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牌未,河北岸大茅镇驶来的渡船,缓缓靠上了上河岸码头,旅客纷纷抬掇准备下船。
这是今天最后一班渡船,船上旅客不多。陕州这一段河面,水势汹涌、浊浪滔滔,渡船往返一趟,需一个时辰,申牌以后,连大河航行的船只,也将早早靠岸,以策安全,不能冒险航行了。
下游三十里,便是天下闻名的柱山天险。
最先下船的,是六名威风凛凛的骑士,各自牵了雄骏的坐骑,似乎一个比一个膘悍,佩带了刀剑百宝囊,鞍后有旅行马包,一看便知是长途旅客,而且是同伴。幸好不像是中条山出来的穷强盗,他们那一身青绸骑装颇为出色,气概不凡,神气万分,穷强盗哪能比。
最后下船的两个旅客,牵的却是日外蒙古青马,高有四尺半,已经是颇为出色的口外马了。
两骑士不穿骑装,穿宽大的青直掇,怀中鼓鼓地,里面显然有盛物的怀袋。百宝囊是大型的,下面另设带加系在皮护腰上。
前一位骑士,佩了一把普普通通的单刀。
在河南、山西、陕西一带山区行走的旅客,携带兵刃防身是合法的,山区有不少强盗、蠢贼、逃犯等出没,有兵刃至少可以壮壮胆。
但真要碰上稍大的盗群,带了兵刃反而容易送命。
所以,最后一名骑士,身上就不曾带兵刃,甚至连工具用的小刀也不带,只有一恨柳枝当马鞭,身上没带有武器,不至于被小强盗见面便砍一刀。
二十余名旅客,加上十余匹坐骑;鱼贯进入码头的管制栅门,由大阳关派来的巡捕,一一查验路引放行,通常不会受到留难。
陕州有两处渡头,上游叫大阳渡;下游叫茅津渡。北行至山西的大阳渡,设有查验站,须先一天在州衙申请出境路引,在查验站加盖出境查验关防。外地的过境旅客,则直接到渡头查验站查验放行。
从山西南入河南的旅客,则在北岸的茅城镇渡头查验站接受查验。河两岸,没有路引的人,根本上不了渡船,下船同样需接受盘查。
有些人一辈子,也没离开过所居住的州县百里以外,因伪申请路引非常麻烦,而且花费也不少。
两名巡捕和两名乡勇,逐一查验旅客的路引。最后轮到两乞骑士,巡捕锐利的目光,不住在两入身上转,似乎要找出某些犯罪者的特征来。
巡捕打量着第一位佩刀骑士的路引,眉头皱得紧紧地。路引的纸张,品质本来就差,面积也不大,却盖满了各式各样的查验关防。
穿州过县,重要津梁关卡,都得接受查验盖章,以明来踪去迹。
长方型的是军方的关防,四方型的是州县衙门关防,圆的是临时检查章……反正盖得愈多,表示所经过的府州县愈多。
“从江西九江到京师,再从山西河南绕回去。”巡捕锐利的目光,狠盯着风尘满面的骑士:“整个江山你绕了一圈,这干什么?”
“呵呵!生来命苦呀!”骑士大笑:“得了人家几个钱,就得披星戴月辛苦两条腿。上京师护送一位告老致仕的官员,把他一门老小送回解州,沿途总算有惊无险,留得性命回江西,已经不错了。”
“你还没到达地头呢?说不错是不是说早了些?”巡捕将路引递回,话中带刺:“你是保镖的?”
“是,也不是。”骑士收妥路引信口答。
“怎么说?”
“大江的水路镖局,通常管江不管河,哪敢派人远走京师?所以只能通过私人情商,请人还人情债。所以,请我们跑一趟。现在事了一身轻,回程如果出了事,那是私人的恩怨,幸与不幸,得看老天爷是否保佑啦!这一位。”骑士伸手指指身后的同伴:“他叫王若愚,意思是笨蛋。我的同伴,年轻鲁莽,很精明强悍,可别让他笨蛋的名字愚弄了。”
“笨蛋请公爷指教。”王若愚笑吟吟地将路引呈上:“算起来,咱们都算是白道人物。
贵地如果有些什么牛鬼蛇神料理不了,需要咱们帮忙,但请吩咐,呵呵!水里火里咱们义不容辞。”
“去你的!咱们陕州安静得很,哪有什么狗屁牛鬼蛇神需要处理?”巡捕笑骂,不接路引:“今晚在陕州投宿,不能再往东走了,绢山一带不好走,那一带的妖魔鬼怪难缠得很。”
“多谢关照。”王若愚指指前面已上马待发的六骑士:“那几位仁兄之中,就育两位降妖伏魔大菩萨,有他们在前面开道,妖魔鬼怪何足道哉?”
“原来你们跟在风云人物后面,想利用他们挡灾除祸?那不会有好处的,老弟。”巡捕好意地说:“一旦碰上大灾祸,毫无疑问你们也跟着遭殃。好走。”
“再见。”
两人牵了坐骑,向镇口的小街走了。
码头形成一处小市镇,距州城约有四里地。天色尚早,不需急急忙忙赶到州城投宿。
“但愿他们往西走。”王若愚的同伴叫妙刀许远,用带有不安的口吻说:“真要跟在他们后面,很可能会碰上大麻烦。人怕出名猪怕肥;他们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大人物,名号响亮树大招凤,一口气咽不下就用刀剑解决,咱们真会殃及池鱼。”
妙刀许远已三十出头,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知道与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大人物走在一起,可能发生的麻烦事故有多严重。
王若愚年轻力壮,二十三四岁,也走了几年江湖,见识与经验并不比老江湖差,似乎更有远见。“他们一定东下洛阳。”他用肯定的语气说:“如果征西走关中,该从渲关过河。
老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们十万火急,正好替咱们开道。”
“可是……”
“咱们明天晚半天动身。他们的马快脚力好,半天,他们可能到了泥池县啦!咱们不急。”
“我是归心似箭呀!”
“欲速则不达,老哥。”王若愚谈淡一笑:“咱们不管闲事,远离是非,应该可以平安到家。”
谈说间,出了镇口。
六骑士早已去远,道上仍可隐约看到缓缓消散的尘埃。五月天炎阳高照,久没下雨,大道积尘三寸,人在上面行走,也会掀起一些尘埃,健马驰过,更是尘埃飞杨,徒步旅客最讨厌马群奔驰而过。
前面半里地,三匹枣骤徐徐向州城小驰。
“咦!”扳鞍上马的王若愚,盯着半里外三骑士的背影讶然轻呼。
“兄弟,怎么啦?”妙刀许远惑然问。
“那三位女骑士。”王若愚用马鞭向前一指。
“哪又怎样?确是女的。”妙刀一笑:“呵呵!你没见过女人骑马?在咱们九江当然很少有女人骑,在大河丙岸却司空见惯。”
“前面那位穿了紫色骑装,紫色的轻绸披风。”
“你是说……哦!紫衣仙子?”
“可能的,老哥。”王若愚策马徐行:“武林七女她排名第二,紫衣仙子季秋菊,出道五载名满江湖,剑出鞘冷酷无情。老哥,咱们离开她远一点。”“晤!对。”妙刀大摇其头:“武林七女七朵花,这朵秋菊做霜雪。谁要让她看不顺眼,保证大祸临头。也许你不怕她,我怕。”
“我也怕。”玉若愚信口说:“被一个女人提着剑叱来叱去,毕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她那把紫电剑是武林十大名剑之一,挨上一下可就灾情惨重。老哥,咱们明天下午动身,避免和这些英雄侠女走在同一条路上,可以免祸消灾。”
“好,咱们明天午后再动身。”
他们知道在江湖行走,最好能忍气避祸消灾,远离灾祸之源大吉大利,却没料到应了他们的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从陕西东行,官道在崇山峻岭中盘旋,经过不少峡谷,都是所谓车不方轨(车辆不能调头的窄路),步步生险的隘路,经常有强盗劫路。峭山山区,自古以来就是绿林好汉出没的地方。
日影西斜,未牌时分,两人驰入双沟集。这是路旁的一处市集,三六九日中为市,东面三十余里是映石驿,是这条路上的大市集,也是中途站。
按行程,今晚他们得在狭石驿投宿。
市集已散,集上显得冷冷清清。市场内空荡荡,场侧小街的一家民宅,有一个穿青劲装的人进入,背影一闪即没。
两人策马恰好经过集口,没召意集内的动静,虽则瞥见劲装人的背影隐没,并没在意,也没看清那人所穿的衣服是劲装。
如果看清,少不了会提高警觉。
他俩不想与风云人物走在一起,延缓半天才动身。如果发现有劲装人物在集内逗留,很可能再次停留,让那些人先走。
昨天,他俩在渡头,认识六骑士中的两个,是名动江湖的风云人物。
飞龙剑客凌君豪,当代十大剑客之一,排名坐四望三,一个用剑讲道理的坏剑客。
淬刀天顾程永嘉,当代十大风云人物之一,排名第三,使用的宝刀冷焰刀,也是天下名刀之一。这位仁兄年轻气盛,高做自负,目无余子,一言不合便会拔刀相向,敢杀敢拼,气吞河岳。因此,即使武功比他高明的人,也宁可忍口气,不想和他因些小意气拼老命。
敢拼命的人,名气便会愈来愈响亮。
这两位仁兄,都是目中无人的霸道强梁,因此王若愚与妙刀许远,像避瘟疫一样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宁可延迟行程,以免遭殃。
要让对方看不顺眼,麻烦大了。
远出三四里,后面蹄声震耳,扭头一看,六匹涟马正扬尘飞驰,已接近半里左右了。
很不妙,两人刚进入一条隘道口。
峪山山区,有好几条隘道,道旁危崖壁立,路宽仅一丈左右。车辆经过时,只能单向通行,所以称车不方轨,决不可能调头。
通常车辆到达隘口,必须先听听隘道内是否有声息(道不是直辟的,目视困难)。证实隘道内没有声息,便表示对面没有车在内行驶,车夫便大声吆喝,或者敲打器物发声,一面叫喊敲打,一面驶人隘道,直至出了隘道才能停止叫喊敲打。
通常道是仅两三里,车辆急驶片刻可过。如果东西两方皆有车辆驶近,看谁先到发声,谁就可以。获得先过通行权,相当不便。
在隘道内怎能放马奔驰?这六骑士来势汹汹,显然不曾走过这条跄,赶路要紧,不知前面隘道;两人本想勒住坐骑示警,但一看骑士都穿了劲装;看到骑士背系的刀剑,剑穗与刀饰的红布招风,被风吹得急剧飞扬,心中暗惊,怎敢勒马出声示警?
通常武朋友的刀剑,除非是准备与对手相搏,不然很少改系在背上的,平时该佩挂在腰间。系背或者插在腰带上,都是准备动手相搏的先兆。
“快走。”妙刀许远惊呼:“别让他们把咱们撞个人仰马翻。”
蹄声如电,声势汹汹,六匹健马成两路,飞弛而来。
“恐怕还得丢命呢!这些混蛋可恶。”王若愚一面说,一面策马冲出。
马行狭道,有进无退。
“啊……啊……”妙刀一面策马飞驰,一面不住发出叫喊声,以警告东面来的旅客。
后面的六骑士奔驰更急,有人在前面开道,乐得清闲费事,懒得发声助势。
冲出隘口,六匹健马已距身后不足十步了。
王若愚首先向左驰人荒野。跟随在后的妙刀,已惊怒交加,脸色发青。
目送六骑士远去,两人恨恨地咒骂。
“咱们碰上的人,一批比一批强悍。”妙刀许远一脸无奈,语气中有感慨:“人多人强,难怪各地豪霸风起云涌,处处有山头,兄弟,看出这些人的来路吗?”
“你比我多闯几年江湖,你看不出,我更是糊涂,所认识的牛鬼蛇神没有几个。”王若愚策马重回官道:“走吧!反正这些人,与咱们无关,也没造成损失,算是十分幸运了,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不是埋怨,而是心中害怕,兄弟。”妙刀许远策马跟上:“我总有点……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似乎有冲了太岁撞了邪的预兆,他妈的!是不是真的是祸躲不过?”
“乌鸦嘴!老哥,别胡思乱想好不好?”
远出两三里,王若愚突然勒住了坐骑,抬头举目向前面眺多,剑眉深锁,神色冷肃。
他身材修长,猿臂鸳肩,剑眉虎目,体形并不特别魁梧雄壮,但一看便知是矫捷勇悍型的年轻人,二十三四岁年纪,正是身心皆已成熟,极具危险性的人物。
他的目光,在前面的两侧山坡杂林茂草问搜索,眼神极为锐利,甚至近乎冷森。
“你看什么?”妙刀转首问,也勒住了坐骑:“发现什么可疑事物?”
“杀伐之气。”他一字一吐:“凶兆。”
“喝!你成了望气的巫师,呵呵!”妙刀许远大笑:“要不就是神仙。”
“当然我不是神仙,也不会望气。你尽管嘲笑吧!事实会证明我是对的。”
“凭什么?”
“刚才我看见一道闪光。”他加以分析:“太阳在我们后面闪光是反射的阳光。我可以肯走地告诉你,那是兵刃随反射光芒。”
“你说得象真的一样。”妙刀许远不满意他的解释:“走吧!别再疑神疑鬼了,再不走,今晚将错过宿头。”
不管他有何表示,.妙刀策马急驰。
夭色不早,得赶到殃石驿投宿,天一黑,不但蠢贼大肆活动,虎豹豺狼也四处猎食,”
危险得很。事实上目下官道东西,已经不见有旅客往来了。
他不得不跟上,心中甚感不安。
绕过一处山嘴,路侧的栅掠出四个劲装骑士,两端一堵,四支剑映日生光。
“你们来了?下马。”迎面堵住去路的一名骑士,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妙刀的手,本能地抓住了刀把。
“你一动,死!”另一名骑士沉叱。
王若愚先扳鞍下马,神色反而轻松了。
“老哥,他们左手暗藏的暗器,必定一发致命,他无意吓唬你,你的刀一动,真会死。”他向妙刀许远说:“是祸躲不过,听他们的,没错。”
妙刀许远呼出一口长气,战战兢兢下马。
“往那边走。”骑士用剑向右侧的山林一指:“听话,就不会流血。”
“你们是……”妙刀惶然问。
“不许发问,走!”
两人乖乖举步,四骑士像押人犯一样,紧跟在后面,指示他们依示向而走。对方不缴兵刃,似乎没把他俩当作仇敌,也就心中略宽,应该不会有大麻烦。
岂知仅走了十余步,两名骑士突然双手齐出,几乎同时手指及体,身柱穴一震,然后脑袋挨了一击,浑身一僵,随即失去知觉。
山坡上有不少人,分四方聚集,一看便知道是四个不同团体的人,各据一方形成相峙局面。
外围的树林内,隐伏着另一批人。这些人数量约在十四五人左右,派了一个看守制昏了的妙刀许远与玉若愚。看守是一名虬须大汉,并没把注意力放在俘虏身上,怪眼炯炯留意山坡上的各方好汉,而且跃然欲动,随时皆可能丢下昏厥的俘虏,与同伴冲出山坡策应。
气氛紧张,所有的人皆已撤兵刃在手。分立南北两方的人,敌意最为明显。
正北的六个人,正是同渡船过河的六骑士。站在最前面的两个,是飞龙剑客凌君豪,与神刀天程永嘉,一剑一刀冷电森森,远在二十步外的人,仍可感到刀剑所发的慑人心魄压力及体。
正南是七男一女,一个比一个剽悍,气势并不比飞龙剑客六个高手弱,而且似乎更为强悍些。
正东,是紫衣仙子三位女豪杰,神情严肃,但并没撤剑,似有袖手旁观的意思。
西面是五男五女,刀剑已作势发动,到底肇协助哪一方的人,尚无明显的表示。
四批人的注意力,皆放在现场人身上,显然并不知道外围的树林中,隐藏有第五方的十余个意图不明筒手。隐藏在树林中的人,都是隐身的专家。
飞龙剑客面对的人,是一个黑凛凛的中年大汉,手中有一根重量不少于二十斤的降魔柞,金光闪闪,极为慑人,一杆下击,可能真有千斤劲道。
“姓吕的,在下花了一年工夫,跑遍天下寻踪觅迹,今天‘才追上阁下,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飞龙剑客盛气凌人,语气霸道,果然是人所畏惧的坏剑客:“随在下走一趟九江,你非去不可。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
“去你娘的混蛋!”姓吕的怪眼中厉光闪烁,声如雷震:“太爷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飞龙剑客是啥玩意,你凭什么找我?你是什么东西?呸!”
“到了九江,你就知道我飞龙剑客为何找你了。”飞龙剑客并不因被大骂而冒火,反而更为冷森:“你要在下废了你再带走吗?”
“你这个混蛋剑客……”
一声冷笑,飞龙剑客突然闪电似的冲进,吐出一道眩目的剑虹,出其不意发起猛烈的攻击。
这位剑客被姓吕的骂得快要气炸了,虽则表面的神情控制得冷森沉静,骨子里恨极愤极,因此再也按捺不住,不想继续挨骂,用突袭来发泄心中的愤火。
神刀天须可能与飞龙剑客早有默契,同时急冲而上,威震江湖的冷焰刀,幻化慑人心魄的弧光,配合飞龙剑客夹攻姓吕的。
紫影一闪即至,紫电剑奇准地挡住了弧光。
“不许插手!”娇叱声先一刹那到达。
“挣”一声狂震,紫电剑封住了冷焰刀,劲道半斤八两,一剑一刀倏然暴分。
同时响起一声爆震,降魔柠也挡开了急袭的长剑。
很不妙,三方的五男五女,全向姓吕的集中一拥而上,明显地以姓吕的为目标,不理会其他的人拼搏。
一声长啸,稳身林中的十几名劲装骑士,以奇快的速度涌出,暗器如飞蝗,更有人洒出青灰色的粉粑三面一合,内喊声震耳欲聋。
高手名宿对混战深痛恶绝,人多施展不开,死在混战中冤哉在也;胜了也不光彩。
最先脱出混战的人是紫衣仙子季秋菊,与两位女伴远出七八丈外,暗器的速度竟然没有她快。
惨嚎声乍起,有人被暗器击中了。
暗器群聚,毒粉飞扬。
机警的人很幸运,人丛猛然崩散。
片刻间,人群四散,草丛中摆了五具尸体,谁也没有留意他们是如何被杀的。
人并没完全走散,但山坡的草丛中,除了五具尸体之外,不见活的人走动。
片刻,东面林缘出现紫衣仙女的身影,劲装把浑身的曲线显得玲珑透凸,美丽的面庞杀气腾腾,手中的剑紫光膝陇看不清实体,可知她已在剑上注入了内劲,剑气使得空气出现光线扭曲的异象。
武林七女,也称江湖七朵花。紫衣仙子季秋菊排名第二,是侠义道中的名女人。
七女的排名,与她们的武功才貌有关,不牵涉年龄的大小,也不计较在江湖露面的久暂。紫衣仙子排名第二,可知她的武功非常了得,美貌也几乎艳冠群芳,仅次于武林第一女牡丹花张玉梅。
七朵花都年轻貌美,全都是声威动江湖的女英豪,大部份江湖朋友,对她们敬鬼神而远之。紫衣仙子季秋菊,便是令人害怕的代表人物,出道仅三年左右,芳华双十,貌美如花。
但那些有声望的世家年轻子弟,见了她有如避瘟疫,离开愈远愈安全,不希望被她的紫电剑在身上留下创口。
当然,她人并不算坏,被称为侠女,只是性情急躁,心狠手辣,爱管闲事,武断是非,看不顺眼就拔剑相向,是属于情绪化的少女,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女豪。
“你出来,本姑娘要知道为什么。”她向不远处的梢高草,丛点手叫:“那些人行同匪盗,已经够可恶了。而你们竟然潜伏在一旁,突然用暗器毒药袭击,意图一网打尽在场的人。说出令人相信的理由,我饶你。”
没有回音,不见有人现身。
她自己也拔剑加入,居然不知道这些人,在此地拼搏均了什么。
冷哼一声,她的剑向草丛一指。
左侧有声息传出,但她置之不理。
是她的两位女伴,在二十余步外,堵住了钻出树林的飞龙剑客,不许飞龙剑客接近。
再一声冷哼,她人化流光向草丛扑去。
有人长身而起,三把飞刀破空向她飞射。
紫影连晃,似乎同时有几个紫衣人,幻现在五处不同的地方,三把飞刀完全落空。紫光最后出现在草丛前,发射飞刀的人,已经没有再取飞刀的机会,紫影幻现太快了。
“挣!”紫电剑长驱直入,与那人封出的长剑接触,长剑突然折断,紫光闪,击碎了那人的右肩尖,人影乍合乍分。
“哎……”那人厉叫,踉跄暴退。
“我会杀死你,除非你招供。”她的剑尖,如影附形点在那人的胸口。
是潜伏的十余名骑士之一,似乎同伴并没跟上策应,一招失手被毁掉右肩,断剑失手掉落,脸色泛青,惊恐乎注视着点在胸口的紫电剑,双腿似已失去支撑身躯的力量,被她的凌厉语气吓坏了。
“季姑娘,那个人应该交给我。”远处的飞龙剑客大叫:“他们抢走了我所要的人,我要从这些人的口中,追出他门的去向。你已经误了在下的事,不要误第二次,不然……”
她手中食中两指空中点出,指风击中那人的鸠尾大穴,那人浑身一震,仰面便倒。
她举手一挥,两同伴分向左右移动,让出去路,不再阻止飞龙剑客接近。
两位女伴穿黑绿骑装,是她的侍女。
她阻止飞龙剑客与神刀天诬两打一,急袭姓吕的,及时崩开冷焰刀,所以飞龙剑客指责她误事。
飞龙剑客是十大剑客之一,神刀天硕在十大风云人物中排名第三,都是当代威震江湖的高手名宿,竟然联手向姓吕的突袭,她出手相阻,可说理直气壮。她卑视这位名剑客,不屑回答。
飞龙剑客也做态可憎,一步步向她接近。
她脸上似乎罩上了一层浓霜,凤目中冷电湛湛,左手捏剑诀下垂稍向外张,紫电剑也斜垂身侧稍向外指,与一般亮剑的马步完全不同,但流露在外的危险不测气势,益增三分震撼人心的魔力,站在原地像一尊女妖像,丝纹不动倍增神秘诡奇的气氛。
飞龙剑客神色冷傲,在丈外止步。
“你不该插手管在下的闲事。”飞龙剑客的话同样冷做托大。
她冷湛的风目,凌厉地紧吸住对方的眼神,不言不动,不屑回答。
“把人交给我,在下不予计较。”飞龙剑客的话充满威胁。
她丝纹不动,紫电剑隐发龙吟。
“你愿意把人交给在下吗?”飞龙剑客的话,口气稍弱了一点点。
她充耳不闻,不加理睬。
飞龙剑客怒火上冲,滑进了一步。
气氛一紧,各自蓄劲待发。
“回在下的话。”飞龙剑客沉叱。
她冷冷一笑,不言不动。飞龙剑客强大的气势,撼动不了她。
“小女人……”
“你去死吧!”她发话了。
语出剑发,紫光电射,剑气迸发,速度骇人听闻,见光不见影,走中富强攻。
狰挣两声爆震;剑气四散,飞龙剑客封住了她两剑,各向侧飘丈外,劲道半斤八两,势均力敌。
飞龙剑客吃了一惊,似乎仍难相信被一剑震飘的事实,防守封架的劲道是横向发出的,怎么可能反被震飘?除非对方攻击直向所发的劲道高出一倍。
武林十女在江湖名号虽然响亮,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女郎:真才实学并不怎么样,应该不可能与成名的十大剑客,在剑上的劲道争短长。
还来不及稳下马步运剑,一声娇叱,飞射的紫光再次人目,攻势之猛似乎比上次强一倍。
“铮铮铮……”连封七剑,被迫换了八次方位,险象横生总算有惊无险,挡住了紫衣仙子第二次迫攻,这位大剑客不但胆气沉落,简直有点应付困难,心惊胆跳,武林十女在他心中的份量,提高至陡升三倍地步。
斗志迅速沉落,却又不愿输气示怯,不想留下缠斗,但又没有撤走的借口。
“本姑娘一走杀你。”紫衣仙子气势仍壮。向前冷森森地逼进,说的话冷静坚决,信心十足。
“在下也不会饶你。”飞龙剑客色厉内荏:“除非你把人让在下带走。”
即将重新展开恶斗,不远处出现神刀天烦的身影。
“凌老哥,那混蛋可能从东面逃走了,快追。”神刀天硕大叫,不管飞龙剑客的恶劣处境,事实上也没看出飞龙剑客已经心怯,匆匆向东飞掠而走。
“在下尔后再找你。”飞龙剑客抓住机会,撂下狠话一跃三丈如飞而遁。
“你走得了?”紫衣仙子怒叫,飞扑而上。
飞龙剑客不再理会,三两闪便远出五六十步外。
紫衣仙子扑错了方向,三两耽搁便迫不上了。
在潜伏的人发起袭击的同时,负责看守的虬须大汉,不再理会俘虏,发疯似地冲向斗场。
本来昏迷不醒的王若愚一跃而起,哪像一个被制了两处要穴的人?用神奥的手法,解了妙刀许远所制的穴道,轻拍脸颊两掌。
“清醒清醒,速离险境。”他一面将妙刀往外拖,一面指示行动。
名义上,妙刀是主事人,不论是年岁或江湖声望,妙刀的条件都比他高。但在紧要关头,他应变的能力与情势的掌握,却比妙刀高明,必须断然处理。妙刀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细,更不知道他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
“我……我们怎……怎么了?”妙刀醒了,被他拉着跑,尚未完全清醒,说话含含糊糊。
“那些混蛋,在咱们身后制昏了我们。”他急急他说:“可能把我们误认是仇敌,或者以为我们妨碍了他们的行动。”
“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好些入打打杀杀。”
“为何?”
“不知道。”他但然说,的确不明白打斗的原因。
身后,呐喊声与兵刃交击声,依然清晰可闻,可知仍有人在恶斗。
“制我们的人……”
“不知道是何来路。”他脚下加快:“只知道参与搏杀的入中,有飞龙剑客与神刀天诬六个人,有紫衣仙子的三个女英雌,其他的入一个比一个强悍……”
“哎呀!真得速离险境。”妙刀打一冷战,脚下突生神力全力飞奔。
难怪妙刀心惊胆跳,自从在河北岸登上渡船,发现与飞龙剑客神刀天诬一群风云人物同行,便已心中不安,打定主意与那些大人物保持距离,以免引起受到波及连累的灾祸。
真是应了一句话:是祸躲不过。躲了半天旅程、依然没躲过灾祸。
以妙刀这种替漂局保暗镖,连镶师的资格都没有的小人物身份,哪敢与飞龙剑客这种高手名宿平起平坐?也不配走在一起抗衡牛鬼蛇神,更没有能力分担祸福那些大人物经常惹是生非。
这可好,一头撞迸灭祸中心了。
“这一带已经成了风暴中心。”王若愚一面走一面说:“最好先弄清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要介入这仲可怕的事。”妙刀心中发慌,唯一的念头是有多远就走多远:“知道的秘密愈多,送命的机会愈大。”
“这是实情。”王若愚苦笑:“问题是,咱们恐怕脱不了是非。既然是非已不能避免,弄清底细至少可以预作应变之道。”
“咱们应付不了任何一个大菩萨。老天爷保佑!咱们的坐骑仍在。”妙刀欣然向坐骑奔去。
两匹载有行囊的坐骑,仍留在他俩被制的路旁大树下。
到了坐骑旁,两人愣住了。
一个年轻英俊,有如临风玉树,齿白唇红的佩剑青年,从一旁的大树下踱出,亮湛湛的大眼中,似乎放射出逼人的冷电。
另一株树下,也踱出一位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的美丽少女,似乎比紫衣仙子的身材面貌更出色些,穿一袭月白翠色云雷图案绣边骑装,曲线玲咙,极为惹火动人,所佩的剑也宝光四射,装饰华丽。
王若愚也人才出众。但健康的脸色,缺乏脸如冠玉齿臼唇红的公子哥儿气概,穿的又是青直掇贫民装,这一比就比下去了,何况身上没带有吓人的刀剑,明显地身份地位就低了一级。
人是衣装,佛是金装;穿贫民服青直蹋两截衣的人,绝对比不上穿花丽翠蓝色绸长衫的人中看,即使穿直掇的人才要高一两品。
一看这英俊美丽的两男女,现身的神情与目光,便知道来意不善,是敌人而非朋友。
“人都逃散了?”英俊的年轻人剑眉一挑,问话的口气充满嘲弄与鄙夷味。
“在下不知道。”妙刀提高警觉,开始整理缰绳准备上马。
“回答我的话!”年轻人叱声似沉雷,直薄耳膜,明显地有意示威:“不许说谎。”
“咦!在下的确实话实说呀。”妙刀吓了一跳,本能地揉了两下耳朵:“我们是……”
“你们是九宫山七雄的爪牙,一群神秘强盗,作案满天下的歹徒,这次失败了,是吗?”
“阁下请不要含血喷人。”妙刀愤然说:“咱们两人是南京金陵镖局九江分局所另雇的远程执事兼镖师,昨天刚从陕州过河来……”
“你这厮说起谎来脸都不红,少在我电剑公子面前耍花招。”年轻人声色俱厉,算是露了名号。
人的名,树的影,这一露名号,妙刀只感到心中一凉暗暗叫苦。
电剑公子陈春风,当代十大剑客中,排名第三、年纪最轻的剑客,排名比飞龙剑客高一名,二十余岁年纪,已在江湖成名四载余,十大剑客中排名坐三望二,从第十名上升至第三,仅花去三年岁月,可知他的剑术评价,在江湖高得只有威力如电四字才能形容。
要想成名,提高身价,必须不断向更有名望的高手名宿挑战,而且必须每战必胜。
十大剑客的名望声威,决不是凭空从天上掉在电剑公子头上的。
“我们每一天的行踪,部有案可查的,没有说谎的必要。”妙刀采取低姿势低声下气:
“下午刚从陕州动身东下,在这里被四个大汉拦住……”
“你还在强辩说谎。”电剑公子生气了,一个剑客生起气来,是相当可怕的:“你们要在这附近,勾结峪山山主,埋成意图劫持某些人,失败了四散逃走,居然胆敢编出嫖师的谎话来骗我,哼!你活得不耐烦了。”
活得不耐烦,就会动剑宰人啦!
“陈兄,先不要生气。”美丽的白衣女郎笑吟吟阻止电剑公子发威:“或许仔细盘问之后,他们的一些话也许可以采信呢!”
“郭姑娘,这种贱贼的话也能采信?”电剑公子年轻气盛,是江湖名人,先入为主,从不接受别人的意见:“这种隐身的匪盗,唯一可做的事是除之以做效尤,以免贻祸江湖。”
“你……”妙刀惊叫。
电剑公子声落掌出,远在丈外手一伸,虚空按出一掌,可怕的潜劲汹涌而出,有如怒涛,但既没有掌风呼啸,也没看到气流激荡的现象发生。
妙刀许远毕竟是颇有名气的人,虽则武功与名望,比那些剑客、侠女、风云人物,差得不可以道里计,但基本武功相当扎实,经验也十分丰富,并不认为对方这一掌是装腔作势、唬人的花招。
向侧仆倒,滚出丈外,妙刀的反应可圈可点,感到一阵彻骨冷流掠过身侧,惊出一身冷汗,假使被这种掌劲击中,天知道会产生何种结果?不问情由向一个陌生人骤下毒手,这位电剑公子委实令人心中害怕。
电剑公子一怔,恶向胆边生,冷哼一声,晶光四射的长剑出鞘。
这位大剑客电剑公子的剑,如果发起攻击,决不会伤人了事,势将剑出命除,这是江湖朋友众所周知的事,因此名头愈来愈响亮。
美丽女郎郭姑娘已先一刹那冲出,也许认为不需劳动电剑公子出剑,割鸡焉用牛刀?因此抢先一步,白影乍隐乍现,恰好截住了妙刀的退向。
妙刀滚出丈外,一跃而起,心中一凉,只感到怨气直冲牛斗。
“你们……这算什么?”他悲愤地厉叫。
郭姑娘的纤指一拂,用上了神奥的兰花拂穴手,中食两指尖一拂之下,制住了妙刀的七坎大穴,顺手揪住领口,将妙刀拖倒在地。
“我要废了他的手脚?”电剑公子怒叫着一跃而上,长剑指向妙刀的右膝。
妙刀心胆俱寒,绝望地叫了一声,急怒惊惧交加,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人影幻现,王若愚鬼魅幻现似的,出现在电剑公子身后,快得令人目力难及,幻现时才能看到他的形影,不可能看到他动时的形态。
“小心……”郭姑娘惊叫,左手探出一掌遥攻,从侧方出掌,阻止王若愚接近电剑公子。
极为猛烈的掌劲,远在八尺外排山倒海似的,袭向王若愚的右肋;女人的掌力居然发出破空的风雷声,听破空气流激涌的声音更十分惊人了。
“哎……,,电剑公子惊叫,身形突然飞舞而起,剑胡乱地挥舞,像个疯子。
是被王若愚抓住背领,信手抛出的,飞起丈余高,向三丈外飞舞而堕。
人影似流光,三两起落便消失在五六十步外的路旁树林里。
郭姑娘一掌落空,看到电剑公子飞起,闪身急避,失去追赶王若愚的机会了。
“这……这是什么人?好高明的流光遁影轻功。”郭姑娘骇然惊呼。
地下的妙刀已经不见了,被王若愚扛上肩带走啦!
“我饶不了这两个狗东西!”狼狈扭身飘落,几乎摔倒的电剑公子厉叫:“那狗东西竟然胆敢在我身后偷袭,我要他死一百次。”
“算了,陈兄,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郭姑娘苦笑:“那人真有流光遁影绝顶轻功,武功拳剑必定有可观的成就,真要找他……”
“我会向九官山七雄索取这两个人。”电剑公子不肯干休:“或者找峭山山主。”
“到九宫山去找?”
“我会去的。”
“最好能召集三五十位高手朋友去,不然决难接近九宫山。或音放出口风,请朋友留意九宫山七雄出山作案的动静,在外面等他们。”
“我会着手准备的,没有人敢如此侮辱我。”电剑公子愤怒地大叫大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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