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村民代表会开得很好,除了个别人没参加外,大部分代表都来了,代表们对清理空心村的工作很支持,看来这项工作已经深入人心,清理小组的成员更有信心了。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村支两委会议研究决定,星期六上午拆除志玲家的房子。
事情决定以后,土管所所长小张建议找一下土管局,看土管局是否能通融一下,哪怕来两三个人,穿上制服,可以起到震慑的作用,老百姓有时候认这个。李平认为有道理,土管局的一个副局长和他是同学,他想通过私人关系去和他说说。
去了以后,李平的同学不光不支持,还阻止他这么做,说这是违法的事,万万干不得。因为是同学关系,说话就直截了当,他说:“你一个乡长,在乡镇算是二把手,冒险干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图啥?”
李平把情况大概介绍了一下,无奈地说:“我也是骑虎难下了。”
同学明白了,笑着说:“你还是老样子,喜欢逞强。”
既然李平是铁了心,同学也就不劝了。当李平提出让土管局去几个人帮忙的时候,同学为难地说:“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实在办不到,别说我只是一个副局长了,就是局长也不能答应你。你想想看,你们这么做,是明显的违法施政,土管局不制止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去支持你?”
同学说得合情合理,李平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可笑,谁肯把臭帽子往自己的头上扣呢?他不再提帮忙的事情,打听其他乡镇是否有这样做的。
同学说:“有,很少,现在的乡镇领导,讲究稳定第一,不求无功,但求无过,谁肯引火烧身呢?除非是村里乱得拉不开栓了,才冒这个险。”
李平说:“我这也是,村里为宅基地上访不断,按程序走也不太实际。”
同学认可李平的说法,他在土管局待了很多年,知道起诉到法院有关宅基地的案子,很长时间都执行不了,拖一两年的有的是。这样的工作,还就是乡镇结合村干部比较实际。最后他叮嘱李平:“工作细致点,只要不出问题,土管局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但是丑话说在前头,真出了问题,土管局肯定不为你担责任,我也不会承认你找过我,你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同学的话说得很实在,李平彻底打消了让土管局帮忙的念头,无奈地说:“谁的罪谁受,谁的孩子谁抱吧。”
和同学告辞以后,李平和一个乡长通了电话,刚才听同学说,去年这个乡镇这么清理过,李平想找点经验。那个乡长接了电话以后,不谈正事,先发了一通牢骚:“老弟,你可不要这么干,你觉得你是个乡长,其实狗屁不是,没人拿你当回事,说白了就一个炮眼。有了工作让你冲锋陷阵,工作干好了,功劳是一把手的;工作干砸了,责任就推给你了,说你是草包笨蛋。一句话,娶媳妇的事找不到你,埋人的事轮到你了。”
大家都在一个县里共事,经常在一起开会碰面,各个乡镇的情况大都了解一点,李平知道这个乡长和书记不合槽,经常闹矛盾,听说有一次还拍了桌子。乡镇里面,党政一把手合槽的不多,大多是面和心不和,背地里发牢骚是经常的事。
牢骚发完以后,那个乡长对李平说:“咱们都是一样的毛病,当个球官,就愿意干点毛事,不干活,憋躁得慌。”
看来牢骚归牢骚,工作上这个乡长还是很积极的。拉上正题后,李平问他有什么经验?
那个乡长说:“经验嘛,说白了就一个字:忍!对老百姓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跟孙子一样,磕头作揖说好话,别管受多大委屈,把房子拆了就中。”
李平回去以后马上召开了村干部和工作组全体会议,会上李平反复强调,现在这个年代和以往不同了,乡村干部再像以往那样粗暴行事,已经走不通了。他下了死命令,不管是乡干部,还是村干部,绝对不允许和老百姓发生冲突。
散会后,林丽发牢骚:“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我们不成了孙子了。”
李平说:“推了房子,我们就是爷爷。”说了这句话,李平有点后悔,因为文秀就站在身后,明天拆的是文秀大姑子家的房子,这句话有点不妥。等林丽走远了以后,李平不好意思地说:“刚才那句话,我不是有意的。”文秀说:“没关系,我不介意,我明天最担心的一是林丽,二是牛二愣,他们两个脾气都暴躁,到时候怕压不住火。”
文秀的大度让李平佩服,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关键的时候不小心眼儿,把工作的事情放在第一位。文秀的担心有道理,有必要再给他们两个上上课。李平决定,他单独和林丽谈。牛二愣就交给文秀再加强一下。
文秀马上就找牛二愣谈话去了。
那天晚上,文秀心里有点不安,毕竟是自己的大姑子,明天推她家的房子,文秀心里也不好受。她了解志玲的脾气,明天闹成什么样子,文秀想象得到,志玲的犟脾气上来,跟疯子一样,万一和村里乡里发生冲突,该如何收场?自己是包村干部,是这项工作的主要责任人,明天的态度不光明朗还要强硬,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她看呢,她缩头缩脑,别人该持怎样的态度?文秀想不明白,志玲在关键的时候,咋就一点不为她着想呢,文秀下定了决心,既然你不拿我当家里人,我也就不把你当姐姐了,就是以后断绝了亲戚关系,也要把房子拆了。
小米看出了文秀的不安,她看了看表,对文秀说:“现在还不到九点,要不你再去试试?”
文秀说:“试什么?会也开了,铲车也找了,晚了。”
小米说:“怎么晚?如果她答应明天拆除,不是更好吗?”
文秀思索小米的话,如果志玲转变了思想,态度好一点儿,能主动拆除,可比兴师动众要强百倍。文秀想再去做一次努力,毕竟是亲戚,她想做到仁至义尽。
文秀想和李平沟通一下,毕竟明天的行动已经定好了,半路出现新变化该让领导心里有底。文秀敲开了李平的门,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她是用商量的口气说的,她怕李平批评她,这个时候了再做思想工作是正月十五拜门神,迟了半月。
没想到李平非常赞成文秀的想法,并说要和文秀一起去。
文秀很感动,要不是自己的大姑子,他怎么能这么迁就?文秀不想李平和她一起去,老孙碰钉子了,李平去能顶用吗?万一志玲的嘴没把门,说出不中听的话,文秀觉得自己脸上也不光彩。
李平看出了文秀的心思,他笑着说:“你放心好了,不论怎样的场面,我都不会在意的。别说是你的大姑子了,就是别的老百姓,我也不能和他们一般见识啊!她就是拿棒子把我轰出来了,咱也不觉得丢人,咱干的就是这样的工作,我堂堂一乡之长,也算是一方诸侯,还没这点气度?”
李平的话让文秀笑了起来,她从心眼里佩服李平踏实的工作精神。这一次形势看来不错,李平和文秀进门了,是姐夫杨福海开的门,志玲看到他们进来,也没什么反应,还显得有点蔫儿,看样子已经听到风声,文秀心里暗喜,如果他们迫于压力,主动把房子拆了最好了。
文秀和李平在屋子里坐下后,文秀先把李平介绍了一下:“这是咱乡里的李乡长。”
杨福海连忙招呼志玲倒水,志玲竟然很顺从地倒了一杯水放在李平的面前。见志玲这样的表现,文秀高兴坏了,看来是来对了,志玲的思想转过弯来了。她要能主动把房子拆了,也显得她有面子。
文秀有了信心,刚想开口谈正题,没想到志玲说话了:“你是我兄弟媳妇吧?”
志玲问的等于是废话,文秀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没吭声。
志玲接着问李平:“你是乡里的李乡长吧?”
李平点头。
志玲说:“听说明天要推我家的房子?”
李平说:“是。”
文秀连忙说:“姐,你同意拆了,明天也可以不推,李乡长和我来,也是想再做做你们的工作。”
志玲说:“文秀是我兄弟媳妇,李乡长,能不能通融通融,不拆。”
志玲的话让文秀哭笑不得,原来志玲的目的是想让李平看她的面子不拆房子,想得也太简单了。文秀刚想反驳她,李平说话了:“我和文秀是同事,论工作关系,我们是上下级,论私人交情,我们是兄妹,我也喊你们一声老姐老哥吧!”
志玲和福海都不说话,李平接着说:“既然喊你们姐姐哥哥了,咱就是一家人了。清理空心村,这是乡里的一项主要工作,也不是针对你们一家,看文秀和我的面子,把房子拆了吧,就当是支持我们的工作,行不?”
李平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文秀觉得已经够到位了,她说:“姐,咱是亲戚,抓起灰来比土热,你就不要再固执了,明天给你们推啊搡啊的,显得多不好看,就当为了我,我求你了。”
福海在一边说话了:“弟妹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咱就拆了吧。”
三个人都瞅着志玲,希望志玲能回心转意,没想到志玲一下跪在文秀和李平的面前,一边哭一边说:“李乡长,你行行好,不要拆我家的房子了,那是俺老祖宗留下的家业,和村里没沾边啊。”
志玲的举动把李平和文秀都闹愣了,李平连忙起身拉志玲,志玲怎么也不起来,哭得更厉害了。文秀和福海拉她,她也不起来,志玲的嗓门儿很高,夜里又静,志玲的哭声传得很远,很快有邻居过来了,不一会儿,院子里面聚集了一群人。
志玲这么一跪一闹一哭,让文秀和李平更下不来台,文秀心里恨恨地想,也就是自己的大姑子,如果是自己的亲姐姐,非踹她两脚不可。文秀见过她家的旧房子,也就几间土坯小房,由于年代久远,一副马上要塌的样子。她就想不明白,为了几间破房子,至于给别人下跪吗?
走出大门,文秀对送出门的福海发火:“我姐怎么能这样,这不是拿巴掌打我们脸吗?”
福海说:“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她是钻了死牛角了。”
听福海这么一说,好像有原因,难道她是受人唆使?太平庄有矛盾,这样的情况也有可能发生,文秀连忙把福海拉到一边,小声问:“钻什么死牛角了?”
福海说:“半年前,小娟出事的时候,她把王庄王瞎子接来算了一卦,王瞎子说,我的病和小娟出事都是因为家里的风水不好。王瞎子到我们的旧宅子也看了看,说那里是块风水宝地,如果搬到那里去住,不论是财运还是儿孙都旺。你姐信了王瞎子的话,每天念叨着搬到那里去住,要不是房子漏得实在住不了,早搬过去了。”
文秀明白了志玲为什么这么坚决,原来是王瞎子的话起了作用,不由埋怨福海:“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信这个?”
福海说:“我不相信,是你姐她信,怪就怪我这两年老闹病,家里的日子老是紧巴,再加上小娟的事,你姐也是穷怕了。”
福海说的也是实话,自从志玲结婚后,她家的日子就没顺当过。老百姓生活不顺了,往往把希望寄托到算命的身上,希望算命的来改变他们的命运,这是一种愚昧也是一种悲哀。
工作没做通,还闹这么一场,文秀和李平的情绪都很低落,李平提议:“我们到村外走走?”文秀同意了,因为这个时候,即使回去了也睡不着。
他俩朝太平庄北面的方向走去,不知不觉走到了北面的大沙岗上,文秀和李平站在大沙岗上朝下看,有的人家还亮着灯,太平庄就像是湖中的小岛,灯光像星星在闪烁。
李平笑着说:“据说太平庄是块风水宝地啊,我咋看不出好呢?”
看来李平也了解太平庄的那段传说,文秀说:“风水宝地,纯粹是封建迷信。”说到了封建迷信,文秀想起了志玲算卦的事,就和李平说了。
李平说:“原来这样,看来封建迷信这股歪风该刹刹了,一个瞎子比我们乡政府说话还顶事。”
文秀说:“是啊,封建迷信是该刹刹了。”
李平说:“你想过没有,封建迷信之所以这么兴盛,是因为老百姓穷,穷怕了。”
李平的话说到了点上,志玲要不是穷,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吗去找算命先生?文秀把志玲家的经济情况都一五一十地说了,福海的病、小娟的事,还有他们为小娟找工作的事,统统都说了。
李平一直没有说话,专心地听文秀说,文秀说完,李平说:“看来你挺不容易的。”
李平的这句话说得文秀有点心酸,也许是志玲的事压力太大,文秀的心理一下子变得很脆弱,她说:“别看我只是乡里的一个小干部,但是在家里我是一棵大树,啥事都得我扛着。”
文秀的话让李平也一阵心酸,他没有想到,外表沉静的文秀内心装着这么多的事情,看似柔弱的肩头扛着这么多的责任。李平不由得对文秀有了一种怜惜,他劝文秀说:“你不要压力太大,明天我们也就是推房子,不会把你大姑子怎么样。”
文秀说:“明天我们该怎样怎样,一切要从工作出发,不要顾我的面子。”
不论什么时候,文秀总能从大局出发,这是非常可贵的,也是李平最欣赏她的地方。
两人回到他们住的地方,院子里灯也亮了,他们以为是老孙听到他们回来,把灯拉着了,没想到是林丽起来上厕所。林丽看见他们,大声地喊了一句:“妈呀,你们吓我一跳。”
林丽一向这样,大惊小怪是她的专长,李平和文秀都没说什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文秀到屋里拉开灯,一看表,已经快夜里两点了。文秀心里一惊,现在这个时间,林丽不定要产生多少联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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