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蠕动身体!自床上跌下,挣扎地往门口爬去,但是动作象蜗牛。
蝎子,我叫。她应该听到我。
我喘息,心中非常恐惧,我真的要死了,我仰天看着天花板,用尽吃奶的力气,举起手拉动台布的角落,一只插满玫瑰花的水晶瓶子“哗啦”一声落在地上。
蝎子闻声奔进来,一见我,马上蹲下,她扶起我,急问:“J3,你怎么了?J3!”
她没有嗅觉,她不知道是煤气,我断续地说:“开窗——煤气——”
她没听懂,把耳朵贴在我嘴边。
我喘气,如果她再听不出我说什么,我就完了。
“——开——窗。”
“开窗?”她疑惑地反问。
我点头,几乎要哭,蝎子,开窗吧。
她马上把落地长窗全部打开,又回到身边,把我的头放在她膝盖上,俯身对我说话。
“J3,”她尽量保持镇静,“我替你找医生,别怕,你不会有事。”她拨电话。
我呼吸着新鲜空气,一条命在阎罗王那里兜个圈子又回转来。
我摇摇头,“不——用——”
她放下话筒,注视我。
“煤气中毒,去检查煤气开关,快!”
她明白了,急急站起来,奔到厨房。
我听到她高声说:“该死!我明明记得已经关了总擎。”
我放心了,闭上眼睛。
如果我能够照到镜子,一定可以看到自己的脸色由青紫转为正常。
这个可恨的机械人,竟不懂关煤气擎。
蝎子扶起我,“你没事?”
我答:“没事了,蝎子,刚才来的那个女佣,她长得如何?”
“一个中年女人。”
“她可有进厨房?”
“佣人当然进厨房。”蝎子问,“她想谋杀你?”
“我们,”我说,“她没想到你是机械人,小姐。”
“用那么原始的方式?”蝎子惊问。
“下一次她会放炸弹,”我说,“我们还是搬到实验室去住吧,再不搬你迟早会把我杀死,吃一客煎蛋三文治的代价那么高,非常不值得。”
她低下头,“J3,我永远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我只是一个人,蝎子号,当我的肺吸进煤气,我的血液缺氧,我死得比蚂蚁还快——”
“我抱歉——”她手足无措,就差没涨红了脸。
“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下次记得小心。”我说,“把我扶回房间去吧。”
我长长叹口气,那夜我把所有的窗户打开,才敢人睡。
晚上起床,我蹑手蹑足走到书房,偷看蝎子号。我明知道她是机械人,可是不敢名正言顺的查看她的“生理现象”。
她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整个人静止,右手搭在前头额,发出轻微“嘟嘟”的声响,左手放在一具仪器上,她在补充能源,我想!这么简单的操作过程,博士真伟大。
再看得仔细点,我发现她左手的三支手指插仪器的凹洞里,想一具插扑,而右手的食指也陷入额角。
我叹息一下,蝎子号等于在“吃饭”了,不知她是否需要休息与睡眠。
我偷偷地走回房间,电话铃响起来。
我取起话筒,“J3。”我说。
“J3?”那边问,“总部C7。”
“是。”我说,“请吩咐。”
“蝎子号已到你那边了?”
“是。”
“很好。有否把握窃取‘火箭’的蓝图?”
我轻松地答:”我的任务还未曾失败过。”
“祝你成功。”
“C7——”我说,“有一个问题。这项任务并无特殊之处,为什么要博士提供蝎子号?”
C7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很为难!他说:“这是一个特别的问题,你以前并没有怀疑过组织。”
我说:“不是怀疑,只是好奇。”
“你不应好奇。”
“是。”我说。
电话切断了。
我放下话筒,心中异常不快,在组织中我排J字,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对整个组织的结构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每个月我收到丰厚的酬劳,如果有必要,还可以商量,为组织服务十年,只有法兰根咸默博士经常与我做面对面接触,至于C7,我只熟悉他的声音。
窃取蓝图的任务我胜任过几次,异常的轻松愉快,蝎子号的出现使我担心。
用机械人代替我?
我想去问博士,无论他是否知道,我都想与他谈一谈。我留下一张字条给蝎子,驾车到博士的寓所去。
如常,车子到铁闸,我按下密码,驶近大门,停下按喇叭。博士没有出来欢迎我。
我推开大门,独自进屋,走到地下室。
缪斯“看”见我,马上说:“J3,谢谢天,你来了,我已有好几小时没看风博士,快到他卧室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转身就奔上楼,推开卧室的门,看见博士伏在书桌上,头歪在一边。
“博士!”我叫他。
他微弱地呻吟。
我连忙到五斗柜边取他的药喂他服下,扶他上床,替他缓缓按摩心脏,另一只手腾出空来,打电话给市立医院叫他们派救伤车来。
我喃喃地说:“博士,不要死,博士,不要死。”
他的呼吸浓浊,直到救伤车赶到的时候,他还未完全恢复过来,我把救伤车放进铁闸。
救护人员他他抬上救伤车,我趁机到地下室向缪斯报告。
“缪斯,博士要进医院,我去看护他。”
缪斯“大吃一惊”,它说:“你把我关闭吧,我如果不停止操作,会担心至死。”
“开关一拉,你就能失去知觉,”我苦笑,“真是逃避现实的好方法。”
“快点。”
我伸手所缪斯关上,锁好,随着救护人员把博士抬出去,在车子上我握紧博士的手,伤心莫名,静默无言。
我随着他进急救室,医生叫我在外头等,我低着头,看看手表,是清晨三点半。
如果博士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惟一的朋友,就剩缪斯了,缪斯!一具混合型电脑!我深深的为自己悲哀。
也许我应该有点打算了:体贴的妻子,听话的孩子,每个人都有这样简单的愿望,我有家室,回家可以向伴侣倾诉一天的劳累,如果孩子们会逗我发笑,我也是一个快乐的人。
结婚吧。
我惟一的女友是史蒂拉。
金发女郎就金发女郎,我想,谁说性感的金发女郎不能做好妻子?
医生这时候自病房出来,我站起来,急问:“医生,怎么了?”
“他这次好险,”医生说,“年纪大,不应操劳过度,你现在可以进去与他说几名话,记住,顶多三分钟。”
博士躺在白床上,闭着眼睛,我过去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握住他的手。
他的眼眶深陷,脸上的肉全部往下坠,不像我平时认识的那位诙谐活波的博士。
半晌,他的嘴唇动了一动,微微张开眼,见是我,叹口气,又闭上眼睛。
“唉,”他说,“我还以为是一个俏护士握住我的手呢。”
我忍不住微笑。
“博士,”我说,“你好好地休养。”
他说:“我懂得了,力不从心,我看我也差不多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这是你们的俗语。”
我想安慰他,又想不出话,只好低着头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他说:“J,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J,我才刚刚开始,”他恳切地看着我,“我还打算退休之后轰轰烈烈的恋爱一次呢,我真的要死了?”
我低声说:“当然不。”
“快了,”他说,“我知道,快了。”
我鼻子发酸了,护士进来,手搭在我肩膀上。
“先生,病人需要休息。”
我对博士说:“我早上再来。”
“带蝎子号来,我有话跟她说。”
我点点头。
离开医院,我驾车到史蒂拉家去。生命太短了,不容浪费,不容犹豫。
我想与她计划一下我们的将来,史蒂拉应该会很高兴,拖了近两年,应该有进一步的打算。女人都喜欢结婚,我这次是有诚意的。
我没有史蒂拉家门匙,那时她交给我,我没接受,我不想她付出太多,同时令我泥足深陷,今天有点悔意,像我现在,自由是无比自由,但是在彷徨的深夜,我不属于任何人,任何人也不属于我。
就为结婚而结婚吧,谁不是这么做呢,我为什么要做一个例外的超人?
把车子停好,我上楼去按她的门铃。
史蒂拉一定在床上,很久没有来应门。
我再按铃。
她的脚步声传来,高鞋的声音很纤巧。
“谁?”她问。
“J。”我提高声音。
“J——”她犹豫地。
我马上一紧张。
她打开门。“J——”
我缓缓握住她的肩,“史蒂拉。”我叫她。
她真美,秀发蓬松,身上披着桃子色丝睡袍,她的身体是温暖的,我把她轻轻拥在怀中,“史蒂拉。”我说。
“J,我有客人在这里。”她低声歉意地说。
“J”她企图解释,“我总得为自己打算,这些年来,你从来”
“我明白。”我退后一步。
“J!”她在我身后叫,“我些年来,我甚至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
回程我把车子加速到极点,风驰电掣地飞回家中,活了三十多年,我从未感到过比今天更沮丧更灰暗。
我失去了史蒂拉,正当我需要她的时候,我失去了她。这是我的错。这些年来,她说,她连我家中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她很对,我心酸地想,她应该结交其他男人。
明天,明天我又是一条好汉,我得若无其事的活下去。
回到公寓,我用锁匙开了大门。
蝎子号马上迎出来问:“J3,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担心你。”她说。
我看她一眼叹口气。“博士的心脏病发作了。”我说。
“嗄?”她吃惊,“他没有事吧?”
“很险,让我休息一会,然后带你去见他。”我疲倦地用手搭在额头角上。
她坐在我对面良久不出声,最后她说:“你们人是这么荒谬的动物,花二十五年受教育,再用二十五年创业,然后就准备死了。”
我放下手咆吼,“蝎子号,如果你不闭上嘴巴,我揍你。”
她冷笑,“我说错了什么?你不必对我大呼小叫,如果再这样对我,明天我就跟博士走。”
“你现在就可以走。”我气得火遮眼。
“是吗?”她转头问,“真的?”
“你们都可以走,”我挥挥手,声音又低下来,“我不再关心,也不再想工作,”我站起来,把电话连插头拔出来,“走吧。”
蝎子号看我一眼,走出门去。
我因极度的疲倦,没到一会儿就睡着了,梦中见到蝎子号被一群孩子捉住,拆成一片一片,惊醒时一头大汗,睁开眼睛,但见红日高照。
“蝎子!”我高声叫,心中充满悔意。
我自床上跳起来,如果蝎子号走失了,我如何对得起博士。
“蝎子!”
我太鲁莽了。
她不在屋子里,我刚想出去找她,她却推门进来,我放下心头大石。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恶人先告状,谅她是个机器人,也不懂这种会俩,“我担心你知不知道?”
“可以去见博士没有?”她冷淡地问。
“你坐下再说,我要沐浴。”
“快。”她说。
我只花了十分钟。
到达医院,看见博士的精神已比昨日好得多,我心中宽慰很多,他已可以靠在床上阅读杂志。
我问他:“几时出院?”
护士代答:“你们这些魔鬼别来引诱他,他起码还要在医院住三个星期。”蝎子号俯下身去,低声跟博士说话,她用一种发音很奇怪而悦耳的方言,像一条小溪在喃喃流过石卵的河床,博士显然明白她在诉说些什么,不住地点头,在喉咙中发出“唔唔”的声音。他俩有秘密的语言,不为外人所知。
我益发觉得寂寞,站得远远的,呵,没有人需要我。
蝎子讲完话之后,博士招我过去。
“J,”他说,“蝎子不懂世故,你要容忍她。”
“她是否埋怨很多?”
“没有,她很同情你,她希望可以帮助你。”博士停一停,“J,蝎子号有很多优点,你难道没有发现?”
我的眼睛看着别的方向。“她很爽直。”我说。
博士莞尔而笑。
“博士,”我忍不住问,“组织是否要以机械人代替我?”
博士一怔,回答不出。我心一沉,这证明我猜得不差。
我拍拍他的手,“我明白。”我抬起头叹口气,“博士,我明白。”
“你的职业又没有什么意义,J,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博士很婉转。
“被机械人代替,因而受淘汰?”我茫然,“我失业后该怎么办?”
博士不语。
“这是我最后的任务,当蝎子号将一切记录在她的系统里的时候,我就完了。组织会任我自生自灭,抑或消灭我?”
博士说:“不会令你难做,我会抗议!”
我看着窗外,强笑着,“组织会丢弃我——为什么不呢?我太微不足道,我还比不上一具机械人。”
“不要憎恨蝎子号,她是无辜的。”博士说。
无辜?我莫名的愤慨。
“J,‘火箭’是一个代名,我怀疑蓝图,不一定是指最新的武器。”博士说。
“我的责任只是取得火箭蓝图,我不关心它是什么。”我站起来“博士,我要走了。”
“你到什么地方去?”博士问。
“我不知道,”我苦笑,“我刚才发觉,在这世界上我竟没有一个朋友。”
“J,”博士以颤声问,“我们不是朋友?”
我摇摇头,“你只急于向组织表现你的才华,你呈上蝎子号,你并不关心我的死活。”
“这是组织决定——”他虚弱地说。
我摇摇头,“叫蝎子号回家,我要去找缪斯谈谈。”
“J——”
“好好休息。”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在街上踯躅很久,才到博士的实验室。
把缪斯插上电源,我打开开关。
我第一句话是:“博士无恙。”
“谢谢天。”它说。
“缪斯,关于荷兰阿姆斯特丹的‘火箭’计划,你知道多少?我需要资料。”
“哪一方面的资料?”
“与平时一样,它的整套计划蓝图,”我说,“它在什么地方,我如何获得它。”
缪斯沉默数秒钟。“对不起J,你要与蝎子号同来。”
“为什么?”我站起来。
“电路由她的声音带动,才能产生资料。”
“该死。”我扔下烟头。
“对不起J。”
“不关你的事。”我说。
“或者你应该先知道‘火箭’是什么?”缪斯说。
“我不想知道。”我说着燃起一支烟。
“答应我,这次取到蓝图后,带到这里来让我分析一下,我想知道‘火箭’是什么。”
“可以。”我大力地吸着烟。
“J,你面色看上去不大好。”
“缪斯,”我忍不住向它倾诉,“史蒂拉离开我了。”
“呵,J,太不幸了。”
“还有更不幸的呢,”我按熄香烟,“我就快失业,蝎子号是我的替工,这次任务是我最后的一次。”
缪斯不胜诧异,愤愤不平,打出许多惊叹符号。它说:“可是我们一向合作愉快,有什么理由这么做?我以为蝎子号只是你的助手,太不公平!”
我苦笑,“在这个组织工作了十年,缪斯,一旦获得解雇……我难道改行下乡耕田?”
缪斯不能作答。
我叹口气,“缪斯,连你这具万能的混合型电脑都被这个问题难倒了?”
它问我:“你打算怎么样?”
“我想辞职,逃往太平洋的某个小岛去做沙滩浪子,日日喝酒晒太阳,要不就与土女鬼混。”
缪斯说:“好注意,为什么不呢?至少应该试一试。”
我神经质地问:“他们会不会杀了我?”
缪斯“笑”,“不会的,你比我知得还少,杀你无用。”
我悲凉地说:“也许这是组织的宗旨,宁杀无辜,也不放走一个?”
缪斯奇说:“J2号,听你的口气,你仿佛是害怕组织不对你采取行动,J3,活人总比死人强,别灰心。”
“我完了,缪斯。”
“你可以来探望我。”它说,“我们仍是朋友。”
“也许博士会转换大门的密码,我再也进不来。”我说。
“J3,那么我会想念你。”缪斯“伤感”,“我一直喜欢你。”
“我要走了。”我说。
“J3——”
“什么?”我问它。
“你是回家吗?”
“是。”我说。
“不要做傻事。”
我虽气犹笑,“放心,我不会自杀,我没有勇气。”
“常来看我,J3,我很寂寞。”
“你要不要我把你关掉?”我问。
“不,J3,谢谢你。”它说,“电脑的一生是苦闷的,蝎子号比我幸运,她至少来去自若。”
我安慰缪斯,“但你有人类的温情,蝎子号是冷血动物。”
“再见,J3,保重。”
“再见,缪斯。”
我离开实验室回家。一路上寂寥落寞。我并没有储蓄,历年来赚多少花多少,组织如果将我解雇,我的生活将有问题,这并不重要,我有力气,到写字楼做后生,到地盘做工人,一切可以从头开始,我急需解闷的倒是情绪上的不平稳。
到家,蝎子号为我开门,她说:“你有客人。”
“谁?”我问。
“金发女郎。”蝎子说,“她正在你卧室里哭。”
我说:“我不想见她,叫她走。”
蝎子问:“你们之间怎么了?吵架?”
“你不会明白的,”我说,“你很幸运,蝎子,你一生中不会有感情的纠葛。”
史蒂拉含泪自房中出来,“J。”她叫我。
我苍白着脸,坐下来。
蝎子说:“我去替你们倒两杯茶。”她知趣地走开。
我疲弱地说:“你不必再来,史蒂拉,我并没有恨你。”
“J,我来告诉你,我要结婚了。”
我点点头。
“他是一个商人,追求我已经五年,J,我想你明白。我不是欺骗你跟他来往,而是我欺骗他与你来往。”
“你是一个好演员,史蒂拉。”
“J,我实在很爱你。”她饮泣,“但是你永远不会成家立室……”
我觉得很讽刺,那夜我到她家去,正是想向她求婚。
“我走了。”她掩面。
“再见史蒂拉,保重。”
蝎子捧着茶出来,看到这种情形,连忙说:“请勿误会,我只是他的助手。”
我有点感动,“蝎子,这里不关你事,你别当心。”我站起来对史蒂拉说:“不送了。”
史蒂拉夺门而出。
蝎子责怪我,“你不应该如此对待她。”
“你没听见她说,她要结婚吗?我应该如何对待别人的妻子?”我反问。
蝎子坐下来说:“如果她对你毫无留恋,她不会巴巴的跑来告诉你要嫁人,她是想你阻止她啊,傻子。”
我看了蝎子号一眼,淡淡地说:“你对人类的心理倒是非常有研究。”
“你不爱她?”
“我不知道。”我说,“人类似很愚蠢的一种动物,你看其他动物,从来不为找配偶的问题担心,走在一起便交配繁殖。”
蝎子号诧异,“我认为懂得选择是人类唯一的优点,”她说,“也有人是不选择的,结婚对他们来说,也不外是交配繁殖。”
我勉强一笑,“蝎子号你抨击人类,真是不遗余力。”
“这是事实。”蝎子说,“J你是属于有智力的那类人,所以埋怨良多,时常长吁短叹。”
我说:“很奇怪,我在不久之前,才听到缪斯埋怨,它说:‘电脑的一生是苦闷的。’”我躺在沙发上,“有些人的生活也像具电脑,充满思想知识,但这一切并没有给予他们帮助,学识成了枷锁。”
蝎子笑一笑。
我缓缓喝着她做的红茶。
过很久她问我:”J3,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我扬起一条眉毛,“蝎子,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不干了,这次任务,我打算放弃。”
“啊?”蝎子问,“为什么?为了抗议?”
“我已厌倦这种生涯。”我说。
她隔了很久才问:“原谅我又一次率直——是否这种生涯先厌倦了你?”
我苦笑,“你说得很对,我的弱点你全说对了。”
她有点高兴,“J3,”她语气很恳切,“我们是否可以成为朋友?”
“我没有资格为你两肋插刀,蝎子,要我这种朋友,于事无补。”
她笑笑。
我终于伸出手,与她一握。
“蝎子,你要单独与缪斯联络,去调查‘火箭’的下落,我决定通知C7,提出辞职。”我说。
“你真的决定了?”
我惨淡地点点头。
“那么我只好开始行动,J3,我的时间有限,抱歉。”
我的心念一动,“蝎子号,如果你只能活三千小时——”
她微笑,“下一任务,有不同机械人出动。”
“你不介意?”
她摇摇头,“我只是一具电脑。”
我沉默。
过一会儿我说:“我想出去好好吃一顿饭,你有没有兴趣?”
“我乐意跟你出去见识一番。”
我披上外套。
“J3,”她说,“你可否陪我去买些衣服?我有零用。”
“当然。”我说,“你也该换衣服了。”我看她一眼。
我带她到城里最名贵的服装店去,她选了许多色彩鲜艳的裙子,深紫,娇黄,孔雀蓝,玫瑰红,奇怪得很,这种衣饰非常适合她,博士在热带认识他的沙扬,这种风情影响到蝎子对色彩的品味。
然后我们到最好的法国饭店去吃饭。
侍者问蝎子,“小姐要些什么?”
她支吾地说:“我不饿。”
侍者看我一眼,诧异地问:“小姐要不要喝些什么?”
她笑说:“我也不口渴。”
侍者怔住了。
她突然补一句,“我替她省钱,”她向侍者眨眨眼,“我们计划稍后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
侍者尴尬地走开了。
我大乐,笑得呛住,一直咳嗽。
她板着面孔说:“别失仪,否则下次不带你来。”
我结婚没伏在桌子上乐得昏过去,这蝎子号。
我吃了很多,非常苦中作乐的样子。
蝎子问我:“你吃的是什么?”
“鸭子,橘子鸭。”
“我没见过真的鸭子,图片我看过。”她说。
“别担心,我带你到街市去。”我说,“你可以看到鸡鸭鱼,猪牛羊,我会告诉你什么是什么。”
我与她离开饭店,这是一个阳光普照的下午,我眯起了眼,我对自己说,活着还是有意思的。
我与蝎子号在海边漫步。
在阳光下,蝎子看上去与正常少女没有什么两样,我与她在长凳上坐下。
我注视她的面孔,她的皮肤细腻光滑,一个毛孔也没有,强烈的阳光只使她的瞳孔收缩,她没有皱眉,她的手心没掌纹,额角没有汗,呵,她是个精致的机械人,却只是个粗糙的“人”。
“阳光这么好,你可感觉得到?”我问。
她惋惜的摇摇头。
“对不起。”我拍拍她的肩膀,“我们到街市去。”
到了目的地,我与她在附近兜一个圈子,把各种家禽指给她看,到鱼栏,我又介绍她认识鱼名,我满以为她会很开心,谁知她以很恐惧的语气跟我说:“我要走了,我不要再看下去。”
“为什么?”我奇问。
“你的意思是,你们杀了这些可怜的动物,只是为了吃?”她非常厌恶。
我不以为然,“蝎子号,别小题大做,这些牲畜根本是用来吃的。”
她忽然震怒,“J3,可是当年希特勒也认为犹太人的生命是供给他图式的。”
我大声说:“这两件事完全不能比较。”
“为什么不?”她声音陡然提高,“理论上都是你们观点的错误,”她非常激动,“这是我所见过最令人恶心的地方——”
“什么?”我反问,“一个街市?你听着,我们不是机械人,我们是人类,我们需要食物。”
“大豆也可以维持生命,”她“铁青”着面孔,“你如何解释人们如此残酷地杀害田鸡与鹧鸪?”
我叹口气,“好,好,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你们进化得实在太慢,”她继续下去,“野兽为了维持生命而弱肉强食,你们杀生只是为了乐趣!”她转过头去,不肯再面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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