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铮抬头想一想,“少群,我们到两姐妹的原居地去看一看。”
朱梦慈说:“我很佩服你们。”
少群问立铮:“你有蛛丝马迹?”
“很多疑团。”
“我们回乡去看看。”
“己请彼方向我方提供资料,可是消息有限。”
半日就到了所谓乡间。
女性穿着比她们两个时髦缤纷,仍然带着若干土气,但是那分别是微妙的,只有老练的目光才察辨得出来。
她们先去玩具厂,秩序井然,鸦雀无声,只有机器轧轧。
看到芭比娃娃制作过程,十分有趣,令她们感慨的是,一只洋娃娃的售价已是女工一星期工资。
她们找到孙红的同事何小梅。
小梅讶异:“阿红为何还未销假回来?”
“你同她很熟?”
“我们一起工作三年,住一间宿舍,我与她都得勤工奖。”
“孙红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好人!老实、勤力、乐于助人、省吃省用,预备买房子。”
“可有男朋友?”
“没有男伴,她大部份时间耽在厂里,这次由她妹妹接她去度假,她同我说,不知多高兴,她已有多年没见妹妹了。”
“你同她,一起画芭比的眼睛?”
“是,这是最困难的工序之一,部份用笔,部份用喷漆,过几年,眼睛不行了,只好改上头发。”
上班时间,女工不能离开岗位太久,立铮向小梅道谢。
她们站起来告辞。
“去,去夜总会打探一下。”
那里是另外一个天地,装潢象神话中阿里巴巴的宫殿,伧俗得令人骇笑,年轻的女子穿着暴露的晚装捧上美酒,笑脸盈盈。
少群找到女经理。
“孙紫?”她沧桑地说:“我看到报上头条,她终于出了事,唉,人已经不在,前债只得一笔勾销。”语气唏嘘。
“她欠你钱?”
“哪个小姐不等钱用,不是大花筒,到这里来干什么,她负债累累。”
“孙紫可受欢迎?”
“同几年前比差多了,不再是十八廿二啦,姿色稍逊,人客自然找更年轻的去,况且,她脾气不好。”
“你可见过她男朋友周武?”
经理摇头。
“她姐姐苏红呢?”
经理又摇头。
这时。立铮取出一张照片问经理:“这个人是谁,你可认得?”
经理一看,立刻回答:“她在我手下工作三年,天天见面,当然认得,这是孙紫。”
“你肯定?”
“百份百肯定。”
少群又去查问另外一位伴唱小姐。
那艳妆女子这样说,“孙紫告假去旅行,说是一个星期就回来,可是稍后我们在报上看到她遇害消息。”唇亡齿寒,那女子露出悲切神情。
“临走前有什么异样?”
女子想一想,“照常,没有什么不同。”
“完全没有?”
“呵对,她清理了贮物柜,送我几双鞋子。”
立铮又把照片拿出来,“这是她吗?”
女子看了看照片,“呵,可怕,你们是谁,怎么会有这种相片?”
“可是孙紫?”
“我见过这件桃红格子,是她不错。”
立铮又取出另一张照片,“这个呢?”
“是她,是她。”她转过头。
“你最好看仔细一点。”
“我已经看清楚。”她逃一样走开。
女经理过来干涉,“两位问够没有,敝店还要做生意呢。”已经有点不满。
立铮与少群离去。
少群纳罕,“她们与孙紫都是熟人,你为什么还要出示照片?”
立铮微笑,“就是因为太熟了,一日,我若出事倒地上,你来认人,说地上躺着的正是黄立铮,人人都会相信,可是这样?”
“哎,你想说什么?”
“先入为主的印象,所以,一个所谓朋友讲你坏话,比你敌人诋毁你要厉害得多了,人家知道他认识你,他同你熟。”
少群说:“我们这次仿佛一无所获。”
“不,让我告诉你——”
这时,忽然有人在身后叫住她们:“两位停步。”
少群转过头去,看到刚才那个伴唱小姐。
她追上来,笑着说:“两位可是想知道关于孙紫的事?”
立铮点头。
那女于一直陪笑却又不开口。
少群明白了,掏出钱包,数了几张钞票出来交给她,那女子接过钱,小心收好。
她轻轻说:“孙紫有个男朋友叫孙武,最近不知怎样从美国潜回,问她要从前交她保管的一笔巨额赃款。”
呵,立铮与少群一震,那周武已经离开美国,真是神出鬼没。
“那钱是售卖伪钞得来,早已被孙紫输个精光,怎么还他?他扬言要她的命。”
“她可害怕?”
“怕得寝食难安,限期快到,她只得外出旅行避一避,没想到仍然逃不过劫数。”
“有没有人再见过周武?”
那女子摇摇头,“话已说完,再见。”
她回夜总会去。
连少群都忍不住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班人视法律为无物,而且出入境完全不用过海关,来去自若,真正厉害。”
少群说:“孙红与孙紫两姐妹,可以说性格完全不同,南辕北辙。”
“是,姐姐纯良,妹妹邪恶。”
少群说:“不过,孙红也有学坏迹象。”
“我们可以回去了。”
“不是吧,你已掌握足够线索?”
“正是。”
少群搔头,“咦,怎么我还没看出端倪?”
立铮笑说:“华生,事情非常简单。”
少群伸出手来,“且别揭露真相,福尔摩斯,让我自己思想。”
“华生,注意先入为主四个宇。”
回程,少群在火车上闭目养神,苦苦思索。
停站时,火车站上有小贩向车厢内乘客兜售水果,有人说:“不要买,这种梨子味道象番薯,简直鱼目混珠。”
忽然之间,少群睁开眼睛来,立铮看到她双目中晶光。
立铮笑,“明白了?”
“完全明白。”
“我们立刻回去办事,少群,立刻打电话叫朱警官拘捕疑犯。”
她们两人下了火车直接赶往派出所。
朱梦慈在门口等她们。
“疑犯逮到没有?”
“正在询问室,”朱梦慈说:“立铮,少群,你们有什么把握?”
少群过去,在朱警官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朱梦慈呆半晌,顿足,“我怎么没想到,佩服佩服。”
她们一行三人走进询问室。
只见孙红极不耐烦的转过头来,“你们有完没完?我要出外旅游,你们速速放我走。”
朱警官不动声色走过去,轻轻说:“孙紫,警方现在控告你谋杀女子孙红,你可维持缄默,但你说的任何话,都可列作呈堂证供——”
“什么?”孙红骤然跳起来,“我才是孙红,你们说什么?你们发神经!”
“不,”少群低声说:“你是孙紫,你欠债累累,周武又回来寻仇,你走投无路,想到一条毒计,你把朴素纯良的姐姐孙红自玩具厂诱出,带她来到本市,叫她穿上你的衣服,作你的打扮,然后杀害她,把身份证明文件对换,于是,全世界以为孙紫已经死亡,恩怨了结,你得以重生。”
朱警官瞪着孙紫,“你竟杀害亲生姐妹。”
少群说下去,“你俩长得象,所以你成功地鱼目混珠。”
立铮说:“但是,夜总会经理清楚地指出照片中的你正是孙紫,不是孙红,警方会传她来作证。”
孙紫脸色转为煞白。
“先入为主,使我们做漏许多工序,象验指纹,主要是,我们不相信有人会残害自己手足。”
这时,孙紫的声音变得极之冷酷,“我被人追杀,我走投无路,逼下此策。”
“杀死亲姐是禽兽不为。”。
孙紫声音拔尖,“孙红没有生命。”
她们三人愤怒地看着孙紫。
“你们道她何以为生?”孙紫的声音忽然嘶哑,“每天,她在工厂坐着替洋娃娃画眼睛,试想想,那是什么生活?自早到夜,画成千上万的眼睛,简直生不如死。”
朱梦慈听了这话怒不可遏,“押下去,你在法庭上才狡辩吧。”
孙紫被警察带走。
朱梦慈喘了口气,说不出话来,双手颤抖。
少群看立铮一眼,两人静静离去。
回到办公室红色丝绒沙发上,喝着冰冻啤酒时,少群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生疑?”
立铮答:“正如你说,孙红穿高跟鞋走路,是那么自然,对物质又如此痴迷,头发染黄干枯,皮肤灰暗,我觉得她不象一个健康的女工。”
少群听着。
“后来,我们去拜访那具遗体,她有一头乌漆天然黑发,还有一双带茧的劳工手,足趾丝毫没有扭曲,证明从不穿高跟鞋。”
“噫。”
“这会是谁呢,不是孙紫,那只有是孙红了。”
“可怜的女子。”
立铮不出声。
电话铃响了起来,少群去接听,说了几句,挂上。
她说:“周武已经落网。”
立铮抬起头来,“少群,孙紫说孙红没有生命,这是真的吗?”
“那是邪恶的狡辩,你别理她。”
立铮走到窗前,轻轻说:“我们又有生命吗,每天循环重复昨日旧调,太阳升起没有欣喜,日落西山亦无惆怅,这,难道又是真正生活?”
少群温柔地看着拍档,“我以为你的失恋是多年之前的事。”
立铮吃惊,“我语气消极怨怼?”
“是,象极一个弃妇。”
“啊呀,不行,非要振作不可。”
“你知道就好。”
那天她们下午外出,看到楼下芭蕾舞校放学,大群可爱女孩走过。
不知怎地,有人遗下一只洋娃娃,躺地下,在楼梯角落,少群过去拾起。
洋娃娃身上也穿粉红色芭蕾舞衣,金发蓝眼。
少群伸手,轻轻抚摸洋娃娃那画上去的双眼。
“你看得见吗,”她喃喃说:“我肯定你洞悉一切。”
立铮把手放在少群肩膀上,以示安慰。
过几日,朱梦慈与尹绍明来探访她俩。
梦慈怪羡慕,“做私家侦探的好处是可以一单一单案子做,而且,不喜欢的可以不做。”
立铮把头枕在双臂上面微笑。
尹绍明诉苦:“象我们,听差办事,一声令下,什么案子都要接。”
梦慈说:“我也希望慢工出细货,档案里悬案堆积如山,沉怨不知几时得雪。”
“有时逮到疑凶,证据不足,也得放人,真叫我咬牙切齿,法律太过文明,处处漏洞。”
“尹先生,你是律政署人员如何说出这种话来。”
小尹搔头,不再讲话。
星期六,懒洋洋,尹绍明伸手去打开报纸。
他噫一声。
少群立刻问:“什么事?”
小尹把报纸摊开来。
头条新闻:“富商胡华灼幼女胡思敏离奇倒毙豪宅门前”。
“啊。”他们四人耸然动容。
报上这样说:“发现凶案现场是高尚住宅区,警方密密巡逻,上址亦雇用私家护卫员,治安一向良好,今晨,某单位女工出街买菜,发现有人倒卧地上……”
报上照片足足有四份一页大,清晰看到少女躺在地上,头部血肉模糊,血流遍地。
“这种新闻照片真叫人战栗。”
“也不过是忠实报道残酷现实。”
立铮说:“这次是富家千金。”
“胡华灼确是新发财、暴发户,上个月刚以三千万捐了一个博士衔头。”
少群说:“最近这人的确颇出风头,他炒科技股发达,一元进的货,今日值廿多元。”
立铮继续读新闻:“胡华灼正在筹备长女婚礼,胡智敏将嫁殷商余爵雄之子余进和,这宗命案震撼上流社会……”
朱梦慈站起来,“我回派出所去。”
少群问:“又关你的事?”
“各环头的重案组都有联系。”
尹绍明说:“我送你。”
他们两人匆匆离去。
少群凝视报上可怖彩色图片。
那少女穿着最时髦的内衣式吊带裙,头发染成金黄色,躺血泊中。
立铮问:“为什么遇害的总是女性?”
“因为老翁倒毙不会上头条新闻。”
少群折好报纸。
立铮伏在沙发上打电话,一边密密做笔记。
有人敲门。
少群高声说:“请进来。”
噫,又是一个艳妆少妇,打扮华丽,颈上一串眼核大金色南洋珠含蓄地戴在衣领子里边,只看得到五六颗珠子,十分低调美观。
她轻轻问:“眼睛侦探社?”
立铮放下电话点点头。
“想请你们帮个忙。”
“请问有什么事?”
少妇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象是在斟酌该怎样开口,半晌才说:“我想寻找多年前失去的一件最宝贵东西。”
她的声音惆怅遗憾得令人恻然。
立铮轻轻说:“那不是一件金钱可以买到的东西吧?”
“钱?才不是呢,钱有什么用,人们太重视金钱了,我说的不是钱。”
“你指什么?”少群好奇。
“多年之前,我认识一个年轻人,”
少群温和说:“我们不做寻人。”
“不,不是寻人,”少妇苦涩地说:“我终身寻找快乐,遍寻不获,我知道世上确有这回事,因为我同那年轻人在一起的时候,曾经与快乐擦身而过……”她低下头。
立铮越听越奇。
“请代我寻找快乐。”少妇终于说明来意。
少群忍不住呵一声,她精神明显有问题。
立铮却出奇地好修养,她轻轻对少妇说:“我们能力有限,我们找不到快乐,我们也找不到逝去的青春,或是世上的良辰美景,以及微笑、满足,我们只是一家侦探社。”
少妇深深失望,“那么说我将永远没有快乐?”
立铮还来不及回答,一个男人推门进来,“绢子,你在这里。”
连忙拉着少妇的手,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妻子打搅你们了。”
他掏出一迭钞票放桌子上。
“绢子,跟我回家去,医生在等你呢。”
那少妇垂下头,跟在那男子身后,颓然不出声。
立铮说:“这位先生,请止步。”
那男人转过头来,再次诚恳地说:“对不起两位。”
“没关系,但是,你得好好照顾这位女士的心灵。”
“对,对,我会彻底了解她的情况。”
他领着她走了。
少群轻轻说:“寻找快乐的女子。”
立铮说:“我也到处都找遍了,抽屉底、床角落、门背后,总不见有它存在。”
“黄大律师,身体健康生活无忧难道不是快乐?”
立铮说:“你能那样想,当然最开心。”
“你太好出身,不懂感恩。”
“不,少群,我也是个明白人,我很珍惜目前拥有一切,但是有时午夜梦回——”
少群说:“得不到的,不要去想它。”
立铮深深叹息。
桌子上躺着那迭大钞,良久,都没有人去碰它。
天色渐渐暗下来,淅淅地下小雨。
楼下传来芭蕾舞钢琴伴奏声,立铮蜷缩在沙发里睡着了。
她们都不愿意回家。
单身、独居,小公寓里冷清清,厨房连茶水都欠奉,电话许久不响一次……不如耽在办公室里。
少群精神比较好,与朱梦慈通了电话。
“胡思敏命案有何发展?”
“已经找到胡家司机小赫问话,他是最后见过少女的人,有嫌疑,据说,他喜向胡思敏搭讪,而胡小姐亦不拒绝。”
“豪门丑闻多。”
“上头已经施加压力,限时破案,总动员。”
“有钱有势多好。”
“可是,”朱警官说:“救不了那个少女。”
“那是个问题女孩吧。”
“是,十六岁,未成年,无心向学,终日游荡,许多男伴,声名狼藉,又用毒品,解剖结果,她身体象制毒厂般,血液里全是毒素。”
“这样好出身,怎么会自暴自弃?”
“不知道,也许,上天是公平的。”
少群技痒,“有什么需要帮忙?”
“少群,你可想归队?我保荐你。”
“不,”少群十分坚定,“我十分喜欢目前逍遥生活。”
谈话到此为止。
立铮打一个呵欠,转过身子,用手撑着头。
她搭腔,“据说,凡是身边的男人,胡思敏全不放过。”
少群奇问:“你怎么知道?”
立铮懒洋洋说:“我也有线人。”
“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生活这样淫乱,一定有个道理,属心理病多过生理病。”
“你说得对。”
“她心底一定有个无法填补的黑洞:“
立铮伸一个懒腰,“回家去吧。”
回到家,立铮梳洗后上床,谁知刹那,她又睡不着了。
她读阿嘉泰姬斯蒂着侦探小说,这位推理祖师婆婆笔下的凶手全是聪敏的知识分子,斯文有礼,情有可愿,看到最后,读者都希望不要破案,网开一面。
凡是脱离现实的小说多数是最好看的小说,立铮终于眼困,小说啪一声掉地下。
第二天亮时,她先到楼下跑步,回来冲莲蓬头,然后才回侦探社。
少群比她先到,已经在煮咖啡。
她摊开报纸头条是,“风流富家女浪荡招杀身之祸,新移民司机嫌疑最大”。
少群哗然,“未经审判定罪,这张报纸等着吃官司。”
“他们才不怕,专门雇着一队律师长期打官司。”
两人在办公室吃起早餐来。
刚收拾好,有人上来敲门,那是一个中年人,态度谨慎,言语小心。
“我想聘请一位保镖。”
立铮开口,“这位先生,怎样称呼?”
“叫我邦叔好了。”
“我们没有做私人保镖经验。”
“据说,一位苏少群小姐曾任职警官。”
少群举手,“你怎么知道?”有点讶异。
“有人保荐。”
“是吗,那人是谁?”
那中年人没有回答。
立铮问:“保护谁?”
中年人答:“我东家是胡华灼,我是他管家,需要保护的人是他长女胡智敏,两位如果有看新闻的话,应当知道她为何需要保镖。”
少群按捺着兴奋,看了立铮一眼,“我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那邦叔松一口气,“太好了,今日开始工作,在胡宅食宿,廿四小时贴身保护。”
少群应一声。
他小心翼翼取出一张现金支票,“先支一个月酬劳,胡先生希望你配枪。”
立铮对伙伴说:“你放心,我在办公室坐镇,你随时与我联络。”
管家站起来,“苏小姐请马上跟我回去。”
“我得收拾一下行李。”
“不用了,苏小姐,用品衣物胡宅一应俱备。”
少群挽起手提电脑便准备出发,这样好的查案机会飞临头上,怎可放弃。
立铮追上去,在她耳边轻轻说:“小心。”
少群点头。
她转头同邦叔说:“我的枪在银行保管箱。”
“我陪你去拿。”
就那样,少群跟着胡宅的管家离去。
立铮正在纳罕,朱梦慈的电话来了。
电火石光间,她明白了,脱口而出:“你是那个保荐人,你介绍胡管家到我们侦探社来。”
朱警官笑,“果然是大侦探,我示意胡某,他家需要私人护卫员。”
“少群会不会有危险?”
“她又不是卧底,会有谁想害她?”
“那个凶手。”
“你也怀疑凶手是熟人?”
“你看,少女没有挣扎,太阳穴中弹,躺在家门口,多么奇怪。”
“还有更奇怪的事呢。”
“是什么?”立铮好奇。
“别急,苏少群自然会向你报告。”
朱卖关子。
朱警官说的都是真的。
苏少群跟着管家来到胡宅,胡太太已在小会客厅里等他们。
胡太太约五十岁左右,脸容憔悴,碰到那样大的惨事,却仍有定力。
她迎上来,“这位就是苏小姐吗,幸亏请到你,管家,叫智敏下来。”
少群很沉着,回答了几个问题:“是,我练空手道与柔道,会用枪,不,我不怕辛苦。”
佣人带着胡小姐下来。
胡智敏穿着便服,笑容可掬,相貌秀丽,看着少群,轻轻说:“这么年轻,你就是我的保镖吗?”
少群是个十分敏感的人,立刻觉得不妥。
她佯装不在意笑笑坐下。
胡智敏也看看她笑。
呵胡智敏有轻度智障。
稍与常人不同就可以察觉,胡智敏有种茫然的天真,精神与眼神都不大集中,身躯左右摇摆。
她偏偏叫智敏,多么讽刺。
她的妹妹叫思敏,更完全没有为自己或为他人设想。
少群无言,这是受诅咒的一家,除却财势,一无所有。
只听见胡太太说:“智敏的保姆到东南亚度假去了,苏小姐麻烦你照顾智敏。”
胡太太起身走出会客室。
奇怪,这胡智敏也曾多次出现在报纸社交版彩图,亮相舞会,相当出风头,可是没有人提及她智力有问题。
胡智敏忽然沮丧,“思敏不在了,思敏不再能陪我,他们说,思敏永远不会回来。”
少群凝视她。
她是否用多了某种药物,才会有这种表现?
少群心中疑窦塞满了胸膛。
她的头巾气又发作了,她觉得引诱一个低能儿说出心事,或是家中秘密,是不公平行为,胜之不武,就象大人骗孩子讲话一样。
但是胡智敏很喜欢她,“来,我给你看我的结婚礼服。”
大小姐拉起少群的手,一直走到楼上寝室。
胡宅美奂美仑,间隔象美加的大屋,在高密度城市拥有一间这样的豪宅,财富惊人。
胡智敏推开更衣室门,少群看到一袭式样古典简洁的缎子礼服,非常漂亮,连她都忍不住啊地一声。
“我下月初结婚。”
“恭喜你。”
“谢谢你,妈妈说,婚礼会如期举行,但是,思敏却不能来了。”
少群心中更加讶异,家里发生惨剧,但是婚礼照常进行,为什么这样逼切?
不能稍微押后吗,似乎不近人情。
还有,谁会娶胡智敏?
抑或,不愁没有人娶胡智敏?
然后,少群发现那袭缎子礼服右肩被撕烂了一角,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女佣进来自架子上除下礼服,挽在手中。
胡智敏急问:“你干什么?”
佣人象哄撮小孩子般呵声说:“礼服公司的人来了,换一件新的给你,这件破的不要了。”
女佣向少群笑笑,象是说“你我都知道大小姐脑子有毛病”,匆匆下楼去。
片刻她又上来,这次,拎着一件新衣,式样同旧的那件一模一样。
“来,智敏,试一试。”
胡智敏很高兴,举起手让女佣替她更衣,少群在一旁静静观察。
这位胡小姐大抵终生将要需要有人服侍,不过不怕,她妆奁丰厚。
少群看着胡智敏穿上礼服,但是女佣不懂怎样戴上头纱,踌躇片刻,她请教少群:“苏小姐,礼服公司职员就在楼下,可否让她上来?”
少群点点头。
不到一会儿,那女职员上来了。
少群坐在一旁看她们张罗婚纱。
穿上礼服的胡智敏似洋娃娃,她凝立不动,脸容秀丽,不说,谁也看不出她智力有问题。
她轻轻转了一个圈。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门口轻轻鼓掌。
少群立刻金睛火眼地看向那个年轻人。
这是谁,高大英俊,神情轻佻,嘴角带一丝嘲笑。
胡智敏笑出来,“进和。”她过去拉住他的手。
少群马上知道,就是这个人愿意娶胡智敏,是他,他叫余进和。
奇怪,这间屋子里,仿佛已经没有人记得不幸少女胡思敏。
余进和一进来就被少群吸引。
他看见一个目光炯炯,粗眉大眼的年轻女子,交叉着双臂抱胸前,冷冷地不说话。
“你是谁?”他趋向前问,“你也是她们的表姐妹吗?”
少群神色冰冷,这个人会真心爱胡智敏。不大可能。
胡智敏脱下礼服,女佣将它挂好,少群远望那件缎裙,不禁有三分向往。
只听得余进和问:“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不与我说话?”
少群一听,不禁嗤一声笑出来,这样狂妄的登徒子实在少见,当着准新娘兜搭别的女子。
她为什么要假以辞色?少群最讨厌这种类型男人不学无术,终日游荡。
胡智敏过来说:“她是我的保镖。”
余进和大奇,“这是谁的主意?”
“爸妈让她来保护我。”
“是吗,保镖可都是哑巴?”
少群不去睬他。
管家敲门,“各位,请用下午茶。”
他们走到偏厅喝茶。
胡智敏问:“妈妈呢?”
余进和答:“在我家商量婚礼细节。”
胡智敏诧异,“不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吗?”
余进和忽然温柔地答:“对,都已经办妥了,你放心。”
是这一份温柔,令少群对余进和稍微改观。
只见他轻轻视吻未婚妻的手,“但愿我也象你这样,不理世事。”
胡智敏笑了,“妈老说我笨,象我有什么好。”
余进和看着少群,“你觉得奇怪吧。”
少群木着脸不置可否,她不会说失礼的话。
不料余进和露出寂寥的神色来,他对陌生人吐心声,“这是一宗买卖婚姻。”
少群震惊。
余爵雄是本市殷商,祖先发迹史可追溯到百年前,余家曾任英国买办大班得力助手。
怎么会利用子孙婚姻做买卖?
少群双目表露了她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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