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从小就被卖身进了陆家,一直在老夫人跟前侍候着,为人颇有心计,这才被老夫人赏给了陆柏松,目的自然是成为老夫人在二房的眼线,虽然她有些不甘,但也只有认命。
这么多年来,紫苏苦心钻营,好在也为自己攒了些身家,就算陆柏松把家里的产业都给败光了,她和儿子也有足够的本钱活上后半辈子,但这些都是她最后的宝贝,若是不到最后关头她绝对不会拿出来。
真到了那个时候,或许也是她和陆柏松一拍两散的时候到了。
锦堂的官位一直悬而未决,原本迎娶的晋阳首富之女也变得一闻不名,陆柏松又不争气地沉迷于赌博,紫苏在哀叹自己不幸遭遇的同时,也绞尽了脑汁想过其他门道。
辅国将军府那里,锦堂不愿意去求人,他们其他人根本进不得将军府的大门,林府那里又根本不认他们这门亲事。
紫苏也厚着脸皮去求过老夫人,可在那里只得到白眼和奚落,是了,老夫人终于摆脱了二房这个累赘,如今她也失去了作用,弃卒理所当然地被丢置在一旁。
可紫苏不信命,不到最后一刻,她也不会妥协。
这不,今儿个就让她等来了锦韵这活脱脱的财神。
当初那一黑漆顶箱柜的宝贝她虽然知道的不多,但也不少,就陆柏松手里的那尊北望海红珊瑚,若不是给赌坊的人搜来抵债了,想必也能卖不少银子,想想她可心疼了。
早知道那一晚那些挨千万的人会来陆家搜屋,她就应该提前藏好那样宝贝,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苏姨娘有手有脚的,再不济操起以前的老本行,想来也不会饿肚子的。”
锦韵冷冷地瞥了一眼紫苏,想不劳而获,想伸手就有饭吃,那可能么?
当他们母子三人在乡下苦熬,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紫苏母子可在京城高床暖枕,衣食无忧。
谁没苦过,谁没累过?想要不劳而获,靠她吃饭,紫苏的算盘也打得太好了。
锦韵一番话说得紫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做婕娘已经很多年了,养得身娇肉贵,怎么可能再去做那低贱的伺候人的活计?
“妹妹,这不关你的事,明日哥哥就出门找活计,怎么着也不会饿着家里人。”
锦堂有些气恼地瞪了紫苏一眼,这才对锦韵摇了摇头,既然留在了陆家,作为这个家里的男人,他就要努力撑起这个家。
“相公,”林碧娆叹了口气,道:“即使你找着了活计,也是杯水车薪,任公公这样下去,这个家迟早是要……”
“嫂子,你说什么话呢,我们陆家才不会……”
锦茜嘤嘤地哭了起来,拉了拉丽娘的衣袖,泣声道:“实在不行了,娘,我们就去求求外祖父,他不会不管我们的……”
锦茜如今可后悔了,若不是羡慕着京城的荣华,他们也犯不着跑来这里,如今过得如此落魄,不若回到县城里当个土财主家的小姐,也比现在这样没着落的好。
丽娘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娘家是不可能不管她们母女,但其他人呢?
陆柏松如今这付样子,谁愿意有他这样的女婿?还有紫苏母子……若是不和这个家了断干净,娘家也不会要她回去的。
可……真的到了那一步了么?
她这么多年的希冀和盼望,原以为终于找到了可以托付的良人,没想到头来仍旧是空梦一场,她赔了青春,也输掉了骄傲,眼下的她,还剩下些什么?
“娘……”
锦琦有些懦懦地躲在紫苏背后,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压低声道:“娘,我有些怕,要不我们还是走……”
紫苏狠狠地瞪了锦琦一眼,他这才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肩,心中却在打鼓,前几日娘不是才和他说过,若是不得已了他们娘俩就偷偷离开陆家,娘还有银子,再也不用跟着这帮人一起受穷。
锦韵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把小算盘,到万不得以的时候也给自己留了退路,可这个傻哥哥啊,却还一门心思为这些人着想。
他把别人当作家人,可别人将他当成什么?
有希望和盼头时便是可以依靠的高枝,梦想破灭时就是没有用处的闲人一个?
这个家里有哪个人的退路是将他考虑了进去的,恐怕只有他的妻子林碧娆。
“妹妹,你走吧,我们家里的事情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林碧娆也走了过来握住了锦韵的手,暗自对她眨了眨眼。
那双原本纤柔细腻的手掌上都磨得起了茧,以往明艳的脸蛋都蒙上了一层枯黄与消瘦,但那双大眼睛却是闪着熠熠的精光,那是对未来的坚定,以及势必会幸福的执着信念。
有林碧娆在,相信锦堂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锦韵点了点头,正待发话,便已听得陆柏松的声音在屋外不耐地响起,“人都死哪去了?”
紫苏目光一亮,看了锦韵一眼,带着锦琦抢先向外跑去,锦韵不顾忌她,总要看几分她亲爹的面子吧。
“走吧,出去看看,今天有好戏了。”
锦韵抿了抿唇,拉住林碧娆的手,对锦堂点了点头,当先跨了出去,高寂与晓笙本就侯在屋外,也跟着一起去了。
丽娘犹豫了一阵,拉过锦茜的手,道:“茜儿,若是要回你外祖父家也不是不行,可却只有我们俩人,其他人都不可以,这样你也愿意么?”
锦茜咬了咬唇,目光黯淡,想起这些年在京城过的日子,知心朋友没有一个,姐妹们勾心斗角,就连疼爱她的哥哥也是自己背地里耍了手段才向着她……
在这满目疮痍的繁华京城里,她到底得到了什么?
攀比、虚荣、迎高踩低,阿谀逢迎……她还是从前那个单纯无忧的小姑娘么,她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可是……回去了,外祖父还能对我们好么?”
锦茜吸了吸鼻子,有些不肯定地问着,小小的年纪也知道人心易变,所有的关系网都是利益与权势的结合,可她们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自然会的。”
丽娘也觉得有些心酸,轻轻地抚着锦茜的乌发,自己的父亲虽然是个小商人,没读过书,但对她们母女的宠爱却是无人能比的,这些年她竟然一次也没回家探望过,想到这一点,她便觉得无比地惭愧。
俩母女低声交谈了一会,却突然听得屋外传来紫苏的尖叫声,纷纷一怔,连忙举步迈了出去。
来到屋外,只见得紫苏哭倒在了地上,一个劲地求着陆柏松,旁边还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胖男人,饱含兴味的眼神在紫苏身上来回扫过,丽娘不由一惊,连忙转身搂紧了锦茜,全身颤抖不已。
“父亲,你不能卖了娘啊……”
锦琦跪在陆柏松跟前,抱着他的腿哭得稀里哗啦。
“叫什么娘,不过是一个姨娘而已,一个贱妾,有什么不能卖的?!”
陆柏松瞪了锦琦一眼,阴郁的目光又缓缓转向了锦韵。
再见这个女儿时,他本来还有丝欣喜,想着是不是能再从她身上捞点好处,可看着那站在身后高头大马一脸凶相的高寂,他又立马止住了这个想法。
总归今日卖了紫苏便有钱拿,至于以后再说吧,他也只能过一天看一天了。
“老爷……我跟了你这么多年……还为你生了锦琦……没有功能也有苦劳……你怎么能半点不念昔日情分……”
紫苏掩面痛哭着,声泪俱下地诉说,方巾掩住的面容下,一双眸子却是泛过丝丝怨毒的冷光,她没有想到陆柏松竟然会把主意打在了她的头上,竟然想卖了她换银子!
这个男人,这个陆府的庶子,早前在老夫人眼中便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她心中早有算计,这个男人是靠不了一辈子的,如今果然便应验了。
只是,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是丽娘?!
想到这里,紫苏不由将怒火牵连到了丽娘头上,一手指着她们母女,恨声道:“老爷为什么不卖了她们,还一大一小,卖一送一,岂不更是划算!”
丽娘猛地转过了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紫苏,颤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锦茜却是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紫苏便破口大骂,“你一个奴婢出身的丫鬟,也能和我们相提并论?爹早就该卖了你这骚蹄子!”
锦茜可记得当初丽娘被禁足时,她养在了紫苏名下,受了多少委屈和责难,今日新仇旧恨一起,她自然不忘记火上浇油。
锦韵在一旁冷眼旁观,心底却莫名地浮上一丝冷笑。
如今这个关头,自然只能先卖了紫苏,她一个丫鬟没根没靠的,丽娘的父亲毕竟救过陆柏松,再说,万不得已之时指不定还要靠上丽娘的娘家,陆柏松可不会断了这条后路。
林碧娆扯不住锦堂,他已经两步上前,对着陆柏松愤然道:“父亲,你怎么能卖了苏姨娘,她是锦琦的亲娘啊,你让锦琦以后怎么活?”
“我能怎么办?”陆柏松很无赖地摊了摊手,白了一眼锦堂,道:“你如今官职未定也没有奉禄,这一家老小得吃饭得生活不是……不卖她也成,那我的赌债你来还!”
锦堂被陆柏松说得羞愤交加,一张脸涨得通红,那充满义气的话语就要止不住地冲出喉咙,却只听得林碧娆温软细腻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劝慰,“相公,这是公公与苏姨娘的事,轮不到我们小辈插嘴,你就别多说了,惹得公公不快。”
明显是劝和的话语,可听在紫苏耳边却让她多了一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她的目光充满了怨毒,缓缓扫过众人,最后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是……”
锦堂还想说什么,林碧娆却伏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他脸色一僵,顿时收了声。
想起紫苏以前在陆府的所作所为,对他的母亲及妹妹造成的伤害,他实在不该再来做这个好人。
锦堂轻叹一声,也罢,就看父亲怎么说吧……只是可怜了锦琦这个孩子。
孔爷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紫苏的模样他很是满意,丰胸细腰大屁股,一看就是好生养的,那个男孩该是她的孩子,若能给自己也生一个儿子,他定是不会亏待她。
只是在目光转到林碧娆身上时孔爷又是一亮,晋阳林家,那可是经商的老祖宗,林氏女聪慧精明,若是能够……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即使陆家落魄了,林家却是如日中天,若是他真敢打林碧娆的主意,相信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里,孔爷便收回了目光,转向陆柏松,又指了指跪趴在地的紫苏,道:“就是她了,你开个价吧!”
“嘿嘿,好说。”
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又将到手,陆柏松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斟酌道:“孔爷,两千两,你看合适不?”
“两千两?”
孔爷嗤笑了一声,“在牙行这个数我可以买到二十个上等货色了。”
“这可不同,”陆柏松笑着摆了摆手,小声道:“这女人从小在我们老夫人那里调教长大,识规矩懂礼仪,比起一般人家的小姐都要出挑,虽然不是黄花闺女了,但忙里忙外都是一把好手,而且,绝对能生养……”
陆柏松与孔爷就在那里旁若无人地议价,间或瞧瞧紫苏,评头论足,就像那真的只是一件货物一般,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无耻的嘴脸令人发指!
林碧娆冷眼看着,红唇微抿,这个紫苏向来是个心狠的,为人又自私自利,今天有这个下场,当真怨不得谁,也算是为了她当日的挑拨间接害得顾氏没了孩子而得到的应有下场。
锦堂则在一边安慰着哭闹的锦琦,面上难掩一丝无奈而又黯然的神色。
丽娘拉着锦茜退到了一旁,低垂的眸中那眼珠子一直转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今日紫苏的下场已经给她重重敲响了警钟,若是没有了娘家的依仗,或许,她就是下一个紫苏!
陆柏松的冷情薄性又一次狠狠地撞击着她的心灵,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亦发坚定了心中的信念,这个男人再不能依靠和相信,否则最后她与女儿的下场一定是毁灭。
陆柏松与孔爷最终敲定了以八百两做为成交的价格,俩人极快地拟好了文书,签字画押,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这时,紫苏已经镇定了心神,强自抹干脸上的泪痕,脸色幽怨地看了一眼陆柏松,眸中黯光浮动,充分将一个爱恨交织又敢怒不敢言的深闺妇人演绎到了极致,这才对那孔爷柔声道:“大爷,贱妾生如浮萍,漂泊无依,幸得大爷看中,也是贱妾的福气,只是家中儿子年幼,这一别也不知是否有再见之日,请大爷给贱妾一晚的时间好好陪陪这个儿子,说说知心话,明日一早定与大爷一同离去。”
说罢,紫苏对着孔爷盈盈一拜,抬起的眸中满是哀求与希冀,模样凄楚可怜,看得孔爷心中一软,也见她极会说话,礼数周到,这才点头答应,可他也多留了一个心眼,既然明日才来带人走,那么这字据还留在陆家,这银子也明早再兑现。
眼见到手的银子还要在别人包里捂一晚,陆柏松本不想答应,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不能做得太过绝情,连最后告别的一晚都不留给他们母子,也只得无奈点头。
锦韵与林碧娆对视一眼,紫苏这情绪转变也太快了吧,大悲之后却依然镇定如常,她真的能够这么快妥协么?
她们俩人都不相信,想来这其中定有蹊跷。
或许今晚……将是个不平静的夜。
陆柏松哪里知道紫苏暗留的心眼,乱世漂萍,没有银钱傍身的女子下场更是凄惨,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紫苏会落跑,他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傻子,没钱没势,她又能跑到哪里去?
晚饭后,丽娘侍候在陆柏松身边,看着他哼着小曲,啜着小酒,满脸的闲适,好不惬意,岂知另一个屋里,早有一对母子抱头痛哭,肝肠寸断……
丽娘又为陆柏松斟了杯酒,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今后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活一天算一天呗!”
陆柏松斜斜地睨了丽娘一眼,似是觉得她这个问题甚是可笑,眼珠子一转,却又想到了另一茬,揽过丽娘的肩膀,嬉笑道:“实在不行,我那老岳丈家不是还可以收留咱们么?”
丽娘身子一僵,暗骂陆柏松不要脸,却只得强自忍着,在一旁坐陪,在他的嬉笑怒骂中又给他灌了许多的酒,直到他人事不省地瘫在了罗汉床上,丽娘才不屑地呸了一声,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
这个男人实在靠不足,她要尽早做打算了,不然紫苏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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