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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这是家母染发剂附送的胶手套,她不喜欢它太薄,人弃我用。”

  “怪不得我走遍超级市场都找不到这种手套,原来并不单独发售。”

  “你想讲什么?”

  尹绍明说下去:“大厦走廊楼梯,留下一只这样的胶手套。”

  “有无套取手套内指模?”

  “寄到美国去做,只有半个模糊的左手大拇指,没有档案记录。”

  “手套内可找到残留皮肤屑?”

  小尹摇头。

  “手套上可染有血迹?”

  “少量属于受害人的血液。”

  少群忽然微笑,“做得十分干净,真不容易。”象是相当安慰及嘉扬的样子。小尹把立铮拉到一旁,“你的拍档好象不大喜欢男人。”

  “胡说,她以事论事。”

  小尹说:“那招迪生也许是个很坏的伴侣,但可能他是一个孝子,一个最友爱的哥哥。”

  “把话说得明白点。”

  “由于大昌资助,他母亲得到一层小公寓安居,他的妹妹被送到加拿大读书。”

  少群冷笑一声,“那样,就值得原谅了吗?”

  尹绍明只说:“两位,拜托寻找蛛丝马迹。”

  他不是来吵架的,他是一个极之理智的年轻人,留下文件档案给她们,就离开了。

  立铮笑着说,“第一单生意。”

  回到办公室,少群说:“我们去探访刘若波。”

  “她有不在场证据。”

  “我只是想见见她。”

  “那么,找个借口。”

  “扮百科全书推销员,抑或,人寿保险经纪?”

  真没想到事情会那么简单。

  在刘若波家门口,贴着“地库招租”的字样。

  那是近郊一间村屋,环境清静,立铮与少群对望一眼,两人决定以租客身份按铃。

  半晌,才有人来应门。

  是一位中年女子,脸容端庄,谨慎地问:“找谁?”

  “可是有地方出租?”

  少群心想:这是谁,难道是管家?

  立铮纳罕,照说,屋里只有一老一小,这女子却中年,奇怪。

  两人的思想象孪生子般一模一样。

  “可是你们两人住?”

  少群点头。

  “你们做什么职业?”

  “我们在广告公司做事。”

  她俩外型实在正派,那女子考虑一下,让她们进去。

  少群客气地问:“怎样称呼你呢?”

  “我姓许。”

  “许太太,你好。”

  屋子里不见刘若波。

  许太太带她们到地下室。

  说是地库,可是有窗有门,可通向花园,两间房间连一个小小休息室,真适合她们两人居住。

  少群脱口问:“租金多少?”

  许太太讲了一个数目,不算便宜,可是值得。

  “有停车位,你们二人分摊,可以负担。”

  立铮闲闲问:“屋里还有什么人?”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楼梯口出现:“婆婆,我出去一下。”

  立铮一眼就认得她是刘若波,她们没找错地方,只是没想到这位外婆如此年轻。

  刘若波真人比照片还要漂亮,以前,立铮从来不觉得白皮肤有什么好看,可是今日看到白皙的刘若波,真是眼前一亮。

  少女神情平静,看不出异样。

  少群把握机会,“我们反正要出去,载你顺风车可好?”

  少女犹疑,“不用客气。”

  许太太说:“这两位小姐打算租地库,这里,就是我们两婆孙住,人口简单。”

  少群说:“许太太这样年轻,已做了婆婆,真意外。”

  立铮笑笑:“我们还有一个地方要看,明早可作决定。”

  许太太点点头。

  少群说:“明天我们再来。”

  车子驶近公路车站,看见刘若波在等车。

  立铮把车停下来,诚恳地说:“我们不是坏人,快下雨了,请上车。”

  刘若波考虑一下,上车去。

  立铮绕远路,争取时间,“你在读书还是在做事?”

  少女没听见,她看着窗外,似心事重重。

  “刘小姐,你去什么地方?”

  她仍然没有回答。

  少群起了疑心,转过头去看后座的乘客,这一惊非同小可,“立铮,她有事,快快把车驶往急症室,我用手提电话报警。”

  刘若波在后座一声不响,她已昏迷,头靠着车窗玻璃,裙子上有大量血迹。

  立铮与少群一时都不知道是否载错了人。

  一到医院,救护人员立刻把刘若波抬进去,少群打了几个电话。

  “什么事?”立铮拉着医生问。

  “流产手术没做妥,险象环生,正在急救。”

  “有无生命危险?”

  “很难讲,请速通知病人亲属。”

  立铮问:“许太太知道消息没有?”

  “刚刚联络她,已经赶着出来。”

  立铮轻轻说:“可怜的无知少女。”

  “他是她同学,照说,彼此应有了解,不该如此结局。”

  “要看清楚一个人是很困难的事,不外是赌运气。”

  “少群,为何这样悲观?”

  少群别转面孔,不出声,过一会才说:“我生父一早遗弃我们母女,家母挣扎养大我。”

  立铮把手按在她肩膀上。

  许太太气急败坏的赶到急诊室,她与刚才那文静的中年太太宛若二人,此刻的她一颈一额都是青筋,五官扭曲,握紧了拳头,脚步踉跄。

  少群连忙过去扶住她。

  “咏波在哪里?”许太太眼泪汩汩流下。

  立铮奇问:“咏波?”

  少群安慰她,“她在急救,你放心,且坐下。”

  立铮斟来一杯热水,递给许太太。

  “咏波,咏波。”许太太掩脸痛哭,嘴里喃喃呼唤。

  立铮与少群面面相觑。

  半晌,她似略为镇定,抬头问:“让我见一见咏波。”

  医生出来说,“她需要做一个手术,请稍候。”

  这时立铮看到尹绍明站在门口。

  她过去轻轻说:“你也来了。”

  “是,我们不知刘若波已经怀孕,我同医生谈过,他们说,手术应是招迪生案之后的事。”

  立铮问,“你见过刘若波的外婆,你没说她这么年轻。”

  “当时我也有点意外,身份证上的她只有四十九岁。”

  “她丈夫呢?”

  “早年去世,她承继小量遗产,生活非常小心。”

  “她的女儿女婿呢?”

  “我告诉过你,他们因车祸丧生。”

  “女儿叫什么名字?”

  “让我找一找,”他取出电子记事簿查看,“她叫许咏波。”

  立铮忽然抬起头来,“尹绍明,我们到派出所去找记录。”

  她跑去同少群说了几句话,随小尹匆匆离去。

  尹绍明一直间:“你查什么,多年前的车祸,同本案有什么关系?”

  “嘘。”

  立铮有熟人,问了几句话,到档案部坐下,工作人员笑说:“幸亏所有资料已贮藏在电脑里,一百年前的记录都不难找到,不过,我们用了整整六年时间处理电脑化,仍然人手万岁。”

  立铮坐下来,与尹绍明分配工作。

  “你看这一部份,注意许咏波这个名字。”

  “你怀疑什么?”

  “还不肯定,只有一点点灵感,开始工作吧。”

  可是事情比预料中容易,很快便找到他们要的资料。

  “在这里了。”

  尹绍明趋向前看。

  是十八年前报纸的新闻头条:半山交通意外车毁人亡,情侣黑夜飞车,乐极生悲。

  那时的新闻标题咬文嚼字,半天去不到正题。

  立铮连忙看小字。

  “女方许咏波当场死亡,男方谭国昌临终透露,两人在车上有争拗,故此忽略交通情况,未有闪避迎头而来车辆。”

  尹绍明嗯一声,“那时,刘若波只得一岁左右。”

  “是,所以叫若波,那意思是,她极象母亲咏波。”

  “若波自幼由外婆带大,她的外公呢?外婆那么年轻,为什么不见外公,警方可知道这个人下落?”

  “没有记录。”

  “警方太粗心了。”

  “不可能十八代祖宗都查遍。”

  “这是一宗谋杀案,”立铮说:“招迪生再负心,他罪不致死,律政署要代他申冤。”

  “立铮,你得到什么结论?”

  “概念尚十分模糊。”

  “说来听听。”

  “有人非常恨恶招迪生,这个人,不是刘若波。”

  小尹小心听着。

  “这个人,一直未受警方怀疑。”

  小尹抬起头来,“我们回医院去。”

  这个人,已经呼之若出。

  黄立铮回到候诊室,立刻拉住苏少群谈个不休。

  尹绍明看着她俩,真象姐妹,一般白衬衫卡其裤,一样手长腿长,聪敏过人。

  少群走过来,“许太太在病房与外孙说话,刘若波已经苏醒,无生命危险,但仍虚弱。”

  “让我们同许太太谈谈。”

  这时,许太太从病房出来。

  她似乎已恢复镇定,轻轻说:“谢谢两位,若波又过了一关。”

  少群看立铮一眼,叫她注意,许太太现在知道病房里躺着的是若波,不是咏波,是外孙女,不是女儿。

  “我们想与你说几句话。”

  许太太坐下来。

  “许太太,”立铮问:“若波外公在什么地方?”

  问题十分唐突,可是,许太太不以为忤,坦白地说:“他一早已经遗弃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我女儿一岁的时候。”许太太淡淡说。

  历史重现,噩梦再演,悲剧一代接一代重复。

  “可是,你仍然沿用许这个姓氏。”

  她摇摇头,“我后来再婚,他姓许。”

  “许先生呢?”

  “他不到三年因病去世,”许太太声音十分凄苦,“一个中年女人,不能称小姐,叫女士又有点奇怪,故此,只能继续叫许太太。”

  “若波的父母亲可曾正式结婚?”

  许太太异常镇定,“没有,他不肯,他讥笑我女儿,‘你不过是妄想我同你

  结婚’,那时,小若波已经出生。”

  少群轻轻问,“你痛恨这个人?”

  许太太沉默。

  但是,就在三个年轻人面前,她的面孔忽然变了,象电影中的特技一样,她的脸拉长,肩膀耸起,皱纹加深,眼球突出,她咬牙切齿地说:“我会剥他的皮。”

  “他已经不在这世界上。”

  “是,”许太太松口气,但随即掩脸,“不过,他把咏波也带了去。”

  “不,”立铮说:“是咏波带了他走。”

  许太太在该刹那把多年前的心事泄露出来:“那夜咏波出去与他做最后谈判,没想到真的成为永诀。”

  少群惋惜地说:“其实,当年她还有选择。”

  “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家贫,只得一个寡母,又未婚生子,遭人遗弃,还有什么选择?”

  立铮不以为然,“自力更生。”

  “在那个年代,只得一条死路。”

  “你呢,你不是活下来了?”

  “我是为小若波。”

  “然后,若波重蹈覆辙。”

  “你都知道了,那招迪生更坏更奸,贪得了便宜,一副“你奈我什么何”的无赖样,他遗弃若波,去追求富家千金,你说,他该不该死?”

  许太太的眼睛,转为一种暗红色,闪闪生光,使人害怕。

  立铮说:“你到他家去过?”

  “我去取回若波送他的礼物。”

  “十八号晚上,发生了什么?”

  许太太忽然之间恢复了镇静,“我取了东西就走了。”

  “那么,你是最后见到招迪生在生的人。”

  这时,尹绍明身后出现了两名警察。

  尹绍明同他们谈了几句。

  警察开口了:“许太太,在你家中,我们找到现场发现的同类型薄胶手套与一只冰钻,许太太,我们想套取你的指模,并且,请你告诉我们,上月十八号晚上八点左右,你在什么地方”

  许太太霍一声站起来。

  “许太太,请你跟我们回去问话。”

  那许太太蓦然转过身子来盯牢少群及立铮,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少群忽然觉得害怕,她退后一步。

  警察把许太太带走。

  尹绍明说:“谢谢两位。”他也跟着离去。

  少群颓然坐下,“那外婆会因我们被判二级谋杀。”

  立铮更正:“不,她因杀人判罪,与我们无关。”

  少群说:“你说,在冰钻刺入那人大动脉的时候,她是在替女儿报仇,抑或替孙女报仇?”

  立铮轻轻答:“她是替自己报仇。”

  “那么,我会请尹绍明找心理医生替她检查。”

  立铮点点头。

  她俩拖着疲倦的身躯离开医院。

  有些女性,象受了诅咒,无论生在什么年代,总不能挣脱命运摆布。

  那天晚上,少群做噩梦,看到一双血红的眼睛,对着她说:“他日,你的命运会同我们一样,因为你揭穿我,你不同情我。”

  早上惊醒,少群一背脊冷汗。

  她回到侦探社,立铮已经在做报告,她打算把案情在网页上用假名公布。

  稍后,尹绍明也来了。

  他自己斟了杯黑咖啡,坐下来。

  “许太太已全都招认,医生认为她精神状况可疑。”

  两个女生都不出声。

  “冰镇已经过洗刷,但是木柄上用特殊化学过程检验到与死者相符红血球,奇怪,她没有丢弃凶器,她节省惯了,连胶手套都循环再用。”

  少群与立铮仍不说话。

  女性同情女性,凶手应当绳之于法,但是许太太悲哀的一生叫她俩恻然。

  少群忽然问:“她叫什么名字?”

  “冯明慧。”

  少群轻轻说:“曾经一度,她也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躲在母亲怀中,听童话故事,憧憬将来,她叫明慧,父母盼望她既聪明又智慧……”声音渐渐低下去。

  侦探社里静寂无声。

  小尹喝完咖啡就告辞了。

  过两日,她们收到一张支票。

  立铮高兴地说:“看,一季的开销在此,我们的生意可以做下去了。”

  一早,有人来敲门。

  磨沙玻璃门依呀一声推开。

  她们先看见一只黑色长缎子手套。

  哗,什么一回事,少群双眼睁得老大。

  接着,一个浓妆艳女走进来,低胸晚装,细高跟鞋,整套耀眼钻饰,看样子是一夜未睡,刚自舞会散场出来。

  “眼睛侦探社?”她轻轻问。

  “请进来坐。”

  她轻轻坐下,把一只细格子鳄鱼皮手袋放在一旁。

  是什么地方来的风尘女子?立铮细细打量她。

  少妇打扮虽然浓艳,但是脸容十分端庄,神色落寞,不似欢场里的人。

  “你们是侦探?”有点不置信。

  立铮微笑,“什么事呢?”

  “你们真能干,在社会有贡献有地位。”无限感慨。

  少群答:“不敢当,请问有什么疑难?”

  少妇颓然说:“我丈夫有外遇。”

  立铮与少群交换一个眼色,心灵相通,一齐答:“我们不做这种案件。”

  “为什么?”少妇大为失望。

  少群坦白地说:“太猥琐了。”

  “是”少妇掩脸,“你们说得对,我自幼受父母兄弟钟爱,学业不错,也拥有许多尊重我的朋友,即许失去一个不忠的丈夫,也应重新站起来。”

  “对,说得好。”

  “但是,我无法振作。”

  立铮劝慰:“失望、伤心、沮丧、羞辱……慢慢可以克服。”

  少妇慢慢抬起头来。

  “这种创伤当然不是即刻可以康复,给你自己一点时间,忍耐地坚毅地度过难关。”

  少妇讶异地看着她们,“你俩是谁,为什么给我这么好的忠告?”

  立铮摊摊手,“一切靠你自己。”

  少妇自手袋中取出一张支票,“多谢指教。”

  少群急,“不不,你取回支票,无功不受禄。”

  “这是谈话费。”

  少妇站起来告辞。

  立铮走到窗口,看到街上去,只见少妇踏上一辆黑色大房车离去。

  少群看着支票上面额,“她十分慷慨。”

  “原来,谈话也可以收这样丰富报酬。”

  整个下午,她们读新闻,剪资料,闲谈,相当开心。

  黄昏,正想结伴去看一场电影,熟人来了。

  那是苏少群的前同事朱梦慈警官。

  朱警官在侦探社门口上下左右百般打量。

  少群笑,“进来喝杯香浓咖啡。”

  朱警官问:“标志上的眼睛为什么有一颗蓝眼珠?”

  “蓝色醒神一点。”

  立铮笑着走近,“朱警官,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少群问,“今日来找我们,只是探访?”

  “不,有一件案子,找你们商量。”

  立铮的精神立刻来了。

  “梦慈,你办案能力超卓,何需别人帮忙。”

  “你且听我说,”朱警官态度严肃起来,“这件案子很奇怪。”

  “所有的真实案子都比奇情小说诡秘。”

  朱梦慈说:“请看照片。”

  她把几张放大了的照片搁桌子上。

  立铮一眼看到大滩血迹,“噫,又是谋杀案。”她浩叹。

  “两姐妹,孙红与孙紫,结伴自内地来本市旅游,不到三日,妹妹孙紫被发现倒毙酒店后巷。”

  立铮抬起头想一想,不说话。

  她拿起照片看,两姐妹约廿多岁,相貌秀丽,无特征,五官十分相似。

  少群问:“两人有什么仇人?”

  “那个姐姐在美资玩具厂工作。”

  “哪一家玩具厂?”

  “马泰尔,做芭比娃娃那一家,孙红负责替每只洋娃娃画上蓝眼睛。”

  “呵,所以你忽然对蓝眼睛那么感兴趣。”

  “那妹妹孙紫做什么工作?”

  “妹妹身世比较复杂,在旅游区一间夜总会做伴唱。”

  “嗯,应调查她历史。”

  “她有一个男朋友周武,一年前因印伪钞被追捕,据说己潜逃往美国。”

  “叫美国去追他归案呀。”

  “人海茫茫,成千万黑市居民,彼方亦觉头痛。”

  “凶手可能是这个人,也许到今日为止,孙紫还收着他的赃物,不肯交出来,因而招致杀身之祸。”

  “我们也这样想。”

  立铮说:“但是,你心里有一个很大疑团。”

  “你讲得对,第六灵感告诉我,这案里有内情。”

  少群愕然,“为什么?”

  朱警官轻轻说:“要下手,不必在旅游胜地。”

  少群答:“我们这里人多,杂乱,三山五岳全在此地,下手最方便。”

  立铮也说:“所以呀,不是意外,肯定是谋杀。”

  “那意思是,有人专候她们在这里出现才动手。”

  “正确。”

  “谁?谁知道她们会来旅游?”

  “当然是妹妹孙紫的男朋友。”

  “来,请到派出所来听听孙红的供词。”

  少群忽然提醒旧同事:“喂,我们侦探社可是要收费的。”

  朱梦慈笑了,“知道。”

  “多多关照。”

  她们跟朱警官回派出所看录映带。

  机器开动,立铮称赞:“数码录象,效果清晰得多了。”

  只见荧幕上孙红一脸惊惶,不住流泪,“我妹妹怎么了,我妹妹怎么会被人枪杀?”

  朱警官按停录映机。

  她轻轻说:“我们并未告诉任何人,凶手用何种武器。”

  立铮噫一声,“她知道内情。”

  “对,看下去。”

  接着,孙红用手掩脸。

  朱警官又按停录映带。

  “看她的指甲缝。”

  很明显,有残余的红色的指甲油。

  朱警官说:“芭比洋娃娃的眼睛是蓝色的,为什么会有红漆痕迹?”

  “也许,她被调派画洋娃娃的嘴唇。”

  朱梦慈笑了,“少群,你一点也没有变。”

  立铮问:“你怀疑什么?”

  “我怀疑伪钞一事,做姐姐的也知情,孙红与孙紫,是同党,孙红可能目击孙紫被害,孙红因为害怕,不愿透露内情。”

  “问过她没有?”

  “请看下去。”

  荧幕上朱警官问孙红:“昨晚十一点,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屋里看电视,阿紫有应酬,她一个人出去,我等到一点多,她还没回来,我便先睡,清晨六点多,你们已经来敲门。”她的五官扭曲,非常悲恸。

  朱警官说:“酒店的女侍见过她在房内。”

  少群问立铮:“你可觉得有疑点?”

  立铮摇头:“我看不出来,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对事物反应与我们大不一样,难辨真伪。”

  少群说:“立铮说得对,所以警方办案越来越困难。”

  立铮问:“孙红仍在本市?”

  “她是该案主要证人,我们安排她入住旅舍。”朱梦慈答。

  “嗯,由纳税人支付该笔费用。”

  “麻烦查一查孙红。”

  立铮点头。

  回到侦探社,立铮把孙红孙紫两人的照片贴在墙上细看。

  少群忽然问:“立铮,你恋爱过吗?”

  立铮不出声,嘴角牵动。

  少群会意,“他可英俊?”

  立铮回答:“非常高大英俊,他有柔软浓密的头发,言语体贴,难以抗拒的男性魅力,是我大学里师兄。”

  “发生了什么事?”

  “他父母送他到英国去实习,他娶了日本三菱重工的女承继人。”

  “什么都有,没有良心。”

  “不,”立铮说:“人总得为自己设想。”

  “你恼怒吗?”

  “不,我仍然时时在梦中看见他:会笑的眼睛,强壮双臂,把我紧紧搂在怀内。”

  “可怜的大律师黄立铮。”

  立铮微笑,“我仍然爱宽肩膀,也许,将来会嫁外国人。”

  “你目前可有男伴?”

  立铮摇头,“你呢?”

  少群改变话题,“我们需要一组长沙发,为什么要坐着说话?躺着舒服多了。”

  “我们马上出去物色。”

  “天快下雨的样子。”

  “怕什么。”

  她俩走到古董店,看到两张红丝绒高背长沙发。

  少群一看就喜欢,她说:“把书架挪一下,不知可放得下。”

  立铮说:“我带了尺寸来。”

  “立铮你做事真精细。”

  买了沙发,立铮说:“我们去跟踪孙红。”她没忘记公事。

  少群点点头。

  她们租了一辆房车,驻到旅舍附近横街,停下来长驻候教。

  只见孙红象是相当熟悉这个城市,独自出入,不见有人接应。

  “尾随她,看她到什么地方。”

  少群轻俏地跟在她身后,只见孙红在商场里留恋忘返,她迹近痴迷地看着橱窗里的名牌货品,丝毫不觉有人跟踪。

  孙红不止看那么简单,大包小包那样买,尤其喜欢香水,手段非常阔绰,经济出奇地好。

  第二天,轮到立铮当更,一直跟到一间时装店,孙红进去试衣裳,站在镜子前面搔首弄姿,立铮讶异她有那样美好的身段。

  傍晚,朱梦慈来访,一看见丝绒沙发,就躺上去,她说:“把侦探社改作俱乐部算了。”

  寂寞的心俱乐部。

  少群很兴奋,“我也这样想,咖啡红茶各五十元一杯。”

  朱警官摇头,“这个财迷。”

  立铮打出幻灯片。

  “请注意孙红似没事人般,丝毫不见悲切。”

  朱梦慈答:“不伤心不是罪。”

  “可是,她当着你们是那样悲恸。”

  少群说:“你看她穿高跟鞋走路多么自在。”

  朱梦慈笑,“别把人家当乡下人,你俩再继续不修边幅,以卡其裤白衬衫为荣,当心人家把你们当女工。”

  “你打算怎样?”

  朱梦慈说:“没有办法,我们只得释放证人。”

  “美国可有消息?”

  “他们并不起劲。”

  立铮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看一看孙紫遗体。”

  少群抗议:“有这必要吗?”

  “你怕,不要来好了。”

  少群指着鼻尖笑起来,“我,怕?”接着轻轻说:“我只怕失恋。”

  她们只有感慨,不觉恐惧。

  立铮戴上薄胶手套趋向前去。

  法医轻轻说:“脑后中一枪,没有痛苦。”

  朱梦慈补充:“那把枪遍寻不获。”

  “大城市中,悬案越来越多了。”

  孙紫脸色十分平静,她已经用不着这具躯壳。

  立铮仔细检查她的手与脚。

  法医笑,“几位女士真好胆色。”

  少群也笑,“他朝吾体也相同。”

  朱梦慈啐道:“去你的。”

  立铮说:“我想看看她的遗物。”

  证物处人员取出一只纸箱放在桌上。

  立铮翻看:一件花裙子,一套假宝石首饰,一双高跟凉鞋,以及一只冒名牌手袋。

  手袋里有证件、酒店门匙、钞票、化妆品,以及零星杂物。

  朱警官说:“手袋夹层里,有一迭伪钞,制作相当精美。”

  “孙红手段阔绰,”少群说:“她也是同谋?”

  “会不会是姐妹俩窝里反?”

  “那柄枪在什么地方?”

  “也许在海峡最深处。”

  “孙紫的男朋友周武嫌疑仍然最重。”

  当日报纸新闻版上显著刊登孙紫一案的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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