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飘自出娘胎,何曾见过这般阵仗,已被吓得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秃鹰黑三儿虽已精疲力尽,但亦不肯坐失良机,正容告诉陆小飘道:「沉住气,别乱动,我去设法弄些乾草枯枝,以退狼群,否则,就算不被恶狼吃掉,我们也会被它们活活给累死!」
陆小飘心里虽然害怕,但仍装作一副英推气概的样子,生怕秃鹰黑三儿说他孬种,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
风更大。
沙漫天。
狼在嗥。
月凄迷。
秃鹰黑三儿身形似电,来去如风。
刹那之间,已在巨坟四周,堆积了无数乾草枯枝,秃鹰黑三儿从身畔掏出火摺子,迎风一抖,火花闪处,已将乾草枯枝引燃。
火光冲天。
烈焰飞舞。
晃眼之间,已将巨坟四周布成了一道火墙。
野兽没有不怕火的,野狼当然也不例外,尽管这些饿狼仍在四周嘶吼咆哮,张牙舞爪,但却不敢擅越雷池一步。
陆小飘看得啧啧称奇,鼓掌欢呼,一时童心顿起,捡起沙石,猛向狼群砸去。
恶狼被陆小飘激怒,狂嗥震天,张牙舞爪,疾扑上前。
但是,一接近火势范围,立刻就停了下来,惊惧的连连後退,低嗥数声,夹著尾巴溜开。
陆小飘越砸越有劲儿,越玩越高兴,已经暂时把血海深仇,无家可归等烦恼抛到九霄云外,连肚子里在唱空城计都给忘了。」
秃鹰黑三儿剥了两只狼腿,穿在宝剑上就著火在烤,见陆小飘玩得高兴,脸上也浮现起一抹喜悦之色,人也好像突然年轻了很多。
肉香四温。
随风飘送。
陆小飘伸著脖子贪婪的闻了闻,这才想起肚子里早就咕噜噜在叫,探头儿望著秃鹰黑三儿说道:「嗯!好香噢……」
秃鹰黑三儿抬眼看了看陆小飘,双肩晃处,人已飘落在他面前,啾著他说道:「来,咱们也该祭祭五脏庙了。」
秃鹰黑三儿边说边从腰里解下酒葫芦,一仰脖子,灌了两大口,伸手递拾陆小飘,接著说道:「上好的侥刀子,你要不要喝两口儿?」
陆小飘尬尴的笑了笑,没敢伸手去接。
秃鹰黑三儿瞪著他说道:「小孩家!!不喝也好。」
秃鹰黑三儿正想把酒葫芦收回来,就听陆小飘喝道:「慢著!我要喝……」
话声甫落,陆小飘一把从他手上抢过酒葫芦,仰起脖子就往嘴里边灌,酒刚下肚,就听「哈啾」一声,呛得这小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猛在那儿打酸顷儿,把刚刚吃进嘴里的狼肉,喷了秃鹰黑三儿一头一脸。
秃鹰黑三儿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陆小飘一边儿抚著胸口大喘气儿,一边儿狠狠白了他一眼,不悦的喝道:「笑笑笑,当心把你的下巴笑掉!什麽小孩子?告诉你,年很儿底下我就满六岁了!」陆小飘一赌气,拿起酒葫芦来又灌了它一大口。
秃鹰黑三儿没再理他,闷著头儿自顾自的吃喝起来。
风停了。
火熄了。
狼群也已散尽。
旭日东升。
照耀大地。
陆小飘枕在秃鹰黑三儿的腿上,睡得极为香甜。
良久!
秃鹰黑三儿轻轻推了里他,缓缓说道:「小子,该醒醒了。」
陆小飘翻了个身,嘟嘟嚷嚷的说道:「别吵!天还没亮……」
秃鹰黑三儿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天还没亮?他妈的!!太阳都晒到屁股了!」
陆小飘揉了揉眼睛,一骨碌爬了起,太阳有些刺眼,忙低下头去,一眼就见指头上上了伤药,已经结了疤。他知道,除了秃鹰黑三儿不会有别人,忍不住抬眼啾著他,想说些什麽,但又没认出口。
秃鹰黑三儿也没吭声,迈开大步就往前走。
陆小飘又在爹娘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翻身爬起,一声不响的低著头跟在秃鹰黑三儿屁股後面离去。
这一大一小,越走越远。
渐渐消逝在地平线的尽头。
独留新冢向黄沙。
一代奇侠陆千峰夫妇,就此长埋在这黄土坡前。
口口口口口口
厉鬼!
被头散发,七孔流血,双眼凸出,青面族牙,狰獐恐怖,似欲择人而噬,挥舞著双手,一步一步运了过来。
厉鬼的身上,不断喷出鲜血,他那狰狞的面孔,不断的扩大,扩大……整个屋子里已一经容纳不下他。
「轰」的一声互响!
屋顶被掀掉,墙壁跟著倒场了……陆小飘想喊救命,可是他喊不出来,他想爬起来逃命,可是他却动不了,因为他整个身子都被那厉鬼的一双互掌死死压住。
他浑身颤栗,汗水淋漓,胸口在巨烈的悸动著,他拚命挣扎,疯狂的吼叫,良久,他终於喊出了声言:「救……救……命……啊……」这一声大喊,使陆小飘从恶梦中惊醒过来,他定了定神,余悸犹存的向四下里看了看,屋顶没有倒塌,当然那厉鬼也不会存在。
这时!
陆小飘才发觉自己仍在炕上,只不过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坐了起来。
他突然感觉到浑身一阵燥热,头重脚轻,好尽虚脱了似的,忙伸手端起炕沿儿上的钵子,咕噜咕唱灌了几口,人才舒服了一些。
他把视线缓缓移向门外,发觉秃鹰黑三儿正斜靠在门框上,一瞬不瞬的在那儿注视著他。
一阵沉寂。
「又做恶梦了?」
秃鹰黑三儿脸上一无表情,接著说道:「梦见你爹娘了是吗?」
陆小飘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什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喃喃说道:「嗯……」
秃鹰黑三儿继续说道:「催你赶快替他们报仇?」
陆小飘这下儿可听清楚了,摇著头说道:「没有!」
又是一阵沉寂。
陆小飘跟著秃鹰黑三儿,已经整整三个年头儿了,现在,他应该是九岁了。
时间会改变一切。
虽然父母惨死的景象,历历在目,就尽昨天才发生似的那样鲜明,但陆小举的心里,却不再悸动。他并没有忘记抚养他的秃鹰黑三儿,就是杀父淫母的仇家,但是陆小飘好像对他已不再仇视,僧恨,反抗和报复。
只有一次。
陆小飘不但将秃鹰黑三儿视为仇人,而且对他表现出极为强烈的反抗意识。那是在陆小飘刚满六岁的那一年,秃鹰黑三儿特别找巧匠为他打造了一柄短剑,准备传授他剑术的时候。
照常理推断,陆小飘一定会欣喜若狂,立刻躬身受教,没想到却大大出乎秃鹰黑三儿的意料之外。
陆小飘接过短剑,连看都没看它一眼,抖手就将短剑掷落湖底,怒目圆睁,冷冷叱道:「告诉你,我不要学剑!」
秃鹰黑三儿大感意外,不解的啾著他说道:「你!你不想学剑?」
陆小飘冷冷说道:「不想!」
秃鹰黑三儿脸上疑云一片,继续说道:「只有练剑习武,你才能杀我报仇!」
陆小飘一声冷笑,不屑的说道:「哼!要学——我也不会跟你学,你该比谁都清楚,我们陆家的家传剑法,比阁下的剑法高明多了!
今生今世,我陆小瓢永远不做第二人,如果不是天下第一,我宁可不举,你的好意,我陆小飘心领!
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不怕你,若想杀你,不必动剑动刀,一样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身上散泼著一种逼人的英气,脸上流露出一般孩于所没有的表情,令人不敢仰顽的秃鹰黑三儿心神一凛,眼睛里闪过一抹极为奇特的表情,良久,始缓缓说道:「随便你好了。」
除了这件事儿,陆小飘从来没有反抗过秃鹰黑三儿,逆来顺受,只要秃鹰黑三儿吩咐的,他一定遵循不二。
自从那次之後,秃鹰黑三儿绝口不提再教他练武习剑这档子事儿。」
而陆小飘也从那天起,自己削制了一柄木剑,三更即起,我最隐密的地方偷偷练武习剑,成了他每天必做的功课,绝不因风雪豪雨而间断。.他们之间,存在著一种极为奇妙的关系。
秃鹰黑三儿杀了陆小飘的父亲,奸淫了他的母亲,却不斩草除根,水绝後患,反而照顾他,抚养他,想尽办法教他习武学剑报仇。
这究竟一种什麽样的心态?相信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而陆小飘面对著秃鹰黑三儿这个杀父淫母的仇人,没有憎恨,没有仇视,既不反抗,也不报复,一切都那麽坦然,普天之下,除了他,相信没有人能够做到。
陆小飘和秃鹰黑三儿之间,除了日常必要的应答之外,他可从来不多说半句话。
所以就尽现在他们面对面在一起,也只是无言的一片沉默而已。
北风咆哮。
天压得低低的,就尽要场下来似的。
外面飘著鹅毛大雪,已经种了有两尺来深。
陆小飘默默望著窗外,一回头,见秃鹰黑三儿仍斜靠在门框上还没走,微徵一怔,缓缓说道:「还有事儿?」
秃鹰黑三儿点下头,接著说道:「我们明天就走,别说是下雪,就是下刀咱们也要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陆小飘迫不及待的问道:「比剑?」
秃鹰黑三儿淡淡说道:「嗯。」
陆小飘突然眼睛一亮,忙追问他道:「跟谁?」
秃鹰黑三儿一无表情的说道:「武当木道人。」
陆小飘目射奇光,激动的说道:「在什麽地方?」
秃鹰黑三儿轻轻瞟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花马池。」
一阵沉寂。
良久,陆小飘始从往事回忆中回过神来,不停的打量著秃鹰黑三儿说道:「你记不记得?在这三年中,你和多少人比过剑?」
「一百零八个人。」
陆小飘接著问他道:「胜了几场?」
秃鹰黑三儿斩钉斩铁的说道:「一百零八场!」
陆小飘继续间他道:「杀了多少人?」
秃鹰黑三儿脱口说道:「一百零八个!」
陆小飘眼珠子一转,缓缓说道:「黑三儿,这三年中,我们跑遍南七北六,穷山恶水,居无定所,寝难安故,食不甘味,杀人比剑,比剑杀人,你——你究竟是为什麽?到什么时候才肯罢手?」
秃鹰黑三儿神色突变,双目凶光闪射,一声断喝,瞪著他骂道:「我!我操你八代祖宗!小王八蛋,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跟我装糊涂啊?……」
陆小飘脸上一红,抬头瞟了他一眼,没有动怒,也没有反抗,眼睛里反而闪过一抹感激和歉疚的神色,为什麽?只有他自己知道。
时间不停的飞逝。
陆小飘和秃鹰黑三儿大眼瞪小眼儿的在乾耗,谁也没再吭声儿。
风在怒吼。
雪在狂飞。
陋室内却死一样的沉寂,令人有窒息的感觉。
良久!
秃鹰黑三儿始深深叹了口气,双眉轻锁,神情木然,好俭突然间苍老了许多令人有种凄凉的感觉。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陆小飘的记忆里,秃鹰黑三儿从来没叹过气,也绝没皱过眉,脸上冷冷的,就仪一块没有生气的寒铁。
只有从他那骠悍,凶狠,暴戾,霸气,以及那冷电般的眼神中,证明他渑是个没断气儿的大活人。
对於秃鹰黑三儿这种反常现象,陆小飘感到极端不安可是并没有问他原因,因为他想说的,你不问他也会说,他不想说的,你问了也是白搭。
良久!
秃鹰黑三儿又是一声长叹,低沉沙哑的说道:「花马池事情一了,我们就去张垣……」
陆小飘顺口说道:「也是去比剑?」
秃鹰黑三儿点了点头,但没说话。
陆小飘接著说道:「为什麽要去张垣?是你决定的?」
秃鹰黑三儿征征望著窗外的大雪,神色有些凄凉,轻轻一叹,缓缓说道:「落叶归根,张垣是我生长的地方。这是我最後一次比武论剑,赢了——我将封剑归隐家园,输了——我将血扩展横,埋骨故居。小子,你也可以安定下来,不必再跟著我天南地北的奔波流浪……」
陆小飘眼珠子一转,忙问他道:「对手是谁?」
秃鹰黑三儿一个字儿一字儿的说道:「天南一剑——叶无双!」
陆小飘眼睛理闪过一抹奇光,急忙说道:「你有几成胜算?」
秃鹰黑三儿沉声说道:「他快我狠,半斤八两!」
陆小飘心神一震,突然有种不祥之兆,冲口说道」
「黑三儿,张垣不必去了,我不想……」
秃鹰黑三儿面现怒容,一声断喝,打断了陆小飘的话,冷冷说道:「我黑三儿虽然两手血腥,一无是处,但却是个言出必行,守信不打诳言的汉子,那样我会生不如死!」
陆小飘默然。
秃鹰黑三儿望著陆小飘,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但却笑得有些凄凉,狂放的说道:「小子!你放心,我黑三儿会珍惜这条老命,留著等你报仇……」
陆小飘没敢看他,想说什麽,也没说出口,跳下炕跑到後边儿把剩菜拿出来,放在炉子上温著,摆好碗筷,烫了壶酒,对秃鹰黑三儿说道:「天儿冷,喝两口儿暖和身子。」
秃鹰黑三儿没吭声儿,一屁股会炉子边儿上坐了下来,他低看头喝起闷酒来。
陆小飘已非昔日吴下阿蒙,非但不会再让酒呛到,斤把伤刀子巴经灌不倒他,三杯下肚,为了打破这沉闷的气氛,他没话找话的说道:「黑三儿,如果我没猜错,那天南一剑叶无双和你的武功,应该是当今武林第一高手……」
秃鹰黑三儿连连摇头,打断他的话道:「不对,不对;大错特错。」
陆小飘不解的望著他,良久,始喃喃说道:「那——那谁才是当今武林第一高手?」
秃鹰黑三儿一仰脖子,又乾了杯侥刀子,略一思忖,缓缓说道:「一个是常五,一个是何败,以他二人所学,足可称尊武林,领袖江湖,只可惜……」
陆小飘迫不及待的说道:「可惜什麽?」
秃鹰黑三儿轻轻一叹,接著说道:「可惜他二人身负绍世武举,但却无意江湖,既不授徒传艺,亦不与武林中人往来,终日沉迷於赌……」
陆小飘一听,差点儿跳了起来,不敢相信的说道:「什麽?你是说那常五与何败是两个赌鬼?」
秃鹰黑三儿点头说道:「不错!可叹他二人的英雄岁月,就在那呼芦喝雉中,消磨殆尽……」
陆小飘不禁啧啧称奇,越听越感兴趣,打破砂锅问到底儿的说道:「你——你见过他们二人?」
秃鹰黑三儿继续说道:「没有,他二人不但身负绝世武学,更精於易容之术,化身千万,行际不定,相信当今武林,还没人见过常五跟何败的庐山真面目。」
陆小飘满脸疑云,不解的说道:「既然如此,又怎麽知道他二人身负绝世武学,为当今武林第一高手呢?」
秃鹰黑三儿正容说道:「数十年来,江湖武林中一直流传著:『赌赌赌——武林顶尖儿是常五,赖赖赖——江湖第一是何败』这两句话,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盛名之下无处士!但从江湖武林中人对他们两人的尊敬,你可以想像得到他二人的武功到了什麽样的境界。」
陆小飘眼珠子一转,神往的忖道:「我一定要找到这两位风尘异人,而且要他们传授我武功……」
不行!秃鹰黑三儿说他们既不授徒传艺,亦不和武林中人往来,那——那我该怎麽办今赌!投其所好,找他们两赌,而且一定要赢,对!就是这…对个屁!我不会赌怎麽办?天不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会我可以学啊!哈哈哈……我是可以学学……」
秃鹰黑三儿见他一下子手舞足蹈,哈哈大笑,一会儿又愁眉苦滕,长吁短叹,就像疯了似的,眼睛一转,已猜到陆小飘心里在想什麽,轻轻拍拍他肩膀说道:「小于,你想找常五跟何故赌上一赌是吧?」
陆小飘这才回过神来,脸上一红,不承认,也没否认,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黑三儿,『赖赖赖——江湖第一是何败』,是说他输了耍赖皮不给钱是吗?」
秃鹰黑三儿想笑,但强忍住了,瞪了他一眼道:「如果他输了不给钱,那谁还要跟他赌啊?他不是为钱而赌,是为赌而赌。因此,在他未尽兴之前,如果有人中途抽腿,他准定动手揍人,打得你陪他再赌,直到尽兴为止!赢了你尽管拿走,输了他可以不要,就因为他烂屁股,一上桌子就赖著赌个没完,所以才有这个『赖赖赖』的绰号!」
陆小飘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如此!」
口口口口口口
酒——能使人怀古忧伤。
酒——能使人沉迷丧志,颓废消极。
酒——能激发人的潜能,思路畅通。
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在酒後留下了千古文章。五花马,千金裘,呼将儿出换美酒……这又是何等豪情!
酒——能使人意气风发.勇往直前。多少英雄豪杰,抛头颅,酒热血,立百世奇功。
也有人说:酒色相连,伤风败俗,大参与酒有关。
更有人说:酒是穿修毒药,有百害而无一益。
还有人说:冷酒伤肝,热酒伤肺。
瘾君子却说:不喝「伤心」!不管怎麽说!
酒已有数千年历史,存在就是价值。
酒——能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却是不争的事实。
酒後吐真言。
三年来秃鹰黑三儿从来没这样高兴过,酒——使他意兴飞扬,高谈润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三年,一千多个日子,加起来陆小飘也没和秃鹰黑三儿说过这麽多话,他希望使自己尽快长大,不再被别人把他当作孩子。
所以陆小飘拚命的学著喝酒,虽然他不能说是千杯不醉,但已经能和秃鹰黑三儿一较长短。
酒——使他们暂时忘记了彼此之间的仇恨,也填平了横在他们之间的鸿沟。
一个是豪情万丈,畅谈武林掌故旧事。
一个是领频劝酒,听得津津有味,获益良多。
从早晨,一直喝到傍晚,秃鹰黑三儿终於不胜酒力,醉倒在炕上。
陆小飘感到浑身燥热,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过去将门打开。
一阵寒风挟带著片片雪花,迎面扑了过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燥热立失,酒意也跟著消除了一些。
这时候他才发现,屋于里的炉火已经熄灭,存放的木柴业已告罄,他抬眼看丁看天气,暗暗忖道:「看来这雪,一时半时还停不了,我还是到山脚下柴房中搬些木柴回来,免得夜晚挨冻。」
一念至此,被了件老羊皮袄,刚到门口,人又停了下来,眼睛一览,喃喃自语道:「黑三儿这一醉,一时之间绝不会醒,这种风雪天儿,一定也不会有人入山砍柴打猎,我何不带上木剑,把偷学来的各种武功剑术,悄悄演练一遍!也免得日久有所遗忘了,我也可专心去偷学武当木道人,和天南一剑叶无双的绝世剑术……对,这就是这个主意!」
陆少飘又重回屋内,见秃鹰黑三儿鼾声大作,睡得正熟,安心的从炕席下面,抽出那柄他自己用枣木削成的深红木剑,珍惜的用袖子轻轻擦拭了一下,挟在腋下,带好房门,将自己投入了风雪之中。
口口口口口口
好俊的轻功!
他什麽时候学会的?
除了陆小飘自己,相信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陆小飘纵环如飞,快拟闪电,轻灵美妙,直似乳燕掠波,落脚之处的积雪上,竟无一丝痕迹。
陆小飘一经展开轻功,宛若一缕轻烟,随风而去。
别说是没有人看见,就算有人看见,也只当是雪天出来觅食的飞禽走兽,谁也不会信他是个大活人。
陆小飘突然将身子顿住,神色一变,右手已轻抚在木剑剑柄上,猛一回头,沉声喝道:「什麽人?」
不但没有人,除了自己说话的声音仍在空中飘荡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吾。陆小飘脸上疑云一片,眼睛睁得老大,不停的四下里张望搜寻。
良久,仍然一无发现,喃喃说道:「难道是我听错了?……」
陆小飘见雪地上一无足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接著说道:「他妈的!也许是我疑神疑鬼的在吓自己……」
说话声中,陆小飘业已冲天飞起,几个起落,已到了山脚下的一片松柏林内。陆小飘选了一块平坦开润之处,身形如山,气沉丹田,右手握剑,左手捏诀,一声轻喝,人已腾身而起。
就见!
剥走轻灵。
如风似絮。
入影翻飞。
兔起鹘落。
刹那之间,已失去陆小飘的所在,但见一园红影,凌空飞舞,脾睨纵横,快如闪电,迅若飘风。
蓦地!
剑势一变,动作也跟著缓慢下来,但声势可更为惊人。
忽的,剑气纵横。
剑影如山。
狂飕暴卷。
雪花飞溅。
片刻!
剑势又变,只见陆小飘身形疾坠,屹立如山,木剑一指,久久不动。
盏茶时间。
剑尖微徽一颉,似是合蕴了千斤内家真力,断喝声中,木剑闪电通出,朵朵剑花,直向一根参天古树射去。
就听「轰」的一声大震。
接著,枝叶横飞,积雪四溅,参天古树,业已腰折,人影翻飞。
剑势再变。
就在此刻,从那浓密的松针内,露出两只精光闪射的眼睛,同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声,接著轻轻说道:「天赋异禀,武林奇葩,智慧如海,过目不忘,我没看走眼,心思果然没有白费,一百零八场比剑更使他获益良多……」
原来是秃鹰黑三儿,他怎麽会跟了来?
蓦地——
剑气冲天。
沙沙轻响声中,松针已被绞落一片。
秃鹰黑三儿心神一凛,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忙定睛看去。
但见!
千层剑幕。
流转飞旋。
风驰电掣。
变化万千。
秃鹰黑三儿看得如醉如痴,失声低呼道:「南官李家的披风剑……华山派的流云剑………锺大桦的南明离火剑……」
片刻!
秃鹰黑三儿突然微微一怔,接著说道:「好小子!嘴上说著不学,他妈的背後却把我黑三儿压箱底儿几招绝活儿,全都偷看学了去啦!」
秃鹰黑三儿好尽突然从喜悦的高击滑落下来,愁锁眉间,脸上有著挥之不去的悲伤和凄凉,良久,始喃喃低声说道:「看来我的日子不多了,他可以报仇了!」
一阵沉寂。
剑气冲天,剑风嘶嘶作响。
秃鹰黑三儿突然一拍後脑勺子,接著哈哈笑了起来,豪气干云的轻语道:「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我秃鹰黑三儿双手血腥,满身罪恶,能为天下武林,造就陆小飘这麽一位不世奇才,亦当死而无憾……」
话声甫落,徵风过处,秃鹰黑三儿已去得无影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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