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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爹爹庄重行了个军礼,接过这沉甸甸的三枚勋章

  ○庐山会议上,爹爹弯曲着胳膊,手举一半高

  ○战场上的正副司令,一尺见方的棋盘成了他们的用武之地

  ○爹爹和兰花为伴,或许是一种心灵的释放

  ○家乡只能拿出最好的东西——大头菜,招待共和国的第一元帅

  ○爹爹庄重行了个军礼,接过这沉甸甸的三枚勋章

  1955年9月27日,北京进入金色的秋季。

  位于中南海西面的怀仁堂在宁静中迎来了一个特殊的日子,这一天,新中国第一次授衔、授勋典礼将在这里举行。

  这天、爹爹和以往一样在外面散了一会步,回来后又伏案看了一会文件,中午过后,中南海的理发师来到家中,仔细给爹爹刮净胡须,然后他站立在镜子前,穿试后勤部刚刚送来的毛料面料的海蓝色元帅服。

  元帅服是比照爹爹身板做的,非常合体。爹爹虽说个子不是很高,但他的背脊宽阔,加上两片金色的元帅肩章,爹爹一下子变了模样,显得异常威武,眉宇间充满了帅气。难怪国外影片中的元帅将军形象那样让人镇眼,原来笔挺的制服为他们增添了丰富饱满的生命力和宽宏的气质。

  授衔授勋仪式在下午4点举行。爹爹从西楼到怀仁堂很近,他坐车只需几分钟。他准时抵达怀仁堂时,已经有彭德怀、贺龙、陈毅、罗荣桓、聂荣臻、徐向前、叶剑英七位元帅先他到达了。今天授衔的十位元帅只有八人在中南海授军衔,林彪和刘伯承因为有病,正在青岛疗养,由摄影师去那里拍摄他们的身穿元帅服的镜头。所以爹爹一到怀仁堂,也就意味着今天参加授勋授衔的元帅全部到齐了。大家一见爹爹依然按照战争年代的习惯,称呼“总司令”,立正向爹爹敬军礼。爹爹也和以往一样,一一还礼。我后来在杂志上看到一段描述授衔那天的场面:

  朱老总健步走来,第一个看见朱老总进来的是陈毅,他用四川口音向大家通报了一声:“我们的总司令来喽!”随即其他几位正在谈话的老总们停下话题,站立直身躯,五指合拢,举起,压在帽檐边,向朱老总致军礼。朱老总微笑着,嘴里说:免礼了,免礼了。边走边向大家还礼。

  陈毅是十位元帅中最活跃的一位,他走到朱老总跟前,好像不认识一样,上下打量。

  “老总哎,穿上这行头好漂亮。比南昌起义还要显年轻,那个时候,你的大胡子有这么长……”陈毅在下巴处比划着大家都笑了起来。

  朱老总被陈毅的幽默感染了,笑着转身寻找贺龙。“贺老总,你当初在南昌打响第一枪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会当元帅?”

  贺龙听见朱老总问他,那两撇最有特色的小胡子,在嘴唇上跳动着,不由地想了想,神情严肃,回答说:“报告总司令,那天我连自己打的是第一枪都不知道,哪里知道今天会当元帅!”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是啊!从南昌起义到今天,整整过去了28年,从贺龙举枪射出第一颗子弹起,共和国的缔造者们戎马倥偬,征战疆场,流汗、流血、负伤、牺牲,多少战死疆场的英烈们未能看见军人站立在最神圣的荣誉台上的情景……书中描述的细节是否真实,我无从考证。但爹爹如此情绪激昂、心情振奋的场面,除开国大典,就是这次了。授衔典礼上,中华人民共和国军衔命令书由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兼秘书长彭真在典礼仪式上宣读。《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在大厅上空余音未尽,彭真敞开他高昂的声音,宣读授予中华人民共和国元帅军衔的命令。爹爹的名字列在元帅名单第一位,爹爹听见宣读他的名字,从座位上起身,大步走上主席台。随后,其他七位元帅也陆续走上台子。

  八位元帅气宇轩昂成一排,站立在毛泽东面前。

  毛泽东一身灰色中山装,他平时和蔼幽默的神情消失了,整个授勋过程,他紧闭双唇,面色严肃。他将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和一级解放勋章郑重地递给了共和国第一位元帅——朱德。

  爹爹庄重地行了个军礼,接过这沉甸甸的三枚勋章。

  毛泽东和爹爹握手的刹那间,他们的眼睛相互对视着……从爹爹和毛泽东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在井冈山胜利会师那天起,他们紧握一起的手就再没有松开过,视线里永远镶嵌了对方的身影。如今握在一起的手,比任何一次都有分量!都有热度!

  20多年的风雨沧桑、岁月坎坷的征战之路,以及荣辱得失、苦心探索的漫长心灵历程,此刻浓缩为金光闪亮的金质奖章和授予与接受的庄严时刻。

  元帅授衔授勋结束后,台下就座的几百位将军们也一同接受了八一勋章、独立自由勋章和解放勋章。

  举行这次隆重的授衔授勋仪式是一个礼拜前由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22次会议作出的决定,会议通过了《关于授予中华人民共和国元帅军衔的决议》和《关于授予在中国人民革命战争时期有功人员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的决议》。后来我听说,原来要给毛泽东授大元帅军衔,像苏联授予斯大林大元帅军衔那样,毛泽东没有同意,他说,苏联有的东西,我们不一定也要有。我们有十个元帅足够了。

  荣誉面前,毛泽东显示了一个伟人的风范,授衔的元帅们谁不为之感慨和敬仰?

  授衔授勋仪式在下午六点半结束。

  身着元帅服和将军服的功臣们,带着红润的面色从怀仁堂走了出来。晚霞淡淡抹上这片中国政治中心的静谧上空,眼前的天地化为一片橙红,和他们的脸色一样,也和他们的心情一样。

  怀仁堂外的草地上排列着长形木桌,上面摆放着冷餐食品和各类酒水。大家一见,灿烂的笑容油然而生,又是一个热闹的庆祝场面!

  周恩来在碟盆碰撞声和开启香槟的“砰砰”声中,用欢快的语调,简练地来了个祝酒辞。热烈掌声中,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邓小平等中央领导人和元帅、将军们一道举起酒杯……

  曾经穿越死亡,如今远离战场的将军们集聚一堂,高举酒杯,相互祝贺。随后,威武的将军们和前来伴舞的文工团姑娘们,双双对对旋入施特劳斯舞曲的漩涡里……

  那个快乐无比且激动人心的场景我虽说没有亲眼看见,但我相信那是横刀立马,出生入死,从战争硝烟中活下来的将士们终身难以忘怀的日子。

  晚上很晚,爹爹他们才从华尔兹的旋律中抽出身躯,回到了家。爹爹一身元帅服从汽车里出来,那个精神模样,至今难以忘记。爹爹许久没有这样精神过了,那神情好比是从打胜仗的战场上归来,眉眼间全是笑意,腰板也直立了许多,步伐好像带着弹力,富有音乐的美感,发出“蹬蹬”的节奏声。

  爹爹将元帅服脱下,小心地挂进衣橱里。然后用手捋了捋头发,坐在藤椅上,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爹爹,你是不是累了,早点休息吧。”我在一旁对爹爹说。

  “这时他哪里睡得着?”康克清妈妈发出知夫莫如妻的微笑。

  ○庐山会议上,爹爹弯曲着胳膊,手举一半高

  很快,爹爹那种愉快而振奋的神情消失了。纯真而充实的岁月渐渐变得复杂而沉重起来。众所周知, 1956年我国开始进入全面建设社会主义时期。我们党在指导思想上,出现了“左”的失误。在那个令人头脑发热的“大跃进”的年代,小麦等粮食亩产不断“刷新”,美好的愿望取代了客观现实,喊出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口号。好像我们已经由一个农业大国转变为工业国家似的。中央又提出了钢铁产量上超英赶美,号召全国人民积极地运用人民公社形式,探索一条过渡到共产主义的具体途径。1958年8月北戴河会议通过了《关于在农村建立人民公社问题的决议),决定在全国成立“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会后,全国范围内出现了大炼钢铁、人民公社化运动的高潮。以高指标、瞎指挥、浮夸风和“共产风”为主要标志的“左”倾错误严重地在全国城乡泛滥开来。三个月的“左”倾台风在中国大地上席卷一遍后,问题如同席卷遍地的砂石,随处可见。到11月底,中央不得不在武汉召开“降温”的会议。然而,三个月燃烧的烈火,仅仅靠轻描淡写的“降温”,无疑是杯水车薪。“左”倾错误的势头依然有增无减。

  爹爹从三岁就步入农民的生产行列,上山拾柴,到地里拾麦穗和放羊,对于农村和农田他太熟悉了。他不相信从农村报上来的数字,什么亩产超万斤,什么棉花超千斤,什么水稻密植,竟然密到禾苗上能放住鸡蛋!

  爹爹和妈妈一起下乡,想把“卫星”现象弄个水落石出。

  他们先去南方广州,到农村后,爹爹不是光听汇报,他执意要亲自到农村去,一直走进农民的家中,和农民直接对话。他从农民那里知道了农民对公社大食堂的真实反映。

  下去后,爹爹不像其他领导被假景象蒙蔽双眼,他一针见血地提出的问题总是让当地领导感到难堪与为难。他听见农民对办大食堂不满意,他就直言对基层干部说,食堂不好就解散嘛!

  要知道说这话是要丢乌纱帽的!可是爹爹好像不懂这些官场的关门过节。回到北京后,他在中央会议上提出公共食堂可以因地制宜和对家庭制度要巩固等想法。后来爹爹将这些想法和建议,带上了庐山,原本作为纠“左”的重点发言,随着会议风向的旋转,爹爹批判“左”倾的发言也成了“右”的根源。康克清妈妈因为对大食堂有看法,也被视为“右倾”,受到批评。爹爹当时并不认为自己的发言是错的,他列举了在全国许多地方的考察资料,说明大食堂种种弊端,以致爹爹最后变为同情彭德怀反党分子的重要人物之一,遭受了大家的冷落。

  爹爹在庐山时,住在“359”号别墅里,几乎每天都有部下来拜望他。爹爹曾经统帅过千军万马,部属们分布在全国各地。这次大家从四面八方相聚庐山,都想来看看当年的总司令,和老总叙叙旧。可是爹爹无心和来者叙旧寒暄。他一张口就是“大跃进”问题。不管谁来,爹爹总是用他慢条斯理的四川口音谈论大炼钢铁和大食堂。

  有一天,中共广东省委书记陶铸来看爹爹,爹爹头一年在广东视察时,对他在广东搞“大跃进”过火行为大为不满。果然,现在广东人开始跑到湖南寻食填肚子了。陶铸在庐山会议上主动地承担了领导责任,作检查前他想来听听爹爹的意见。

  爹爹的意见很清楚。“去年两件事,一是大炼钢铁,二是人民公社化,使国家和个人都受到很大损失啊。吃大锅饭,我一向就担心。那么多人的国家,不好当的。如果去年不刮那么一股风,不晓得能出口多少东西!我这个人就是想搞点对外贸易,因为这样才能促使我们的建设事业搞得更快,有些人以为光人多就能把国家搞起来,实际是不行的。”

  爹爹一向奉行“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的真谛。他在北京时经常到刺绣、玉器、漆器等民族工业的工厂,几乎成为那里的常客。他想利用世界市场喜欢中国民间传统工艺这一优势,用中国民族工业产品换取外汇,然后再从先进发达的国家进口国家急需的技术、机器和生产资料。

  直到庐山上,爹爹还是不放弃他的贸易观点,竟然将浪费和出口连在了一起思考。

  庐山会议并没有因为大家一致反冒进,而改变毛泽东的态度。爹爹依然没有注意会场上明显的情绪变化,还是按照自己想的说。等他发现会议大势所趋的气氛,才闷闷不再吭气。

  说什么呢?有什么好说!中央高级领导中,有几个没有种过地?没有看见粮食是怎么长出来的?竟然现在连地里能长多少斤粮食也搞不清了!爹爹心里能平静吗,情绪能不受压抑吗?

  他们中间讲话最耿直、脾气最大、惟一敢直闯毛泽东床前,把毛泽东从梦乡中叫醒的彭德怀,在这次会议上遭受了严厉的批判。爹爹心里更加不安。爹爹不是那种见风使舵、会用艺术语言开脱自己的人。惟一办法,只要是他发言,他只谈自己的问题,尽量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拉,这和会上一些人形成鲜明对比。有些一直反冒进的委员一见会议气氛不对头了,马上改变自己的发言,甚至将自己所说的话都推卸到彭德怀等人身上。

  爹爹知道他无法改变毛泽东的决定,但他可以不改变自己为人的原则。他在会议后期基本保持缄默,用无言表达他的满腹意见。

  在会议最紧张的时候,爹爹和毛泽东谈过一次话,这是后来康克清妈妈告诉我的,可见爹爹那时无私无畏正直的品格。他对毛泽东直言指出会议不足之处:“我觉得这次会议发言民主风气不够。”

  毛泽东听爹爹这么一说,先是一愣,后想了一会说:“你对一半,我对一半。”

  爹爹听懂了毛泽东的话意,不再说什么了。可是我不明白,毛泽东伯伯为什么这么说呢?后来我想了很久,估计各对一半,是指会议前期还是发扬了民主,大家都发言很充分,这是毛泽东对的一半,会议后期,大家都开始沉默,没有什么民主风气了,这指爹爹对的一半。

  会议期间据说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在表决投票时,按照惯例,大家都要高举膀臂,便于统计。而爹爹虽说也举手了,但他弯曲着胳膊,手举到别人一半高的位置。那动作,一看就知道他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举的手。

  散会以后,毛泽东在庐山散步时遇见爹爹,他对爹爹说:“你啊老总,举手举了半票?”

  爹爹不以为然,笑答道:“反正我举了手,至于手是怎么举的,我就不知道了。”

  爹爹那时心情极其不好,他看见庐山有人往阴沟里丢弃粮食,他气得够呛,把管伙食的人叫来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规定大家不能吃超标准。

  这样一通宣泄,他似乎心里才好受一点。

  庐山会议后,只有爹爹在彭德怀倒霉的时候去看望了他。尽管他们在一起并肩战斗的时间最长,但他们两人都是沉默寡言的人,即使坐在一起,也不多话。或许是多年情同手足的缘故,他们的交流往往来自心灵的沟通。此时满腹委屈也有点莫名其妙的彭德怀,看见爹爹走进他的别墅,多少得到些安慰,只有和自己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才能如此理解他的心境!

  ○战场上的正副司令,一尺见方的棋盘成了他们的用武之地

  从庐山回来,爹爹常去玉泉山居住,其中有一个重要原因,被贬的彭德怀居住在附近一处叫吴家花园的农庄里。1959年彭德怀在庐山倒霉后,正好爹爹也闲居在家,就经常去郊区的吴家花园和彭德怀下棋。

  爹爹只要在玉泉山,就经常去彭德怀的院子里,没有别的事情,就是下棋。他们几乎不谈政治话题,一个政治倒霉的元帅,一个政治外围的元帅,一个软禁,一个赋闲,刚好,棋盘能为他们增添一点生活色彩。他们坐到棋盘前,顿时有了两军对垒的厮杀快感。被压抑的情绪,通过咫尺的棋盘猛烈地宣泄。这对战场上的正副司令,一尺见方的棋盘成了两人继续施展军事才能的用武之地。只要一开战,和善的表情全没了,拼命要将对方的军。

  “砰”,爹爹是红子,先走。

  爹爹不仅和彭德怀性格不一样,连他们吃对方棋子的作风都不一样。爹爹吃子是先用自己的棋子将对方的棋子扫开,然后用手把棋子拣出棋盘,像展览战利品一样把缴获的棋子排开一溜。彭德怀则不然,他吃子和他的大脾气一样吓人,“砰”把自己的棋子砸在对方的棋子上面,然后从棋子下面把子抠出来,丢在一边,“俘虏”的棋子狼藉一片,好像毫不在意他的战绩。如果碰到彭德怀悔棋,爹爹会非常敏感地抓住对方手腕,眼睛瞪得滚圆,声音洪亮:“不能赖棋,放下!”

  彭老总脖子都直了,干脆赖到底:“你是偷吃,不算!”

  “吃你的子,还要发表声明吗?战术不行就不行嘛,悔棋算啥子?”爹爹寸步不让。

  在他们的特殊战场上,常常是从上午鏖战到黄昏日落,才收摊回家。

  临了,爹爹上汽车告别时,脸上虽笑容荡漾,嘴上却硬得邦邦响:“下次决不手软,杀你三百盘,有你好果果吃!”

  1974年,彭德怀去世时,临终想见爹爹,一次一次地向看押的看守请求,可谁也不告诉爹爹。直到彭德怀死后,爹爹才知道彭德怀临终的心愿。他顿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大声叫嚷:“你们为啥子不让我去看彭老总?要死的人,还能做啥子?还有啥子可怕的!……”

  可以说,在那段特殊时期,看望彭德怀次数最多的人要数爹爹了。

  ○爹爹和兰花为伴,或许是一种心灵的释放

  以前爹爹爱养育兰花,打从庐山回来后,养兰花变成了嗜好。他经常到中南海的花圃园里,一蹲就是半天。四川的夏蕙、广东的墨兰、银边大贡、贵州的野生种类和无锡的各种春兰,大约有千余种兰花在温暖的花房里争奇斗艳。这时爹爹沉浸在万花丛中,或许是他最为舒心的时刻。

  我当时不知道庐山会议的内情,更不知道爹爹的内心活动。觉得奇怪,怎么从庐山回来,爹爹的情绪始终处于低落状态,再也没有出现授衔时的那种激情。有时见他一个人独自孤坐在办公室,什么事情也不做。妈妈在旁边话多了,他还嫌烦,会用拐杖头拼命跺地。我们后来忍不住悄悄问妈妈,才知道庐山会议上,爹爹作为受批评的领导人之一,处境变得微妙起来。爹爹心情不好,变得更加沉默,更加痴迷养花,和兰花为伴,才能获得心灵的释放。

  唉,爹爹这是在变着法打发寂寞的日子!我常

  心酸地想。

  现在想想就理解了:爹爹是用兰花寄托他的心志!兰花除去品种名贵外,还有一层含义,一般用以比喻我们民族高洁、坚贞的性格。

  兰花是我国传统名花,不仅花朵端庄秀丽、气味清香,而且枝叶肥阔,四季青绿。

  或许兰花风韵的高雅,或许兰花品种的名贵,也或许是寓于兰花以花卉之外的含义,使得兰花蒙上了一层神秘且高贵的色彩。

  爹爹喜好兰花可有了历史!他20岁左右,从军云南时,非常喜爱一种开着白色花朵的野兰花。每到春夏交际,这种野兰花漫山遍野,清风过来,阵阵芳香袭人,特别招人喜爱。因为经常作战,流动大,不能种花,他就用瓶子养着采来的野花。再后来,他提升当官了,就一边行军作战,一边在山里采集野兰花,移植到他各种简易可以携带的“花盘”中。时间一长,他认识了许多兰花,能准确地辨别它们的品种。这种喜爱一直到他出国留学,才不得不暂时告别了兰花。但是他在德国留学的宿舍里,见到最多还是鲜花。

  1928年,爹爹率南昌起义部队上井冈山和毛泽东率领的秋收起义部队胜利会师,他又一次在井冈山上看见了久违的野兰花,并且记住了井冈山生长兰花的主要地点。相隔30年,爹爹到井冈山地区视察工作,仍然记得当年井冈山的野兰花。他利用空闲时间,爬山找到野兰花生长地,将花移植到瓦盆里,带下山,带进了中南海的花圃。

  50年代后期,北京的中山公园开始养育兰花,培植兰花新品种。爹爹知道这事情。一天他坐车突然来到中山公园的花圃园,一边参观兰花,一边和栽培兰花的园丁们聊天。爹爹已经进入了古稀之年,依然对兰花抱有浓厚的兴趣,将自己多年养花的经验介绍给大家:“养兰入门易,精通难。须窥天时,测气候,勤于护持,做到栽养有法,兰花才能生根发芽。”

  “兰花是中国名贵品种的一种花卉,因为栽培技术要求比较高,以前只有有钱的人家才养得起,只有少数人能观赏到。现在是新中国了,你们要养好兰花,多养兰花,让老百姓都能看见兰花的芳姿……以后还要总结栽培经验,逐步普及,让兰花进入寻常百姓家中。”

  爹爹一席话对大家启发很大。

  大家看见元帅也如此酷爱兰花,中山公园以后遇到有什么新品种,或是有什么花展,总是第一个告诉爹爹,让他和大家一起分享养育兰花的欢乐。爹爹有什么新品种的兰花也经常带去给中山公园养植。大家见朱老总常送名贵的兰花来,就想进爹爹的花圃看看。可一想,中南海是党和国家领导人居住的地方,普通人怎能随便进去呢?更别说他们这些普通的花匠了。

  没想到有一天,爹爹亲自用他的苏联“大吉斯”接大家去他的花圃参观!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爹爹已经为大家打开了车门,然后又放下汽车里的加座……这是共和国第一元帅的专车啊!大家的激动心情还没有平息,汽车已经进了中南海,环绕着碧波荡漾的中海畔行驶,不一会,车子在一个大温室前停了下来。爹爹下车说,这就是中南海的花圃。大家走进棚子,又是一阵激动和惊讶,这里简直就是兰花的海洋……

  爹爹如数家珍向大家一一介绍兰花的品种和习性,他那微笑的面容和缓慢的语音,无不让人感受一种特别的意境,一种只有在大自然中才能得到的宁静和超脱。

  谁要是来爹爹家里,一进门首先被他满屋水灵鲜亮的大小兰花吸引住。这些赏心悦目的兰花盆景,令所有来客大为喜悦!只要一提兰花,爹爹犹如打开了话匣子,总有说不完的话。他兴致勃勃给来客介绍他的得意品种,介绍中他忘不了要用特别严肃认真的口气赞赏兰花的品质。

  1961年爹爹到广州视察,在越秀公园看见百花盛开,其中有许多兰花,即兴作诗一首:

  越秀公园花木林,百花齐放各争春。

  唯有兰花香正好,一时名贵五羊城。

  爹爹如此倾心兰花,对兰花充满特有的喜爱和感情。可有谁能想象此时的爹爹内心正承受着困惑和失意。爹爹养兰花养到1966年,一把“文革”的大火,彻底烧毁了他的兰花梦。

  ○家乡只能拿出最好的东西——大头菜,招待共和国的第一元帅

  1960年3月,爹爹告诉我们,说要和康克清妈妈一起去四川老家看看。爹爹从1909年离开家到云南昆明报考云南陆军讲武堂,至今51年没有回家了。

  爹爹一到四川仪陇老家,不是忙于回家为父母扫墓,而是先和当地政府谈当前的生产情况,了解家乡群众的生活。

  爹爹归乡的心情无法轻松,他的家乡和其他地方一样,大跃进和大炼钢铁造成的恶果显露,加上自然灾害的袭击,农民们开始挨饿。

  爹爹知道,素有“天府之国”美名的四川开始挨饿,那么全国农村的情景又是怎样呢?

  爹爹回到生他养他的家乡,别的话没有,就是再三强调,要乡亲们种好地,想方设法增产,“民以食为天”嘛。要求干部事事为群众着想,关心群众生活。在家乡的那几天,爹爹坚持和父老乡亲们吃一个食堂里的饭,亲身体验公共食堂的“优越性”。那天中午,爹爹突然到来,食堂没有准备,猛然看见爹爹进来要和乡亲们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做饭师傅慌了,已经来不及掩盖乡亲们面前的饭碗。

  食堂中午供应的午餐是清薄的稀饭。

  看见爹爹执意要和群众一起喝稀饭,食堂只能拿出他们最好的东西——大头菜招待共和国的第一元帅。

  爹爹看着眼前清清的稀饭,眼睛红了,难过得许久说不出话来。

  最后爹爹用军人的豪迈和乐观对乡亲们说:

  “我们一定能够克服眼前的困难,我们中央政府一定想法帮助人民过上好日子。我在这里向父老乡亲们保证!”

  爹爹老家原来租用地主家的房子。解放后已经破落不堪,无法居住人了。爹爹带着妈妈在旧址上绕了一个圈,告诉妈妈这就是他住过的房屋。后来又去看望了爹爹读书的私塾,私塾也早已成为家用的民房。人们带领爹爹到一处青砖瓦房前,说是爹爹小时候居住过的旧址。爹爹想了半天,也不记得自己住过这样好的房屋,可是年轻的晚辈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半天,爹爹才想起来,这房子确实是他家的地产,不过那是他当了旅长后,寄钱给家人重新盖的房子,他一天也没有居住过。

  难怪我不认识呢!爹爹笑着说。

  爹爹嘱咐乡里的领导,将房屋改做学校,让村子里的孩子到这座瓦房里学习。乡领导原来准备将这处房屋留做“朱德故居”用。爹爹一听直摇大手,坚决不同意。

  乡里听从了爹爹的意见。后来爹爹回到北京,怕乡里变卦,又写信去问。直到接到家乡的来信,说是青砖瓦房故居已经改建成小学校,爹爹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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