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练兵
练兵要有个目的。练到什么样子才算是一个好兵，达到了我们的目的呢？一个是要勇敢，一个是要有技术。这两个东西非常重要。如果你不勇敢，你怕死，那就打不成仗。过去我们的红军很勇敢，很好，可是技术不够高明。勇敢再加上技术，这两个东西结合起来，那就更好了。我们练兵的目的，就是要使每个人又勇敢又有技术，这样，打起仗来就有把握了。
勇敢是怎么来的？首先，要有阶级觉悟。有了阶级觉悟，无论物质条件怎样差，和敌人一交手，他还是很勇敢。因为他要为本阶级服务，要同敌人拼命。这种勇敢，是整个部队的勇敢，又是阶级的勇敢，并不仅是个人的勇敢，当然也包括个人的勇敢在内。所以我们的部队打起仗来，大家都勇气十足，前仆后继，连炊事员、饲养员也在攒劲。旁的军队就不是这样。其次，要有物质力量，也就是说我们的体力要强，要跑得动。如果你体力不好，再有勇气，再勇敢，也是空的。体力这个东西是练得出来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练出来，知识分子很文雅，只要练，也可以练出来，工农就不用说了。
再讲技术问题。技术有各种各样，我们要一门一门地练，勤学多练，就可以练成功。比如打枪，练上一年就可以练得好；甩手榴弹，有一年或者五六个月的工夫也就可以练好。我们每一个战士要练成神枪手，练成第一等的投弹能手，人家甩三十公尺，我们甩五十公尺，我们能打得到他们，他们却打不到我们。所以，一定要练好技术，有了技术就可以壮胆，就可以更加勇敢。只要能够把勇敢和技术这两个东西结合起来，使最落后最胆小的人也能够有效地打击敌人，就达到了我们练兵的目的。
怎样练兵呢，练兵没有旁的巧妙，首先是干部以身作则，亲自动手。别的事情也要干部以身作则，亲自动手，练兵更要这样。练兵是谁去练？第一是班长，第二是排长，第三是连长，任何一个动作都要靠他们以身作则。我们当连长排长的大部分是党员，他们的政治热忱可以影响士兵的政治热忱，他们的阶级觉悟可以影响那些不觉悟的人。有觉悟要革命的这些干部，可以表现出很多美德，如大公无私，互相帮助，谦虚等等。他们就可以去影响别人。相反，如果你政治上不觉悟，自私自利，甚至还做了坏事，那就糟了，那也会影响下面的人跟着你学。所以，好的表现可以影响下面的人学好，坏的表现也可以影响下面的人学坏。参加革命的人，有工人、农民，但也有二流子。有些人是为了升官发财，不是为革命而来的。要把他们变过来，靠什么呢？很重要的一条，就是靠我们用自己的阶级觉悟、政治觉悟的实际表现去影响他们。是不是一定要给他们上课？当然，上课不可少，但也不能光靠上课。要在日常生活中、闲谈中，在一起走路、吃饭的时候，用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去影响他们。这样的影响有时比正式上课还要好。这是有经验的。我也当过排长、连长。在我当连长的时候，还说不上阶级友爱这一套，只知道民族国家危亡，要救国，我们就拿这个道理去宣传，从政治上影响下面的人，他们无形中就接受了。军事上也是如此，首先自己要把动作搞好，做出模范动作，下面的同志就会模仿你。你做什么样子，他就学什么样子。这比上正课、比有计划地去教育有时还要好。我在井冈山的时候，大家去挑米我也去挑，挑到半山上我就挑不动了，肩膀也压痛了，虽然如此，但是你一挑他们就都来抢着挑，一带头事情就好办了。我们练兵带兵在各方面都要以身作则。要战士们打枪打得好，自己就要首先打得好，要战士们投弹投得远，自己也要懂得投弹要领，一般的动作自己都要带头去做。这是第一个练兵的好方法。
练兵必先练心，这是中国的一句古话。封建地主阶级要工农给他们当兵，又要压迫工农，他们讲的练兵必先练心，是要你把心完全向着他们，忘记自己本来的阶级，反过来替他们去压迫工农。我们不是这样，我们讲练兵必先练心，是要启发战士们的阶级觉悟，要他们了解自己属于什么阶级，怎样受压迫，怎样受剥削，为了解除自己所受的压迫剥削，要怎样团结起来，怎样练好本领。他们懂得了这个道理，再看一看社会的情况确是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假。从此以后他们的心就完全为革命了，就一心一意地学习技术，一心一意地团结自己，打击敌人。所以练兵必先从政治着手。练心就是做政治工作，启发战士们的阶级觉悟，使他们从不觉悟到觉悟。有些同志不懂得这个道理，还是同过去国民党军队那样的练法差不多，认为只要强迫战士们做就行了。这是要不得的。以后指挥员一定要注意这个问题，连长更要特别注意。连长不仅要练战士的军事技术，而且要练军心，做好政治工作。这个工作政治指导员当然要负责，连长也要负责。这是第二点。
第三，还要练体力、练技术。用什么办法练体力呢？首先是体操（徒手体操、军事体操、持枪体操、器械体操）、跳高、跳远。愈动体力愈好，体力愈好愈爱动，这样就愈练愈好。开始练的时候会痛，休息三天五天，然后再练。痛的时候正是长体力的时候，不要怕痛就不干了，痛了还是坚持练，包你以后就不痛了。吃点苦有什么了不起。经常练下去体力就会加强，大家懂得了这个道理就不怕痛了，就愿意去练了。我们打仗拿枪杆子，体力要周身发展均匀，吊杠子是很好的训练。体力发展均匀了，要怎样用就怎样用。日本练兵的方法有些我们要学。他们先搞一个月的体操，各种操都搞，这一个月都是练体力。六个月的练兵是很有作用的。体力搞好了，拿枪就稳了，爬山、跑散兵都行了，这也就是技术。我们的老兵技术不高的，要想办法补起来。技术是有各种各样的，我这里不一一去讲了。总之，我们要培养很多神枪手，培养最好的炮手、最好的机枪射手，各种技术都要练好。
第四，要把士兵们的个人生活习惯改造成为集体的生活习惯。集体的生活骤然是过不惯的，要慢慢地才能养成习惯。集体生活对练兵是有很大作用的。通过文化娱乐、上课、出操、开会等进行教育，这是我们军队所特有的优点。
我们练兵有这四个方面：第一，以身作则；第二，做政治工作，就是练心；第三，加强体力和技术；第四，生活集体化，过有规律的生活。做好这四方面的工作，我们的练兵就可以收到很大的效果。
二 带兵
怎样带兵呢？我讲十二点意见。
第一，还是要干部以身作则。这个问题我在前面已经讲了很多，这里不重复了。古人说：“能身先士卒与士卒共甘苦者为名将。”历史上带兵的能够做到身先士卒与士卒共甘苦的很少。红军里的干部个个都是名将，他们都能够身先士卒与士卒共甘苦。
第二，要建立家务。共产党的家务是什么呢？现在有一个物资局，但共产党最大的家务不是物资局，是我们那几杆枪。没有这几杆枪，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中国革命就得靠枪杆子。现在我们有边区，人家所以还同我们打交道，就靠这枪杆子。这一点连反对我们的人都了解，我们自己的同志如果不了解，那就很成问题。我们军队的指战员都要懂得这个道理。一个连长要知道这一连就是自己的家务。要把兵带好，就要建立和管好自己的家务。这个家务有什么东西呢？有枪，有子弹，有手榴弹，现在又增加了一些马、猪、羊等等，所有这些都是我们的家务。我们要建立家务，就要爱护武器、保管好武器，保证我们的枪、子弹、手榴弹打得响。固然，有奸细破坏，手榴弹就打不响；就是没有奸细，你把它放在水里还是打不响。枪很久不擦也打不响，你怨什么奸细？以后应把爱护武器、保管好武器看成是全连每个人的任务。每个人拿的武器都要好好保管，连长、指导员、管理员大家都要好好保管。有了这个家务，才能同敌人拼，再赚来新的家务。连长、排长、士兵都要把这个家务看成革命的最好的工具。假使没有了这几杆枪，我们仍旧要受剥削受压迫，并且还要被人家割掉头。有了枪，我们就可以打倒敌人，解放全中国。
第三，政治上的保证。带兵带得好，要有各方面的保证，首先是政治上的保证，就是靠提高战士的阶级觉悟。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我们把战士的阶级觉悟提得很高，告诉战士们无产阶级怎样痛苦，工人农民怎样受压迫受剥削。不仅指挥员会讲，战斗员也会讲这一套。有些战士，他们讲得非常好。把敌人的士兵俘虏过来马上也给他们讲很多的道理，劝他们加入我们的连队。经过劝说、宣传，他们就说：“好，我不走了，就在你们这里。”同志们，你们看，我们就是用这样的方法，说服他们不跑了，硬是跟上我们一起打到底。政治上一觉悟，大家的阶级友爱出来了，互相帮助的精神也出来了。那些新过来的士兵就感觉到在敌人那个军队里非常不好，到我们的部队里来非常好；感到过去真是搞错了，现在真是回到了家里，回到了很快乐的家庭。那个时候，到我们部队来的多，逃跑的非常少。那时门上又没有卫兵，如果有人要跑，什么时候都可以跑，但他就是不跑，那真是带得好。我在前面讲过，练兵主要是提高战士的阶级觉悟。带兵也主要是靠提高战士的阶级觉悟。战士的觉悟提高了，懂得只有在革命军队里才有出路，他不但不跑，而且还拼命干。这样，兵就带住了，部队就巩固了。这就是政治上的保证。这种政治上的保证工作不只是靠指导员个人去做，还要靠党组织发动大家共同去做。
第四，军事上的保证。军事学不好，带兵也带不好，也会有人跑掉，会多死人。飞机防不好，一个炸弹掉下来就死几十个人；奸细防不好，他就煽动几个人逃跑；警戒不好，敌人来袭击又死掉几个人。打仗当然要死人，但是要避免无谓的损失。带兵的人，对一个人也不能轻易损失。这就要求从政治上保证不逃跑，从军事上保证少伤亡。平时也要好好警戒，防备奸细，经常清查。这样，我们的队伍就可以避免无谓的减员。
第五，供给上的保证。要搞好生产，过丰衣足食的生活。假如士兵吃不饱，穿不暖，身体顶不住，有的就会跑。今年在这方面没有出问题，原因之一是我们生活搞得好，做到了丰衣足食。
第六，卫生上的保证。要保证战士们的健康，使他们懂得最起码的卫生常识。比如，要开窗，许多人在一个房子里开一天会，不开窗子，门也关起来，空气不够，好人也会关病了，身体弱的人更受不了；早晨要起早，要按时睡觉，按时起床；冷了要生火；吃东西要把它煮热；喝开水不喝冷水。这些都是普通的卫生常识，搞得好就不会害病。这也是带兵要注意的问题。一旦有人害了病，一定要好好地照顾，连的领导亲自去看一看，这在政治上、在发扬阶级友爱上会起很好的作用。病了的人看见连领导看他来了，心里就舒服，再请医生看一看就好了。以后要把这个形成制度，一定要去看望病号。打仗负了伤的，更应该去看，他需要什么东西，尽可能给他解决，不要把这看成是特殊。
第七，组织上的保证。我们带兵是靠党组织来保证。连里有支部、有党员。支部在行政管理方面、了解敌情方面要起保证作用。连长应把支部当作带兵的核心、领导的核心。连长不能同支部对立起来，不能闹别扭。要互相配合，把连的工作做好。过去在游击战争的时候，指导员起了政治委员的作用，因为那时的连长很多是政治上不强的，有的还是老兵油子出身。现在的指导员同那时的政治委员作用不完全相同了，他的职责是同连长共同负责全连的工作，而主要是做好连队的政治工作。指导员同连长很好地配合，这是很重要的。一定要使一个连队象一部机器，支部、指导员、连长密切配合，共同带好这一连兵。
第八，纪律要严密。没有严密的纪律，兵就带不好。纪律是什么呢？是不是就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1）呢？主要是这些，但又不仅是这些。过去的三大纪律，不损害老百姓的利益，这是群众纪律；打土豪归公，这是经济纪律；服从命令是军事纪律。过去靠这三条带了几年兵顶了事。现在的纪律是什么呢？就是说：我们规定了的一切事项一定要执行，这就是我们的纪律。大家都遵照规定的办法去做，就有条不紊。遵守纪律也要靠干部以身作则。谁也不能犯纪律，谁犯了纪律谁就要受处罚。国民党是只许州官放火，下面的老百姓点灯都不行。我们要的是上下一致遵守的自觉的纪律。这里讲的纪律要严密，就是说犯了一点就处理，不算总帐，算总帐杀头就不好。犯一点批评几句，该处罚的就处罚，办法又是各种各样的，这样犯纪律的人就会逐渐少了。
第九，赏罚要严明。哪个做得好就要赏，哪个犯了纪律就要罚，要大公无私。搞生产劳动的有些人成了模范、英雄，我们军队打仗牺牲了那样多的同志，难道就没有一个英雄？我们需要有各种各样的英雄，掷手榴弹的英雄，射击的英雄，等等。群众性的练兵运动一搞，各色各样的英雄就会产生出来。我们在六年的抗战当中，有很多的英雄，只是我们没有很好地表扬提倡。当赏的我们还没有很好地去奖赏、去表扬。这是讲赏的问题。关于罚的问题，上面已经讲过了。
第十，职责要分明。在一个连队里，连长与指导员的职责要分清楚，支部书记的职责也要明确。除上面规定的以外，还可以依据自己的具体情况作一些规定。规定职责时要从实际出发，看需要做些什么，看是否能够做到。总之，要各尽各责，做到自己能管自己。
第十一，生活要有规律。我们是过军队的生活，要按时睡觉，按时起床，按时做事。比如我这个人，过了一辈子军队生活，到起床时就要起床，晚上开会到十二点钟以后，第二天照常按时起床。这样的习惯对我们有很大的好处，又卫生又有规律。军队的生活是最严格的，应该养成这种生活习惯。对战士，要教导他们，使他们养成过集体生活的习惯，并且愿意在革命队伍中过集体生活。此外，特别要提倡文化娱乐，使会唱歌的唱歌，会唱戏的唱戏，这对于我们带好部队都有好处。
第十二，组织好学习。我们的军队可以说是一个学校，有些学校恐怕还没有这样好。我们队伍中无产阶级成分很少，绝大多数的人是农民出身的。这些农民出身的同志，只要好好地学习，好好地改造，可以成为无产阶级很好的战士，甚至可以担负重大的革命任务。经过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训练，
他们可以把中国革命和世界革命的道理了解得相当清楚，各方面的知识也增加了。大家努力这样做，每天都会有进步。我们很多的干部都是从士兵提拔起来的，我们有的师长是从勤务员逐步培养起来的。我们很多有才能的干部就是从连队里慢慢培养出来的，他们的能力培养得相当强，能做事，也有知识。组织好学习这件事，我们当连长、指导员的要看得很重要。各级组织都要认真把学习搞好。
这十二条如果都能做到，而且结合得很好，那末，带兵的问题可以说差不多解决了。
注释：
*【这是朱德同志在陕甘宁晋绥联防军高级干部会议上所作的报告《论军队的管理问题》的节录。】
（1）【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毛泽东等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为中国工农红军制订的纪律。它的形成有一个过程。一九二八年为三大纪律六项注意。三大纪律是：（一）行动听指挥；（二）不拿工人农民一点东西；（三）打土豪要归公。六项注意是：（一）上门板；（二）捆铺草；（三）说话和气；（四）买卖公平；（五）借东西要还；（六）损坏东西要赔。一九二九年以后增加了“洗澡避女人”和“不搜俘虏腰包”两项注意，从而成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具体内容在不同时期和不同部队略有出入。一九四七年十月，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对其内容作了统一规定，并重行颁布。三大纪律是：（一）一切行动听指挥；（二）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三）一切缴获要归公。八项注意是：（一）说话和气；（二）买卖公平；（三）借东西要还；（四）损坏东西要赔；（五）不打人骂人；（六）不损坏庄稼；（七）不调戏妇女；（八）不虐待俘虏。——第107、127、197、2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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