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抬起头,恳切地说:“我不是说过了吗?自从锡麟兄遇难以后,我已经下定决心了。革命总是要流血的,没有鲜血,挽救不了民族的危亡。今天,我们女子参加了革命,却还没有流过血,那就从我秋瑾开始吧!”
秋瑾说完很快从身后桌子里拿出一本花名册,交给王金发说:“这是浙江光复会会员名单,万万不能遗失。日后请你转交上海蔡元培先生或陶成章先生。”
王金发接过名册,望着秋瑾没有说话。秋瑾又恢复急促的语调:“事不宜迟,你赶快从后门离开这儿吧?”
王金发深深地看了一眼秋瑾,长叹一声,猛地转身,抓起斗笠、蓑衣匆匆往后门走去。
秋瑾对程毅说:“你也去吧!”
“不,这时刻我倒不能走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程毅坚毅地说道。
“那好。”秋瑾猛地一拍桌子,“整理队伍,攻打知府衙门!”
贵福早在六月初三就接到巡抚张曾扬的密电,说安徽有乱党闹事,系与本省大通学堂一党,省里已派兵前往,望其切勿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六月初四巳时,新军第一标由李益智率领来到绍兴,见了贵福。两人一合计,认为事不宜迟,即刻发兵前往大通,这队兵马从街上一过,街上老百姓就知道要出事,没事的赶紧躲回家里,做买卖的很快就收了摊,但也有一些街痞无赖,追着看热闹,心里寻思,真要一出事,或许能拣些便宜。
清兵刚到大通门口,就见从门里冲出十几名学生,手里都拿着枪,这些清兵不等李标统下令,便哔哩啪啦放起枪来,几个学生应声倒下,另几个学生见势不妙,急忙退回去,把大门关上。
这时秋瑾带着几十人拿着武器,刚好赶到门口。
一个学生喊道:“秋先生,清兵太多,你还是从后门坐船离开吧!”
“不,”秋瑾说:“诸位听我的,守住前门,不要给清兵占便宜!”
学生从门洞里往外放枪,几个清兵倒了下去,别的不敢向前,李益智从后面把刀一挥,“饭桶,攻门,打开大门!”于是几个清兵从后面找来一根木头,狠命向大门撞。
只听“咚——咚——”两声,门一下被撞开,后面清兵一拥而入,双方在盛德堂前的空地上扭打起来。程毅被枪打中胳膊,倒在地上,一群清兵蜂拥而上,将其缚住。
这时,四个清兵把秋瑾围在中间。秋瑾向周围一看,学生大都已被围住。她坦然地将手枪往地上一扔,四个清兵就要往上冲,秋瑾忽然一转身,大喊一声“别过来”。四个清兵又都愣住不敢动。李益智和贵福从门里走了进来,李益智说:“还不快将主犯秋瑾拿下。”四个清兵又一拥而上,把秋瑾胳膊反绑起来,推着就往外走,秋瑾转身瞪了一眼推自己的清兵,又轻蔑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贵福和李益智,昂首朝门外走去。
天黑的时候,秋瑾被带到大堂之上。一上台阶,她就看见被缚在殿柱上的程毅,他已被打得遍体鳞伤。
两人的目光互相注视了一会儿,都没说话。
贵福看了看秋瑾,又对程毅说:“招了吧?顽抗是没用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个通洋务的人,只要招了,本府决不会亏待你,嗯?”
程毅冷冷地笑了一声,扭过脸去。
“看刑!”贵福把手一挥,坐到堂上。
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从炭炉中夹起一根烧得通红的大铁链,噹啷一声扔在程毅脚前。
秋瑾本能地闭上眼,但又立刻睁开,深情地望着程毅。
贵福见程毅木然地一动不动,便转过脸问秋瑾:“你就是秋瑾吗?”
“哼,怎么,不认得我了吗?”秋瑾轻蔑地答道。
贵福接着说:“你勾结匪党,密谋叛乱之事,本府已经查有实据,你要一一从实招供,若有半句谎言狡赖,那程毅可就是榜样!”
秋瑾冷冷看着贵福,不吭一声。
贵福想发作,却又忍住了,说:“本府念你是个女流,所以不忍马上用刑,你别不识好歹。”
“我倒要问问你,大通学堂的学生并没有犯罪,你为何光天化日之下,带兵攻打学堂,屠杀学生?!”
秋瑾厉声问道。
坐在一旁的章瑞年忙插嘴道:“秋瑾,你也是知书达理之人,何必这样执迷不悟呢?据本县看来,你大概也是一时糊涂,受了蒙蔽,你只要把革命党内情讲出,府台大人一定法外施恩,从宽发落。”
秋瑾轻蔑地瞪了他一眼。
贵福见硬逼逼不出来,就缓和下来,问道:“秋女士,你与徐锡麟认识吧?”
“曾经认识。”秋瑾答道。
贵福以为打开了缺口,便问道:“那么,你还和哪些人有来往?”
秋瑾高声说道:“绍兴府台贵大人与我交往甚厚,曾赠我“竞争世界,雄冠全球”之对联,又与我大通学子共彰。”
贵福被弄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章瑞年解围道:“今天天色已晚,大人就审到这儿吧?”
贵福哼了一声,背转手出去了。秋瑾被带回女牢。
第二天午后,天气很燥热,树上的知了撕心裂肺地喊着,花草都被太阳烤得蔫蔫的,秋瑾被带到衙门的后花园,她头发凌乱,穿着一件月白的布衫。
在花园的亭子里摆了一个方桌,只有山阴知县李钟岳和两个衙役在那儿。
李钟岳见秋瑾来了,便让人在厅石放了一张椅子,让秋瑾坐下后,问:“你是不是革命党啊?”
秋瑾回答:“是的。”
“你参加革命党干什么?难道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秋瑾见李钟岳不似贵福那样凶狠残暴,便冷冷说道:“我主张的是男女革命,并不知道犯了什么罪。
满人入主中原之百年来,在上荒淫无度,在下民不聊生,对洋人姑息纵容,割地赔款,弄得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轩辕子孙,岂能袖手?”
李钟岳见秋瑾这样说,忙转开话题,说:“听说秋女士尚通文理,请你把知道的都写下来吧!”
衙役拿过纸笔。秋瑾提起毛笔,凝思片刻,写下了一个“秋”字后便停下来思索,李钟岳催她快写。
于是,秋瑾挥笔写下七个大字:“秋风秋雨愁煞人”。
然后起身向外就走。
李钟岳还想拦住秋瑾,但秋瑾头也不回地往来时的路上走去。李钟岳知道再问也是枉然,便拿起那张纸向贵福交差,叫衙役继续把秋瑾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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