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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爹爹想想,果断说:我找恩来,只有他能帮助我

  ○就在老帅们发配落难之时,林彪正在北京大放异彩

  ○有人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听见没有?林秃子摔死了!”

  ○1976年7月6日,爹爹走完了90个寒暑春秋,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爹爹想想,果断说:我找恩来,只有他能帮助我

  爹爹和林彪在南昌起义时就认识,林彪当时是连长,因为是黄埔军校毕业生,打仗有一套,提升很快,到抗日战争他已经是一一五师的师长,直属爹爹领导。八路军第一个胜仗——平型关大捷,就是林彪指挥一一五师打的,后来不久他就因伤去苏联治疗,爹爹还亲自送他。念他是名战将,时常跟别人提起他,直到抗战快结束,林彪才从苏联回来,很快又参加了解放战争中的第一个大战役——辽沈战役。长久相处中,爹爹和林彪也没有发生矛盾,林彪对爹爹也一直比较尊重。可是1959年庐山会议后他取代彭德怀担任国防部长,人明显地产生变化。1959年9月,林彪第一次主持军委工作召开师以上干部会议。他利用批判彭德怀的机会,攻击爹爹。他在主席台上,拉扯着他略带女音的嗓子,指着爹爹说:“你这个总司令从来没有当过一天总司令。不要看你没有本事,一天到晚笑嘻嘻的,实际上你很不老实,有野心,总想当领袖……”到会的同志大为震惊:新上任的国防部长怎么这样指责第一元帅?可爹爹一点也不吃惊,或许他早已从庐山会议上体察了许多,预感到有一天林彪会撕下毕恭毕敬的面纱。他似乎早就准备好了答词:“那就请你批评好了,大家都在,你可以继续批评!”

  言外之意非常清楚,与会者都是走过这段历史的见证人,你林彪能说什么就是什么?

  如果林彪真的不怕爹爹还算他有种,可是从他当国防部长,到“文革”期间,直到他叛逃的前一个星期,还常常登门拜访爹爹。他一面攻击爹爹,一面又畏怕着爹爹,这种里外不一致的矛盾做法,究竟为了什么?许久我都不能解释。现在想想,还是爹爹在长期的革命战争中所树立起的永不倒塌的威信,令林彪这样目空一切的人也不得不惧怕几分,不敢做事太绝。

  刚一开始林彪在对毛泽东个人的宣传上,他那些热度极高的语言,让人觉得过于肉麻有吹捧的味道。

  但善良的元帅们谁也没有表示异议,更没有穿透这些热烈词语,体察热烈宣传后面的含义。毕竟毛泽东是大家最崇敬的领袖,对主席表达崇拜也是能够理解和接受的事情。

  “文革”给林彪提供了膨胀权欲和发泄野心的机会!

  林彪对所有活着的元帅都加以不同程度地陷害。贺龙和彭德怀被迫害致死,陈毅、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被打成“二月逆流”黑干将,统统打入冷宫。原来大家认为是最不幸,去世太早的罗荣桓,却有幸免除了一场惨剧。连爹爹既没有参加所谓“二月逆流”,又不会对林彪权力构成威胁的长者,林彪也不轻易放过,在精神上大肆折磨。

  众所周知,爹爹在南昌起义之后,于逆境中崛起,为党做出的巨大贡献,这原本是党史和军史的常识,白纸黑字教育了两代人。可在“文革”中,一夜之间就颠倒成了黑纸白字,说什么南昌起义失败后,是林彪把保存下来的部队带上了井冈山,同毛泽东会师的。原来课本上有一篇课文《朱德的扁担》也改名换姓,变成了《林彪的扁担》。当时爹爹那根红军时代使用过的扁担还完好地躺在军事博物馆的橱窗里,林彪却不顾铁证史实和诸多见证人还活着的事实,公开篡改历史。

  篡改——恐怕又是林彪一大本领。

  我们将这些看到的和听到的事,利用在中南海传达室和爹爹见面的机会,悄悄讲给爹爹听。

  爹爹听完后,也不作声。有时见我们愤慨的样子,反过来教育我们:“历史终究是历史,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可是已经改了。不是书上都改了吗?”我气鼓气胀地说。

  “那不叫历史!”爹爹也生气了,嗓门高了。

  我想爹爹心里对什么都清楚,只是不想和林彪他们一般见识,不想挺身出来为自己申辩罢了,似乎知道林彪迟早会有恶有恶报的一天。任凭世间风吹浪打,爹爹总是平心静气地期待着……

  此时的期待是需要耐心的,甚至是痛心的。

  1969年10月17比林彪突然抛出了一个“关于加强战备,防止敌人突然袭击的紧急指示”,全军立即随着“副统帅”的惊惶失措,进入了紧急战备状态。

  现在想想,纯粹是一场自己吓自己的闹剧。

  打仗?世界大战那么容易爆发?

  爹爹接到这个紧急指示后,对妈妈说:

  “这里面有鬼啊。现在毫无战争迹象,战争又不是小孩子打架,凭空就能打起来的,打仗之前会有很多预兆和迹象。”

  妈妈问爹爹,估计会有什么鬼?

  “醉翁之意不在酒!”

  爹爹这话说完没两小时,一个紧急电话打到爹爹的办公室,叫爹爹 24小时之内离开北京,疏散到广东。

  这比当年爹爹在德国,遭当局驱逐离境的时间还要紧迫!

  爹爹接完电话,哭笑不得。将帅历来都是战争的天子,战场上的王牌,谁听说过战争在即,却让身经百战的将帅们远离战争指挥中心?难道中央军委准备打一场不要将帅指挥的战争?

  其中险恶用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林彪就是利用这不能自圆其说的备战紧急疏散方案,把眼前碍手碍脚的将帅都支得远远的,他好在中央内部施展浑身魔力,再次青云直上。

  诸多手脚,诸多方案,挖空心思,都是冲着一个目的,林彪急切地要去掉头衔前面那个“副”字!坐上国家主席的交椅。

  爹爹看着还没有从批斗中解脱出来的妈妈,说:

  “这次你和我一起走,一来我有人照应,再说我不放心将你一个人留在北京,以后他们会对你怎么样,很难保证。”

  妈妈很为难,没有全国妇联军代表点头,她是没有自由行动的权利的。

  爹爹想想,果断地说:我找恩来,只有他能帮助我。

  爹爹给周恩来打了个电话,希望让妻子随他一起疏散。

  周恩来当即同意爹爹的请求,并且说全国妇联方面由他去做工作。危难之中,是周恩来及时伸出援助之手,避免了爹爹孤身一人流落他乡的后果。

  爹爹走得非常急促,只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们要离开北京一段时间。我问他去什么地方?爹爹不说,只说到了那里再写信回来。我说我去送送你们。爹爹说来不及了,马上就要去机场了。

  我一直奇怪,此番境地的爹爹还会有什么紧急事情?

  ○就在老帅们发配落难之时,林彪正在北京大放异彩

  83岁高龄的爹爹就这样被林彪一号紧急命令送到了遥远的广东。

  抵达广州的爹爹并没有被安置在城市里,而是用汽车送到了广州郊区从化疗养院,并且规定爹爹他们不准随便进入市区,散步范围也不能超过疗养院桥头的警戒线。

  爹爹他们一到广州实质就被软禁起来了。当时爹爹的身分还是中共政治局委员、全国人大委员会的委员长,一个为人民大众当家做主、争取民众自由平等权利的委员长,竟然受到如此“礼遇”!这不是极大的讽刺是什么?

  爹爹走后,我才陆续知道居住在北京的老帅们全部被林彪的一号命令打发走了,疏散到祖国的四面八方……陈毅到石家庄,聂荣臻到邯郸,徐向前到开封,叶剑英到湖南,还有那些一起被打成“二月逆流黑干将”的谭震林、李富春等十多人也被“疏散”,限期离开了北京。

  北京空了,北京上空的正气稀薄了。

  然而,落难的将帅们却在遥远的他乡呼吸到清新且纯净的空气,享受了从来没有享受的宁静和清闲,忍辱负重的心灵得到了暂时的解脱,过着老百姓平常单调的日子。

  可是时间一长,而且不知道这样平淡日子还要过多久?元帅们的心开始烦躁,开始期望……元帅毕竟不是老百姓,他们的心曾经充满过将帅之气,曾经辉煌地搏动过。这样不平凡的心在平静中和寂寞中熬得好苦好痛好累,同时也煎熬得异常结实,如果再遇见狂风巨浪,这颗经历过出生入死、跌荡起伏的心,一定变得更有承受力。

  北京,一天比一天远,一天比一天陌生,渐渐变成了眼前中国地图上那个落有红五星的地名感觉。

  就在老帅们咀嚼落难孤寂时,林彪正在北京大放异彩,导演了一场争夺国家主席席位的闹剧。

  1970年8月,中共中央九届二中全会在庐山召开。爹爹和分散天南地北的老帅们相逢在庐山。被历史抛到一边的老帅们虽说都是中央委员,却不通知中央的精神。他们已经一年没有回中南海,没有坐在中央会议桌前,既不清楚中央内部的事情,也不知道毛泽东此时此刻的内心活动,以为这次会议和以往一样,又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绝然没有想到此次会议将成为历史上的又一个转折点。

  这之前,爹爹和康克清妈妈被通知回北京,原因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要开会讨论宪法,爹爹不到场主持不行。爹爹有幸比其他老帅先一步回到北京。这次爹爹回来再不肯进中南海住,而是在万寿路总参的一处房子里住了下来,我和爹爹终于又能团聚了。爹爹在这里一直住到去世。

  ○有人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听见没有?林秃子摔死了!”

  庐山会议上,林彪大唱“天才论”和设立国家主席,被毛泽东制止,同时深刻地体察到林彪阴谋篡权的野心。毛泽东开始重新思考老帅们的作用。他们是不是就像林彪所说的那样要“造反”?

  第一个被毛泽东半夜请到房间里的是叶剑英。周恩来把这个会见通知叶帅时,叶帅已经睡下,周总理却让秘书叫醒叶帅,并且意味深长地说:机会难得!

  庐山的夜黑得让人心惊,雪亮的车灯被浓雾吞噬得剩下一团暗黄的光团。驾驶员根本看不清路面情况,只好派两个警卫在前头用手电筒为汽车带路。就这样,汽车几乎是被人一步一步地“牵”到了主席的门前。毛泽东向叶帅表达了他决定批判跟随林彪亦步亦趋、让他讨厌的陈伯达。实施这个计划,毛泽东需要有人扶持左右,他希望叶帅支持他。

  这是重新起用老帅的信号,叶帅自然会牢牢把握这个机会,使得元帅再次真正成为统帅的左右膀臂。

  庐山会议后,林彪一伙第一次品尝了作检查和被冷落的滋味,而被整的老帅逐步出来工作,或者不再受监视,多少有点自由了。虽然有“四人帮”从中作梗,但许多迹象表明,形势将越来越有利于老帅再度复出。

  1971年9月13日,林彪叛党叛国,乘飞机外逃,自绝于人民,在蒙古温都尔汗折戟沉沙。

  第二天,爹爹他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当时到场的数十名军队高级将领,突然听说林彪昨天晚上摔死了,先是一片沉寂,后来有人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听见没有?林秃子摔死了!”

  随后大家发出惊诧——林彪,死了?!

  大家忘记这是人民大会堂的会议室,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有位老将军当场就激动得晕了过去,更多的人是热泪满面,含泪大笑……

  爹爹当时也是激动得许久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说:“老天爷有眼!”

  林彪刚叛逃时,对外是保密的。爹爹对我们也不说,只是那几天爹爹特别忙,常常半夜才回来,回来后还要和妈妈说半天话,一点都不显得疲倦。如果我们在他跟前再说起林副主席,他就摇手,谈点别的。或者打断我们的话头,故意把后题岔开。

  等到第二年初,林彪叛逃事件才向外公布。我这才明白爹爹那时为什么不知疲倦,精神那么好,原来爹爹他们刚刚搬掉了压在头顶上的石磐!

  可是不久,刚刚能呼吸没有迫害的清新空气的陈毅,因为癌症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是第三个离世的元帅 (不包括叛逃的林彪)。爹爹在他病重的时候去医院看望了他。浑身插满了管子的陈老总,再没有发出他那豪迈激昂、富有诗人浪漫的声音,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爹爹默默握着他瘦骨嶙峋的手,许久没有松开。最后陈老总发出安详的微笑,这是老战友在愉快时才会有的表情。爹爹心里好受了点,他不能帮助他摆脱临终前的病痛,但希望让他心灵得到暂时的慰藉。

  爹爹无比痛苦地离开了医院,他知道,陈老总活不了多久了,他将失去一位正直、直率、充满激情的好战友。

  没有几天,陈毅病逝,爹爹又去医院向陈毅遗体告别。这次所有在场的元帅和将领们都落了泪,大家的心情无比沉重。这不仅来自一个生死与共战友的去世,还有来自始终不见明朗的政治雾帐。

  爹爹没有能去参加陈毅的追悼会,因为当时中央只是将国务院副总理的追悼会规格定在了军队元老一级的,使得中央和国务院许多高层人士都不能参加。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毛泽东抱病穿着睡衣突然到达了追悼会现场,参加了陈毅追悼会。等爹爹听说,已经来不及赶往八宝山了。

  爹爹在家怀着悲伤且欣慰的心情,写下了《悼陈毅同志》:

  一生为革命,盖棺方论定。

  重道又亲师,路线根端正。

  爹爹放下笔,长叹一声,说:

  “陈老总九泉可以瞑目了。”

  自从陈老总离世,中央高层的领导人也陆续进入了垂暮之年,相继走上这条黄泉之路。到爹爹去世,短短四年间,“耳畔频闻故人死”,爹爹参加的追悼会达七次之多。

  爹爹很少落泪,很少表现出悲切的情绪来。我的记忆里第一次是他为彭德怀去世暗自悲伤,因为他听说彭德怀临终前喊了他几天的名字,就是想见最后一面,直到第三天才在绝望中停止了呼吸。

  爹爹一边落泪,一边挥舞着拐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大声质问:“为啥子不告诉我?一个要死的人还有啥子可怕的,他还能做啥子嘛?”

  这怪谁呢?彭德怀从生病到去世,“中央文革”封锁所有的消息,许多老帅都不知道彭德怀身在何处,爹爹怎能知道彭德怀临终的心愿呢?

  如果说思念彭德怀是暗自落泪,对陈毅是以诗寄托哀思,那么周恩来去世爹爹则是放声大哭,将悲痛释放到一个九旬老人无法承受的地步。

  ○1976年7月6日,爹爹走完了90个寒暑春秋,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周恩来住院时,爹爹去看望了几次,看见周恩来还在医院里会见外宾,虽然瘦,但精神还好,没有过多地担忧。没有想到很快就传来病危的消息。

  其实爹爹并不知道,每次周恩来伯伯见爹爹都是有备而见。有一次,爹爹接到周恩来秘书的电话,说总理很想看看朱老总,可否安排来一次。爹爹当然也十分想去看看他的老战友啦!可是,周恩来伯伯怕爹爹看见自己的病态会难过,事先特意换上中山装,将病号服压在枕头底下。周恩来伯伯又怕见面时间长了影响爹爹吃饭,便嘱咐身边工作人员:下午5点半,一定要让老总回家,他有糖尿病,不能影响他按时吃晚饭。

  1975年7月11日,周恩来伯伯已经知道自己病情可能拖不了多久,又一次提出见爹爹的要求。这一次,周恩来伯伯依然是一身整洁的中山装,面带微笑,与他们50多年前相见一样,充满了真挚和信任。他们谈了半个多小时。爹爹不知道这是自己亲密战友在向他诀别,他期待周恩来好起来。临别时爹爹说:“下次我来看你,你一定要好起来!”周恩来伯伯一直站在门厅口,目送爹爹的汽车驶出视线才转身回病房。

  这之后,爹爹再没有看见周恩来,也不知他的病情怎样了,直到得到周恩来病危的通知……

  1976年1月8日,周恩来与世长辞。这个传达不幸消息的电话是康克清妈妈接的。她没有一下子告诉爹爹,她知道爹爹和周恩来相识相知半个多世纪,感情很深,而且周恩来比爹爹年轻十多岁,怕一下子挑明了,爹爹经不住打击。到了第二天,离老帅向总理遗体告别还剩下一天时间,妈妈故意将话题转移到总理的病情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深入,爹爹在这个问题上也表现了唯物主义的态度,知道这是人类的自然规律,人难免一死。

  妈妈一见,以为爹爹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便将总理去世的消息告诉了爹爹。爹爹立即站立起来,紧张地问:“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上午……八点……”

  爹爹扑通跌坐在藤椅里,两眼直直的。

  妈妈一见好害怕,连忙推爹爹,喊:“老总,老总,你没有事吧?”

  这时,爹爹已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妈妈知道爹爹心里难过,流流眼泪比憋在心里强,就没有安慰爹爹,让他痛快地哭一场。爹爹哭声越来越大,最后放声大哭。他的哭声使身边已经知道这一噩耗的工作人员,再也憋不住内心的悲伤了,跟着在外头房间也哭泣了起来。已经懂事的孙子,也哭着奔到爷爷面前,祖孙抱头痛哭……

  第二天,爹爹到北京医院吊唁厅向周恩来遗体最后告别。

  爹爹从出门上车就开始流泪,等到了吊唁厅走到总理身边,他已经泣不成声。他双腿颤巍,但还是并拢双腿,以军人的姿式举起右手敬了一个军礼。

  这是爹爹生前最后一个军礼!

  开追悼会那天,爹爹本来是要去的,但连日的悲伤,影响了他的身体。那天上午,爹爹说什么也站不起来了,他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爹爹伤心地拍打着自己的腿,好像是对自己说,又好像是对周恩来的亡灵说:“恩来,你先走一步了,放心去吧……”爹爹后面还有一句话,没有听清楚。但是半年后,爹爹也走了。

  我想,是不是他们在预约相见的时间?

  总理去世后,爹爹好像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拼命地工作。他那时已经90高龄,我们晚辈劝也劝不住,他就是要去工作!

  我做了个简单统计,爹爹从1976年2月到他离开这个世界的前几天,5个月中,共会见外宾18次,找人谈话3次,其中最后一次和中央党校教授成仿吾谈话,是他亲自去党校看望这位老学者的。当时,身边工作人员说:老总,您的年纪这么大了,还是把他接来吧。

  爹爹不肯。

  “为什么让人家来看我呢?他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大,还是我去看他吧!”

  6月21日,爹爹到人民大会堂会见澳大利亚总理,不知什么原因,礼宾司临时改变会见时间,又没有通知他,使得爹爹在有空调的房间等待很长时间,等会见完,爹爹感到身体不舒服。回到家,就发烧。妈妈让他去医院看看,爹爹说,不碍事,可能冷气吹多了,感冒了。可是到了25日,爹爹高烧还是不退,医生来家里看过后,建议立即住院,爹爹还是不肯,说明天还有一个会见外宾的事项。大家见拗不过爹爹,只好按他的意见,在家吃药治疗。妈妈那天照样去上班了。妈妈在办公室接到家里的电话,说爹爹病情严重,马上要住院。

  妈妈赶回来时,爹爹已经住进了北京医院。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一进医院,爹爹的病有医生治疗,会很快好的,谁也没有爹爹永远不会走出医院的思想准备,就连爹爹常看的书籍也没有带,以为几天就能回家了。

  可是病情并没有像我们所期待的那样往好转化,而是越来越沉重。到了7月初,爹爹病危,中央领导人陆续来医院看望他。我知道,这是在最后诀别,一般病人无康复的希望,大家才会涌向病人的床前。

  7月4日,李先念来看爹爹,爹爹的神志还比较清楚。他拉着李先念的手,一字一字说:“生产要抓,不抓生产,将来不可收拾!”

  这是爹爹最后留在人间的声音,以后他进入了昏迷状态。

  爹爹去世时,我就在跟前,当看见爹爹的心跳在监视仪屏上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线,泪水哗地涌出了眼眶。

  爹爹已经90高龄,我知道心脏停跳意味着什么。尽管医护人员竭尽全力抢救,但这颗伟大的心脏再也没有重新搏动。等医护人员拔出爹爹身上各种针管后,我第一个扑上去,紧紧抱住爹爹渐渐冰冷的身躯,放声大哭……

  我想,这悲痛的哭声中有我对爹爹的依恋和爱戴,也有一个女儿孤寂情感的缺憾,已经进入天国的爹爹一定能听见女儿的哭泣……

  1976年7月6日,爹爹走完了90个寒暑春秋,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为之奋斗的大地,离开了他的工作岗位,离开了他携手半个世纪的妻子,离开了他惟一的女儿和亲爱的孙子们!

  父亲像和煦的春风,带给人间满园春色,自己却两袖清风飘然离去……

  爹爹去世后,康克清妈妈又独自生活了十多年。她比爹爹幸运,亲眼目睹了“四人帮”的垮台,看见“文革”的结束,又亲身感受了我国经济改革带来的可喜变化。1992年她带着安详的微笑离开了这个生活了81个年头的世界。

  爹爹和妈妈的骨灰安葬在北京八宝山。

  每年清明,我都要和家人去那里为两位亲人扫墓,去看望他们,带去女儿和家人的问候!

  1996年2月完成初稿1996年10月于北京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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