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后,秋瑾又来到吴芝瑛家。
“真的决定要走了?”吴芝瑛问秋瑾。
秋瑾没有说话,默默地拿出一张信笺,只见上面写着一首小诗:
竞有危巢燕,应怜故国驼!
在侵犹未已,西望计如何?
儒士思投笔,闺人欲负戈。
谁为济时彦?相与挽颓波。
读到此处,吴芝瑛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两人沉默了片刻,最后,吴芝瑛缓缓说道:“既然你意已决,那只能劝你珍重了,我听南湖说,服部繁子(一在华日本人)近日要回国,你可与她搭乘同一条船,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秋瑾眼含泪花,“大姊,谢谢你。”
“噢,对了,明晚有个谈话会,你来吧,正好可以认识一下服部。”
“嗯。”秋瑾答应着,泪眼汪汪地望着窗外。
廉家书房今日一改往日闲雅幽静。圆桌上铺了红毯,摆着杯盘、果碟。六七个女客叽叽喳喳,围在一起兴奋地聊天。
一位弱不禁风的小姐,显得有些悲哀,“璇卿姊到底是走定了。”
“她丈夫答应了没有?”一张福团团的脸问道。
“哪有的事,王子芳都气昏了。唉,毕竟是璇卿姊有志气,咬定了牙关。”
“璇卿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任性,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到国外去,谁听过这种事!我可是连想都未想过。”一位架着金丝格致眼镜的中年妇女语重心长。
这时,秋瑾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家一齐站起来,施礼寒暄。
“璇卿妹,你真是铁了心要去日本?”还未等坐定,那位金丝眼镜便急不可耐。
“是的。”秋瑾笑笑点头,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
“秋瑾姊,你去日本,学什么呢?”团团脸跟着问道。
未等秋瑾回答,别的几位倒先吵开了:“学学日本的茶道、棋道,就是家政学了,也是一门很大的学问呢。”
“那怎么行呢?那都是家庭主妇的事。璇卿姊可不是那样人。”
“那不如学习制布,或服饰,多一门技艺,也多一些自主的资本。”
“依我看,”那位弱不禁风的小姐这时也开了口“不如去日本学医,学医不是能治病吗?那也算治病救国了。”
吴芝瑛从外面走了进来,插嘴道:“大家别急,我们还是听听璇卿的意见。”
秋瑾见大家都看着她,便说道:“其实,各位姐妹所言都不无道理,只是我华夏民族是国将不国,学习皮毛小技艺岂能成大事?此去东瀛,吾当检验其政治、听其学说,只在为我华夏民族寻一条出路,非为个人计也。”
闻听此言,众人又各表意见,或赞同,或惊诧,或难以苛同。
只听吴芝瑛说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那两位日本朋友怎么还没来?”
“不急,我们再等等,乘工夫也看看大姐近日的墨宝。”金丝眼镜应道。
正当大家对着桌上的几轴书幅啧啧称道时,丫环从外面引进两个人来,都着中国装束,但气质却不同众人。这两位不是别人,一位是陶荻子,秋瑾认识,另一位身材不高,体态颇丰,想必就是服部繁子了。
两人刚一进屋,问候答应之声此起彼伏。秋瑾问道:“荻子,你怎么今天才来?”
“唉,刚要出门,又出了点事,一位朋友从衙门中来,说王照让吏部给抓起来了。”
“不就是那个戊戌变法的王照吗?”
“是,就是他。听说他是自首去的。现在衙门倒没什么,只是需要钱来赎啊!”
说到这儿,陶荻子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包,交给秋瑾说:“这是典当东西的钱,你收起来。”
秋瑾迟疑了一下,没有接,说:“荻子,你把钱留着吧,去衙门打点打点,把那王照弄出来。”
“这这怎么行。”陶荻子感觉有些突然,“你去日本的盘费也不够呀!”
“嗨!救人要紧,我这儿就差一点儿,我会想办法的,你就收下吧!但有一点,你不要说是我给的钱。”
陶荻子拿着钱不知所措,但看秋瑾意志坚决,便将钱收了起来。
众人入席,酒过三巡之后,吴芝瑛举杯道,璇卿一走,她也准备离京南归,好看望阔别多年的父母。
为表达与秋瑾惜别之情,她作诗一首:“驹隙光阴,聚天一载,风流云散,天各一方。”
秋瑾触景生情,不禁意气奋发,从墙上摘剑起舞,赋词一阙,曲子正合《临江仙》之韵:
把酒论文欢正好,同心况有同情,《阳关》一曲暗飞声,离愁随马足,别恨绕江城。
铁画银钩两行字,歧言无限丁宁。相逢异日可能凭?河梁携手处,千里暮云横。
字里行间,别情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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