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到四月一日,十津川的手头上已陆续收集到有关高田律师的材料。高田出生于广岛市。为此十津川亲自打电话给广岛县警察局他的一位中、小学时代的朋友,打听高田的情况。当然十津川也向他在律师界的朋友和大学以及他当司法见习生时代的朋友查问过。这样,一位高田律师的形象就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
高田悠一,三十七岁,出生在广岛市中心街的一家点心铺,是长子。他出生时高田点心铺有职员十四人,做为制作日本点心的铺子规模不算小了。但战争的灾难使这家铺子化为灰烬。战后,点心铺在原来的地方重新开张。据他自己讲,因为是个独生子,所以少年时代娇生惯养。当时粮食供应紧张,但因为家里是开点心铺的,糖可以得到特殊定量供应,所以他吃甜东西也就比较容易。正因为如此,他不是个身体儒弱的少年,据说他聪明、要强,自我表现欲相当强。
中学二年级时,双亲相继去世,铺子也破产了,高田被住在东京的叔父收养,上了东京高中。在高中时,他爱上了同班的一位女生。他同年级的一位另同学——现在在银行工作——断言说:“我认为那一次是真正的恋爱,他是真心地爱她”。但是,这位女生在一次交通事故中死亡,使这次恋爱告终。
大学是在东京N大法学系学习。大学三年级时,他第二次经历了极其痛苦的失恋。也许是由于这个原因,他进了无政府主义者的圈子,言行过激,以他为首的这个集团引起公安机关的注意。如果他一直这样下去,他也许会因有恐怖行为而被送进监狱。现在,这个集团里的几个人就因有过激的恐怖活动被逮捕。但是,高田却在某个时期突然转变,与过激集团一刀两断,勤奋学习功课。在大学四年级时,他顺利地通过了司法考试。据说,这种幡然悔悟是大学的先辈政治家做了工作的结果。
在这之后,他在有名的律师事务所里工作了几年,三十四岁时单独成立了事务所。也就在这一年,由先辈介绍他和一位比他小五岁的女人结了婚。但在一年之后,由于两人性格不合而离婚了,那是在他三十五岁的时侯。
做为刑事辩护律师的高田,人们对他的评价有两种。一种认为他虽然年轻但法庭辩护的技术很高明,另一种则认为他的权力欲极强,爱哗众取宠,而且不受理不出钱的案子。
十津川看着自己的记录,问屋里的吹田:“高田不受理不出钱的案子,这是真的吗?”
“有这种传说。其实有些案件没出钱他也受理了。”吹田也一边看着自己笔记本上的记录一边回答。
“那么,这个印象是错误的喽?”
“不见得,不能这么说。”
“这怎么讲?”
“据说,在检查官出身的律师中有权力志向型的人,而在一开始就步入律师界的人里多数是反权力型的。其中高田是罕见的权力志向型的男人,周围的人也说他喜爱金钱和权力。”
“这个人喜爱旅游吗?”
“可以说是喜爱吧,一年要旅游四、五次,也曾几次去国外旅游。”
“同女人的关系呢?现在有没有情人?”
“好象没有特定的女性。”
“一个三十七岁的健康男人岂能……?”
“据说他经常出入银座的酒吧间,很受欢迎。每月有近百万日元的收入,又是个美男子。不管怎么说,他是个律师嘛。”
“是说他喜欢在酒吧间里喝酒?”
“关于这一点,他的同行有两种看法。”
“很有意思!有什么看法?”
“一说是他喜欢那里的气氛,另一说是因为银座的酒吧间和夜总会常有名人光顾,他是为拉关系才去的。高田确实经常在财政界人士聚集的K夜总会上露面,他也曾对朋友讲过,他喜欢政治家。”
“将来打算当政治家吧。”
“也许如此。”
“不过,关键是查清被害者的身份。从死者的穿戴是世界上的头等货来看,我总觉得她是高级酒吧间或夜总会的人。也许是高田经常出入的银座酒吧间或夜总会的女老板或是女招待当中的一个。”
“我也有同样的想法,逐一进行过核对。但……”
“一无收获?”
“遗憾,尚无收获。在高田出入的酒吧间和夜总会里,最近没有发现突然失踪的女人。”
“是否是高田从前辩护过的人当中的一个呢?”十津川边考虑边问。
吹田连忙从部下那儿取来记录,对十津川说。“从他自己主持律师事务所以来,受其辩护的人总计三十二人,其中男的二十四人,女的八人。有高田自己进行辩护的,也有和别的律师共同承担的。这八个女的我们都进行了调查,没有被认为是被害者的女人,而且这八个人全都活着。”吹田说得很快,流露出焦燥的情绪。在高田的周围迄今尚未找到象被害者的人,从而在这位年青人身上因不能马上得出答案而呈现出焦燥,这也是不得已的吧。
十津川沉默不语,再次低头看着自已的记录。吹田拘束地问:“被害者是高田律师认识的人,这条线索靠得住吗?”
十津川温柔地一笑,看着年轻的见习警部问:“为什么靠不住呢?”
“我认为高田周围的人我们都调查过了。他住的是前明大的高层公寓,从它附近的咖啡馆、饭馆到他经常去的理发消都调查过了。他还有时自己开车,我们连他住处与事务所之间的加油站都去了,可就是查不出被害者来。”
“这么说再也没有可调查的了?”
“是的。被害者即便是蓝色列车上的那个女人,也不过是在车里偶然相识的吧。”
“这不可能!”十津川于脆地说,“如果仅仅是这种关系,高田就不应当那么坚决地否认被害者是蓝色列车上的那个女人。”
“有道理。可是为什么对高田周围的人都调查过了,就是查不出被害者呢?”
“理由只有一个。”
“什么?”
“调查得还不够。”
“可是,警部……”吹田伸过头来。
“我知道,你是说该调查的地方都调查过了。”
“正象我刚才汇报过的那样,凡属能调查范围内的情况都调查了。只要是高田的情况,从他的脚的大小尺寸直到手相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照算卦人讲,高田的手相是属于典型的野心家类型,其性格是好似火中取栗,而且心肠不好。我不知道还要调查些什么呢?”
“也许是的。但我认为有漏查的地方。咱们再重新研究一下吧!首先是高田的亲属关系。”
“连远亲都调查了,没有符合条件的。”
“没错吗?”
“没错。听说他的亲属中最近有位女的死了,我们便去核实,结果是小学五年级的孩子。”
“再就是高田出入的店铺、酒吧、夜总会、饭馆,你说都查过了?”
“是的。”
“对最近辞职的女人也都调查过了吗?”
“凡是在最近一年内辞职的人都调查过了,但其中没有被害者。”
“高田的朋友关系呢?”
“现在他的亲密朋友有十二、三个人,有同行、政治家、财界人士等,但其中没有女的。”
“最后是高田辩护过的人。”
“刚才汇报过了,对他们也都进行了调查,但没有符合条件的。”
“仍有漏查的啊!”
“决不会……”
“家属!”
“高田没有家属,三十多岁仍然独身。离婚的妻子已经再婚,她很健康。”
“不是高田的家属,而是高田朋友的家属,还有他辩护过的人的家属。调查了这些人之后。如果仍然发现不了被害者,我才承认我的看法是错误的。”
(二)
在搜查本部的黑板上并排书写着三十二个人的姓名,这是至今为止高田所辩护过的人的名字,有八个女的,经调查确认其中没有被害者。剩下的是他们的家属了,如果对这些人的家属进行调查之后仍查不出被害者的身份,那就有必要重新制定调查方针。
每调查完一个人,十津川便把黑板上的名字划掉。当第八个人的名字被划掉时,龟井回来了,他向十津川汇报说:“两小时前武田运输大臣回到了国内。”
“是啊,今天是运输大臣回国的日子。”十津川把目光投向日历。时间过得真快,这是由于自己已到了三十七岁的关系呢?还是忙于案件的缘故。
“我在机场会见了神谷秘书长。”
“谈了那张名片的事了吗?”
“大致谈了一下。”
“他反应如何?”
“他说,那是过去的事了,大臣也会这样认为。”
“真是政治家的反应!”
“不过,从神谷秘书长那儿听到件很有意思的事。武田先生当了大臣后,便马上去出席本次国际会议,所以至今还没衣锦还乡呢。”
“就是说这次要搞了?”
“是的。现在是国会休会期间。据说武田先生在出国前就拟好了衣锦还乡的计划。这件事我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据说报上发表过。”
“武田先生的老家在哪儿?”
“这件事说它是有意思好呢?还是说它有问题好呢?”
“是鹿儿岛?龟井君。”
“正是。”
“莫非是想乘蓝色列车衣锦还乡?”
“不过……”
“他是利用蓝色列车吗?”十津川不由自主地用双手搓了搓脸,“我算服了,这家伙……”
“据说最初预定乘坐飞机。”
“那当然喽。”
“不过,据说国铁方面正苦于财政赤字,强烈要求大臣坐国铁。因此,大臣才改乘国铁的。这是我从神谷秘书那儿听说的。”
“国铁不是有新干线吗?虽然还没有通到鹿儿西,但可以坐新干线到博多。”
“据说,神谷秘书长建议如不乘飞机就坐新干线或汽车还乡。对此,武田先生提出他孩提时代好坐夜行列车,所以这次衣锦还乡一定想乘现代化夜行列车。唷,这既有乘坐当今有名的蓝色列车的心情,又有向老百姓炫耀一下意思啊!”
“这件事定下来了吗?”
“神谷秘书长说已经安排妥了。我向国铁方面汀听,他们怎么也不肯确切地告诉我。不过,乘坐蓝色列车去鹿儿岛一事是无疑了。”
“开往鹿儿岛的列车只有‘隼鸟’号和‘富士’号,他打算乘哪一趟呢?”
“神谷秘书长说决定乘坐四月三日的,而且说大臣嫌末班车乱不愿坐,我想大概是乘坐‘隼鸟’号。”
十津川听了龟井的话,表情逐渐变得严厉起来:“如果是三号,那就是大后天了!”他的声音如同怒吼。
“是大后天。”
“武田大臣乘坐蓝色列车衣锦还乡一事,是不是在三月二十七日定下来的?”
“这一点不清楚,只知道是在大臣出席本次国际会议以前定下来的,因为神谷秘书长说在出国前同国铁己商定好了。”
“肯定是在三月二十七日定下来的。”十津川断定。这样一来,这次杀人事件意味着什么便一目了然了,“如果罪犯也知道是这一天的话……”为了弄清这一点,他叫人拿来装订在一起的三月份报纸,一张一张地查阅起来。
这真是报上刊出过,那是三月二十日的晨报。在第二版“政界往来”栏里登载了一小段武田大臣衣锦还乡的消息:武田运输大臣计划在下月三日衣锦还乡,多半乘坐当今颇负声望的蓝色列车。
“高田还是知道这件事啊!”十津川对龟井说。
“不准备开专列吗?”龟井说。
龟井的话音末落,十津川便说:“不会的!龟井君。现在国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成为舆论的众矢之的,特别是在慢性赤字方面。在这个时侯运输大臣如果因私事开了专列,肯定要受到舆论界的谴责。况且,武田先生打出的是平民化的幌子,开专列这件事就不能提了。所以,他要乘坐普通的蓝色列车。”
“同一般旅客在一趄,警戒都成问题啊!”
“这件事你也问过神谷秘书长吧?”
“问过了。”
“那么,他的回答呢?”
“他说,勿需考虑大臣会被人狙击,因为他既无政敌,人缘又好。”
“是啊,这是作为秘书长理所当然的回答吧。大臣如果真要乘坐四月三日的蓝色列车,你给我详细查一下预定的是哪次车、哪个座席。”
“警部,您认为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还不清楚,所以才想调查一下。”
“您说的……”龟井刚要发问,吹田见习警部两眼闪闪发光跑进屋里:“警部!被害者的身份查清了!”
(三)
“拜托了。”十津川拍着龟井的肩膀把他送出门,然后转向吹田问,“是谁?”
吹田从口袋里取出两张照片并排放在十津川面前:“姓名田久保凉子,年龄二十三岁,身高一米六十,毕业于短期大学。出生于奄昊大岛,后在东京八王子经营宝石生意。虽然是个很小的店铺,但由于她长得漂亮,脑子灵,生意却很兴隆。”
“是田久保信一的亲属?”十津川把眼光技向黑板,田久保信一的名字排在第十二位上。黑板上写着:田久保信一,三十岁,犯有伤害罪,被判刑一年零两个月,已死亡。
“是他的妻子。田久保信一于三月十九日突然自杀身亡。凉子大概是厌恶在东京生活下去,打算回她的老家奄美大岛去,因此她把店铺清理了。”
“田久保信一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从M大学经济系毕业后就职于新宿的A百货公司。二十五岁时与当时十八岁的凉子结了婚。两年之后,因同公寓的一位美术印刷设计师向凉子求爱,气愤之极,他用刀把对方刺成重伤。”
“当时受理辩护的是高田律师啦!”
“是的。结果,田久保信一被判处一年零两个月的徙刑,关进了宫城监狱。田久保信一入狱后,凉子为了生计,一面在一家宝石店里干活,一面开始学习鉴定宝石的技术。在取得许可证后,便在八王子独自经营起一个小店铺。因为她父亲留有相当数量的遗产,就用它做了资本。”
“田久保信一是何时出狱的?”
“一年后出的狱。出狱后夫妻二人一起经营宝石店。”
“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这一点还不清楚,也没有留下遗书。八王子的警察认为,也许是靠老婆来维持生活的缘故,作为一个男子汉觉得不是滋味。”
“是田久保凉子吗?”十津川再次看着照片,两张都是彩色的,一张是与一位男人的合影,那张笑脸肯定无疑就是被害者,“一起合影的这个男的是田久保信一吗?”
“是的。”
“照片是从哪里搞到的?”
“是从附近的一家商店里借来的。据说是他们去水上温泉时在商店街拍的。”
“我们拿着这些照片去见高田怎么样?”
“要逮捕他吗?”
“别慌啊!”十津川笑了,“只凭查清了被害者身份还不能拿到逮捕证。”
“但是可以肯定这个女人与高田有关系。”
“可没有直接关系。如果高田是凶手,其动机何在呢?”
“是爱情纠葛。在丈夫信一入狱后,凉子便同高田搞上了。她这么年轻漂亮,高田插手也并不奇怪。”
“田久保信一出狱后知道了这件事,思想上受到很大打击便自杀了?”
“对的。”
“那么,高田为什么要杀害凉子呢?”
“高田在休假期间乘坐蓝色列车,出于偶然凉子也在同一节单间卧铺车厢里。我认为,对凉子恋恋不舍的高田强行追求她,但遭到凉子的断然拒绝……”
“为此,高田勃然大怒把她杀了?”
“对。正如您以前讲的,是把她的脸按在单间卧铺的洗脸盆里呛死的。”
“不过,吹田君!为什么尸体漂在多摩河上呢?”
“这我也不明白。”吹田遗憾似地说。
(四)
十津川带着吹田走访了位于银座的高田律师事务所。高田面带笑容迎接了他们。他把二人领到接待室后,便吩咐年青的女事务员去端咖啡。
十津川一边往送来的咖啡里放砂糖,一边对高田说:“多摩河溺尸的身份终于查清了。”
“那太好了。”高田说着,脸上毫无不安的神色。
“此人叫田久保凉子,二十三岁。”
“噢。”
“您认识吗?”
“不认识。”
“那么,田久保信一这个名字您记得吗,”
“田久保……”
“不认识?”
“嗯。”
“这就怪了。这个人犯过案,您曾为他进行过辩护。”
“请稍等一下。啊,我想起来了。不错,他是百货公司的职员,是个男的,犯的是伤害罪。那么说,田久保凉子是他妻子吗?”
“是的。请您去辩护的不是他的妻子吗?”
“对、对,想起点来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夫人来找我商量过。果真是她吗?”
“就是那个死者。辩认尸体时您没认出来吗?”
“经我辩护的人太多了。这么一说确实象她。”
“那么,您为什么说在下行‘隼鸟’号上是初次见到她呢?”
“请您等一下。”
“怎么啦?”
“我认为尸体有可能是田久保凉子,因为经你们这么一说确实很象。但我并不认为,这个人和乘坐下行‘隼鸟’号的那个女人是同一个人。因为我确实看到蓝色列车上的那个女人在终点站西鹿儿岛下年了。”
“就是说您也到了西鹿儿岛。”
“以前我已经这么讲过了。”
“那么,请您告诉我住的是哪家旅馆。以前您说没这个必要,现在情况不同了,因为被害者是您认识的人。假定她不是蓝色列车上的那个女人,不,权当是另外一个人的话,那就更需要您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
“难道我会在途中下了‘隼鸟’号返回东京?哦,我说什么来着?她的名字……”
“田久保凉子。”
“是田久保凉子!你们怀疑是我杀了她?”高田眼里含着笑意。
“您在鹿儿岛住的哪家旅馆?”
“是哪家旅馆来着?”高田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一页一页地翻起来,“三月二十八日住在西鹿儿岛车站前的一家旅馆里,名叫‘中央旅馆’。第二天去宫崎,住在‘宫崎第一旅馆’。三十日住别府的‘新别府旅馆’,都是些大旅馆啊!”
“一个人住吗,”
“我打算这次休假享受独自旅行的乐趣,所以要的都是单人房间。”
“您还记得您住旅馆时的一些情况吗?”
“是啊,在宫崎的‘宫崎第一旅馆’里有专门的服务员。除此之外,既没有受伤的人,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情况。”
“住旅馆使用的是真名吗?”
“嗯。没有特别使————————嘛。”高田显得很轻松愉快。
十津川从内心感到对方的态度中有着轻微的焦躁不安。
“田久保信一自杀一事您知道吗?”
“知道啊!因为我很注意自己曾辩护过的人。举行遗体告别时,我也去烧了香。”
“您知道他自杀的原因吗?”
“不,不知道。他曾有过前科,但已经服过刑了。而且,我作为一名律师,曾就他今后的生活出路进行过多方面商量。我怎么想也想不出他自杀的理由。”
“那么,您知道田久保凉子被害的原因吗?”
“您是把我看成凶手了吧?是向作为凶手的我来询问她被害的原因吗?!”高田带着讽刺的眼神说。
在十津川旁边的吹田生气地顶了他一句:“如果心中无愧的话,就坦率地回答好啦!”
“我没有什么心中有愧的地方。可以说,凉子的突然死亡很让我吃惊。不管怎么样,也不过就是看了尸体没有马上认出她是田久保凉子罢了。”高田说完,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换成一副不高兴的表情,“好了吧,我正忙着呢,到此把我解放了吧?”
“改日再来拜会。”十津川说着,催促吹田站了起来。
两个人刚要踏出事务所的时侯,象是要证明高田所说的话似的,一个高个子带眼镜的男人迈着急促的步子走了进来。
(五)
走出高田律师事务所,吹田急忙站住。
“刚才那个人很跟熟。”
“是谁?“
“对了,他叫山本亚夫。”
“这个名字不是在黑板上写着吗?他是高田辩护过的男人中的一个吧?”
“是的。他因悔辱妇女和伤害罪两次被逮捕,两次都是由高田出庭辩护的。第一次侮辱妇女被判缓期执行,第二次因伤害罪被判一年徒刑。”
“是嘛。”
“这种人来,会有什么事吧?”
“所以……”十津川满冷静地反问吹田,“你是说必须采取什么措施?”
“什么措施?嗯!”
十津川笑着向车子的方向走去:“高田是律师,他还强调,凡对自己亲自辩护垃的人都当成亲人给予照顾。所以,这种人出入他的律师事务所并不奇怪。能说有前科的人进出律师事务所就逮捕律师吗?”
“那当然不能。不过……”
“不满意,是不?”
“那倒不是。”
“唷,上车吧。”十津川先跨进了巡逻车,吹田在他身边坐下。车子向搜查本部驶去。
“本案有几处疑点。”十津川背靠座椅说道。
“凶手肯定是高田。”
“不过,没有证据。”
“他的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肯定会崩溃。”吹田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
“说是这么说。”
“十津川先生,您认为高田不是凶手?!”
“你的脸别绷得那么可怕嘛”,十津川说,“我并不认为高田清白,但他是凶手的话,有些情况弄不清楚。”
“什么情况?”
“你记得我们盯高田的起因吗?”
“那是因为青木记者的证言。”
“对的。如果高田是凶手,他为什么把真名告诉青木,而且还表明自己是律师呢?假如他不把名字告诉青木,也不和青木搭话而销声匿迹的话,恐怕我们连线索也找不到。”
“可不可以考虑这样两点理由。”吹田用带血丝的眼晴盯着十津川说。
“说说你所谓的理由。”
“首先是,把青木从下行’隼鸟‘号上弄下来,会不会是打算干掉他?所以高田才放心地把真名和职业告诉了青木。但出于某种差错使他未能干掉青木。这样考虑可以吗?”
“第二点理由呢?”
“高田过于自信,属于自作聪明的罪犯那种类型。我认为,他自信绝对没有间题,所以才毫不介意地表明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
“你的想法不坏,但过于一般化了。”
“您考虑还有别的理由?”吹田的眼睛闪着亮光。
“坦率地说我也不知道。”十津川说,“确实,高田是个很自信的家伙,但同时他也会经过冷静考虑后才采取行动的。况且青木并未被害。”
“可是……”
“好啦,你明天赶快去九州。”
“是去调查高田的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
“是的,希望你彻底调查清楚。”
(六)
第二天吹田乘飞机飞往九州。这位年轻的见习警部雄心勃勃,对十津川的慎重感到不满。高田肯定是凶手,赶快把他逮起来,这件案子不就结束了吗。
吹田走访了西鹿儿岛站前的中央旅馆。这是一座新建的八层旅馆。一组象是来旅游的外国人正在跟务台办理登记手续,吹田等他们走上电梯后便同服务台的人谈起来。他让对方给他看三月二十八日的住宿卡片,这是由住宿客人自己填写的一种卡片,他马上找到了高田律师的那一张,上面填写的住址和电话号码都是真实的。住宿天数为一天,二十九日离开旅馆。
吹田从衣袋里掏出一封高田写的信,这是借来的,是高田写给同行律师的暑期问侯明信片。笔迹很相似,在外行人眼里会断定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可是吹田认为,只凭这些并不能证明高田二十八日来过这家旅馆。因为要充分考虑到高田有可能在二十八日以前弄到住宿卡片,把它填写好后由别人带到旅馆来。旅馆的客人一多,服务台的人不会一个一个地瞅着他们填写住宿卡片,而且备用的圆珠笔是到处都有卖的常见货。
吹田问一位三十二、三岁的服务台的人:“这位叫高田悠一的客人,您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嗯,记得。”
“那么,您能认出是其中的哪一位吗?”吹田把事先谁备好的三张照片并排摆在服务台的人面前。三张照片中有两张是警察。服务台的人轻易地就把高田的照片挑了出来。
“二十八日那天客人不多吗?”
“不。百分之八十的房间都住上了客人。”
“既然如此,那您为什么记得这位客人的长相呢?”
“那天来了一对法国夫妇,他们不会英语,我又不会法语,正在为难之际,高田来了。多亏了他给我们当翻译,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您记得他是什么时间到旅馆来的吗?”
“确切的时间是下午七点多,我吃完晚饭接班后不久。”
“从车站到旅馆需要多长时间?”
“步行最多不过用三、四分钟。”
可疑啊!吹田脑海里浮现出蓝色列车的时刻表。下行“隼鸟”号抵达西鹿儿岛站的准确时间是下午两点四十二分。假若下车后马上到旅馆来,其登记时间应当是在下午三点钟左右。那么,七点多是怎么回事呢?是下了火车在市里转了转,吃完晚后再来旅馆的?不会的,这种想法不可能。从东京坐了十八个小时的火车到达此地,自然都想静静地躺在床上休息一下。
“如果不是乘坐‘隼鸟’号而是乘坐‘富士’号到达的话……”吹田想到。“富士”号到连西鹿儿岛站的时间是下午六点二十四分,在车站附近吃过晚饭再来登记的话,正巧是服务台那个人所说的下午七点多岁“时代周刊”的记者青木说,他被什么人从“隼鸟”号上弄下来移入晚一小时十五分的“富士”号上。这人如果是高田的话,时间就恰好一致了。
吹田微微一笑,可脸色马上又沉了下来。他发觉,如果是高田把青木移入“富士”号上去的话,那么,在途中下车返回东京,把被害者的尸体投入多摩河不就不可能了吗?
“我想借用一下这张住宿卡片。”吹田征求服务台的人同意后,把卡片装进口袋,走出了中央旅馆。根据服务台的人的话来判断确系高田无疑,但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让专家去鉴定一下笔迹。
下午他才在李站附近的餐馆里吃过午饭,之后直奔西鹿儿岛车站。车站虽小,但作为南国的鹿儿岛大门很相称,给人以一种明快的感受。他会见了站长,请他查看收回的三月二十八日的“隼鸟”号和“富士”号车票。
先查看了“隼鸟”号的单间卧铺票,除青木的七室外,别的票都齐了。青木说他被人扔在门司站上,西鹿儿岛站没收回他的车票这并不奇怪。问题是八室的票,是谁拿着这张票通过了检票口。“隼鸟”号的列车员和高田都说是个年轻的美人,身穿浅茶色的大衣。可是,多摩河的溺尸如果是“隼鸟”号八室的女人,那么在西鹿儿岛下车的那个女人就是个替身,而且是检了车票的人。
接着查看了“富士”号的单间卧铺票,也只缺七室的票。这张从东京到西鹿儿岛的票是五天前售出的。西鹿儿岛站没有收回这张票,就是说买票的人虽然买了票但并没有乘坐“富士”号,或是在途中下车了。青木说,他发现自己是在“富士”号的七室里。罪犯为了把他移进这个房间就必须打开七室的门,会不会是罪犯事先把“富士”号七室的票买下来而让它空着呢?
吹田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一点点地整理着益智分合图,然而却总是感到没有靠近案件的核心。
吹田乘坐下午三点十六分由西鹿儿岛站始发的“锦江六号”快车直奔宫崎,差一点儿六点时到达那里。下车后立即寻找高田所说的宫崎第一旅馆,从车站到旅馆他用了十五、六分钟。旅馆果真是一座十层大楼。
吹田在跟务台那儿提出了与鹿儿岛相同的问题。住宿卡片上记着高田的住址、姓名和电话号码,是他本人的笔迹。位于旅馆休息室一角的酒吧间里的招待员还记得高田的长相。因为高田在酒吧间里呆了两个小时左右,同招待员谈了律师生活方面的许多事情。
“他是位很健淡的人。”中年招待员说着,很快地就从吹田带来的三张照片中挑出了高田的照片。
吹田决定当晚就住在这家旅馆,要了个单人厉间。进屋后,他马上往搜查本部挂了电话。
“十津川警部吗?高田二十八、二十九日确实在鹿儿岛和宫崎住宿了。”
“果真如此!”电话那边的十津川答应着。
“您说果真如此?难道您知道了这件事?”吹田握住话筒皱起眉头来,因为他想到,只要高田是罪犯,在鹿儿岛和宫崎就会有伪造的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
“由于高田提到在九州住宿时满怀自信,所以我想多半他从二十八日起实际住宿过。”
“既然这样为什么派我到九州来呢?”
“你别发火啊!”
“我没发火。”
“那就好,我是想让你去证实一下。”
“三月二十七日从东京始发的下行‘富士’号的单同卧铺七室的票,是从东京到西鹿儿岛的,票虽然卖出去了,但是西鹿儿岛站没有收回这张票。”
“那倒挺有意思。”
“我觉得好像解开了为什么要给青木记者用安眠药使他睡着,把他从‘隼鸟’号弄下来移入‘富士’号同样的单间卧铺七室这样一个谜了。罪犯知道“富士”号七室的房间空着,所以能放心地把他换过来。”
“青木记者说他是在冈山站被人从‘隼鸟’号上弄下来移入‘富士’号上的。”
“可是,列车在冈山站是规定停车,车厢的门是不开的。从‘隼鸟’号下车时可以请列车员把门打开,可是上‘富士’号列车是怎么上去的呢?”
“当然也是请列车员把门打开的。”
“我很需要那位列车员的证词。”
“我也这么想。可是,这个证词取不到了。那趟‘富士’号四个列车员中的一个在三天前死了。我从青木那儿获悉后做了调查,才知道是事实。大概就是那个列车员让他上车的。”
“是被人害死的吗?”
“是醉酒后夜里掉进隅田河淹死的,没发现有他杀的证据。”
“可是……”
“你想说的我清楚,不过,正象刚才讲过的那样,没有他杀的证据。”
“懂了。还去调查别府的旅馆吗?”
“不用了,高田肯定也住了。你不如去博多列车段,问一下冈山站的情况。应当有一位打开‘隼鸟’号车厢的门,帮助罪犯和青木下车的列车员。”
“武田大臣的事怎么样了?他果真要乘坐蓝色列车进九州吗?鹿儿岛街头上都搭起了彩牌楼啦!”
“据说是决定乘坐明天的下行‘隼鸟’号,大臣和随员预定使用单间卧铺车厢的一至五室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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