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姑脚下甚快,老太婆更是步履轻盈,奔向远处丛林散落的山丘。
老太婆一面紧跟,一面说:“文姑娘,找着姑娘不如去找大小姐。这几个老贼艺业了得,二姑娘那儿的几个人,恐怕不是敌手,救人不着,反而把自己赔上,不是太蠢了么?老身以为……”
“姥姥,你难道不知大小姐已经去找入云龙商议了么?再说,到老槐冈荒坟禀报大小姐,必须穿越恶贼们埋伏的树林!所以除了找二姑娘出面,别无他途。上次在老槐冈大树将军庙,他义释二姑娘,二姑娘对他念念不忘,正思图报。再说,那次夜入孔公寨,他手下留情放过三妹,我也不能不感恩图报哪!”
“嘻嘻!你不是说他是个好色之徒,不屑理会么?”姥姥笑着问。
“姥姥,不来啦!理会是一回事,感恩图报又是另一回事,为何要混在一块儿提呢?快走,赶两步。”小姑娘讪讪地说,脚下一紧。
原来她就是黑凤盟文家姐妹的大小姐文瑛,今天凑巧在城中发现老贼们的毒谋,赶到城门口示警,却阻不住秋华闯虎穴的狂妄举动,芳心大急,送走了秋华,赶忙向二姑娘曾霓的藏身处飞赶,告警搬取救兵。
孔家寨的贼人在附近大肆搜索可疑的人,黑凤盟的人藏匿的地方经常变换,所有的人,白天都化装易容掩去本来面目。文瑛姑娘变成了奇丑的村姑,难怪秋华不认识她。其实,即使她不会化装易容,秋华也不会认识,那晚在寨西荒野交手追逐,天色太黑。在房中见面时,仅是惊鸿一瞥,而且那时她穿的是劲装,自然很难分辨庐山真面目了。
两人奔向小丘的丛林,久久,两个老太婆和二姑娘曾霓,带了六名以黑巾蒙面的女郎,其中有文瑛三姐妹,带剑挂囊奔向老槐冈,藉草木掩身急走。
穿过一座树林,前面突然迎面掠来两名村姑打扮的中年女人,远远地便举手示意,阻止众女再进。
曾霓讶然止步,举手示意众人停下,说:“是韩、杨两位姐姐来了,恐怕有点不妙。”
两中年村姑脚下纵跃如飞,来至切近,领先的村姑停下脚步行礼道:“二姑娘,奉大小姐金谕,请二姑娘火速另行觅地暂避。二姑娘是听到风声,特地赶往声援么?不必去了。”
“韩姐姐,你的话……”
“老槐冈有警,目前风声紧急,敌众我寡,因此大小姐已下令撤出冈南乱葬冈。咦!云姑娘不知道老槐冈有警,怎会劲装出动的?”韩小姐惑然问。
“小妹只知老槐冈可能有孔家寨的恶贼埋伏,但却不是为他们而来,而是……”
“而是为了四海游神,是么?”韩姑娘抢着反问。
“是的,老槐冈怎么啦?”曾霓紧张地问。
“二姑娘大概还不知道呢!敖老贼老谋深算,已发觉寨中有内奸,因此行事独断专行,凡事不再与寨中心腹计议。今晨他派了四大天王在破晓时分,疾奔老槐寨,十余名高手围攻潜伏在那儿的水上飘萍陈大侠八名高手,陈大侠八人无一侥幸,死伤惨重。大小姐得讯赶到,已是晚了一步,目下贼人正在穷搜老槐冈附近,大小姐只好撤走,深怕贼人向这一带搜索,因此要我前来禀报一声,要二姑娘火速离开暂避风头。柯大侠的人分得太散,不宜和恶贼们硬拼。大小姐认为,我们必须量力而为,不能因一时不忍自乱阵脚,出面援手势难自拔,所以要二姑娘必须约束姐妹们尽力忍耐。刚才我经过前面的丛林,发觉四海游神和天残丐一群人恶斗……”
“他呢?”曾霓抢着问。
“谁?”
“四海游神。”
“老贼们正在追逐他,吉凶难料。二姑娘定是想去助他一臂之力,是么?”
“是的,他……”
“大树将军庙埋伏了鬼爪搜魂几个人,准备对付天残丐一群老贼互相火拼,四海游神可能将老贼们引去大树将军庙,二姑娘千万不可鲁莽。”
“但他恐怕无法到达大树将军庙……”
“二姑娘,他是敖老贼的心腹,死活与我们无关。”
“不!他决不是敖老贼的人,不然那晚便不会放走文姐姐,更不会在大树将军庙放过我。”曾霓焦急地分辩。
“二姑娘,依情理论,当然我们对他的立场存疑。但敖老贼老奸巨猾,谁能断定他不是敖老贼授意用间的人?再说,他是敖老贼的未来东床快婿,即使以往有意相助我们,这时的态度也可能转变了,我们……”
“不管怎样,受人之恩不可忘,我必须赶去助他一臂之力,因为他并不想将老贼们引向老槐冈。”
“二姑娘……”
“我意已决,反正我们不到老槐冈,怕什么?”
韩姐姐苦笑道:“但……但大小姐……”
“你快去告诉我姐姐,我希望她能赶来。”
韩姐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迟疑地说:“二姑娘,如果遇上敖老贼的人,希望你能回避,那些人艺业高强,切记不可和他们照面。我立即回去禀明大小姐,千万小心。”
说完,回身与姓杨的姑娘走了。
曾霓立即分派人手,七个人分为三拨,她和文瑛及老太婆走在前面,三拨人相距五丈左右,向前面的丘陵丛林地带急走。
天残丐将秋华打醒,一面咒骂,一面解下秋华盛飞刀的皮护腰,和阴手黄梁搜查秋华身上的物件,却忽略了秋华藏在袖内的皮护套,更未注意秋华的靴子。
百宝囊中名符其实地藏了百宝,老贼丐将囊中物悉数倾出,逐件检查。
几柄备用的飞刀、火摺子、几包几瓶膏丹丸散、一些碎银、银钞、火石火刀、一小包盐、两条牛筋索、路引、偷来的王府侍卫腰牌、两块佩玉……其中居然有一本无头无尾,仅三十余页的手抄旧书。
天残丐不识字,见了这本残书,如获至宝,往怀中一揣,似有所获。
“郝兄,那是什么?”阴手黄梁问。
“白纸上写了黑字,不知写的是什么。”天残丐信口答。
“给我看看。”
“算了吧,你跟我一样,斗大个字识不了一箩筐,连你自己的名字也不认识,看什么?”
“你不认识,揣在怀中干甚?”
“可以找人看看,也许名单写在里面呢。”
秋华呼出一口长气,故意用有气无力的声音问:“两位,你们所说的名单,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残丐冷笑一声,狞恶地说:“好小子,老夫正要问你呢,不想你倒醒来了?正好,我问你,西海怪客是怎样死的?”
“他自己死了,谁知道?”秋华冷冷地答。
“劈啪!”天残丐狠狠抽了他两耳光,抽得他口角沁血,厉声道:“你招不招?老夫亲眼看见你和小白龙替他立的木碑,取了木碑为凭去找你交涉,刚好遇上旱天雷落脚宜禄,所以暂时放过你,你还敢赖?”
“他如何死的,在下不知道。不错,是在下和小白龙替他收的尸,但在下发现他的尸体时,他已经死了。”
“废话!老夫在乾州发现他时,他仍然龙马精神,八成儿是你和小白龙合伙害死他的。”
“在下不和你分辨,反正死无对证,你怎么说都成。”
“老夫可没那么多时间和你瞎扯。”
“你要说什么?”
“老夫早已打听出西海老怪身上带了一份名单,这份名单据说天下间只有几个人有,西海怪客是其中之一。四神中的紫云娘,曾经向黑道中几位同道透露口风,说是谁能取得这份名单,便可找她交换价值连城的宝物。小白龙是白道中的小辈,他也许不知道,你不能说不知。因此,必定是你利用小白龙的声望,藉此会见了西海怪客,乘机谋害了他,取走了名单,是么?”
“见你的鬼!你怎能信口雌黄,胡说八道?”秋华怒叫。
天残丐叉住他的咽喉,叉得他几乎咽气,然后松手恶狠狠地说:“小王八蛋!你还倔强否认?你谋害了西海老怪,遣走了小白龙,取道入川,紫云娘正在四川游荡,显见得你正是带了名单去找她领赏。小狗,你不吐实交出名单,老夫要活剥了你,我不信你是个铁打铜铸的人,说!名单在何处?”
秋华调和呼吸,久久方说:“你已经取去藏在怀中了,还问什么?”
天残丐喜极欲狂,急不可待地掏出破书,一阵子乱翻,久久,摇头道:“既然说出名单,字该很少,怎么密密麻麻写得满满地,不像是名单呀?”
阴手黄梁伸手抢过,也翻了几页,摇头道:“这是一本撕掉头尾的旧破书,决不是名单。”
天残丐信手拾起一把飞刀,厉叫道:“小狗!你大概不见棺材不掉泪,老夫要一块块把你身上的肉剔下来。”
声落,“嚓”一声一刀刺入秋华的右大腿侧。
“哎……慢着!”
“你吐不吐实?”天残丐压住刀问。
“老兄,你可不能把他弄死,知道么?”终南木客愤然站起厉声叫。
“你少废话,”天残丐不悦地吼。
“他如果被逼死,你得用老命来赔偿。”终南木客厉声说。
“你又想捣蛋是不是?”阴手黄梁不悦地问。
“捣蛋?哼!你的同伴用刑,忘了吴小辈已是气息奄奄半条命的人,你两人名单已获,存心推翻前议,是么?”终南木客咬牙切齿地说。
“他还没招出名单的……”
“你手中不是么?”
“这是一本破书。”
“你不要破书,那就给我。”终南木客伸手叫。
“青天白日你在做梦。”阴手黄梁冷笑着说。
展翅大鹏霍地站起,跨前两步说:“别吵别吵,兄弟认识几个字,让我看看好不好?”
天残丐一把从阴手黄梁手中将书夺回,冷笑道:“我不放心你这家伙,免看。”
“咦!咱们也有一份,你……你这不是别有用心么?小辈说那是名单,你是不认识字,却一口咬定不是,又不肯给人看。老兄,天下间的好事都让你做尽了,咱们活该是捣蛋的歹徒,傻子……”
“给他看看也好,郝兄,书不交到他手上,料亦无妨。”阴手黄梁站起排解。
天残丐总算接受了折衷的办法,戒备着将书放在胸前,说:“好,你来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
双方尔虞我诈,凝神戒备,便宜了地上的秋华,他已可活动自如,腹中和双肩的痛楚已经减至最低限度。脸上被掴处虽然红肿,但并不碍事。腿侧的一刀是皮肉之伤,更是无妨。
他准备脱身,故意哀声呻吟喘息,双手相错交叠按住腹部,暗中拔出了一枚飞电录。
所有的人,全注意着天残丐手中的破书,未注意在地下痛苦呻吟的秋华。
展翅大鹏在八尺外止步,就天残丐手上念道:“出永昌军民府,取道西南行,经金齿军民司地境,已是人烟稀少之蛮夷出没洪荒绝域……见鬼!这……这是……”
“是什么?”天残丐急问。
“你打开一页,让我看页边写的是什么书名。”
天残丐应声打开,亮出页边。
展翅大鹏走进一步,因为页边的字略小,念道:“《百夷传》二十八。”
他呵呵一笑,说:“这本书叫做什么《百夷传》,这一页是第二十八页。”
天残丐大怒,俯下身躯伸出飞刀尖就待向秋华扎下。
“且慢!你看看第三十九页写的什么?”
《百夷传》,是洪武年中李思聪出使缅甸所记的一本地理书,只有一卷。李思聪将这本书呈奉朝廷,自己留下副本。他死后,这本书流入民间,辗转抄传,但难得一见。秋华要到云南,在西安府弄得半本残书,放在囊中消遣,顺便领略异地的风土人情。
三十九页自然不会有名单,他只是藉机引开老贼们的注意力而已。这瞬间,他乘众人翻书的机会,突然飞跃而起,怕自己的真力虚脱,因此用了全力,飞电录刺入天残丐的小腹。
糟了,他的真力已经恢复,全力一刺,飞电录无坚不摧,尽柄而没,拔不出来,也没有机会拔了。
“啪!”天残丐一掌反拍,临死反噬,击中秋华的右肩,力道奇猛。
秋华“哎”一声惊叫,倒飞八尺,仰面便倒,飞电录脱手,遗留在天残丐体内。
“啊……”天残丐狂叫,一蹦三尺高,《百夷传》丢抛上两丈高空,书页飞散。
阴手黄梁大吼一声,飞扑而上,
秋华在地下急滚,拼全力逃生。
“嚓!”阴手黄梁的剑刺入地中,一击失手。
终南木客早就等待冲上的机会,奔到大喝一声,挫身一杖下击,重如泰山下压。
秋华突然止住滚势,反向回滚。
“噗!”寿星杖打入土中,下陷半尺,分毫之差,没彀上。
展翅大鹏并不插手,急接飞散的百夷传,等于是放秋华逃生,他还以为名单真的在书中呢。
秋华在阴手黄梁拔剑重新扑到的前一刹那,翻身前窜。生死关头,他忘了身上的痛伤,一窜丈余,取得了冲势,一跃便远出三丈外,向林深草茂处落荒而逃,不辨东南西北,一面拔出另一枚飞电录候机反击。
翻天鹞子志在得财,不愿穷追秋华,与阴手黄梁匆匆拾起散飞的书页,不理会天残丐的死活,兴高采烈地取道脱离现场,奔向县城溜之大吉。
天残丐在地上翻滚,蜷曲抽搐声嘶力竭地狂叫:“黄……黄梁兄,救……救我,救……”
阴手黄梁不知到何处去了,正所谓大限来时各自飞。他无法支持,八寸长的飞电录深入小腹,只露出半寸左右,录尖深入内腑,肠穿膜裂,丹田已毁,大小便不禁,那还受得了?
他得不到阴手黄梁的援手,死中求生,蜷曲着用似乎已不属于他的手,抖颤着在百宝囊中取金创药。费了好半天功夫,出了一身冷汗,方掏出了丹药,可是,他已支持不住,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手脚渐松。
北面密林中,突然出现了三个人影,那是两个和尚,一个须发已斑的老人。
走在中间的老和尚相貌清癯,身材硕长,眉毛全白了,满脸皱纹,但脸色仍然十分红润,有一双神光闪烁的眼睛,穿青僧便袍,光着头,着多耳麻鞋,挟着一柄山藤杖,既不像禅僧,也不像走方和尚。
走在右后方的和尚年约三十出头,健壮结实,身材魁伟,衣着相同,只是一手持着钵,一手挟着方便铲,背上背了一个小包裹。
左面的老人年约花甲,一表人才,国字脸庞,剑眉虎目,留了三绺略现灰色的长髯,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润光彩,如不是长髯略斑,很难令人相信他已是花甲老人。穿青袍,戴四平巾,脚下是抓地虎快靴,腰悬长剑。
三人步履轻盈,远远地便看到了作濒死挣扎的天残丐,三人互相打手式示意,急急奔到。
老人走近时,夭残丐的手刚颤抖着摸到了飞电录留在体外的半寸录柄,仍在呻吟着叫:
“黄……黄兄,替……我……”声音渐低,身躯逐渐伸展松弛。
“拔不得。”老人俯身伸手,制止天残丐拔录。
“咦!这人不是恶丐天残丐么?”壮年和尚讶然叫。
老和尚念了一声“我佛慈悲”,叱道:“净慈,不可胡说。不管他是什么人,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快取丹药,让为师看看……”
老人挺身站直,摇摇头,苦笑道:“尊者不必费心了,他已经快断气啦!回光返照的时辰将逝,咱们只能替他善后了,这贼丐恶迹如山,为害江湖数十年,满手血腥,想不到今天会死在这儿。咱们来得巧,赶上替他收尸,他可说已获善终啦!”
老和尚俯身伸手摸索片刻,叹口气说:“果然太迟了。郝施主,你能听到老衲的话么?”
天残丐躺在地上,脸色有如厉鬼,嘴角的肌肉仍在轻微地痉挛,最后吐出七个依稀可辨的字:“四……海……游神,请替……替我……”
话未完,呼出最后一口气。
“向施主可知四海游神其人么?这位老花子说出这人的名号,可能是要四海游神替他报仇哩!”老和尚向老人说。
向施主剑眉深锁,说:“四海游神是近两年来崛起江湖的后起之秀,大师该有所耳闻,他就是吴秋华!这人亦正亦邪,亦侠亦盗,但为人倒识大体,怎会和这老贼丐在一起鬼混?”
老和尚哦了一声,说:“我记起来了,他就是用机智痛打湖广白道名手,性情火暴的金狮邓雄邓施主的那位少年人。”
向施主抱起天残丐的尸身,说:“正是他,可惜我还没机会见过这位年轻人。咱们无暇替老贼丐掩埋,把他带到路旁,让当地的人替他掩埋算了。”
“向施主,这岂不是……”
“大师的用意固然出于慈悲之念,但目下咱们必须早早赶往清流坡会合奎老。据说敖老贼的眼线遍布四郊,搏杀眼生的人,万一碰上了,岂不麻烦?还是早早赶往会合为佳。”
老和尚略一沉吟,说:“也好,老衲确不愿和那些小贼们计较。这就走。”
三人向东南行,穿林越野藉草木掩身急走。不久,前面出现一条小径。向施主将天残丐的尸体放在路中,说:“这条小径甚是光亮,必走是条往来要道,易于被人发现,就让地方村民替他善后好了。”
壮年和尚突然跨前一步,说:“老贼丐下身肮脏,可能是内腑受了致命之伤,怎么没看见伤口和血迹。怪事!”
老和尚指着天残丐的腹部说:“那儿有一星血影,便是致命创口。”
飞电录的柄部只露出半寸,这时创口已被衣裤所掩,只能看到衣下摆的一个小孔,和沁在附近的一星血迹。
壮年和尚净慈俯身揭开老残丐的衣袂,按在死尸的小腹左右一摸,摸到了录柄,两指用劲向外拔。
岂知飞电录毫不受力,应手而出,银光耀目,不沾丝毫血迹。
“咦!这是什么暗器?”净慈讶然叫。
向施主伸手取过,脱口叫:“看形态,很像五雷谷追魂判罗奇兄的飞电录,但不是金色的而已。”
老和尚接过细察,目光在锋口逡巡,正色说:“色泽是另外加上去的,只消经烈火一烧,必定恢复水晶般的庐山真面目,确是罗施主的飞电录,而且老衲政式肠地说,就是罗施主之物。”
“难道说,罗奇兄竟然来了不成?”向施主问。
老和尚坚决地摇摇头,将飞电录递过说:“如果罗施主来了,老花子不堪一击,罗施主断无将此神物留下的道理。同时,罗施主也决不会将飞电录改色。依老衲看来,可能是罗施主的爱徒柴骏,或者是罗施主的爱子罗超。罗施主的三位公子中,三子罗超喜在江湖走动,或许应奎老之召,赶来助拳呢!假使是罗三公子,那……那恐怕他有了麻烦,对方必定艺业超人,而且人数众多,以致匆匆离开,将此神物遗留在老花子体内不及取回。向施主请好好保管这枚神物,见过宗政施主之后,再打听罗公子的下落。”
“咱们快走。”向施主急急地说。
三人脚下一紧,急急前奔。
在天残丐先前毙命处,曾霓七女匆匆赶到。小丫头眼尖,看到了秋华被倒空了的百宝囊,一面奔近一面叫:“这儿刚才有人动手,且看看这些江湖人留下的杂物是谁的。”
文瑛首先拾起路引,打开一看,惊叫道:“是他的,上面……”
“谁的?”曾霓急问。
“四海洲游神的。”
“糟!他……他完了。”曾霓惊叫。
文瑛将杂物火速拾起塞回百宝囊中,说:“快!咱们四处找找看。”
蓦地南面传来了一声叱喝,声音似乎相当遥远。
“走!”曾霓断然地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指。
七女立即展开轻功,向声音传来处飞掠而去。
秋华全力夺路窜逃,阴手黄梁和终南木客在后狂追不舍,愈追愈急。
他所受的是外伤,说严重未免过甚其词,说不重那又未必,想在短期间内恢复体力,谈何容易?虽则举动不便,但两个老贼想追上他,仍然十分困难。
他到了丛林的西端,西南角的老槐冈相距约在两里地,他仍然不打算向大树将军庙逃,咬牙切齿地想:“老阴贼必须打发,我必须找地方和他们同旋。”
他在山丘和密林中左盘右折,不知逃了多远多久。日影逐渐向上爬升,已接近巳牌左右了,阳光普照,他感到身上的汗愈流愈多,真力逐渐消退。
“谢谢天!前面有矮林了。”他心中兴奋地叫。
前面是低洼地带,展开了大片高不过丈余,未曾加以整枝的松林,密密麻麻地。
他全力奔向,将近松林时突然止步,扭头向四五丈后几乎并肩狂追的两个人厉声大叫:
“松林似海,正好生死一决,看谁埋葬在内。”
声落,他已倒退入林,枝叶一阵急响。
追了许久,不仅阴手黄梁懔然心惊,连不可一世的终南木客,也感到心中悚然。假使秋华不曾受伤,那么,任何时刻,皆可将他们扔脱,稳立于不败地步,游神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看了秋华怒火焚心的脸容,不由他们不懔然心惊。
阴手黄梁突然止步,厉声叫:“小辈,你逃不掉的。”
终南木客向侧绕,像一头发现老鼠踪迹的猫。
秋华隐身林内,叫道:“阴手黄梁老匹夫你竖起驴耳听了,等太爷养息好之后,便会在天涯海角找你,不杀你吴某此恨难消。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最好别让吴某找你。”
他一面说,一面徐徐向前移,贴地潜行,小心翼冀地全神戒备,因为他已听到右前方有轻微的踏草和衣衫擦动松针声息,显然终南木客从那儿入林了。
阴手黄梁忍无可忍,猛地收剑抢入林中,双掌准备进击,毫无顾忌地扑入。他认为秋华的兵刃已被搜光,赤手空拳何足道哉?正好利用他的阴手和秋华一搏,必可稳操胜算,天下间能捱得起他的阴手绝学一击的人,少之又少,谅秋华小小年纪,护身气功了不起只练了七八年,决难在他的阴手下逃生。他的气功十分精纯,根本不在乎像秋华这种后生小辈用拳掌打击,因此在怒火攻心之下,不顾一切突然冲入。
秋华已悄然升上一株小松树的横枝,潜伏不动。
双方相距五六丈,谁也不知对方的位置。阴手黄梁突然冲入,分枝拔叶向里钻,等于是以明示暗,睁着眼睛向火里跳。
妙极了,终南木客发觉有人走动,以为是秋华发现警兆,急急逃命呢,火速双手一分,拔开及地枝桠,凶狠地挫身向前猛扑。
两人都冲扑得太急,发现人影时已接近至丈内。终南木客的寿星杖插在腰带上,发现对方急扑而来,来不及拔杖撤剑,发出一声沉雷似的叱喝,一掌劈出,人随掌进排开枝桠进击。
阴手黄梁眼快,本来想撤招,但看老丑怪的掌势不想收,不由火起,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当然不再示弱,全力硬格劈来的巨掌。
“噗!”双掌相交,半斤八两,两人同向侧冲退,“噗簌簌”一阵怪响,枝叶摇摇,双方都站立不牢,急急抓住一株小树支撑不稳的身躯。
终南木客霉星高照,他所扳握的小松树上方,正横伏着秋华。
树干急摇,秋华突然滚下,脚先下落,“噗”一声飞蹴身形未稳的终南木客,一击便中,可惜偏了些,未踢中后脑,仅中左肩后的琵琶骨。
“哎……”终南木客向前一仆。他做梦也未料到有人从天而降,猝不及防,被踢得人向前栽,眼前金星直冒。
阴手黄梁也吃了一惊,想扑上却力不从心,他自己和终南木客对了一掌,阴手碰上了终南木客的铁砂掌,半斤八两,被震得手臂酸麻,立脚不牢,身躯不稳,眼睁睁看着终南木客挨揍。
秋华一脚得手,身形急速落地,手起掌落,“噗”一声劈中终南木客的背心。这一掌他用了全力,背心却又是禁不起重击的要害,老丑怪怎受得了?“嗯”一声趴下了。
他一不做二不休,喝声“滚!”一脚疾飞。
“噗!”踢中老丑怪的右臀。他脚下留情,如果踢在海底上,老丑怪的阴囊即使不被踢碎,肛门也将破袋,内脏也可能离位。生死关头,他竟然脚下留情,仅因为终南木客不是凶魔邪妖,他不忍心要对方的命。
终南木客在阴沟里翻船,被踢得翻身前撞,“哗啦啦”一阵暴响,枝叶遭殃。
这瞬间,阴手黄梁已稳下身形,奇快地撤剑,脱手飞掷。
秋华的脚尚未收回,加以视线被枝叶所挡,终南木客压倒枝叶的声音又乱了听觉,等发觉剑影射到,已来不及收腿了,百忙中脚向上挑,避开锋尖一击。
剑锋从小腿下方擦裤管而过,有裂帛响传出。
“唰”一声轻响,剑锋躲过了,却躲不开剑锷,剑锷撞中小腿肚,刮走了一块油皮,鲜血涌现,奇痛难忍。
他不等阴手黄梁追到,不等右脚落地,向左前方一钻,逃之夭夭。
终南木客刚坐起,阴手黄梁已追出三丈外,只听到枝叶响,不见人影。他的丑脸更为狞恶可怖,摇摇晃晃站起,揉了揉臀部,想举步追赶,却又站住了,喃喃地说:“怪事!难道他有这般宏量,这一脚他明明可以要我的命,但却脚下留情。算了,日后再说。”
秋华脚下受伤,少不了有点不便,被人衔尾穷追,虽在矮林中也脱不了身,只好咬牙忍痛放脚狂奔。
阴手黄梁右手仍然发麻,秋华脚下不便,正好让他衔尾狂追,双方相距不足两丈,像两条牯牛般追逐,枝叶折断声频传。
糟了!秋华东不走西不走,鬼使神差反而走向出林的方向,等发觉不对,已无法转折了。
追得太近,矮林反而不便,他不打算再入林,沿先前逃来的方向狂奔,手中的飞电录暗作戒备,准备全力一击和老贼拼命。
真要命,脚下沉重,鲜血仍在流。小腹也和他为难,隐隐作痛委实难受,不宜再奔跑了。
阴手黄梁已迫近至丈内了,恶狠狠地叫:“小王八蛋,不怕你飞上天去,你认命吧!”
秋华心中暗暗叫苦,从小腹的隐痛情形估计,假使这时转身一拼,大概支持不了三五招,恐怕没有全力一击的机会,今天只怕要凶多吉少。
阴手黄梁接近至身后八尺了。
他一咬牙,突然用左手扳住一株树干,以便阻止冲势,借力转身想发射飞电录。
糟了!手一扳树干,未免用多了一分劲,小腹突然奇痛难当,左肩也一阵麻,浑身脱力,不但未能止住冲势,反而立脚不牢,身不由己翻身便倒,背部着地,“砰匍”一声冲滑出八尺。
阴手黄梁狂喜、冲上俯身戟指便点他的七坎大穴。
秋华正想射出飞电录,拼个两败俱伤。
蓦地,左侧响起女人特有的尖叱声:“接剑!老阴鬼!”
声到、人到、剑到,剑虹入目,而且不止一把剑,从右侧袭到。
阴手黄梁如果想制住秋华的穴道,他必须陪上老命,这笔交易亏老本,做不得,赶忙挺身侧闪,但仍不甘心,一脚飞扫秋华的胫骨。
秋华本想不发飞电录,但老阴贼出脚,令他忍无可忍,大喝一声,缩腿出手,飞电录脱手射出。
阴手黄梁活该送命,未料到秋华掌心藏有暗器,发觉银芒射到,本能地右手急拍射来的银芒。
相距不足八尺,秋华志在必得,一切都嫌晚了,一掌落空,飞电录已贯体而入,正射在七坎大穴上,几乎透背而过。
阴手黄梁如中雷殛,身形一颠,正想举步,突然上身一挺,大叫一声,一蹦三尺高,落下时双腿一屈,砰然倒地,滚了两匝肌肉开始抽搐。
秋华吃力地站起,向还未断气的阴手黄梁瞥了一眼,目光转向身侧讶然呆立的两位姑娘行礼道:“多承援手,感激不尽。在下吴秋华,请教两位姑娘贵姓?”
两位姑娘一是曾霓,一是文三姑娘,两人都以黑巾蒙面,因此他不认识。
前面的草丛中,站起文瑛姑娘和一位姥姥。左方,文二小姐和一位姥姥也从树后现身。
曾霓和文三小姐都不曾看到奇快的飞电录,感到莫名其妙。
“咦!是你将老贼击倒的?”曾霓反问。
秋华走近快咽气的阴手黄梁身旁,拔出飞电录说:“阁下,是你逼我下杀手的,别怨天尤人。七坎大穴已毁,心脉将绝,在下无法救你了,抱歉。”
阴手黄梁铁灰色的脸部开始泛上血色。伸出颤抖着的手,虚脱地问:“那……那名单是……是什么人……的?”
“阁下,你虽然即将死去,但在下仍不能告诉你。紫云三娘替朝廷卖命,她的事与你无关。”
“名……名单给……给我……”
“你这人真是至死不悟,快断气了还想要名单。为了重赏,你不惜杀人,视人命如草芥,今天你是自食其果。”
“给我……名……单……”阴手黄梁嗄声大叫,脸部的血色迅速地消退,猛地浑身一震,伸出的手颓然下落,喉间一阵怪响,气息渐绝。
秋华摇摇头,抬首环顾众女一眼,看到了脸色难看的文瑛,和仍是老太婆打扮的姥姥,强笑道:“原来是你们,在下深感盛情。”
曾霓拉下蒙面巾,露出她美丽的脸蛋,笑道:“你该认识我吧?”
“在下眼拙……”
“那晚在大树将军庙,你要我刺你一剑,伤口怎样了?”
“哦!原来那晚是你。小姑娘,如果在下所料不差,诸位定是专程赶来相助在下的。哪一位是令姐?”
“你不认识我姐姐?”
“久仰大名,可惜无缘识荆。”
“她不在此地。”
“请转告令姐,如果令姐志在锄诛敖老贼,可在明、后两天,配合入云龙柯大侠下手。
四枭和四大王不可轻侮,务必小心在意,令姐一代英雌,当然比在下看得透彻,希望诸位慎重。四枭的四绝剑阵虽狠,但如不冒失妄进,不逞意气,不在空敞处决战,料亦无妨。天色不早,在下该走了。”
“多谢指教,吴爷,你先别急着走,我替你裹伤。”曾霓笑着说,收剑上前。
他摇摇头,笑道:“敖老贼的人在大树将军庙等我,已没有裹伤的时间了。”
“那……”
“在下还受得了,谢谢姑娘的好意。”
“吴爷,我能冒昧地问你一件事么?”小姑娘天真地笑问,但用字却相当客气。
“姑娘客气了,但不知有何指教?”
小姑娘秀颊微红,毫无机心地问道:“听文姐姐说,你和敖二小姐十分要好,不知你是不是打算做敖老贼的女婿?如果有此打算,为何又有意相助柯大侠他们呢?”
秋华淡淡一笑,说:“在下只是一个江湖浪子,还没有成家的打算,一切打算都是为了我自己。”
小姑娘小嘴噘起老高,足以挂上三五只油瓶,显然有点不悦,问:“这是说,你是存心伤害敖二小姐,仅是逢场作戏罗?”
秋华呵呵一笑,泰然地说:“小姑娘,有些事决不是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所能了解的,在下无意和你争辩,这些事我不好意思和你说。总之,男女之间,看得太严重,那将会短命,看得太平常,未免有伤感情,有违礼教,我宁可不谈,当然也不想听任何人向我大谈四维八德的大道理,我听不懂。我再说几句,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说起来神圣无比,奥妙无穷,想通了说穿了,不值半文钱,如此而已。小姑娘,我不想令你迷惑,不说了,再见。”
说完,向众女拱手行礼,举步便走。
曾霓只是个黄毛丫头,当然听不懂秋华话中的含义,站在那儿发怔,直待秋华举步远出三丈外,方摇摇头,摆脱那些令她困扰迷惑的话,叫道:“吴爷,慢走,你的百宝囊还你,所有的杂物,文姐姐都替你拾起放入,你看看还少了些什么没有?”
文瑛应声追出,将百宝囊递过,说:“我们在南面的树林中看到你的百宝囊,杂物散了一地,知道你遇险,后来听到叱喝声,我们使循声向这儿赶,果然被我们等着了。完璧归赵,请查看一下缺少了什么要紧的物件没有?”
秋华道谢接过,懒得察看,一面系上一面说:“囊中只是些杂物,没有人会要的。诸位在拾囊处,曾看到天残丐么?”
“没有看见,那儿鬼影俱无。”
“哦!大概他没死。”
“他怎么啦?”
“我给了他致命一击,想不到他仍然逃掉了。姑娘们,谢谢,后会有期。”他一面说,一面抱拳一礼,扬长而去。
曾霓注视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柳眉深锁地向文瑛说:“文姐姐,这人并不像是愤世嫉俗游戏人间的人。”
文瑛不住点头,但口中却说:“人不可貌相,其实他就是这种人。二姑娘,假使你曾经见过他和敖二小姐起腻的光景,你便会相信他的为人了。”
身旁的一位姥姥接口道:“他只不过是一位江湖后起之秀,了不起也仅能聊算江湖后辈中的翘楚而已,但今天居然能在众多老贼和老丑怪终南木客的埋伏围攻下,只受了轻伤,委实令人难以置信,难道他的艺业,已练至炉火纯青之境,超越了老一辈的高手名宿了?那是不可能的。”
曾霓指着阴手黄粱的尸体笑道:“姥姥,阴手黄梁的尸体可不是假的哪!老贼丐练的先天真气,属于玄阴真气的正宗气术,不怕刀砍剑劈,却被他用暗器一击而毙。走吧!咱们快离开是非之地。”
秋华鸿运高照,不但一举将要财要宝要命的高手名宿击溃,生死关头更得几位姑娘解围援手,虽说心中宣慰,但回想起刚才的生死决斗,仍不由心中懔懔,危险已经过去了,但情景仍在脑海中幻现,愈想愈心寒。
从搏斗中,他获得了宝贵的经验,增长了信心。
大树将军庙前,只有一个毒爪搜魂在等着他。
“他们呢?”毒爪搜魂讶然问。
秋华脸色苍白,汗透重衫,脚下不便,萎顿地说:“花家兄弟和终南木客走了,两贼丐可能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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