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一起向子山鞠躬,“我俩告辞。”
家华不舍得,“珍珠,记住同我们联络。”
珍珠说:“这是我娘家,我会时时回来。”
“你此刻就走?”
珍珠点点头,她与林二紧紧握住手。
家华轻轻说,“女大不中留。”
那身型高大的司机替他们开启车门,他俩上车离去。
家华说:“今天我才发觉原来天堂和地域是在同一空间之中。”
子山诧异:“讲得多么玄。”
家华说:“林二不再计较,他明白到身边的人才是最好的,不在与大哥争女子争财产,他就是最快乐的人。”
子山说:“林智科也许有危险。”
家华看着他,“关你什么事?”
子山取出林智科给他的那张纸条,递到家华手上。
家华看过,感慨万千:“临到尾才知外人不可靠,还是兄弟最好。”
“他们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家华指着他胸膛说:“朱子山,与你无关。”
子山不出声。
家华说下去:“可是,你我也有得益,我们因为林氏作中介而得到稳定工作。”
“间接使珊瑚变回珍珠。”
家华点头:“否则,她不知要沉沦到何处。”
子山叹口气,“有时,清晨在红灯区看到踟蹰流莺,天亮了,她们还不愿回家,晨光下只见到她们浑身针孔瘀青,全身没一片好肉,真觉凄凉,那曾经一度,也是红粉绯绯的少女,别人的梦里人。”
家华转过头来,“我们都得好好照顾自己。”
他俩不由自主拥抱对方。
偏这时小霖开门回来,她立刻别转面孔,“别管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一径走回房间,又嘀咕:“哗,好香,谁盗用我的香水?”
她母亲啼笑皆非。
小霖自言自语,“这次,可能谈到婚嫁了吧。”
子山说:“我出去一下。”
他不好意思,回到地库,把身上的香味洗净,再去公司,冷静下来。
林智科可知道他已完全孤立?伴着他的,除出一间地产公司,只有福怡这个弱女。
想到福怡,他心温柔牵动。
福怡怎样了。
美丽的她不知怎么样。
公司永远忙碌,十多部电影十多部片集的脑汁总部,红壮白大的年轻人走进来,三年之后,干瘪着出去,已被榨干了精血。
每个人都挖空心思,把最好的贡献出来、博取观众欢心,有时明明牌面甚佳的电影会得没顶,还有很多时候,题材冷门片集会得成功。
一日家华问,“为什么?”
子山只好如此回答:“做文艺工作要有真感情真诚意,观众害怕假大空,观众也认得出什么是假大空。”
他在公司忙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家,与家华母女一起晚餐,他的情绪恢复稳定。
在家吃得很简单,可是他们彼此欣赏对方手艺,心中感激,所以觉得美味。
今晚吃红烧羊腿伴菠菜面,小霖一边说:“克莱拉不见了计算机,她父亲说,他不会再买那样贵的工具给她,丢了是活该,那是克莱拉数学事业的终结。”
家华诧异,“那么刻薄,是东方人吗?”
“白人家长也一般凶狠。”
子山说:“同克莱拉说,我们家有多一部计算机可以借给她。”
子山问自己:还在等什么呢,他已经把这个家当作自己家,每个专家都说,要嫁或是娶你的好友,那样才可以维持婚姻长久。
还在等什么,吃完羊腿,也该求婚了。
慢着,他同自己说:他还没有准备指环。
就这样,错失时机,家华陪女儿做功课去了。
他顺口问:“做什么报告?”
“凯撒大帝因何种错误导致他的死亡。”
“我的天,幸亏我不是你。”
小霖答:“你们真应当感恩。”
这样温馨的家庭生活唾手可得,他应当珍惜把握紧抓,为何还念念不忘福怡。
第二天他在报上看到一则讣闻:统元地产总裁周松方病逝,将于五月十五日星期三下午一时假座高希云教堂举行仪式,恭属宗亲戚友乡世谊,哀此讣。
子山十分讶异,这明明是周老,原来他在本市病逝,真是意外。
子山决定明天去致敬,他找出黑色西装,但又犹疑不决,他肯定是不速之客,不过,如果躲在最后排,不会有人发觉吧。
可是,有一个小小声音同朱子山说:“你是去致敬吗,恐怕不,你是希望见到伍福怡。
是的,他瞒不过自己。
稍后小霖同他说:“武俊这次成绩不大好,她向父亲致歉,伍先生冷酷地说:‘我从未期望你会有好成绩,正等于我不会希冀太阳自西方升起’,武俊哭了。”
子山不置信,“为什么他们对孩子如此缺乏同情心?”
“我不知道,朱叔,你永远不会那样待我。”
“我们一直是好朋友。”
到了时间,子山在教堂出现。
他坐到最后一排角落,一眼看到罗祖罗佳两人在打点细节,他们兄弟同子山的记忆中一摸一样。
整个教堂都摆满白色鲜花,气息芬芳,但直到仪式结束,林智科与伍福怡都没有出现。
子山自然失望,他悄悄站起来想从边门离去。
有人叫住他,“朱兄留步。”
子山转头,看到罗佳站在他身后,罗佳面孔较罗祖圆点,仍然带着稚气,真看不出他是一个那样精明的人。
不过到了今日,子山已太过明白不可以貌取人的道理。
子山对他俩说:“对不起我不请自来。”
“子山你永远是我们的朋友。”
他兄弟罗祖也走近招呼,他们待子山一贯彬彬有礼,与从前并无两样。
“子山请到我们寓所喝一杯。”
子山说:“你们到处都有别墅。”
“不过是个歇脚处。”
那歇脚处在山崖上,可看到整个洛城,四边种满大株仙人掌,风光别致。
罗祖斟一杯苦艾酒给子山,“朱兄成家没有?”
子山微笑,“快了,两位呢?”
“我们未有着落。”
子山说:“我答应过不再接触你们——”
“子山,我是指林氏,我们姓罗。”
子山又说:“我亦见过林智学。”
“那是因为赫珍珠的缘故。”
他们对子山行动了如指掌。
“各人都好吗?”
罗祖惋惜,“没有想像中好,老的辞世,少的力不从心。”
子山说:“你们已经做得最好,对了,家华与我都很感激,因为我们工作进度理想。”
“子山你不如自己执导。”
子山谦说:“我没有太大野心,现在已经很满意。”
罗佳忽然说:“你不想再与我们有任何轇轕。”
子山不出声。
“你开始怀疑我们不是好人。”
子山清一清喉咙,“我不至于天真到认为天下只有黑白两色,因利益冲突,甲方肯定乙方是坏人,乙方亦坚持甲方不是好人,各持己见,纷争不停,外人很难分辨谁是谁非,也无此必要。”
罗佳松一口气,“子山高见。”
他们一直尊重子山。
子山忍不住说:“林二否认他企图毒杀兄长。”
罗佳冷笑,“不是他还有谁?”
“会不会是你们?”
罗祖相当冷静,“子山,你可信任我们?”
“不,不会是你俩,你俩没有意图,该得到的你们都已在手。”
“谢谢你信任,我俩已经脱离统元,自起炉灶,业绩还过得去。”
“那么可会是周老?”
“他当时已年纪老迈,把统元送给他也无用。”
子山问:“林智科健康如何?”
罗氏两兄弟不出声。
子山已知不妙,“请回答我。”
“子山,你无必要知道。”
“他可有完全康复?”
罗佳站起来,“子山,我们送你回去。”
子山不得不告辞。他衷心说:“见到你们十分高兴。”
“子山你是少数对我们全无机心的人,我们珍惜你这个朋友。”
回到家中,子山痛恨自己没有直接地问:福怡怎样?他如何没有机心,罗氏昆仲把他想得太好,他心中仍然挂住别人的妻子伍福怡。
子山羞愧沉默。
只隔了三天,家华带着好消息回来:“子山,我升级了。”
子山一怔。
“我下月升为主管,操生杀大权,如果我是男人,不少美女会得自动送上门来。”
这一定是罗佳罗祖暗中帮忙,他们真是聪明,帮于家华比帮朱子山还好。
“恭喜你,家华。”
从此家华是选角监督了,这是一个肥缺,并且是个终身职位。
家华说:“幸亏还有你,可以陪我高兴。”
可能已与你所认识的那个人大大不同。“
子山点头,“我明白。”
“你回去等消息吧。”
子山告辞,森永同情他,愿意帮他,森永是看门人,过得她这一关比较容易。
晚上,家华站在他面前,说了很久话,子山却没听进去,她仿佛在说:“到欧洲…伦敦……有文化……”
家华终于问:“你有没有听到我说什么?”
子山茫然,“你想到伦敦置业?”
“不,我想送小霖到伦敦读书。”
子山跳起来,“不,那多么苦,十多岁孩子得同时兼起居饮食、功课、及情绪,我不赞成。”
“这是训练她独立的时候了。”
“她不是孤儿,为何提早独立?”
家华诧异,“子山,你不讲理。”
“伦敦有什么好,阴森森日日下雨,你听谁怂恿?”
家华叹口气,“难道一辈子住家中?”
“她碍你什么?”
“我为女儿着想,外边海阔天空。”
“你的女儿你的家事,我本无权过问,不过,是你征询我意见、我据实相告:我反对。”
家华低声说:“明白。”
“你什么年纪了,只得一个女儿,最好留在身边。”
家华说:“上星期学校教师要求见家长,我抽空去了,他们说,同学发现,近日有一陌生成年男子,接送小霖,态度亲昵得不慎恰当,因此担心,问我可知是什么人,希望我留意检点,以免发生悲剧。”
子山张大嘴,“那是我。”
“据同学说,你与小霖有不寻常肢体接触。”
子山举起手,“请相信我完全无辜。”
“你永远有小霖。”
“她只是孩子,况且,这一代父母从来不把隐忧传给他们。”
子山问:“怎样庆祝?”
家华微笑,“早点休息。”
“对,得意事来,处之以淡。”
子山回公司打探消息,这时他已是自己人,同事间无话不说,对他相当亲厚。
“听说本大厦的业权由一间统元地产公司拥有?”
会计部告诉他:“三个月前转手,仍由城市银行代理收租,可是业权现在属于一位姓伍的女士。”
子山一怔,“伍什么?”
“伍,让我看一看,是东方人,叫伍福怡,名字十分难读。”
子山愣着不说话。
“东方人的财富隐蔽,多数借一间公司出名,伍女士的公司名叫布朗地产,洛城注册。”
“可以把地址给我吗?”
“子山,就在本大厦顶楼。”
子山忍不住啊地一声。
趁空档,他乘电梯到顶楼,门一打开,只见一间中型公司,职员忙碌工作,他冒昧问接待处:“罗佳罗祖两位主管在吗?”
接待员答:“我们这里没有姓罗职员。”
子山跟着问:“伍女士呢?”
“你指伍福怡女士,她从未在此上班,她没有职位。”
当然,朱子山你太冒失了。
“不过,如果你有事找伍女士,森永小姐可以代你转话。”
“那我可以见一见森永小姐吗?”
“你需预约,我叫她的秘书出来。”
机关重重,子山见到一个年轻女子走近,这时子山才觉察到这间布朗公司简直没有男职员,子山如进女儿国。
“我是高桥,这位先生尊姓大名,找森永小姐什么事?”
子山微笑,“我见你是因为想见森永,然后请森永传话给伍女士。”
高桥也笑了,“请随我来。”
她查一查约会簿,“下星期三上午十时如何?”
子山说:“我只需十分钟,可否早些。”
高桥似对他好感,“那么,明天下午四时。”
“好极了,谢谢你,明天见。”
他留下姓名,电话以及名片。
“啊原来是楼下环星电影公司的编剧,”高桥问:“你认识明星如——”
话还没说完,子山已经温和地答:“你不会想见他们,他们真人既邋遢粗鲁又自私自大。”
“人人如此?”
“并无例外。”
“哟,多么可惜。”
子山轻轻离去,他背弃了诺言,他答应过不与林氏联络,可是才见过林智学,他又想见伍福怡。
第二天四时正,他见到了森永,那日裔女子容貌秀美,一脸精明,开门见山说:“朱先生,伍女士不在本市,她此刻在夏威夷大岛,你有事可由我转告。”
“她什么时候到洛城?”
“我替她工作三年,她从来不来洛城,由我每星期到她处与她开会。”
子山吁出一口气。
“朱先生,这样吧,我说你找她,让她决定。”
子山冲口而出:“可是,她不知我是谁。”
森永一怔,“朱先生,这是多么奇怪。”
子山说:“我愿意到大岛见她。”
“我一定全盘转告。”
子山告辞出来,发觉才花了七分钟。
一连好几天,他都没收到消息。
子山沉住气,如常生活,由他负责接送小霖,每天放学补功课,周末陪她打棒球或是游泳。
子山不能想像少了她们母女会多么空虚,可是他仍然想到大岛去见伍福怡。
理智是理智,欲望是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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