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庵是一个清静没有一丝人间的尘嚣的地方,如今却弥漫着一股杀气。
白衣庵没有比丘尼,只有紫竹箫史也就是大宋相国文天祥的堂妹文娴孙,和她的六位婢女。
朱云甫是紫竹箫史这次回到莫干的途中,特地邀请前来九曲坳,共商大计。
对于紫姑,朱云甫可能年龄比她还大出许多,但是他敬畏有加。他不敢住在白衣庵,只是在白衣庵的外围,用竹子搭了一间人住的乌篷,他自称是“今之有巢”。
现在六位婢女都是一式紧身衣袂,手执长管铁箫,腰佩镖囊,分站在九曲坳的进口处。
赵雨昂父子,紫竹箫史,以及朱云甫依然坐在精舍里饮竹青茶。
朱云甫用手指敲着额前说道:“紫姑推断这两匹青骡是来自御马厩,当然是不错的。元人派出高手前来追踪,也自是有他的道理,但是,他如何能追到莫干山的九曲坳?”
赵雨昂说道:“当时我为了避免路上的麻烦,中途撇下青骡,恐怕他们有意追踪,也无从追起。”
赵仲彬也接着说道:“我们一路之上,从没有遇到过麻烦,平平安安地到了莫干山。”
紫竹箫史说道:“仲彬贤侄!你说的沿途没有遇到麻烦,那正是他们追踪得很顺利的迹象。”
赵雨昂说道:“箫史……”
紫竹箫史微笑说道:“雨昂兄!你千万不要介意,我无意说你被人跟踪,竟然不觉。我是说,他们要盯住你们贤乔梓,是必然的。他们不但有高人,而且,人多不容易被你们发觉,沿途交换,他们又绝不来打扰你,你何从发觉呢?君子可以欺其方的啊!”
赵仲彬问道:“紫姨!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
紫竹箫史毫不考虑地说道:“刨根!他们要从你们贤乔梓的身上,刨出他们所需要的根!”
“紫姨!我还是不明白。”
“道理很简单,元人占据了中原,他最怕的就是人心不服。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我文山大哥投降的原因。”
朱云甫接着说道:“反过来说,这也就是文相爷决心以死报国,唤醒人心的主要用意,只要人心不服元人的统治,无论元人有多强的兵力,还是保不住他们的江山。”
赵仲彬点点头,但是他接着问道:“这与紫姨刨根的说法,有什么关联?”
朱云甫说道:“有关联。任何能鼓动人心的人和事,他都要把他消除,而且要彻底消除。你们贤父子是与文相爷接触过的人,他要从你们身上找到一切有关系的人,再予一网打尽。”
赵仲彬啊了一声说道:“我和大哥离开燕京城,沿途没事,可是一到千丝银瀑,就有人跟着露面了。爹说过,元人会打猎,他要找到最重要的猎物,也就是紫姨所说的刨根。”
赵雨昂说道:“箫史!我很抱歉,我们将为九曲坳带来了麻烦。”
紫竹箫史摇摇头说道:“雨昂兄!如果你不是心存客套,那就是你一时的误解了。就算你不来到九曲坳,此地迟早也难得清静的,何况你来,是我用一把火将你父子烧来的。”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除非我们不再记住国恨家仇,除非我们甘心做鞑子的奴隶,否则,即使他们不来找我们,迟早我们也要去找他们。要不然,即令是我文山大哥溅血柴市口,唤醒了国魂,我们不去制造时势,又有何用?”
她顺手拿起挂在墙上的紫竹洞箫,感慨万千地道:“如果我真的想过清静的日子,我不会离开潮音洞。”
她倏地一回头:“雨昂兄!如果你真的要过清静的日子,你就不会让仲彬和他哥哥远去燕京,冒险去到兵马司。”
赵雨昂点点头说道:“谨领教!”
紫竹箫史说道:“走吧!如果我们不忍心让九曲坳白衣庵溅血横尸,那就出去迎接他们罢。”
赵雨昂让紫竹箫史走在前面,他和仲彬跟在身后,朱云甫握着折扇,紧跟在后面。
剑池的瀑布依旧,水声如雷,飞珠如雾,偏西的阳光,透过竹林,为剑池描出一道绚丽的彩虹。
除了飞瀑雷声,周遭听不到任何声音。
赵仲彬刚要说话,赵雨昂轻轻一拉他的手,这时候一行七八个人,从树林中出现。
为首的是一位中年书生,青衫飘逸,一表人才,紧跟在后面的是劲装打扮的中年汉子,手里握的是铁尺。
殿后的是一位花白头发,疏落苍髯根根见肉的老者。
朱云甫低声说道:“紫姑!来的人似乎都是精挑细选的。”
紫竹箫史随意地问道:“认识吗?”
朱云甫说道:“认识三个人。那两个握铁尺的,是当初临安名震大江南北的神捕,铁面双彪。”
“还有一个?”
“殿后的老头,是长白之熊,本人姓熊,名字不知道,当年曾以一根白蜡杆子南下关内,使得少林三大长老之一的净心长老,败了两招。”
“不用说,走在前面的人,功力更高了!”
“紫姑!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你应该知道南海神功。”
“紫姑!我是说……”
“不要说了。我生平最恨的是投降叛逆的人,这种人多一个活在人间,就是人的多一分耻辱。待一会儿只要一动手,你先把那两个什么彪的神捕,替我放倒他!”
紫竹箫史昔日性烈如火,如今此刻已经略见一斑。
来人走到相距一丈多远的地方停下来,前面的中年书生,伸手指着赵雨昂说道:“你就是赵雨昂吗?”
赵雨昂正要上前答话,紫竹箫史抢上前一步说道:“看你这身穿着,似乎像个读书人,怎么说起话来,是如此的粗鄙不堪?”
对方问道:“你是什么人?”
赵雨昂说道:“箫史!他既然冲着我来的,就让我接着吧!何必要跟他生闲气呢?”
他上前抱拳说道:“在下正是赵雨昂,尊驾有何指教?”
来人说道,“听说你曾经赢得剑神的名号,可惜那时节我人不在中原,否则哪有你的份?”
赵雨昂微笑说道:“尊驾就是为这件事前来莫干山的吗?”
对方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先告诉你,你别以为你曾经被别人推举为剑神,你就可以凭这点名气,要在武林中纠众造反!告诉你!你如果要有这种想法,那你就是在自寻死路。”
赵雨昂淡淡地笑着问道:“可以请教尊姓大名吗?”
对方说道:“胡守疋。”
赵雨昂说道:“胡兄!你方才说的话,我有两点听不明白。”
胡守疋问道:“你有什么不明白?”
赵雨昂说道:“胡兄方才说到我要在武林中纠众造反。这一点我就不明白,我要造谁的反?”
“你要造当朝的反!”
“当朝是什么当朝?”
“赵雨昂!你是在向我挑衅!”
“胡兄!我是在讲理。听你胡兄的姓氏,和你说话的口音,你不是鞑子。你应该是大宋的子民。今天大宋朝没有做什么错事,老实地守住江南半壁江山。鞑子仗着兵强马壮,欺侮大宋朝太后年老,皇上年幼,灭了宋朝社稷,造反的应该是元人鞑子。我们就算是有心恢复宋室江山,那也是做臣民的本份,怎么说是造反?尤其这话从你胡兄口中说出来,更是无父无君,岂不是叫我听不明白么?”
胡守疋听了大怒,气得哇哇大叫。伸手接住从后面递过来的一柄宝剑,呛啷一声,拔剑出鞘。
赵雨昂摆手笑道:“胡兄!说句不客气的话,像你这样粗鄙不堪的人,居然穿着宋朝儒服,真是不伦不类。尤其像你这种人,心浮气躁,怎么可以击剑,岂不是笑坏人的事吗?”
胡守疋大吼一声,摆剑就冲过来。
这时候铁面双彪两人双双摆动铁尺,抢在前面,说道:“请首领息怒,待属下前去擒下赵某。”
赵雨昂咦了一声说道:“首领?什么首领?鞑子又换了头目了吗?”
铁面双彪的名字分别是陈文彪和马飞彪。当时陈文彪说道:“赵雨昂!你休要有眼不识泰山。我们胡太人是当今宰相面前的红人,职位是巡回督察使,是我们的首领。”
赵雨昂笑笑说道:“怪不得你们投降变节,原来元人乱七八糟为你安一个官儿名字,你就连自己祖宗三代都不要了。”
朱云甫这时候抢上前说道:“赵大侠!这两块货紫姑指定要我收拾,你就让吧!”
铁面双彪当年在临安算得上是人物,他们果然也有两下子,这种情况之下,没有动气,只是横着铁尺,摆开门户,准备拚斗。
朱云甫知道紫竹箫史方才那句“南海神功”四个字,是给他一个警惕。朱云甫虽然不是南海嫡传,但是他从小受教于师门,几十年的磨练,他今天不能给南海一派丢人。
他刚一迈步,身随着闪电一旋,从两人当中一闪而过,手中的折扇,分别攻出四招,完全是判官笔的招式,敲向双彪的穴道。
铁面双彪成名临安,当然不是弱者,身形一晃而闪,一分即合,两根铁尺,分击朱云甫的后脑与对口大穴。
朱云甫存心不打算久拚,他在攻出四招之后,等到两根铁尺刚刚递到,他连头都不回,折扇独演一招“苏秦背剑”,向后一伸、一掠,“唰”地一声,两尺长的折扇,倏地打开,二十四根扇骨,突出两寸余的雪亮小刀,只听见啊呀两声,鲜血飞溅,两根铁尺掉在地上。铁面双彪的右手,齐腕而断。
朱云甫的身形快极了,就地一个倒翻,拔起一丈多高,手中折扇挥出一阵厉风,厉风中夹着两点亮光。
名震临安的铁面双彪,每个人的咽喉上,插着一支雪亮的扇骨。一线鲜血,直射出来。
铁面双彪倒在地上,在他们还没有闭眼断气以前,朱云甫用折扇指着骂道:“不忠不义之人,这样的死,已经是太便宜你了。”
骂声未了,铁面双彪几乎是同时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拔出扇骨,鲜血涌出,人立即死去。
胡守疋似乎没有生气,只是回头对长白之熊问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铁面双彪?是临安的神捕?”
赵雨昂接着说道:“胡兄!你太不了解你这两位属下,他们的确是临安的神捕。至于为什么一上手就丢掉了性命,原因很简单,他们的对手太强。最重要的还是他们觍颜投降,内心有愧,死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赎罪。”
胡守疋怒气突然消失无踪,他手握着剑,凝视着赵雨昂,伫立在原地不动。
紫竹箫史轻轻地说道:“雨昂兄!有一种看似粗鄙的人,他在拚命搏斗的时候,细腻而阴毒。”
赵雨昂抱拳拱拱手说道:“箫史指点得极是,他能从暴躁如雷,嚣张跋扈,一下子突然凝神敛气,说明他的内修功夫,已经到收放自如的地步,这是练剑人的上等火候。我绝不会轻视。”
他的话,说得很低,但是,立即提高声调,转过身去,面对着胡守疋,说道:“箫史所说甚是,对于这种肤浅幼稚,不知天高地厚的无格小人,是我们习武人的耻辱。给他一次教训,如果他知所悔改,还则罢了,否则的话,他再也得不到后悔的机会了。”
他空扎着一双手,从容不迫地望着胡守疋说道:“姓胡的!你出剑吧!”
赵雨昂这种表情和他的一番话,就对手而言,那真是无比的侮辱。
他期待中的胡守疋暴跳如雷,结果他失望了。
胡守疋脸色板着没有一丝表情,一双眼睛阴沉沉地盯着赵雨昂,没有说话。
赵雨昂扬着手说道:“练武的人,内圣外王,缺一不可。姓胡的!你这样的人,怎么可以练剑?即使你勉强练来,也断然没有收获。临安的两位神捕,铁面双彪成了血面双狸,他们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胡守疋似乎很能沉得住,对于赵雨昂的话,充耳不闻。他上前半步,左脚横,右脚直,半丁半八,宝剑斜搭在左手食中二指,气定神闲,和刚才说话时的形象,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他直等到赵雨昂说完了话后,才缓缓地说道:“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当年浪得虚名的剑神。”
赵雨昂笑了笑。
胡守疋继续说道:“一个曾被人推崇为剑神的人,他应该知道练剑的要件,首在动心忍性,你那些话,如何能使我气浮神躁?不要枉费心机,凭真本事来见个真章吧!”
他瞄了一下赵雨昂的双手。
“我知道你空着双手,仍有所恃,那我就不客气了。”
左手捏诀一引,右手宝剑平伸而出,一招平淡无奇的“长虹贯日”,伸指向赵雨昂的心房。
赵雨昂当然了解,这招起手,会有无限变化的急攻,他只向后退了两步。
胡守疋前伸的宝剑,突然一挽剑花,旋出碗口大小的光芒,人向前面闪电跟进,剑花罩住了赵雨昂的面门。
仅只这么一招,就真正做到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俨然是击剑的正宗大师。
赵雨昂身子倏地向后一仰,忽又向右一个急旋,右脚跟作轴,微一使力,人像一支斜地里射出的箭,劲弹而出,正好带住一棵竹子,倏又一弹而回。
胡守疋原式不变,直冲向前,只听得咔嚓,一连三棵巨竹,应声而断,连枝带叶倒下来的时候,正好拦在赵雨昂和胡守疋之间。
胡守疋快速地一连三招一式,俱已落空,他只稍停一下,立即迈步踩着倒在地上的竹子,直逼过来。
他每一落脚,只听得劈哩啪啦,脚下饭碗粗细的竹子,都成了碎片。
赵雨昂突然朗声发话说道:“胡兄!阁下剑术内功,都是一等高手,但是,如果说就凭阁下这等身手,想把赵某人解送回京,恐怕你还办不到。这一点,想必阁下自己也会知道的。”
胡守疋没有答话,继续地缓步向前。
赵雨昂说道:“还有一点恐怕是胡兄所没有能够想到的,你空手回去,何以交代?知道吗?不管你做了多大的官,在鞑子的面前,你仍然是奴隶。……”
胡守疋一语不发,手中宝剑一顺,劈、刺、削、剁,一连四招四式,如同洒起银花朵朵,扑向赵雨昂。
赵雨昂腾空一跃,穿身飞出剑光之外,飘落在七尺开外说道:“胡兄!我已经徒手让你两抡攻招,为的是跟你说这些话。只要你摆脱鞑子,你就是顶天立地的炎黄世胄好男儿。胡兄!主人和奴隶,只是在你一念之间。”
胡宁疋没有作任何理会,手中宝剑分花拂柳,绵绵攻来。
赵雨昂一侧身,闪开一招“懒龙摆尾”,右手突然一振,剑丸一弹而伸、一抖而直。盘步、磨肩、回肘、翻腕,柳叶剑刃,带起一阵轻微的呼啸,还击了一招“流云出岫”,凌厉无比地攻向对方中盘。就在这一招还击开始,两人每出一招,剑刃都在呼吸之间,任何一个瞬转,都可以造成血流五步的惨烈场面。
看得赵仲彬浑身冷汗,眼花缭乱。
朱云甫看得十分凝神,但是他的口中喃喃地说道;“赵大侠手里应该有一柄宝剑。”
道理很简单,因为赵雨昂手里握的是一柄宽如柳叶、软如柳条的剑丸,在声势上就弱过胡守疋的宝剑,而剑丸的使用,在于灵巧,耗费内力太多,长期缠斗,非常不适宜。
一紫竹箫史站在一旁,注意力一直放在赵仲彬的身上,她从他身上仔细了解真正的父子亲情。对于两人的拚斗比剑,反而没有去注意。
一转眼十余招过去,胡守疋斜削一剑“沾衣拂袖”,左脚进步,右脚斜身,宝剑又快又潇洒地削向赵雨昂的丹田小腹。
赵雨昂原地不动,一吸丹田,以一寸之差,让开剑锋,就在这一刹那间,胡守疋的右手一沉腕,剑光以极快的速度向上一挑。
这一招变化太快,也太下流,没有一个高手会轻易攻击别人的下阴。
赵仲彬哎呀一声,几乎要伸手掩面,不忍目睹。
赵雨昂说时迟,那时快,手中剑丸向下一落,剑身突然软如棉,缠住对方宝剑,几乎就在对方剑光上挑的同时,只听得赵雨昂一声断喝:“撒手!”
呼地一声,对方宝剑果然应声飞出,在西映的阳光中,闪耀出一阵光芒,宝剑飞得很远,落到竹丛中去了。
胡守疋握着右手,鲜血从左手握住的指缝中,滴落下来。
胡守疋的脸色是苍白的。
紫竹箫史淡淡地说道:“雨昂兄!并不是我嗜杀。对于投降变节,认贼作父,助纣为虐的人,杀无赦!”
她缓了一口气,看了赵雨昂一眼。
“我知道,雨昂兄昔日仗剑江湖,还从来没有在剑下要过人命。再说,凡事能存一份仁心,总是好事。但是,我们将来所面临的大责重任,总得在天下人的心中,立下一个原则:悔过投诚,既往不究,执迷不悟,必杀无赦!”
赵雨昂没有答话,他手中的剑丸忽然举起,挺得笔直,缓缓向前伸出。
胡守疋突然退后两步,双手抱拳口称:“赵大侠!我认输了,从此我遁迹山林,再也不替元人做事了。”
赵雨昂叹了一口气,剑丸一软,手肘回收。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有人吼叫一声:“好一个贪生怕死的东西!”
人影一闪,手中持的白蜡杆子宛如一条昂首吐信的怪蟒,直扑而来。
胡守疋断没有想到自己人会来袭击。
更重要的一个习武的人,丧失斗志,心神分驰,比一个普通人还要迟钝。
眼看着这根白蜡杆子就要捣向后心。
就在这样千钧一发的刹那间,赵雨昂人从地上一弹而起,闪电扑到,手中柳叶剑丸,直化作一缕寒光,迎向白蜡杆子。
就在这同时,赵雨昂嘿气出声,大喝一声:“断!”
“咔嚓”一声,白蜡杆子断了五寸。
但是,余势未衰,仍然直冲向前。
赵雨昂身形已落,正好贴在胡守疋的身后,只见他左脚高挑,上身微仰,巧妙而又及时的踢出一式“魁星踢斗”,准确无比地踹中白蜡杆子,只听得“铮”一阵嗡声,白蜡杆子被踢得飞开,几乎脱了长白之熊的双手。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震惊了长白之熊。
白蜡杆子是一种十分霸道的兵器,类似六十八般兵器中的大枪,枪为百兵之主,白蜡杆子除了没有枪头,比枪更难缠,而且比枪更长,不容易被削断。
赵雨昂用柳叶剑丸削断了长白之熊的白蜡杆子,显然不是剑利,而是他深厚无比的内力,在那一瞬间的爆发,即使是用一张纸,也可以斩断一根棍子。
长白之熊稳住了浮动的脚步,握着断了一截的白蜡杆子,怔住在原地。
赵雨昂收回剑丸,正声说道:“我无心伤害你的兵器,因为急切之间,我为了不让你伤害到胡兄……”
长白之熊立即冷笑说道:“不必解释,江湖上成者王侯败者贼,谁的本领高,谁就是大爷。现在你也不必假惺惺,你要怎样?你可以说,做不做是我的事。你放心!我不是胡守疋,我的脊梁不像他那么软。”
赵雨昂说道:“熊兄!你开口江湖,闭口江湖,其实江湖重的只是一个理字。有理天下去得,无理寸步难行。我今天拦住你熊兄对胡兄下手,也无非是个理字。”
长白之熊冷笑道:“我说过,现在你是赢家,只有你说的,没有我说的,想必你要说出一套来,你尽管说。”
赵雨昂说道:“我要跟你谈的是你方才骂胡守疋兄贪生怕死四个字。”
长白之熊“哦”了声,显然赵雨昂说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顿了一下。
“我在听。”
“什么是贪生怕死?”
“我说了,我在听。”
“在应当死的时候,不敢死、不愿死,这才叫做怕死。举个例子来说吧!大宋朝亡了,那些在朝廷里做大官的人,既不能力图恢复大宋朝的江山,就应该以死报国,以谢国人。可是却有些人投降变节,屈膝求荣,这些人才叫做贪生怕死之辈”
“你扯得太远了!”
“不远,胡守疋方才败在我的手下,不是他的剑术不精,而是他没有料到我的柳叶剑丸,可以坚硬逾钢,也可以柔软如棉,就因为这样的一瞬疏忽而败下来。”
“习艺不精,怨不得别人。”
“即使如此,也不致于就要以命相偿。”
“人在江湖,自要刀头舔血讨生活,打不过人家,就要丢命。”
“错了!就因为江湖上大家都有这种念头,所以,一股暴戾之气,充满了江湖,动辄流血五步,横尸两人。有道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怎么可以这样轻蔑生命?”
“这且不说,还有别的。也就是你所说的,当死不死,就是贪生怕死!”
“是这样吗?还有什么理由说他当死而不死?”
“他有愧职守,对不起主子。”
“他有亏什么职守?对不起什么主子?”
“姓赵的!你是明知故问。朝守疋是我们这班人的首领,在朝廷算是大官……”
赵雨昂就等着对方这句话,他立即哈哈笑道:“熊兄!你威震长白,名播中原,为何如此不明事理?元人入侵中原,牧马江南,是一种难容情理法的行为;宋朝母老子幼、佞臣弄权,丢掉江山,也不应该让一群没有文化的鞑子来霸占!胡守疋兄是位高人,他一时不察,为鞑子效命,如今一蹶之创,使他觉悟,而你熊老哥,居然责他不能为元人效死,这岂不是自己不明,反而责人以过么?”
长白之熊翻了翻眼睛,没有说话。
赵雨昂继续说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但是,死有得其所、得其时,也就是说,死有轻如鸿毛,有重于泰山,人同样是死,轻重就有如此大的差别。为什么?就看死得有没有道理!”
长白之熊缓缓放下手中的白蜡杆,站在那里,默然没有说话。
赵雨昂说道:“熊老哥!我可以告诉你,像大宋丞相文天祥……”
长白之熊忽然接着问道:“文天祥怎么样?他投降了吗?还是他已经死了呢?”
赵雨昂说道:“文相爷是堂堂正正的大宋相国,是炎黄世胄的好男儿,他怎么会投降变节!尽管元人怎么样用荣华富贵来引诱他,他也不动心。他现在被关在牢里,准备从容一死,他这样的死,才是重于泰山!”
长白之熊问道:“你怎知道这样详细?”
赵雨昂说道:“我们生活在武林的人,最重要的是消息要灵通。”
长白之熊说道:“说你消息灵通,知道文天祥关在燕京牢里没有死,这是可能的,不过凭什么你知道文天祥漠视富贵荣华,而且要从容一死呢?特别是这‘从容’两个字,分明是你杜撰的神来之笔。”
赵雨昂笑笑说道:“熊兄台!你的心思很细密,但是你的疑心也太重。”
长白之熊说道:“你且不要说我,你说说看,凭什么你能知道文天祥准备从容一死?”
赵雨昂说道:“文相爷是我心中最崇敬的一位大忠臣,当我得知他被囚禁在燕京城里,我就动了救人之心。我觉得让这样一位大忠臣,落得柴市口受戮,天理何在?因此,我派我的两个儿子前往搭救。”
“结果失败了?”
“没有。我的两个孩子没有失败。”
“可是文天祥并没有救出来。”
“那是文相爷自己不愿意离开。”
“你这种话,能让人相信吗?”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麻雀怎知鸿鹄之志,你如何能了解文相爷的伟大!”
“你不要拐弯骂人。”
“文相爷亲自告诉我的孩子,大宋之亡,是亡于人心涣散、国魂丧失。皇太后下诏勤王,竟然没有一人一骑挺身而出,国家养士三百年,竟有这样的人心,不亡何待?”
“这与文天祥有关吗?”
“文相爷他最后报答朝廷的,便是以大宋丞相之尊,洒血柴市口,他的从容就义,就是要告诉全国百姓,死不是可怕的,为了救亡图存,牺牲性命,谋求后世子孙之福。”
“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不是杜撰胡诌?”
“你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我的话是真实的?”
这时候赵仲彬在身后叫道:“爹!孩儿这里有一件东西,爹可以拿给这位熊叔叔看看,以兹证明。”
他从贴身处,取出一幅折叠得十分仔细的布幅。
赵雨昂说道:“对了!小儿辈在兵马司向文相爷告辞时,文相爷曾交给小儿一卷布轴,我们把他折好随身携带。”
他抖开这一幅污秽不堪的长布幅,宽一尺、长三尺,上面写着字。
赵雨昂指着这幅布说道:“文相爷为何能从容就义,视死如归?这首正气歌可以说得非常清楚。”
紫竹箫史忽然大哭。
赵雨昂说道:“九曲坳白衣庵的女主人,正是文相爷的令堂妹,手足情深,忍不住要痛哭失声。文相爷以他的一死,唤醒国魂,启导人心。而小儿等带回文相爷口谕,要我等在江湖上纠集人心,同为驱逐鞑虏而献身。”
他说至此地,顿了一下,双手背在身后,昂起头来,缓缓地来回走了几步。忽然,他停住向长白之熊说道:“我告诉你这一段经过,有两个用意,第一、让你了解人的死并不可怕,但是死得有价值才对。”
“就像文相爷这样!”
“熊兄台!你说什么?”
“我说要像文相爷!”这“相爷”二字特别加重了语气。
“对!对极了!”
“第二呢?”
“第二、你们来到莫干九曲坳,为的还不就是追踪摸底吗?我已经完全告诉你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看你该怎么办?”
“怎么办?这么办!”
长白之熊突然挥舞起白蜡杆子,快如疾风闪电,将同行的还有三四人,一一击倒。
因为白蜡杆子前面被削断了几寸,尖利如枪,这几个人都是捣中当胸,一杆穿透,鲜血喷出如雾,当时就死在现场!
赵雨昂吃惊问道:“兄台!你这是……”
长白之熊说道:“这四个人才是真正的首领,是元人派来的,还不是为了不信任我们。杀了他们表示我的心迹。”
“兄台!”
“我是山林野人,真好比是山上的一只熊,偶尔来到关内,也曾会过一些武林高人,因此,滞留下来,一时没有回到关外。这时候,元兵进兵江南,我亲眼看到,宋朝的官员,个个贪生怕死,变节求荣,我觉得这样的无耻朝官,不亡是无天理。我看不起宋朝,甚至我敬佩元人,于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经由友人的推介,我被孛罗所罗致。”
“可是你现在……”
“赵兄说的对极了,宋朝的亡是亡在人心的涣散,元人除了兵强马壮,实在不是一个久治天下的朝代。文相爷的忠贞、决心、远见,都使我感动极了。但愿我也能够为这桩大业尽一份绵薄。”
“熊兄台!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错了!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驱逐鞑虏是一件长远的大事,有道是:大海纳涓流,所以,我虽然是小人物,希望也能有助于这桩大业的早日完成。”
“熊兄!我要再说一遍,你是个了不起的人。”
“我也要再说,我是个小人物,但是,我有改过的勇气,知道错了,立即改正,绝不犹豫。”
赵雨昂感动地拱拱手说道:“熊兄台如此明辨是非,不但令人钦佩,而且也为我们坚定极大的信心,如果武林中的人,都能像熊兄台这样,驱逐鞑虏,复我华夏,虽然不是指日可待,必有成功之日。熊兄!我们真是感动得很。”
长白之熊又接着说道:“说到这里,我也明白了赵兄的用意了!胡守疋兄如果为了元人而死,那才真正是轻如鸿毛了。还是我愚昧所致!胡守疋兄,请多包涵。”
他拱拱手,忽然撅断白蜡杆子,说道:“各位!再见了!”
赵雨昂急忙说道:“熊兄台!你我正好叙叙,为何急于离去?”
长白之熊说道:“离开关外,已经数载,早就应该回去,却是一直滞留。如今我已经知道今是昨非,我就一刻也停留不住。回到关外,我要到处奔走,中原的事,虽然我们不应该插手,如果我们能纠合一批志同道合之士,进入中原,为诸位效力,也算是替人间正义尽一份心意。”
赵雨昂闻言大喜,拱手说道:“能得到熊兄台的鼎力相助,真是太好了。既然如此我就不留熊兄台,但愿再见面时,驱逐鞑虏,已经风云早动,九州相同。”
长白之熊上前紧紧握住赵雨昂的手,紧紧地,半晌,他迈开大步,刚一走出几步,又回头说道:“赵兄!令郎能深入燕京,进入兵马司去营救文相爷,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虽然元人目前严密隐瞒,终会纸包不住火,迟早要传遍武林,对于纠合人心,是有很大帮助的。对于这件事,我真是感佩极了。”
他从身上取出一个小布包,交给赵仲彬。
“老贤侄!这点小东西,代表我的一点心意吧!但愿后会有期。”
赵仲彬赶紧单腿跪下,双手恭敬接住:“多谢熊叔叔!”
长白之熊就这样走了。
剩下的胡守疋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这时候他才拱手向赵雨昂说道:“惭愧得很!”
赵雨昂说道:“胡兄!人没有不犯错误的,老实说,元人入侵江南,临安城破之日,多少达官贵人觍颜事敌,气节二字,早已荡然无存,多少人对这种情形,失望透顶,大宋朝的江山丢得一点也不冤枉。有这种想法的人,十分普遍。”
胡守疋说道:“还是那句话,惭愧得很。今天得知诸位为文相爷的正气所感动,为光复大业而献身,越发的令我惭愧!但愿我能有赎罪的机会。”
赵雨昂说道:“胡兄!临崖勒马,是有大智慧的人,我希望你能成为我们志同道合的朋友,那不是赎罪,而是为光复华夏的大业尽力。”
胡守疋说道:“敝派在苏锡一带,门人众多,如能获得掌门人的承诺,那又是一股力量的生根!”
这时候紫竹箫史说道:“胡兄的剑术造诣极为精湛,堪称为当今武林击剑的一流高手,与赵雨昂兄可以说是不分上下。由于柳叶剑丸的特殊,才有一招之失。”
“惭愧!惭愧!”
“敢问胡兄是属于哪一个门派?”
“两仪门。”
“两仪门?两仪门?”紫竹策史口中喃喃重复了两遍。显然对于这样一个派别,还不曾听说过。
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派别里,居然能调教出这样一个杰出的击剑高手,叫人意外。
常言道:“三年出一个状元,十年调教不出一个戏子,二十年培养不出一位杰出的击剑高手。”
江湖上名门大派每一派别都想培养出武林第一的高手,但是,谈何容易。一个杰出的高手,是集许多条件于一起的结晶,如:天赋资质极佳,本人用心苦练,本门特殊武功,师门教导得法,以上四项缺一不可。
因此,多少年来,武林中高手层出不穷,可是杰出的高手,风毛麟角,难得一见。两仪门是如何能有这样杰出的人?如果胡守疋能在心性修养上更上层楼,他的成就更不止于此。
朱云甫在江湖上是见多识广的人,他也怔住了。
胡守疋说道:“两仪门是很少有人知道的,但是如果提到孤心剑,知道的人就多了。”
朱云甫“啊”了一声立即说道:“孤心剑!是江湖上独立特行的一个门派,不大过问江湖上的事,而且身份也很隐秘。”
赵雨昂接着说道:“胡兄!能有这番心,也就值得我们高兴的了。但不知今日之事,胡兄回去之后,可有牵累?”
胡守疋摇摇头说道:“我是不会回燕京的了,今日一别,再见面时,但愿风雷已动,在跃马横戈的时候,我们并肩携手吧!”
他刚一拱手,转过身来,停住了脚步,却又转面对大家说道:“两仪门也好,孤心剑也好,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在江湖上没有信誉,因此,今天我在各位面前所说的话,大家也不一定会相信我。”
赵雨昂立即说道:“胡兄!你这句话,是让我们听起来不舒服的。你我之间,是一种良心的契合,是一种道义的交谊。两仪门能为驱逐鞑虏尽一份心,我们感激、我们兴奋。如果不能,我们也没有任何怨言,因这种事是不能有任何勉强的,你说,我们如何能不相信你呢?”
胡守疋笑笑说道:“还是让我为大家立下一点保证什么的呢?或者为大家留下点证据呢?”
大家感觉到胡守疋说话有些古怪,这时候还是赵雨昂发现,山下又有人来了。
一行上来露面的四个人,双方刚一对面,就停住了。
四个人是一式的装束,青布衣,黑排扣,拦腰扎着一条宽黑布带,脚下一式爬山虎的薄底快靴。左腰都是系着一式的腰刀,云头、弯把、弧形吞手、铜佩饰,擦得雪亮。四个人的年龄,都在三十上下。
双方如此一当面,来人说话了:“胡头儿!这是怎么回事呀?”
胡守疋笑笑说道:“从你们对我的称呼之中,就可以看出,我这个巡察首领在你们心中有多少份量,跟一个县衙门的衙役一样。”
来人说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张弘范?你还是文天祥?给你一个虚名让你办事,已经不错了,你想干什么?”
胡守疋凄凉地笑了一笑,回过头来对赵雨昂说道;“我真蠢!不是你们提醒,我以为我是什么?现在我才了解,主子与奴隶的分别。异族统治,奴隶的地位,就什么都没有了。”
赵雨昂问道:“他们是……”
胡守疋说道:“他们是孛罗手下的一批亲信,派在我们这里当监督,任何汉人,做任何官,少不了有这种人跟在身边。他们精通汉语,武功都十分了得。”
来人立即说道:“胡头儿!看样儿你这次来,没有办妥事。”
胡守疋沉着脸色说道:“叫我胡大爷!你们算什么东西,敢叫我头儿?”
来人冷笑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些汉人是靠不住的。”
四个人几乎是同时拔出腰刀。
刀泛蓝光,显然是喂了毒的。
四个人动作非常的熟练,各走一边,朝着胡守疋包围过来。
这时候突然人影一闪,赵仲彬飞身掠到胡守疋的面前,手里捧着胡守疋所使用的宝剑,恭身说道:“胡叔叔!”
胡守疋苦笑了一下,伸手接过宝剑后掉头对赵雨昂说了一声:“惭愧!”
赵雨昂拱手说道:“原因我已经说过,胡兄若要梗于心怀,我们以后如何还能共生共死?”
胡守疋捧剑在手,用手拭摸再三,似乎对当前的情况,根本视若无睹。
四个人四柄腰刀突然同时从四面发起攻击。
四个人的身形都快极了,四柄腰刀挟着啸声,来势极为凶猛。
行家出手,落眼便知。这四个人如此一扑,立即可以看出,他们身手十分了得。
胡守疋临到四个人扑近的那一刹,突然弹起,从四柄弯刀的夹攻当中,冲天拔出,落身到四个人围攻的圈外。
这四个人果然不是弱者,一扑落空,腰刀一收,四个人扑地大旋风,闪电向内背靠拢住,倏地向外一分,忽又飞快地向一点集中,四柄刀几乎是凝聚成一点,冲向胡守疋。
就在快要刺到胡守疋的身旁时,忽地又四个人一分,四把刀,划成四个弧,将胡守疋罩住。
变化快,出刀准,都在说明四个人合击的威力,非比寻常。
说时迟,那时快,胡守疋的宝剑一掠而出,身形直如大鸟,飞扑而旋,只听见一阵哎唷哎唷之声,四个人倒了两个,四柄腰刀,都撇在地上,每个人的胸口都留下一个洞,在冒着鲜血。
胡守疋从地上拣起剑鞘,缓缓地纳剑入鞘,双手抱剑拱手,说道:“对不起!污秽了九曲坳。再见!”
他走了,走得很快,连头也没有回。
面对着遍地尸体狼藉,赵雨昂说道:“萧史!真抱歉!九曲坳本是一片净土,却因为我们父子带来了麻烦和困扰。”
紫竹箫史微微笑道:“大好的江山都沦为鞑子的铁蹄之下,又何在乎这样一个小小的地方。再说,我在九曲坳白衣庵,绝不是逃避,只图个人的清静,果然如此,我能对得起我大哥吗?我倒觉得雨昂兄今天对于问题的处理,给我以极大的启示。”
赵雨昂拱着手连称“不敢”。
紫竹箫史说道:“不瞒你们说,我的为人想必也都略有所闻,说好听一些,是嫉恶如仇,说得真实一些,脾气太过暴躁……”
朱云甫插嘴道:“紫姑!国破家亡,谁的脾气也都好不了。”
紫竹箫史笑笑说道:“脾气暴躁,动辄杀人,对已破的国、已亡的家,又有什么好处?唉!个人的喜怒哀乐,是不应该与邦国大事连在一起的。关于这一点,我是衷心地佩服雨昂兄!”
赵雨昂连连拱手说道:“谬奖!谬奖!真是愧不敢当。”
紫竹箫史说道:“就以今天这件事为例。以我的为人,痛恨卖身投靠,觍颜事敌的人,对于这种人,在我以为无耻无格,除了杀掉他,没有其他处理之途。”
赵雨昂缓缓地说道:“箫史的话,并没有错,同样的,我对于那些无法无行的人,也是痛恨无已。世间上多一个这种人,便减少一分正气。我辈仗剑江湖,要除的就是这种寡廉鲜耻的人。”
朱云甫望着赵雨昂点点头。
赵雨昂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过,任何一件事要与邦国的大计连起来,我们的看法又不一样了。我们拿大宋朝来说,朝廷养士三百年,哪一点对不起臣民?可是勤王诏下,竟然没有一点动静,除了文相爷号召万余乌合之众,驱羊赶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再看临安城破之日,文武大臣,都是食君禄、坐朝堂的人,哪个不是觍颜事敌?比起这批人来,胡守疋在孛罗手下干一名首领,那又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紫竹箫史点点头。
赵雨昂说道:“最重要的一点,文相爷在兵马司的牢房里,对我们的期望太高,纠合人心,造成时势。我们如何在江湖上纠合人心?”
紫竹箫史说道:“是不是凡是和我们志趣相同的人,我们都要结纳他?”
赵雨昂说道:“对!但是除此之外,与我们志趣不相同的人,同样我们也要接纳他。”
“啊!那……”
“我们可以转化他。如果有一天我们有力量,能将忽必烈、孛罗这些人转化过来,那不是更好吗?”
“呀!真是这样,为什么我们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箫史性情中人,身受国破家亡之痛,是必然的。因此将个人的情绪,带到邦国大计上,就容易为个人情感所蒙蔽。对不起!我说得太率直了些!冒犯了你。”
“我应该说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胡守疋和长白之熊,就不会转变为我们的力量。我方才说过,由于今天的启示,为我们今后,开启了一条很大的大路。”
“紫姑!此处已经不能久留。”
“确是不能久留,但是,也不是就急于这一时。走吧!我们到白衣庵用晚餐,再挑灯长谈,决定今后的动向。”
莫干山的夜晚是别致的,九曲坳的夜晚又是莫干夜景中别致的别致。
习习凉风,沙沙竹潮,除此之外,便是一片寂寞。
夜空如洗,月光从摇曳的竹影中,洒落遍山碎银。
白衣庵的精舍里,竹光清茶,长谈彻夜。
在东方晨曦微动的时刻,朱云甫站起来说道:“赵大侠!我自己有一处安排,但愿紫姑与赵大侠能够首肯。”
赵雨昂微笑道:“云甫兄一直是这么客气。”
紫竹箫史笑道:“他一直留在最后才说,想必是有惊人之事。”
朱云甫说道:“我要去岳州。”
大家当时一怔,岳州有什么特别之处?
朱云甫说道;“到岳州,我去见一个人。”
紫竹箫史问道:“是个重要的人吗?”
朱云甫说道:“要是搁在从前,这个人我是不屑一顾的。今天,正如紫姑所说,给我有太多启示,所以我决心去见见他。”
紫竹箫史说道:“当然我不能问你是见谁?”
朱云甫笑说道:“紫姑!并不是我不说……”
紫竹箫史摇摇手说道:“不要解释,你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朱云甫连忙说道:“紫姑!莫干九曲坳的聚会,给我们很大的信心。但是,今后我们在江湖上分头奔走,彼此联系不易,而且,将来人数一旦发展愈来愈多,彼此联系更不容易。我们之间,应该有一个信物才是。”
紫竹箫史点点头。
她稍稍沉吟了一会,从右侧腰际的镖囊里,取出九枚金镖,双手将这九枚金钱镖摩挲了一会,她又伸手借过来朱云甫铁扇骨暗藏的尖刀,在每枚金钱上,刻了几笔。
她在还给朱云甫扇骨尖刀的同时,交给朱云甫一枚金钱镖。说道:“我们暂时就以这九枚金钱镖作信物。这九枚金钱镖我已经将之刻为金环,每一个环上面有一个字,次序的排列为:驱逐鞑虏,光我华夏。最后一枚上面刻着一个汉字。他日联系,就以这金环为凭。”
朱云甫看自己那个金环,上面刻着的是“驱”字,小心地贴身收藏。
紫竹箫史说道:“我们每年五月初五,以楚大夫屈原投江殉国的日子,作为我们会面之期,地点就在这莫干山的九曲坳。”
朱云甫拱拱手,又向赵雨昂说道:“赵大侠!你我是初交,有一件事却是十分冒昧。”
赵雨昂连忙说道:“云甫兄!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我志趣相投,所从的事业是生死一致,再说今日若不能肝胆相照,他年又如何能生死与共?云甫兄!有任何话,但请说在当面。”
朱云甫说道:“我想请令郎仲彬,与我同行。”
此言一出,确使在场的人大感意外。但是,赵雨昂真不愧是肝胆相照之人。而且,他的智慧过人太多,他立即想起在九曲坳,初见朱云甫的时候,朱云甫曾经说过一句“别人的儿子不心疼”这样的话。他为这句话冒火出剑,如今朱云甫突然又要携仲彬同行,当然事必有因。
他微笑说道:“云甫兄!我携小儿出来,主要是希望他能有机缘,获得高人青睐,收归门下,传授艺业。如今云甫兄愿意携小儿同行,那是他的幸运。”
紫竹箫史皱着眉头说道:“云甫!雨昂兄父子情深……”
朱云甫连忙说道:“紫姑!朱云甫自知功力浅薄,绝不敢拿赵大侠公子的一生前程开玩笑。我只能说,我与仲彬有缘。……”
赵雨昂没等他说完便拱拱手说道:“云甫兄一诺千金,小儿仲彬三生有幸,赵某在此郑重谢过。”
赵仲彬这时候立即抢上前,行礼说道:“多谢朱……”
朱云甫一阵响亮的呵呵大笑,掩盖了赵仲彬的话,他上前挽住赵仲彬的手,说道:“小友!一切以后再说吧!赵大侠!
好在每年五月初五,我们有莫干九曲坳一会,令郎的情形,我一定详细奉告。”
赵仲彬忽然走到赵雨昂的面前,跪在地上,说道:“爹!儿子远离膝下……”
赵雨昂双手牵起赵仲彬,凝视着半晌,父子二人眼睛里都有了泪光。
他在赵仲彬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摆摆手,只轻轻说了句:“好自为之。”他将剑丸交给仲彬,就再也说不下话了。
赵仲彬拭去自己的泪水,在地上磕了两个头,便和朱云甫在晨光曦微中,飘然而去。
人生的聚散,本是难以预料。不过像赵雨昂父子这样的分手,的确是太过突然,豁朗如赵雨昂者,也难免望着精舍窗外迷朦的晨光,黯然伫立,良久无言。
直到侍女在他身旁轻声请他进早餐,他才霍然而惊,打着哈哈转身说道:“箫史!已经望五之年的人,还要作小儿女态,萧史请不要笑我。”
紫竹箫史说道:“父子之情,至真至切,我如何敢笑。不过,我可以告诉雨昂兄,朱云甫为人正派,心地尤其善良,雨昂兄大可放心!”
赵雨昂说道:“朱兄台的为人,那还用得着说,小儿能追随他,是他的造化。这件事我且不必去谈他,我要请教箫史,今后的动向?”
紫竹箫史说道:“铃刀玄武门。”
赵雨昂心里一震,一时间心里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
紫竹箫史说道:“铃刀玄武门门人不多,个个都有相当火候的功力,在武林中不做坏事,只是报复手段太烈。使我不懂的,为什么铃刀的人会投效在鞑子的手下?”
赵雨昂说了一句:“箫史要去找他们理论?”
紫竹箫史说道:“今日九曲坳前,你已经说过,驱逐鞑虏是长久的事业,任何人、任何力量,都应该在我们网罗之列,铃刀玄武门又何必例外?”
赵雨昂点点头,没有说话。
紫竹箫史问道:“雨昂兄有何高见?”
赵雨昂说道:“箫史的决定,深谋远虑,今年五月初五很快就到,自然不必再约,明年端阳,我在九曲坳恭候箫史的芳驾。”
紫竹箫史摇头说道:“雨昂兄!铃刀玄武门的了解与说服,不是我,而是你。”
赵雨昂又是一震,不觉脱口说道:“箫史原来是要我去的?”
紫竹箫史说道:“我当然也去,但是,九曲坳白衣庵的香火不能断。我不能不在此地稍作准备。再说,每年端阳之会,明年当然就不止你我三两个人,我也应该未雨绸缪。因此,待我稍作擘划与经营,随后我就赶来金陵。”
赵雨昂一惊问道:“箫史确知铃刀玄武门的总坛设在金陵吗?”
紫竹箫吏反问道:“难道雨昂兄不知道?”
赵雨昂赧然没有说话。
紫竹箫史立即说道:“其实我也是一种想当然耳,金陵玄武湖,名满天下,若以玄武为名,金陵应该是合理的地方。而且,我有一次巧遇,偶然得知玄武门的总坛就在金陵。”
她自顾轻快地移动坐椅,邀赵雨昂用餐,同时又自顾地说道:“此去金陵不是很远,雨昂兄不妨沿途游览风景,不必赶路,说不定我们会同时到达金陵。”
赵雨昂唯唯称是。
早餐是清粥小菜,十分可口,但是让赵昂此刻吃来,似乎是食而不知其味。
早餐后,他告辞。
紫竹箫史站起来送行,她将一枚“逐”字金环,郑重交给赵雨昂,然后她轻轻一击掌,从精舍的里间,出来一位侍婢,双手托着一个托盘,上面用红色的丝绒盖着,恭恭敬敬站在赵雨昂的面前。
赵雨昂惊问:“萧史!这是……”
紫竹箫史没有说话,伸手掀去红色的丝绒,露出托盘上放置着一柄宝剑。
宝剑剑鞘,古意斑斓,仍然看得出精工雕琢的原样。
行家看东西,只要一眼。
赵雨昂一眼看到这柄宝剑,就知道不是凡品。
紫竹箫史伸手作势,请赵雨昂拿起来看看。
赵雨昂稍一迟疑,便从托盘上拿起宝剑,刚一拨出一半,便自觉得寒意袭人,自有一种清光,直耀眼睛。
赵雨昂不觉脱口赞声:“好剑!”
他再一反复把玩,看到剑鞘上有“青虹”二字,篆字嵌珠,已经大半脱落,但是大致还可以看得出来。
他忍不住说道:“箫史!这柄剑价值连城啊!”
紫竹箫史说道:“剑名‘青虹’,名列武林十大名剑之七。传说中此剑曾出三国时期曹操之手,比起你那柄刺王僚的鱼肠剑,还是略逊一些。”
“此剑是箫史家藏?”
“我文山大哥是位读书人,虽然起兵勤王,那是激于身为人臣应有之道。对于武事,他是比不上我们的,所以,像这种名剑,不会收藏在我们家。”
“那这柄宝剑是……”
“一位朋友寄放在我这里。”
“现在,箫史是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宝剑送高士,红粉赠佳人。好东西要使他各得其所。”
“箫史!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青虹剑虽是名列十大名剑之七,如能佩在雨昂兄身上,才是相得益彰。”
“箫史!这可千万使不得。”
“雨昂兄不见得是不喜欢吧?”
“好剑人人都爱。”
“那就请雨昂兄收下吧!”
“方才箫史说,这柄剑并不是白衣庵所有,而是别人寄放的。”
“虽是寄放,我能处理,相信我不是冒昧从事的人。”
“箫史何不自己留着使用?”
“紫竹箫史改用宝剑,那将是武林的一件奇闻,而剑神却没有一柄宝剑随身,更是奇闻。雨昂兄还有什么特别的意见吗?”
“箫史!我是受之有愧的。”
“为了驱逐鞑虏,权当一借如何?”
赵雨昂只是略一迟顿,立即纳剑入鞘,抱剑拱手:“如此多谢箫史!”
旁边立即有侍女递过来一块宝蓝色的布,赵雨昂将宝剑包好,再次告辞。
紫竹箫史一直送行至九曲坳的进口处,已经听到剑池瀑布隆隆之声。
赵雨昂躬身告辞,再三地称谢。
紫竹箫史说道:“金陵再见!雨昂兄!铃刀玄武门如果真的投靠鞑子,那一定有他们不得已的苦衷,我们在没有了解之前,对于任何人、任何事,最好不要轻下断语。”
赵雨昂不觉脱口问道:“箫史与铃刀玄武门有旧识吗?”
紫竹箫史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瀑布水声,使赵雨昂没有听清楚。他想再多问一句,紫竹箫史已经挥手,朗声说出:“珍重!”
赵雨昂离开了九曲坳,下得莫干山,回到原先上山时寄宿的那位老人家的家里。
老人欢迎如旧,对于赵雨昂只身下山,一点也没有诧异之意。
时未过晌午,老夫妇俩高高兴兴安排了粗茶淡饭,招待着赵雨昂。
老人可能是健忘的,他并没有问到赵雨昂莫干山九曲坳之行,到底如何?只是一再重复地叮咛:“下次再到莫干山,不要忘记到我们这里来。而且最好是在夏季,莫干山是个避暑的清凉世界。”
赵雨昂一再道谢,并且说天色尚早,还可赶一程路,向两位老人家告辞。
临行赵雨昂从身上取出一粒珍珠,送给老夫妇俩。
老人家眯着眼,摇着头说道:“客官!你看我们这种地方需要这种东西吗?尤其像我们这种年纪,真正是珍珠如土金如铁了!”
赵雨昂微红着脸说道:“惭愧得很,我拿世俗之物,亵渎了两位老人家。”
老人笑眯眯地说道:“别把我们看成老怪物就好了!也千万别把我们说成是什么高人。老实说,我们也并非不喜欢珍珠金银,只是对我们来说,没有用处罢了。”
他说道此处,忽然“啊”了一声说道:“说到有用的东西,我差一点忘了一件事。”
他步履蹒跚地走到草堂后,牵出一匹健骡。
这匹健骡一经出现,赵雨昂顿时一惊!
这匹健骡浑身没有一根杂毛,黑油油的有如一匹青色缎子披在身上,神骏无比,连鞍鞘口缰,都是极其精致,这匹青骡分明就是赵雨昂在梅城用四十两纹银所买的两匹骡子其中的一匹。
老人家笑眯眯地说道:“一个走远路的人,不能没有一匹脚力。这匹骡子拉车可惜,耕田不会,正好送给你。”
赵雨昂沉稳地问道:“老人家!这匹骡子是你的吗?”
老头笑呵呵地说道:“像我们这种人家,哪里有这种牲口,是一位过路的客人送的。说实在的,他送给我这匹骡子,对我是个麻烦。单就饲料,我就养不起。送给客官,算是帮我一个大忙。”
赵雨昂想了想,便拱手说道:“世俗的话,也不能表达我的谢意。老人家!你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他辞谢了这位老人,跨上青骡,离开了莫干山。
“这位老人,这匹青骡,怎么会扯一起去呢?如果照紫竹箫吏的说法,这样神骏的青骡,江湖少见,只有御马厩才有,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他一路上在想,只有一个不太合理的结论:“我已经被人盯上了。”
但是,使他不能承认的,如果真是被元人盯上,应该就是胡守疋和长白之熊一行,青骡不应又在此时出现。
当一件事情,想不出道理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便是不去想他。
要来的终归要来,想他也无济于事。
正如紫竹箫史所说的,他并不急于赶路,轻纵着青骡,按程歇脚。
一路上使他感到意外的,是没有发生任何麻烦。二十年前的剑神固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那匹超群出众的青骡,也没有为他引来任何麻烦。
虽是如此,在赵雨昂的心里,越发地引起了疑虑:“天下哪里会有这样便宜的事?平白无由地让我获得一匹这样的脚力。无疑地,我的行踪一切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也许我现在正一步一步走向陷阱。”
他并没有因为心里有这种想法,而改变他的行程。
一天,他已经来到了离金陵不远的一个小镇。
江南三月,草长莺飞,真是宜人的好天气。
赵雨昂估计,再有半日的时间,就可以到达金陵。他要为自己着实地想一想,找到了铃刀玄武门,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他应该如何来因应?
他当然不能以私害公,如果真的到了要他公而忘私的时候,他能够挥剑无情吗?
在路旁一家野店要了一盘牛肉、一壶烧酒,滞留了赵雨昂大半天,似乎有一种解不开的网,紧紧地网住他,使他挣扎不开。
等到他听到野店里的主人告诉他:“要歇店,还要赶到两里外的镇上去。”
他看看一轮红日已经渐渐压山,啼鸦噪阵,黄昏渐了,夜幕已垂。
看看桌上,竟然摆了四个酒壶,以四两一壶末计,他已经喝了一斤酒。对赵雨昂来说,这是几十年少有的事,他的酒量不错,但是,他很少喝,即使要喝,也只是浅尝即止。
今天他有些反常,而且,他喝的是闷酒。
闷酒是容易醉人的。
赵雨昂站起身来,会了酒钱,他才感觉到自己有些头晕。
牵过青骡,店主人跑过来告诉他:“镇上客栈,要数大福客栈最好,宽敞、安静。连照料的马夫,也算大福是第一流的。”
赵雨昂谢过店主人,上得青骡,缓缓地走着。背着渐落的夕阳,赵雨昂突然有一种酒入愁肠的落寞。
他想到父子三人各奔东西,忽然他又想到……
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为了不让自己想下去,他抖了一下缰绳,青骡立即撒开四蹄,飞奔而去。
片刻工夫,到了镇上。
镇东,果然有一家大福客栈。在门口跳下骡背,交代店伙计好生喂骡,店里有人引他到第三进的一间上房。
他洗净尘土之后,要了一壶酽茶,准备放松心情一睡,明日再去面对可能发生的烦恼。
这是一个月圆之夜,从院子里映出窗内月色,使人一时不易入睡。
酒意已无,渴意方兴,赵雨昂刚刚喝完第一碗热茶,只听得院子里“啪”地一声。
赵雨昂怔了一下,在这种情形之下,不会有人“投石问路”的。
但是,他的想法立即被院子里的事实推翻了,一条人影一晃而下。
赵雨昂迟疑了。
“客栈里来了夜行人,我要管这档闲事吗?来人如此一闪的身形,分明是一位高手,为什么还会做这种下五门的行当?”
他忍不住下床来到窗前,窗外人影竟然也来到他的窗下。
“赵雨昂!你给我听着!”
赵雨昂这一惊非同小可,来人居然是冲着他而来的。
“窗外的朋友是跟我在说话吗?”
“赵雨昂!我叫你给我听着。”
“请问窗外的朋友是哪位?”
“追风剑客崔晓寒。”
“啊!原来是武当派的名人崔晓寒兄。”
“请少跟我称兄道弟。”
“听崔兄说话语气,是跟我赵某人有过节。我们之间有吗?”
“赵雨昂!我叫你给我听着。出镇以后,回头向西,不远有一处关王庙,有人在那里等你。”
“除了崔兄之外,还有别人?”
“哼!哼!到了你就会知道。”
“崔兄!你这样的说话,不是以礼待人,以你这位武当派当代的名人,不应该这样的没有一些礼数。”
“跟你这样的人还讲理吗?”
“听你崔兄说话,我赵某人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败坏德行,才被你们这样鄙视。”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我到底做了什么?”
“赵雨昂!不要跟我拖时间,你也可以想得到,我崔晓寒能跑腿传信,今晚等你的人是些什么人。我看你也不要打算什么歪主意,不如干脆了当地前去,有话你可以向大家说。”
“崔兄!你这话就说错了,今晚叫你崔兄跑腿的是些什么人,与我姓赵的没有关系。如果我要去会他们,贩夫走卒,升斗小民,我会立即前往。如果我不要去会他们,王公大臣、泰山北斗,我要睡我的觉。”
“果然是意料中的事,好言相劝是请你不动。”
“唰”地一声,拔剑出鞘,半夜深更,这声音有一份肃杀之气。
“武林之中向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强者为尊。赵雨昂!你出来吧!二十年前,我没有赶上,二十年后,我要领教领教你这位剑神到底有多大份量!”
“真是抱歉!我没有兴趣,因为我不想吵醒别人。”
“赵雨昂!你怕了吗?你怎么这样没有种?”
房里寂然无声。
追风剑客崔晓寒一时急躁,用剑开始撬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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