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末,小云被轧轧机器声吵醒,推开窗户查看,她惊讶得合不拢。
只见两个工人用一架挖土机,正把窗外那棵老樱树连根挖起,树叶树干纷纷落下。
小云大叫一声,套上毛衣牛仔裤奔下楼推开大门,拔直喉咙叫嚷:“你们干什么?”
工人看见小女孩奋不顾身扑上,连忙停下机器,“屋主命我们把树搬到后面。”
“这棵树在此生长几十年,搬来搬去,还可以活命吗?”
工人笑,“我们有经验,树会存活得很好。”
“小云,”有人在身后叫她。
小云转身,呵,是父亲,云爸回来了,电光石火之间,她知道川流深夜探访姐姐寝室的秘客已经拆穿,母亲知会父亲,即时采取行动,斩草除根,把老树搬走。
小云唤一声爸。
云爸很冷静地说:“环境处忠告市民,树木不宜栽近窗户,遇有山火,波及房屋。”
小云张开口,又闭上,半晌问:“幼幼呢?”
“与妈妈一早出去办事,来,进屋陪老爸说话。”
父亲握住她手拉回屋内。
这时,特种铲泥机用巨爪把整棵树连根抓起,门边出现一个大洞。
云爸问:“功课好吗,学校有何特别之事,你与哪个同学最谈得来,对什么科目最感兴趣。”
老爸从来不关心这些,可见是亡羊补牢。
小云不出声。
“你与姐姐,可算亲厚?”
“幼幼自觉比多大,不与我讲心事,但我深知她爱护我。”
云爸笑,“你用外交辞令,小云,本以为姐姐比你长进,现时看来,你反而比她成熟。”
小云轻轻说:“爸,幼幼与大伟哥他们,认识已有十多年,他们是幼儿班同学。”
“我不是说大伟,他品尝兼优,我与他们父母也熟稔。”
小云鼓起勇气,“川哥也是好青年。”
云爸脸色沉下,“你知道多少?”
“他们喜欢对方。”
“还有呢?”
“姐姐想与他在一起。”
“什么叫‘在一起’?”
小云双手乱摇,“别无他意,不过是继续做同学,发展将来。”
“有些同学背景复杂,不宜接近,你们姐妹单纯得从未去过银行,乘过公车,许多事不理解,容易上当。”
小云微弱抗议:“姐姐已在学车——”
这时他们忽然听到幼幼尖叫,“不,不,我不去伦敦,我不走,你不能命令我。”
小云赫呆。
云妈扭着大女手臂进屋,幼幼挣扎哭泣。
小云心疼,扑上扯开妈妈双手,抱着姐姐,也放声大哭。
家中一片哭闹声。
云妈生气到极点,拍着枱子,“坐下!”
幼幼滑倒地上,小云与姐姐像小动物般缩在角落。
“找到学校,我立即陪你动身到伦敦寄宿,若读得好,小云也跟来。”
“我不去。”
“几时到你说话,十八岁成年,届时你做人做鬼,或是离家出走,都随得你,此刻我说了算。”
小云哭诉,“妈妈不再疼爱我们。”
云妈一口气提不上来,“呵,十月怀胎,养育十余年,得此结果。”
“妈妈是后悔养育我们?”
云爸忍不住,“都给我住嘴!”
他走近大女,沉声说:“往英伦是命令,没有商榷余地,这件事对你好,你不出六个月便会明白。”
幼幼忽然站起,奔回楼上房间。
云妈瞪着小云,“不管你事,你好好与我读书。”
小云便觉得无比孤苦,也回房锁上门。
这时,惊觉私人电脑已被拆除。
父母要为她们两姐妹消毒除虫。
像川流这种穷儿,便是他们跟中害虫。
成年人真虚伪。
川流本来不是问题,他们乐意施舍帮助他,以示慈善心肠,但,他应当知道身份分寸,他一旦越界约会他们女儿,对不起,立即采取行动,驱逐出境。
他们一定会这样说:“我们也懂得保护自己。”
大伟家迁居那日,只有云妈去送。
悠悠见父母都不在家,披上外套,预备外出,发觉大门上锁,她连忙走厨房后门,也打不开,一个陌生强壮的女厨冷冷说:“是幼幼可是,你被禁足,请回房温习。”
悠悠大哭。
那孔武有力的厨子哼哼说:“将来父母息劳归主,不知会否如此伤心。”
小云伸手过去,被悠悠一掌推开。
厨子虽然冷血无礼,也许有点道理。
她们的手提电话也遭没收。
小云忽然明白什么叫殃及池鱼,她是无辜的,可是父母一竹篙打沉两只船。
小云渴望长大。
十八岁,廿一岁,找到工作,有收入,经济独立,有粥吃粥,有饭吃饭,盈亏自负,谁也管不住她。
这不表示行云一成年便会得作奸犯科,但自由自主,是她渴望。
小云也知道姐姐盼望什么,悠悠憧憬romanticlove,她像是文艺小说女主角,沉迷被爱与爱人,可怜的悠悠。
小云在储物室找到一束尼龙绳,走近悠悠房间。
“我縋(zhui)你下去,不过,你要在一小时内回来。”
悠悠用力点头。
“用川哥说:将来再见。”
悠悠什么都愿答允。
“你知道爸妈回来不见人会报警处理。”
“明白。”
小云叫体重只有九十五磅的悠悠把粗绳缚牢在腋下,在自己房里把她缓缓放下窗户。
悠悠落地一溜烟似溜走。
那一小时过得真慢,小云忽然后悔,倘若幼幼不回来怎么办?原来她心中也不忿父母专制,所以才义助幼幼。
她在房里踱步。
她到厨房斟水,厨娘烘了那种大如蒲扇的巧克力饼干,刚自烤炉取出,香闻十里,小云取一个咬大口。
小云见窗外人影一闪。
她奔上楼,果然,幼幼站在窗下,川流与她一起。
小云放下绳索,可是世事往往如此,下去比上来容易。
小云忙得满头大汗。
川流神色忧郁,他拉住绳子,似得灵猴般爬上二楼,再轻易把幼幼拉进窗。
他紧紧抱住小女朋友,当着小云,常常吻她。
小云睁大眼睛,他好似很有经验的样子,那陶醉的神情叫人心酸。
然后,他放开她,刚想攀窗,忽然想起什么,走近小云,响亮吻她额角,然后才滑下墙壁。
她们还没有喘过气,父母车子已经回来。
悠悠连忙回房。
小云摸着额角,真没想到川哥唇嘴那样柔软,她看着笔记本,一组字母忽然跳跃,它们一个个手拉手,围成一个圈圈,发出咕咕笑声,似少女的心。
小云伏在书桌上睡着。
“小云,小云。”隐约听见母亲叫她。
父亲把她抱回床上。
噗一声那块香甜大饼干跌落地上。
云妈叹气,“小云宛如幼儿。”
“我不担心她幼稚,我焦虑她貌寝。”
“真丑,不知怎地,生了一个丑女,真亏欠她。”
小云生气,但又累得醒不过来抗辩。
父母出去找幼幼说话,小云用被子蒙过头。
接着两日,小云记得,家里很静。
悠悠禁足,连学校亦不用去。
下午,小云放学回来,发觉主卧室有人,她看到悠悠在母亲梳妆台抽屉翻找不知什么,找到,便往口袋里塞。
“幼幼,你干什么?”
“我有一件内衣不见,也许在妈妈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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