床上见你。
“赵王并没有为此责怪禅师,回去后反而派人送礼给禅师,禅师闻讯,连忙从床上起来,披上袈裟,到门口去迎接。门人对禅师此举感到莫名其妙,便问禅师:“刚才赵王来时,你睡在床上接待他,他的部下来了,你反而去门口迎接,这是什么道理?”赵州禅师说:“你们不懂,我接待上宾是躺在床上,以本来面目相见;次一等客人,就坐起来相见;再次一等客人,就取世俗的礼仪出门迎接。”苏轼要佛印如赵州禅师接赵王那样迎接他,就是要佛印以不接而接的上宾之礼迎接。但是,当苏轼快到寺院时,老远就看到佛印在门口站着,苏轼便嘲笑佛印不如赵州禅师道行高远,佛印回敬了一偈,说:“赵州当日少谦光,不出山门见赵王;争似金山无量相,大千都是一禅床。”意思是说赵州禅师不起床,是不谦恭而非道行高远,而我到门口来接你亦非离开禅床,因为整个大千世界都是禅床,此答使苏轼很是叹服。
苏轼涉足佛教时间很长,交游的和尚多,受影响也大。清代学者钱谦益曾说:“北宋以后,文之通释教者,以子瞻为极则。”从有关材料看,苏轼早年就开始接触佛教,这和他父母都信佛有关。苏轼的父母去世之后,苏轼将他们爱好的遗物施给佛寺。成年之后,苏轼便直接与佛教发生关系。在《王大年哀辞》中,他说:“嘉佑末,予从事岐下,而太原王君讳彭字大年监府诸军,予始未知佛法,君为言大略,皆推见至隐以自证耳,使人不疑。予之喜佛书,盖自君发之。”如果说苏轼早年主要受家庭佛教思想氛围之熏陶,那么,自结识王大年并从之习佛后,他便走上自觉“好佛”之道路了。起初,苏轼推崇摩诘居士,后来,他遍游大山名寺,“三百六十寺,处处题清诗”,广交名僧大德。苏轼所结交的僧人中,以诗僧、禅师为多,交谊也最深。尤其到了晚年,他对禅表现出特别的兴趣,所谓“久参白足知禅味”,说明他既好参禅又“知禅味”,并常常把这种“禅味”融入诗中,写出了许多富有佛理的传世佳句,诸如“溪声尽是广长舌,山色无非清静身”,“回头自笑风波地,闭眼聊观梦幻身”,等等。
苏轼在江北瓜洲任职时,和佛印所住之金山寺只有一江之隔,那时苏轼十分自负,对禅亦然。有一天他作了一偈,曰:“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意思是说自己的禅定功夫很深,已不为世俗之称、讥讽、攻击、荣誉、利益、衰老、苦乐等所动,之后苏轼派人把偈子送给佛印。佛印看后,在上面批了两个字:“放屁!”就让人把偈子送回去。苏轼看到佛印的批语后,无名火顿起,立即乘船过江来找佛印。一到南岸,佛印已经在江边迎候他。苏轼大声责问佛印,为何以秽语来说他?佛印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并说:“我骂你什么了呀?”苏轼于是说起批语“放屁”的事,佛印听后呵呵大笑,说:“你不是‘八风吹不动’吗?怎么竟被一个‘屁’就打过江来了呢?!”苏轼听后大感自愧不如。
正是这样,在一次次与禅师们的交往中,苏轼一步步更接近了“知禅味”的境界。
能否“知禅味”,是与个人的悟性、修养和性格都有关的,说到这儿,又可以想到一件同样与这几样都有关的事:书法。
俗语说“见字知人”,苏轼作为一个思想开朗豪放的大诗人,他的才思如“万斛泉源,不择地而出”,谨小慎微、循规蹈矩,或句句皆有所本,对他来讲都是很不适合的。他的书法淋漓纵横,如行云流水,也是不择地而出,他说:“吾书虽不甚佳,然自出新意,不践古人,是一快也。”所以,他的书法是一种痛快、博大、奔放、新颖、优美的艺术。有人嫌他过于“烂漫”,诚然,蓓蕾般含苞待放是一种很好的艺术风格,但是,山花烂漫、娇艳盛开,也不可谓不美。苏轼的儿子苏过说他父亲的书法:“岂以书自名哉,特以其至大至刚之气,发于胸中而应之以手,故不见其有刻画妩媚之态,而端乎章甫,若有不可犯之色。”即既有礼仪而又气势非凡。章甫是朝廷上或宗庙里戴的礼帽。苏轼是儒、道、禅三种思想都有所接受的人,他坎坷的一生没有令他消沉,反而使他更加光彩照人,应该说也与他的思想性格有关吧。苏轼写过一本第一流的散文集《庄子》,他的浪漫气质和庄子奇特的想象、汪洋恣肆的文笔极易产生共鸣。庄子完全是一个浪漫不拘的人,他既是清净无为,又是躁动有为的。
苏轼第一次读到庄子的书时,还十分年轻,当时他就曾经感叹道:“我以前虽然有这种看法,嘴里却说不出来,今天见到这本书,可真是合我的心意啊!”
苏轼并没有把主要精力放在书法上,他的字却被评为宋代第一,他靠的是什么呢?靠他的艺术道路走对了。他以抒发自己至大至刚之气为主,继承了颜字等博大的气派,伸张了宋朝时崇尚意境的时代潮流。
比如和明清时的书法家相比,何绍基在书法上的功夫恐怕比苏轼大得多,他不能称清代第一,因为他是以临摹为主,虽然在颜字上加了创新,可他的字还是颜体字。
苏轼,就是这样一个即使在不经意间也能展现出非凡魅力的人。他的个性复杂多变,很难了解。他是个大哲学家,不可能变成清教徒;他是儒家子弟,不可能变成酒鬼;他了解生命,珍惜生命,不会把时光都浪费在醇酒美人上。苏轼是自然诗人,怀有特殊健全的神秘人生观,往往和自然密切融和,他与自然、四季、雨、雪、山、谷充分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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