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杉在结婚刚刚三个月的时候,得知光子怀孕了。因为光子希望能够在娘家分娩,所以西杉就答应她,让她回到了老家金泽待产。
第二年春天,光子在生完孩子两个月后,抱着一名女婴从娘家回来了。虽然这期间西杉一直希望能够去探望她,但是光子并不希望这样,还总是说希望他以工作为重。于是西杉一次也未曾前去探望过。
西杉为这女婴起名由纪子,全身心地爱着这个孩子。
但是事实上,这个孩子也并不是就那么的可爱,西杉他只是想通过宠爱孩子讨取妻子的欢心而已。再有西杉想现在光子也有了孩子,那她也就能放弃过去那种放纵的生活方式了吧,转而全心做一个贤妻良母,将这个家变得像一个真正的家庭一样。
可是光子并没有那么疼爱孩子。孩子几乎全部交由奶妈来养。每次西杉一去上班,她立刻就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
西山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原本西杉工作一直兢兢业业,但是他也渐渐变得对什么都心不在焉,每天坐在办公桌前发呆。他那丑陋的相貌也比结婚以前变得更加丑陋。就这样他每天都心神不宁,心中被嫉妒之情所充斥,整天都想要跟在他那貌美的妻子身后,追查她外出时的行踪。
下班的时间一到,西杉就会急急忙忙地收拾完工作离开公司,可是当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却又觉得回家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妻子并不在家,只有孩子等待着他回去。每当他幻想到看见自己后满脸喜悦的孩子,他就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心痛。他开始想是不是应该和妻子离婚呢?到时候妻子带走孩子,自己又恢复成单身汉的生活,他回想起那种悠闲的舒适感。他在心里断然决定一定要离婚,自己在苦于什么呢?为何一定要这样让自己的感情受到伤害呢?但是每次他到家以后,一看到妻子的那张脸,不管是多么大的决心,也都烟消云散了。
一天接一天,西杉每天都在痛苦中挣扎。
细本课长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和他亲密地交谈了。西杉觉得细本他好像害怕着自己。西杉痛恨细本。最终西杉彻底变得自暴自弃,休假的日子也是越来越多,他一面害怕妻子的不快,一面又跟踪妻子的行踪。
现在非但没和妻子离婚,他心中还很害怕妻子离开自己。
最后一次他下定了一个决心,就是杀死妻子。
自从西杉下定决心要杀死妻子,简直就像从噩梦中苏醒过来一样,彻底地变回了结婚以前的西杉。甚至比以前生活得更有规律。早晨七点三十分必然出门,七点五十分到公司,八点准时坐在椅子上。中午十二点钟的时候从附近的食堂叫了外卖吃。到了十二点二十分的时候,结束午餐。从他所处的办公楼二楼可以俯瞰神户医大广阔的校园,吃完饭后他就会坐在校园里的长椅上读书,直到办公室里的表指向一点钟。
他的部下从二楼窗口看到了如此积极读书的西杉的背影,都风言风语说:“蚰蜒先生,是不是感到难受了啊,正在读书看看如何能够在暗地里控制自己的妻子吧。”
西杉在那段时间里,新做了一套西装。布料是和他们商事公司大概有些不搭的黑色。此外他还打了一条黑色的领带。头发也留得远远比以往要长。
转眼间春天就过去了。五月七日那天,医大校园里的新绿沐浴在干净清爽的初夏的阳光里面,在十二点钟刚过的时候,西杉吃过午餐,就下楼前往长椅去完成他每天的“功课”——读书。于是他坐在了往常的那个已经有些腐朽的木制长椅上。从这里透过树枝的缝隙,可以看见公司二楼的窗户。他稍微抬眼望了一下窗户,在二楼的窗口站着一名女职员,但是因为距离太远,从相貌上无法判断是三个女职员中的哪一个。只是从身穿的和服花色来看,可以判断出是一个叫做清水的年轻女职员。
西杉背对着二楼的窗户,翻开了拿来的书。只是仅仅翻开了而已,看起来好像十分注意周围的变化。终于他听见了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连忙抬头望了一眼二楼,确认完没有看见任何人以后,他急忙离开了长椅。
不一会儿,西杉出现在了电车站,裤子还是黑色的那条,但是上衣则是换成了深灰色的,还打了一条天蓝的领带。他故意没有选择自己驾车,而是挤上了一辆满员的电车。他在中山手二丁目下了车,快速地看了一眼表。乘车仅仅花了不超过六分钟。从车站走到家,两分钟就足够了。
在此,有必要提前解释一下西杉家房子周围的环境。从停车场沿着大路走大概五十米,拐进一条不超过两米宽的小路,然后向右转走到富豪北氏家的高墙处,再向左转,就能看见西杉的家了。在那片高墙的对面,有五栋二层小楼,位于最南端的就是西杉家。挨着他家南侧的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土墙围起的仓库。因此他家只有位于北面的邻居。对面是高墙,南侧是仓房。这一带是神户较为古老的街区,所以房子也都不是在城区规划下建成的。附近有着很多错综复杂的小路,同时也总是没有什么行人。
就因为是这样的地理环境,所以这一带的建筑与大路旁的现代建筑物不同,都是些旧式的老宅。西杉家就是一个旧宅,陈旧得让人根本想不到这会是一个公司职员的家。入口安着一扇格子大门,左手边也就是面向道路的方向也是格子结构的。在那些格子的前面则是一些低矮的铁栅栏。
西杉在这个有些不卫生的旧式宅子里住了很久了。他相貌丑陋,所以变得不愿意接触人。而这宅子位置偏僻,恰好不需要和人打什么交道,也许西杉就是因此才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吧。
西杉沿着高墙向前走,忽然他发现在红砖铺成的地面上,一个坑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虽然当时他心怀着想要杀死妻子的,可以说是十分重大的决心。但是他还是莫名地被吸引了过去。捡起来一看,他发现是一枚金属纽扣。
顺手他将纽扣扔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可是下一瞬他就已经彻底忘记了这个纽扣的事情了。
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前后,一边走到了家门口附近。西杉再一次前后扫视了一下,确认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后,他急忙手脚麻利地想要打开格子大门。可是门却仅仅能打开三寸左右,就再也打不开了。这个是由纪子的奶妈为了对付那些软磨硬泡的推销员或者是乞丐而想出的办法。她将现成的木条放在格子门的底端、门槛的上面。但是因为这木条要比格子门的宽度少上三寸左右,所以门就只能打开三寸。自那以后,大家也都习惯性地把这木条放到那儿用来顶着门。相反的,如果想要回家进门的话,只要是把手指从格子窗的缝隙里伸进去,推一下木条就可以了。
西杉将木条推了下去,走进屋内。
今天一天奶妈都不在家,所以西杉知道光子一定会在家留守。虽然完全没有必要不让光子察觉,但是西杉还是有些害怕张嘴叫光子出来。
院子里一双鞋也没有看见。
看起来好像曾经有人趴在地板上阅读杂志。地板上摆放着两个长坐垫,还散乱地扔着两本杂志。
家里一片死寂。
他坐在玄关处,静静地解着鞋带。他预想光子会出来,可是鞋带都解完了,也没看见光子出来。——光子在哪儿呢?如果她是在二楼和什么人在一起的话,那么这个计划就必须延期了。还有也就必须事先想好自己提前回家的借口。一边思考着这些,西杉穿过中庭,朝向里面的起居室走了进去。就在他踏入起居室的那一刹那,他不由得僵在那里。
两条毛虫一样的眉毛也像是受了惊一样抽搐着。原本就圆溜溜的眼睛大睁着,显得眼睛是更加的圆了。嘴角也是不断地痉挛着,两只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在空中拼命地挥舞着。不一会儿,西杉就开始无意识地上下点着头,简直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上了,他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起居室的里面。
光子已经被不知什么人给勒死了。
在尸体的旁边,由纪子正拿着玩具,天真地玩耍着。
西杉失去了对一切事物的判断能力。自己本来想要杀死妻子,可看到妻子的尸体的时候,他感到自己不可复得的宝贝被别人给剥夺了。他根本没有时间回想屋内的状况等。冲入房间以后,紧紧地抱着光子的尸体,一会儿发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呻·吟声,一会儿又摇动着妻子的身体。接着他急急忙忙地将缠在妻子脖子上的细绳解开。当然已经完全惊慌失措的西杉完全没有注意到有几条细绳缠在了她的脖子上,绳结又是怎样的。
他朦朦胧胧地记得人工呼吸的方法,尝试了一下,可是最终光子还是没能苏醒过来。
妻子的尸体就在眼前,西杉在这个过于意外的打击下,只是发着呆。外面传来一阵行人的脚步声,让西杉缓过神来,他慌忙将细绳原样系回妻子的脖子上,在绳头上打了个结,然后就匆匆忙忙地站了起来。由纪子在他身旁一边望着自己的脸笑,一边还发出‘嗯嗯嗯’的声音,好像要诉说什么一样。但是西杉已经无暇顾及她了,就只想要尽快从现场逃走。但是他看见由纪子左手紧紧地攥着什么东西,略微有些感到不可思议,他很是好奇,连忙打开她的手一看,由纪子手里攥着的是一枚金属扣子。
飞奔出屋门口的西杉刚离开大门口走了两三步,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待看清了路上没有别人以后,再次返回屋里。将格子门下面的那个木条照例撑好,出了大门后又小心地把格子门给关上了。
西杉返回医大校园的长椅时,已是下午十二点五十分了。换回黑色上衣的他,心情渐渐平复。但是,在他回家之前,手里一直拿着的那本小册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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