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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顺自从得势之后,对恭亲王颇为轻视。但是,这一次,两宫太后特地隆重召见他,长达一个时辰(大约两个小时),恭王出来的时候虽然还是那么谦逊,但他的步态反映出了他难以抑制的兴奋心情。
肃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隐约感觉到可能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会是什么事发生呢?难道是两宫太后?抑或是恭亲王?
肃顺心中有事,立即就行动。他召集了诸位大臣,谈了自己的忧虑,问军政方面会不会有什么疏忽?两宫太后会不会有什么动作?特别是慈禧太后?
众人开心大笑,一个个喝着美酒,嘻嘻哈哈。
载垣笑着说:老六,你有禁军数万,你以为这领侍卫内大臣是泥塑的啊?
端华插嘴说:是啊,老六,还有京军数十万,你手下的兵部尚书也不是摆设嘛。还怕那恭王?
肃顺皱着眉,忧虑地说:我总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想来想去,也只有西太后有点意思,能翻腾点小浪。我说,倒不如,一了百了!
载垣乜斜着:小浪?大浪才好呢!
端华笑着说:如何一了百了?
肃顺严肃地说:仿钩弋夫人故事!
载垣嬉笑道: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下不了手,敢想敢做的先帝也下不了手,难道你不会手软?难道你舍得?
端华也问道:难道你还怕了那女流之辈?
肃顺摇摇头,笑着叹道:夏虫不可语冰也!
三人哈哈大笑,举着白玉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这一天,两宫太后的谕旨下达了:回銮京师。
肃顺为首的八大臣没有任何准备,既感到突然,又颇觉意外,一时有点惊愕无措。但经验老到的肃顺很快就醒过神来,他立即明白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也许会关系到生死,不能轻易地允诺,应该想办法尽快制止。
肃顺一身便装,堂而皇之地直入内廷,面见太后。守卫门庭的侍卫刚想拦住,肃顺睁圆双眼,瞪着侍卫,侍卫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喘。
两宫皇太后端坐在紫檀木嵌花石宝座上,座前是一块精绣《松鹤长春》图案的白毯,毯上是锦缎坐垫和跪垫。
肃顺大步流星地步入大殿,象征性地抱拳施礼,平视着两宫太后,声音洪亮地说:赞襄辅政大臣肃顺拜见皇太后。
两宫太后早就知道他的来意,他一路上气冲冲地闯进后宫,侍卫和内臣们都吓坏了。
慈安太后听了慈禧太后的一番话,镇静多了,一动不动地端坐在宝座上,直视着肃顺。
肃顺也感觉到气氛有点紧张,特别是慈安太后,一直温柔得像一只小羊,今日怎么像一只斗鸡?
两宫太后不说话。肃顺笑笑,看一眼慈禧太后身边的紫檀木商丝嵌翠玉如意,大大咧咧地伸手就拿。
慈禧看见肃顺伸手过来,以为有什么非礼的举动,虽然依旧端坐着,一动不动,但一颗心禁不住狂跳,那张精致而秀丽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慈安太后紧张得声音颤抖,瞪着肃顺:你?你要干什么?
肃顺轻松地放下玉如意,走到宝座前,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从容不迫地欣赏着填漆四海云龙升平案上的精致摆设:紫檀商丝嵌玉八方笔筒、青汉玉葵花洗、御笔题诗小插屏、冻青釉双耳壶扁瓶、花梨木座青玉笔山、紫檀木座青玉墨床……
肃顺随意地摸着填漆方胜香几、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和宣窑瓷青花白地兰花靶莲尺,顺手拿起由大臣钱维城题字、宫廷画师董邦达绘画的一柄潮扇,一字一顿地说:皇上还小,不过一孺子罢了。京师是何等空虚,如何回銮?
慈安太后紧张地说:回銮,皇上我们抱着!
肃顺夸张地看着慈安太后,大笑起来。慈安太后的一张粉脸,立时桃花灿烂,红得像一朵晚霞。
肃顺微笑说:回太后,如果一定要回銮,咱八大臣不敢赞同!
慈安太后脸涨得血红,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委曲地看着慈禧太后,不禁哭了起来。
慈禧太后眼睛潮红,温柔地看着肃顺,一字一顿地说:一定回銮。
两宫太后坐在那里,抽泣着,泪流满面。
两个女人如此柔弱,回銮之事,不过是说说罢了。肃顺自得地安慰一番两宫太后,就回到军机大堂了,对众同僚叙述了面见太后的情景,不失时机地夸张自己的威风。众大臣又不免一阵恭维。肃顺笑容可掬:女人嘛,女人……
想不到的是,第二天,宫里开始准备回銮。
肃顺感到意外,就带着端华等辅政大臣一起面见两宫太后。
肃顺严肃地说:皇上年幼,京师空虚,一旦发生意外,谁能负责?
慈安太后紧张地看看大臣,又看看慈禧。
慈禧太后镇静地、一字一顿地说:回銮京师,不可更改。回京之后,如有意外,不与你们相干!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这一回合,两宫太后又占了上风。肃顺等人没有意识到,这个女人如此坚决,如此雷厉风行!更没意识到,这是一次决定命运的抉择,是一次生死存亡的较量。
恭亲王知道时间紧迫,没有太多的时间。他没有功夫休息,来不及喘息片刻,想在有限的时间内,赶紧办完在行宫的一切必要事情,特别是要不动声色地联络军政方面的众亲信大臣,争取中间力量。
大清王朝,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骤雨。
恭亲王一直在关注着回京谕旨的颁发,谕旨很快就下达了。
这样一件特别重大的事情,是由直隶总督文煜亲自承办的。文煜从来没有听到过辅政大臣吩咐准备回銮,他接到两宫太后的谕旨后,觉得有些突然,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回銮?那可是一件大事!最起码,道路要修理好,大队人马一路上的住宿、饮食和日用供应等等,都不是儿戏,只要有一点疏忽,就有可能会掉脑袋!
文煜未经请示,就通知密云县令,明确吩咐:中秋以后,开始修路,准备回銮。
中秋以后?这无形之中,又拖延了半个月!
恭亲王听到消息,不禁大怒,指示有关官员,赶紧督办。
两宫太后闻讯,也心急如焚地再下懿旨,催令赶办,立即执行。
恭亲王一直保持着外松内紧的状态,利用一切时间、机会,与肃顺为首的八大臣周旋,曲意迎合,虚与委蛇,让肃顺感觉轻飘飘的,似乎这王朝天下,已经是他肃顺的了;这大臣、后妃、宫室,一切的一切,也似乎已经归他所有。
两宫太后与恭亲王密谋发动政变的消息,似乎开始有所泄露,人们已经开始猜测政局的走向,各种传闻也热热闹闹。但是,肃顺集团太过自信,他们沉浸在自己营造的胜利氛围之中,种种传闻根本听不进去,整天想象着自己在未来的日子该如何运作权力,安排什么人担当什么重任,哪些事情是需要立即施行的头等大事等等。
恭亲王提出要返回北京了。肃顺特地在行宫,以主人的身份,宴请恭亲王,请了当时在行宫的亲王和重要大臣。
一直处于政治中间状态的 亲王,似乎也感觉到了一场大的政变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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