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99年
戈弗雷公爵:围困
公元1099年盛夏,在干旱少雨的犹地亚山区,埃及军队固守着圣城,由耶路撒冷犹太人和穆斯林组成的民兵也协同防守。城内粮草充足,蓄水池也盛满了水,但在炎热干旱的乡下,水井已被投了毒。耶路撒冷的基督徒被赶了出去,城内最多只有三万居民。聊以慰藉的是,埃及的宰相正率兵北上,前来搭救他们。援军装备精良:他们甚至有秘制的火焰喷射武器——希腊火。[1]加之耶路撒冷固若金汤的城墙,守军想必对来犯之敌不屑一顾。
法兰克军队人数不多,只有一千两百名骑士和一万两千名士兵。在开阔的战场上,阿拉伯和土耳其的轻装盔甲骑兵根本无力抵抗法兰克骑士的凌厉进攻。这些法兰克人骑着体格庞大的战马,戴着头盔,穿着胸铠和锁子甲,里面则穿着软铠甲(装填了许多垫料的贴身防护装),并配有长矛、大刀、狼牙棒和盾牌,如同一个个猛烈挥舞的铁拳。
然而此时,他们的西方战马要么早已死去,要么已被饥饿的士兵吃掉。在耶路撒冷周围的峡谷,冲锋是不可能的,马匹派不上用场,盔甲穿着也太热。疲惫不堪的法兰克士兵只能徒步作战,而他们的将军们又内讧不断。这里没有最高统帅,最杰出也最富有的要数图卢兹伯爵雷蒙德。雷蒙德作战英勇,镇定冷静,但以刚愎自用、有勇无谋著称。起初他将部队驻扎在城西希律城堡对面,但几天后又移师南边以包围锡安门。
耶路撒冷防御最薄弱的地方往往在北边,于是,年轻有为的佛兰德斯公爵罗伯特来到了今天的大马士革门对面扎营,公爵的父亲曾多次到耶路撒冷朝圣;诺曼底公爵罗伯特(征服者威廉之子)英勇无畏却徒劳无功,人送绰号“柯索斯”(意为“小短腿”),甚至干脆叫他“肥腿”,他负责围攻希律门。而真正能鼓舞士兵作战的是布永的戈弗雷,他是下洛林公爵,身材魁梧,满头金发,时年三十九岁,称得上是“当时北方骑士的楷模”,因虔诚忠贞(他终身未婚)而为人赞誉。戈弗雷率军在今天的雅法门附近驻扎。同时,二十五岁的诺曼人坦克雷德·德·奥特维尔一心想要为自己打下一个公国,他迅速攻占伯利恒,回师后加入驻扎在耶路撒冷西北角的戈弗雷的军队。
法兰克人横跨欧亚,行程几千英里,在损失了无数军团士兵后抵达圣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高潮或曰巅峰。
教皇乌尔班二世:奉主之名
说到十字军东征,有一个人不能不提及。公元1095年11月27日,教皇乌尔班二世在克勒芒召开大会,会上他向前来的王公贵族和普通民众宣布要征服耶路撒冷,解放圣墓大教堂。
乌尔班二世将恢复天主教会的权力和声望看作自己的使命。他发明出一套新的圣战理论,以重振基督教王国和教皇的权威,并证明消灭异教徒以减轻罪恶的合理性。空前的纵容催生出一种类似穆斯林圣战的基督教版本的圣战,而对耶路撒冷的普遍崇敬正是这种圣战所需要的。这是一个宗教狂热的年代,一个写满了神圣符号的年代。耶路撒冷是基督的城市,被视为至高无上的圣地和天上的王国,对此每个基督徒都了然于心,因为在布道中、在朝圣故事中、在耶稣受难剧以及绘画和遗迹中,这一点一再被提起。教皇乌尔班还劲头十足地激起人们对圣墓大教堂的安全与日俱增的忧虑,并以朝圣者的惨遭屠杀和土库曼人的残暴行为力争其言之不谬。
数以千计的达官显宦和贩夫走卒不失时机地回应了乌尔班的号召:“国与国之间充斥着暴力,万物为欺瞒、背叛和诈骗所遮蔽,”耶路撒冷的历史学家、提尔的威廉这样写道,“所有的美德都远去了,通奸行为在明目张胆地进行,到处都是奢靡、酗酒以及投机游戏。”十字军东征为个人冒险提供了良机,数千名无事生非的骑士和战争掠夺者从家乡逃了出来。有种现代观点认为,十字军东征只不过给那些施虐狂提供了大显身手的机会,这在好莱坞电影和2003年伊拉克战争后的反抗运动中甚为流行。但这种观点是错误的。少数王公贵族建立了新的领地,一些十字军从此发迹,然而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大量生命财产在这场异想天开、充满危险却又道貌岸然的事业中化为乌有。当时那种精神,现代人很难理解:它为基督徒提供了赎免一切罪过的机会。换言之,这些朝圣的武士绝大多数是渴望在耶路撒冷的战斗中获得拯救的信徒。
克勒芒的集会者回答教皇说:“上帝要得到它!”图卢兹的雷蒙德是第一个举起十字架的人之一。有八万人举起了十字架,其中有贵族们率领的纪律严明的地方军,有冒险家率领的横冲直撞的匪帮,还有圣洁的隐士率领的虔诚的农民部队。当第一次东征浪潮横跨欧洲、涌向君士坦丁堡时,犹太人要么被迫改宗,要么被杀,以报复他们杀死基督。
被这些拉丁暴徒吓得半死的拜占庭皇帝亚历克修斯(Alexios)对十字军表示欢迎——他还怂恿十字军向耶路撒冷进发。一到安纳托利亚,成群的欧洲农民就被土耳其人杀死了,但主力部队中组织得当、士气高昂、训练有素的骑士,还是击溃了土耳其人。这项事业是信仰对经验和理性的胜利:从十字军逼近圣地起,紧张便逐步升级,军事行动被那些如兵法一般重要的神灵幻象、天使来访及神迹发现所引导和鼓动。欧洲人攻打的地区正处在致命的分裂之中,哈里发之间、苏丹和埃米尔之间、土耳其人和阿拉伯人之间互相混战,他们将彼此间的竞争置于任何伊斯兰团结观念之上。
安条克的沦陷是十字军首次实质性的胜利,但他们随后便被困在城内。面对饥饿和僵局,十字军东征几乎就要在此结束。在最危急的时刻,伯爵雷蒙德手下一个叫彼得·巴塞洛缪(Peter Bartholomew)的人梦见圣矛被埋在一座教堂底下,于是他们开始挖掘,并正如预期的那样发现了圣矛,这个发现大大鼓舞了士气。后来,巴塞洛缪被控欺诈,被判遭受火刑考验,在9英尺(约2.7米)长的、烧红的烙铁上行走,他挺了过来,并且声称自己无恙,但于十二天后去世。
十字军没有在安条克覆灭,当他们南下时,的黎波里、凯撒利亚和阿克的土耳其人及法蒂玛军事领袖们分别与他们达成协议。法蒂玛放弃雅法,十字军切断了通往耶路撒冷的内陆交通。当各路人马围绕耶路撒冷安营扎寨时,橄榄山上的一个隐士受幻象启发,对十字军头领说要速战速决。6月13日,十字军突袭城墙,但被轻而易举地击溃,且损失惨重。贵族们意识到只有制订更周密的计划,制造更多的梯子、石弩和围城工具才能获得成功,但他们没有足够的木材。不过,他们交上了好运。6月17日,热那亚水手进入雅法港,他们将船只拆解成木材运送到耶路撒冷,以建造装备有石弩的轮式攻城机器。
此时,贵族们已经开始为战利品争吵了。其中最能干的两个贵族攫取了属于自己的公国:塔兰托的博希蒙德留下来把守安条克,戈弗雷那干劲十足的兄弟鲍德温则占领了远在幼发拉底河边上的埃德萨。现在贪婪的坦克雷德在为自己谋求伯利恒,而教会也宣称自己对基督诞生地拥有所有权。此时酷热难耐,西罗科热风盛行,水源短缺,人手不足,士气低落,再加上埃及人快要来了,时间非常紧迫。
这时,神迹挽救了他们。7月6日,一个看见异象的僧侣声称勒庞的阿代马尔拜访过他(并非首次),这位受人尊敬的主教已经死在安条克,但现在他的精神鼓舞着法兰克人像当年约书亚围攻耶利哥一样去围攻城墙。全军斋戒三日后,于7月8日这天,在手持圣物的僧侣的带领下,赤脚环行耶路撒冷,“队伍吹着喇叭,举着旗子和武器”,而城垛里的耶路撒冷人则取笑他们,侮辱耶稣受难像。约书亚式的绕墙仪式结束后,他们聚集在橄榄山上听他们的牧师发表演讲,并见证了他们领袖的和解。梯子、攻城机器、投石机、投射物、箭矢、柴捆,一切都要准备妥当,所有人不分昼夜地劳作,妇女和老人也没闲着,他们在为围城器械缝制防护皮革。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战死,要么攻下耶路撒冷的城墙。
坦克雷德:圣殿山上的大屠杀
7月13日晚,十字军整装待发。随军僧侣们向他们说教,使他们内心充满虚幻的圣洁感和肃杀的决心。他们用投石器向城墙发射炮弹和投射物,守军则用成袋的棉花和干草减缓打击的力度,这些棉花和干草直铺到防御墙,就跟巨大的晾衣绳一样。穆斯林也使用了投石器。当基督徒发现有奸细混进来时,他们用投石器将那人硬生生地抛到了城墙上。
十字军整晚都在用干柴填充沟壑,三架攻城机器被拆成零件运过来,然后像巨大的拼装家具一样组装起来,一架供锡安山上的雷蒙德使用,另外两架运往城北。雷蒙德第一个将攻城机器对准了城墙,但指挥南方战事的埃及总督已经决心抵抗到底。几乎在最后时刻,布永的戈弗雷发现了防御最薄弱的地方(位于今天的希律门的东边,洛克菲勒博物馆对面)。诺曼底公爵和佛兰德斯公爵还有坦克雷德迅速调兵至东北角。攻城机器抵达理想位置后,戈弗雷亲自登上了攻城塔:他挥舞着弓弩出现在塔顶,此时万箭齐发,投向城墙的箭矢犹如雨下。太阳升起来了,橄榄山上的贵族们开始用闪光镜来协调各部行动。同时,雷蒙德和诺曼人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发起了进攻。15日这天是星期五,黎明时他们再次发动进攻。戈弗雷登上并不十分坚固的木结构塔楼,向城内放箭,守军则用上了希腊火,但不足以抵挡法兰克人前进的脚步。
中午时分,戈弗雷的机器终于逼近城墙。法兰克人在攻城机器和城墙之间架起木板,让一对兄弟爬进城里,戈弗雷尾随而至。他们声称看到已故主教阿代马尔和他们并肩作战:“大家都可以作证,他是第一个登上城墙的。”甚至说是这位过世的主教命令他们打开柱门(大马士革门)的。坦克雷德与他的部下涌进了狭窄的街道。南部的锡安山上,图卢兹伯爵听到欢呼声。“还等什么?”雷蒙德训斥他的部下,“看吧,法兰克人已经进城啦!”很快,雷蒙德的军队便攻入耶路撒冷,追击总督和守军至希律城堡。总督同意向雷蒙德投降,以保全他的守军的性命。市民和士兵在坦克雷德和他的军队的追击下逃到了圣殿山。战斗中,耶路撒冷人关上圣殿山的所有大门,并进行反击,但坦克雷德手下的勇士们仍杀出一条血路,来到神圣的休憩广场,这里挤满了绝望的民众。
战斗进行了数个小时,法兰克人发疯了,在街巷里见人就杀。他们不仅砍下敌人的头颅,还砍下他们的手脚,并以在喷水池里冲洗身上异教徒的血而感到荣耀。尽管在一个被攻下的城市大开杀戒并非没有先例,但行凶者带着道貌岸然的骄傲记录这一切则有可能是前所未有的。“我们看到了精彩的一幕,”目击者、图卢兹伯爵的牧师、阿奎勒斯的雷蒙德兴奋地写道,“我们的士兵砍下了敌人的头颅,有的士兵用箭将敌人从塔楼里射下来,还有的士兵把敌人投入火堆,从而使他们承受更长时间的折磨。街上可以看见成堆的头、脚和手。必须从人和马的尸体中间找路走。”
婴儿被从母亲的怀抱里夺走,头被重重地摔在墙上。随着暴行的升级,“撒拉逊人[2]、阿拉伯人和埃塞俄比亚人”——即法蒂玛王朝的黑苏丹军队——躲到岩石圆顶清真寺和阿克萨清真寺的屋顶上避难。十字军骑兵在岩石圆顶清真寺拥挤的休憩广场杀出了一条血路,他们在人群中疯狂砍杀,“一直追到圣殿里(所罗门圣殿,十字军称其为“阿克萨”),他们在血泊中骑上马。这确实是上帝作出的一次公平辉煌的审判,这块地方理应流满异教徒的血”。
有十万人在圣殿山被杀,其中包括许多穆斯林神职人员和苏菲派苦行僧,涌入阿克萨清真寺的三千人也未能逃脱厄运。“我们的角斗士们”,编年史家沙特尔的富尔彻(Fulcher of Chartre)写道,开始拉弓射向阿克萨清真寺寺顶的穆斯林。“还有哪些事需要我记下呢?没有人活着逃走,包括妇女和儿童”。但坦克雷德将旗帜送给阿克萨清真寺寺顶剩下的三百人,表示要保护他们。他信守承诺,停止杀戮,将一些有利用价值的囚犯抓走,并参观了圣殿山的宝藏。接着,他将那些悬挂在圣地的巨大的金制提灯抢走。犹太人躲入他们的会堂避难,但十字军将会堂付之一炬。犹太人被活活烧死,这几乎是一场以基督之名进行的最盛大的燔祭活动。布永的戈弗雷解下佩剑,率领少数扈从绕城祈祷,随后动身前往圣墓大教堂。
让坦克雷德大发雷霆的是,第二天清晨,雷蒙德的军队迫不及待地爬上了阿克萨清真寺的屋顶,突袭了挤作一团的穆斯林,并在又一次爆发的杀戮潮中砍下男人和女人的脑袋。一些穆斯林从寺顶跳下,坠地身亡。有个来自波斯设拉子的受人尊敬的女学者与一群妇女在圆顶链清真寺避难,她们也全都遇害。这些十字军战士从肢解受害者中取乐,他们几乎将这当成圣礼对待。“到处都是碎尸,无头的尸体和残损的四肢随处可见”。然而,比这更可怕的是杀红了眼的、血肉横飞的十字军战士,他们“从头到脚都滴着血,这副模样任谁看见都会不寒而栗”。他们在市集街道上搜寻,拖出更多的受害者,“像宰羊一样将他们杀死”。
每个十字军士兵都得到允诺,他们将拥有任何一座用自己的“盾牌和武器做上标记”的房子,“结果,朝圣者们仔细地在城里搜索并大胆地杀死居民”,他们有选择地将“妻子、孩子、全家人”杀死,其中许多人是从高楼的窗户里被“头朝下扔了下去”的。[3]
17日,所谓的“朝圣者们”(这些刽子手如此称呼自己)总算过足了杀人瘾,“歇息休整、饱食一顿后,他们精神抖擞”。贵族和教士们向圣墓走去,在那里,他们唱着基督赞歌,高兴地拍着双手,让圣坛沐浴在喜悦的泪水里,随后便在通往上帝圣殿(the Temple of the Lord,岩石圆顶清真寺)和所罗门圣殿的街道上游行。一条条街道上到处可见人的尸体,这些尸体正在夏季的高温下腐烂。贵族们强迫幸存的犹太人和穆斯林清扫尸体,并将尸体焚烧。随后,这些犹太人和穆斯林便被杀掉,并可能也像他们的教友一样被焚尸。死去的十字军士兵被埋在玛米拉的狮穴公墓或金门外的神圣墓地里——那里已成为穆斯林的墓地——以等待末日来临时升入天堂。
耶路撒冷到处都是财宝,“宝石、衣服和金银”,法兰克人把有价值的俘虏当作奴隶拍卖。两天之内,一些受人尊敬的穆斯林被用赎金救了出来:沙斐仪教派学者阿卜杜拉·萨拉姆·安萨里领袖[4]需要一千第纳尔,最后因为无人出钱而被杀害。幸存的犹太人和三百本希伯来语书籍(包括《阿勒颇法典》,它是希伯来《圣经》最早的版本之一,现在仅剩残卷)被埃及犹太人赎回。买卖俘虏成为耶路撒冷王国最赚钱的行当之一。但有些尸体的内脏没有得到清理,耶路撒冷因此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甚至六个月后,沙特尔的富尔彻返回耶路撒冷时仍惊呼:“啊,城里城外真是臭气熏天,臭气来自撒拉逊人腐烂的尸体,尸体就躺在他们被猎杀的地方。”耶路撒冷并不安全,埃及军队正在赶来。十字军迫切需要一位总指挥——第一任耶路撒冷国王。
戈弗雷:圣墓守护者
上层贵族和神职人员对王位候选人的资格进行了商议。他们觉得应该把大贵族雷蒙德推上王位,但很多人并不情愿。雷蒙德也假意推辞,说自己不适合做耶稣之城的国王。然后,众人找到了真正合适的人选:忠贞、可敬的戈弗雷公爵,公爵接受了一个新出炉的头衔——圣墓守护者。
发觉自己上当的雷蒙德暴跳如雷,他拒绝交出大卫塔,直到主教们前来调停。这些朝圣的武士尽管以武力夺得了耶路撒冷,但他们发现,要在这个耶稣之城推行他们期望的道德并不容易。他们推举诺曼教士阿尔努夫为大主教,但没过多久阿尔努夫就不得不为自己的通奸行为作出辩护,因为他与一个阿拉伯妇女生了一个孩子。
阿尔努夫把钟装到了教堂里(穆斯林一直禁止教堂敲钟),宣示这里将成为拉丁的、天主教的耶路撒冷。现在阿尔努夫向人们展示了教会分立是多么地邪恶:他让拉丁教士掌管圣墓,同时把希腊大主教和教职人员赶走,从而在基督教各派中间不合时宜地挑起了冲突,这一冲突直到今天仍令参观者感到震惊与可笑。但是,阿尔努夫找不到真十字架的主体部分,东正教教士也拒绝说出其下落,于是阿尔努夫就严刑拷打他们——一个基督徒拷打另一些基督徒以设法得到上帝之羔羊的生命树——最后他们屈服了。
8月12日这天,守护者戈弗雷丢下几乎毫无防卫的耶路撒冷,率领十字军倾巢而出攻打阿什克伦。在阿什克伦,他击败了埃及人。当阿什克伦提出投降时,戈弗雷表示拒绝,除非将阿什克伦割让给他。阿什克伦失陷了——这只是由耶路撒冷领导人之间的自相攻伐造成的众多不必要伤亡中的首例。但耶路撒冷是安全的,即使它是座空城。
诺曼底公爵、佛兰德斯公爵以及许多十字军现在返回了故乡,只留下戈弗雷和那座散发着腐烂气味的、满目疮痍的城市。城里只有三百名骑士和两千名步兵,现有人口还不能住满一区。图卢兹的雷蒙德不再生闷气,他开始着手攻占黎巴嫩海岸,并最终建立了自己的王朝,成为的黎波里伯爵。于是,就有了四个由十字军建立的国家:安条克公国、埃德萨郡国、的黎波里郡国和耶路撒冷王国。这些互相联系的领地奇特地拼凑在一起,被称为“海外领土”。
而伊斯兰世界的反应是出奇地沉默——已经衰弱的逊尼派巴格达政权和什叶派开罗政权之间出现了分裂。只有少数传道者在呼吁发动圣战,以解放耶路撒冷。强大的土耳其军事首领对此也反应冷漠,他们还沉迷于自己的个人争斗中。
12月21日,戈弗雷的兄弟、埃德萨伯爵鲍德温前来耶路撒冷过圣诞节,同行的还有长着一头浅黄色头发的安条克贵族博希蒙德。但戈弗雷正忙着保卫自己的权力不受教会侵犯。此时,教皇的代理人、傲慢的比萨人丹伯特(Daimbett)被任命为大主教(以代替品行败坏的阿尔努夫)。丹伯特决心建立一个自己掌控下的神权国家,他逼迫戈弗雷将耶路撒冷和雅法让予教会。公元1100年6月,戈弗雷突然昏厥在雅法,很可能是伤寒引起的。他被人抬到耶路撒冷后,于7月18日不治身亡,并在五天后下葬。就像他所有的继承者那样,他被葬在圣墓大教堂的各各他脚下。
丹伯特占领了耶路撒冷,但戈弗雷的骑士们拒绝交出希律城堡,并且向戈弗雷的兄弟鲍德温求援。当时,埃德萨伯爵正在领兵作战,保卫叙利亚北部,他直到8月下旬才得到消息。10月2日,鲍德温率领两百名骑兵和七百名步兵出发前往耶路撒冷。他发现自己不得不一直打到耶路撒冷,因为一路上穆斯林的伏击不断。11月9日,损兵折将超过半数的鲍德温终于进入了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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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传统上认为耶路撒冷有七万人口,但这一数字似乎有所夸大。11世纪时,君士坦丁堡有六十万居民;伊斯兰世界最大的城市巴格达和开罗各有四十到五十万人口;罗马、威尼斯和弗洛伦萨的人口在三万到四万之间;巴黎和伦敦各有两万人。至于希腊火——“上帝之火”,是一种以石油为基本原料的混合物,通过虹吸管发射,它曾拯救过君士坦丁堡。现在穆斯林——而非基督徒——也用上了希腊火。
[2] 中世纪时,欧洲人对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的称呼。该词原指叙利亚和阿拉伯半岛之间沙漠中的游牧民族。十字军东征时专用于指称反抗十字军的伊斯兰教徒。后泛指阿拉伯人中的伊斯兰教徒,有时亦泛指阿拉伯人。——译注[3] 战争法则提到,在漫长的围城之后,指望敌人发慈悲是几乎不可能的,法兰克目击者也大肆宣扬他们的屠杀行为,并声称没留一个活口。然而,法兰克人的一些描述可能是直接受《启示录》启发的。他们并没有列出具体的杀戮数字。后来,穆斯林历史学者称有七万甚至十万人被杀,但最近的研究指出,屠杀的规模要比穆斯林学者所说的小些,大约在一万人,这比后来在埃德萨和阿克发生的穆斯林大屠杀的规模明显小很多。最有资格说话的是伊本·阿拉比,此前他住在耶路撒冷,1099年时他正在埃及,他说有三千人在阿克萨清真寺被杀。并非所有的犹太人都遇害了,仍有一部分犹太人和穆斯林活着离开。耐人寻味的是,似乎是十字军编年史作者出于宣传和宗教目的,大肆夸大了十字军所犯罪行的规模。这就是圣战。
[4] 领袖一般是伊斯兰教对教内有名望或有地位者的尊称。伊斯兰教创立前,领袖曾是对阿拉伯各氏族部落首领的称谓。在某些信仰伊斯兰教的国家和地区,这也是对长者的尊称。——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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