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突闻得一阵呼喝之声,传入了篷车之中。
君中凤伸手抓起了身侧宝剑,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黑色劲装、外罩直色披风的大汉,手中握着一根亮银棍,身后一排七八个劲装佩刀的大汉,挡住了篷车去路。
左刀关西、右刀关中,已然下了坐骑,并肩而立,两个用刀的少年,和守在车前。
但闻那手执亮银棍的大汉冷冷说道:“那车中的是何许人?”
左刀关西冷笑一声,道:“阁下凭什么查问?”
那大汉一举手中亮银根,道:“就凭这个。”
关中怒声喝道:“听你口气很托大,可否报个名号出来?”
那大汉哈哈一笑,道:“问得好,想不到,你们先问起我来。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桐柏双雄的金翅鹏。”
关西微微一笑,道:“好像听人说过。”
金翅鹏接道:“那很好。”
关西道:“不过,这是近两月中事,两月以前,咱们还未曾听人说过。”
金翅鹏怒道:“两位怎么称呼?”
关西道:“左右双刀,关氏兄弟。”
金翅鹏哈哈一笑,道:“久闻左右双刀之名,今日有幸一会。”
关西冷漠地说道:“听阁下口气,似是专门冲着咱们兄弟来的?”
金翅鹏似是想解说此事,但他不善词令,张口结舌地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关中突然接口说道:“看来今日之局,很难善罢干休,那也不用多费口舌了。”
话落口,寒光一闪,手中钢刀,已然脱鞍而出。
金翅鹏一举手中亮银棍,喝道:“阁下想打架么?”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展开了一场恶斗。
关西回手轻挥,按下了关中的怒火,接道:“在下看阁下似是受人教唆而来,故意拦住兄弟的篷车。”
金翅鹏只觉得解说起来,十分吃力,而且也无法解说得清楚,高声应道:“是又怎样?”
关中道:“和这等浑人,谈什么江湖道义交情,严刑逼问,还怕他不说实话么?”
关西低声说道:“这一片杂林之中,难道就没有埋伏?你既知他浑浑噩噩,他又为何要和我们作对?”
关中道:“大哥也未免太过持重了,就算这林中还有埋伏,咱们又何惧之有!”
坐在篷车上的君中凤,看关氏兄弟频频低声交谈,一直未有动手之激,心中大为奇怪,暗道:“难道这人也是他们一夥的不成?”
心念转动之间,突闻嗒嗒竹竿击地之声,传了过来。
君中凤启开篷车一角看去。
只见左手执着报君知、右手执着一竿长竹竿的瞎子,缓步行了过来。
那瞎子似是也感觉到眼前发生了事故,缓步行到一株大树之下,靠在大树之上,似是等这场纠纷解决之后,再行赶路。
君中风心中暗道:“这双目失明之人,怎么这般巧地在这时刻赶到了这里,刀剑无限,等一下双方动起手来,难免要伤害到他,怎生想个法子,通知他一声,让他离开此地才好。”
心有所思,双目却盯注在那瞎子脸上瞧看,但除了自己下车去,牵他走远之外,却又想不起任何办法。
但见那瞎子口齿启动,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已经知道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理昭彰,报应不……”
但只听一声厉喝道:“你这瞎了眼睛的人,站在此地找死么?”
大声的呼喝,打断了那瞎子未完之言。
君中凤转目望去,不知何时又有一个中年大汉,带着四个劲装执刀之人,由林中绕了出来,看样子似是直扑篷车而来。
再看那瞎子,不知怎的,竟然会移身到路中而站,挡住了来人之路。
这瞬息的变化,如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
那瞎子缓缓说道:“人不该死,五行有救,诸位睁着眼睛的人,只怕未必有我瞎子命长。”语含玄机,隐隐间殊有所指。
这时,两个守在车前的少年人,亦有所觉,突然一起转身,联袂而起,跃飞篷车之后,挡在路中。
显然,两人的用心,在拦阻后面一夥人。
一刹那,局势现着一片混乱。
君中凤早已感觉到那关氏双刀,别有所图,但这一夥人的用心何在,却又茫然难解。
右刀关中回顾了身后情势,低声说道:“老大动手吧!”
右手一挥,寒光一闪,刀势快速无比地直向金翅鹏腰间斩去。
金翅鹏一横手中亮银棍,封住门户,硬向关中刀上挡去。
那知关中变招奇快,右碗一挫,单刀收回,紧接着决如电光石火一般,连续劈出两招。
金翅鹏一招未变,关中已连攻三刀,迫得金翅鹏手忙脚乱,疾退出四五尺远。
关氏双刀以左右联手,名震江湖,实则两人刀法上都有着很深的造诣,只不过联手更具威势。
石刀关中迫退了金翅鹏,哈哈一笑,道:“就凭你这点微末之技,也敢来丢人现眼,我瞧你是有些活得不耐烦了。”
金翅鹏实已为关中刀法震骇,本已不敢再战,但关中一番话,却又激起了他的斗志,大喝一声,挥动亮银棍重又攻上。
他这次有了准备,亮银棍施得呼呼风生,纵劈横击,十分威猛。
亮银棍乃是属于沉重兵刃,施展开来,招招在千斤之上,关中一时之间倒也无法应付,只好施展轻身纵跃之术,闪避金翅鹏的攻势,直待二十四招棍法施完,势道一援之际,才出手反击,唰唰唰一连三刀,迫得金翅鹏弃棍而退。
他刀法快速,一刀斩去,直削金翅鹏双胞,如若金翅鹏不弃棍而退,双腕势非被斩断不可。
关中手下不留情,陡然欺身而上,唰唰两刀,迫得那金翅鹏连打两个转身。
关西低声道:“兄弟,不可伤人。”
关中刀法恶毒,迫得那金翅鹏身子在刀光中乱转,正想下手斩下他一条右臂,听得关西之言,右手一转,刀势平平拍去,“啪”地一声.击在金翅鹏的右肘之上,紧随着飞起一脚,踢了过去,正中胯间,金翅鹏一个高大的身躯,被踢得连打了两个翻身,砰然一声,摔在地上。
君中凤眼看那关中刀法高强,心中忽然一动,暗道:“那关西既是长兄,武功自然是较他兄弟更为高强了,我如想报父母之仇,至少也得练成关家刀法才行。”
她心中本对关氏双刀,有了很深的戒心,但因忽然间动了向关氏双刀学武之念,警惕之心,顿时大减。
那排在金翅鹏身后的大汉,眼看着关中出手几招,就伤了金翅鹏,心知遇上了厉害人物,一时间不知是否该出手相助,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关中双目中神光闪动,冷冷地望了几人一眼,道:“你们还不抬走你们首脑,惹得我恼了火,一个个别想留下!”
几个大汉相互望了一眼,抬起金翅鹏如飞而去。
就在关中出手对付金翅鹏的同时,那两个少年也同时把后面绕来的五个人打得落荒而逃。
那两个少年,却不似关西、关中那样持重,两人联手而出,双刀齐举,不过六七合间,五个大汉,全都负伤,抱头而窜。
君中凤见那两个少年人,出手对付强敌,手段更是干净俐落,心中对关氏双刀的武功,更是羡慕。
这时,强敌已退,那靠在大树下的瞎子,也似在混乱之中离去,走得不知去向。
关氏兄弟联袂而归,行到车前。
君中凤道:“两位老前辈武功高强,刀法精妙,使晚辈大开了一次眼界。”
关西微微一笑,道:“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贼,竟敢拦路劫物,惊动了姑娘,实叫在下等不安得很。”
君中凤道:“老前辈言重了……”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唉!如若晚辈能有两位前辈这等武功,家父母那晚也不致遭人杀害了。”
关西哈哈一笑,道:“怎么?姑娘对咱们兄弟、师徒的武功,还很赏识么?”
君中凤道:“晚辈敬服得五体投地了。”
关中突然冷冷接道:“可惜咱们这武功,姑娘不能够学。”
君中凤呆了一呆,道:“为什么?”
关中道:“姑娘适才所见,那不过是咱们兄弟的皮毛之学,咱们兄弟最为精彩的,却是两人联手之能。”
原来,这关氏双刀,乃是孪生兄弟,传了两个徒弟,也是一胎同生。
君中凤心中甚感奇怪,回顾了两个少年一眼,道:“两位老前辈适才只有一人出手啊!”
关中道:“不错,但那只怪敌人太过无用,当不得在下几招。”
君中凤原想关氏兄弟洞悉她心中之意后,收她为徒,传授刀法,哪知关中竟一口拒绝,只好缓缓放下垂帘,坐回车中,心中暗暗忖道:“那左刀关西,为人虽然阴险一些,但对我却甚为客气友善,那关中就不同了,似是对我充满着仇恨,不知是何缘故?”
但闻轮声辘辘,篷车又向前面行驶起来。
君中凤望了望仰卧在车中的长兄,忽然发现那枕头旁边,放着一张白色的纸笺。
展开白笺望去,只见上面写道:“君家大变,区区以爱莫能助为憾!冤冤相报,仇杀之因,种之于十数年前矣。令尊晚年似欲向善,隐居襄樊,不再和武林中人来往,可惜他向善之心不够坚定,又不肯抛弃那无价宝藏,仍然贪恋软尘十丈,才招致杀身之祸。关氏双刀,为人险恶,对姑娘更是别具用心,我虽然还无法洞悉彼等的阴谋用心何在,但姑娘追随两人,总是有害无益,还望早谋脱身为上。”
下面没有署名,也没有画什么标识记号。
君中凤看完了笺上之言,匆匆把白笺藏入怀中。
她无法猜到这素笺是何人所写,但她却了然那人能在无人觉晓之中,把白笺送入车中,这份能耐,绝非江湖一般武师能够办到。
君中凤虽然已知晓那关氏双刀对自己的用心难测,但又为关家刀法的奇奥吸引,动了拜师求艺之心,此刻,看过那笺上所书,又不禁心意动摇起来。
要知她自幼不出闺门的少女,虽有一身家传武功,但在目睹父母被杀,家破人亡的悲惨际遇之下,既有恐惧、悲伤,又有着仇恨怒火,心中自然是难免悲愤交集,矛盾思想。
突然间,马车停了下来。
君中凤打开垂帘看去,只见马车正停在一座坟地前面,心中大感奇怪。
正待出口喝问,突闻关中冷冷说道:“令兄只怕是不行了,此地有一片墓地,正好把他埋葬于此。”
君中凤吃了一惊,道:“什么?我哥哥睡得正甜,怎么能把他活活埋了?”
关中冷冷说道:“姑娘坐在令兄身边,看来还不如在下耳目灵敏了。”
君中凤道:“你胡说,我哥哥仍然活着。”
举世之间,她只有这一个亲人,那关中开口咒骂,她自是愤怒异常。
关中道:“姑娘不信,不妨摸摸令兄鼻息,是否还有气息?”
君中凤伸手按在君中平鼻尖之间,果然,不知何时,君中平早已气绝。
这一惊非同小可,不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关中冷冷说道:“姑娘不是三岁孩童,这等事哭有何用?”一伸手,抱住了君中平的尸体。
君中凤大声喝道:“留下我哥哥,他没有死!”右手一伸,直向关中右腕抓去。
忽然间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君中凤的婉穴,道:“姑娘请镇静,唉!人死不能复生,老朽已然尽我之能了。”
君中凤转脸看去,只见那说话之人,正是左刀关西,左手扣住了自己脉穴,让关中抱走了哥哥的尸体,口中却故作叹息,心下更是恼怒,厉声喝道:“你用的什么药,毒死了我哥哥!”
关西左手五指一收,君中凤登时感觉到半身麻木。然后,右手杨挥,点了君中凤两处穴道,缓缓说道:“七绝魔剑之下,从未有逃生之人,令兄虽然当场未死,但伤势实已很重,难再去撑下去了,老朽看过他伤势之后,已知他难再活下去。”
君中凤虽然被点了两处穴道,只是身不能动,哑穴并未被点,当下接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关西道:“老朽怕姑娘太过伤心,故而隐忍未言,而且,亦想尽我心力以挽救他的性命。”
君中凤哭道:“你胡说,明明是你下毒害死了我的哥哥。”
关西叹息一声,道:“姑娘不可血口喷人,老朽为什么要害他?”
此人老奸巨滑,经验是何等丰富,君中凤被他反话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呆了良久,道:“娟姑娘说过伤势虽重,绝不致命。”
关西道:“那丫头和那白衣凶手,同是一起之人,你如何能够信她?”
只见关中大步行了回来,望了君中凤道:“令兄尸体,已经埋葬,姑娘可以放心了。”
放下车帘,篷车又向前行去。
君中凤穴道被点,身不能动,大声喝道:“停车,我要去看看哥哥埋葬在何处?”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简直是放声大哭。
但那奔行的马车,却是不肯停下,她双臂双腿,都不能够伸动,只有放声呼叫之声,但那关氏双刀,对她的凄厉呼叫之声,却似有如不闻。
马车愈行愈快,君中凤那凄厉的呼叫之声,也是愈来愈大,声声令人断肠。
忽然间车帘启动,左刀关西,跃上了篷车,说道:“姑娘如若再不肯停止呼喊之声,在下就无法再保全姑娘之命了。”
君中风突然停下了呼喝之声,泪眼模糊地望了关西一眼,缓缓垂下头去。
原来,她现在已经意识自己处境,的确是危险得很,关西并非恫吓,杀自己不过是举手之间而已。
险恶的境况,已使她开始转变,在这呼救无门的境况中,唯一能够自救的,只有凭藉自己的智慧和方法。
关西眼看君中凤突然停下了哭喊之声,心知已为自己大言震骇,淡淡一笑,道:“君姑娘,我这位兄弟,脾气的暴躁,武林中无人不知,最不喜哭哭啼啼的事,如果是惹得他怒火大起,连我也无法劝止。”
君中凤抬起头来,黯然说道:“老前辈说得是,家兄的死亡,种因于那白衣凶手剑招太过恶毒,不过,他是我世间余下的唯一亲人,一旦死去,难免不无伤心之感,一时难按下心中的悲伤,吵闹了老前辈,还望多多原谅。”
关西哈哈一笑,道:“姑娘是明白人,此时此情之人,哭亦于事无补。”
君中凤道:“老前辈说得是。”语声微微一顿,又道:“晚辈有一事请教老前辈,不知道老前辈可否见告?”
关西道:“什么事?”
君中凤道:“老前辈此番带晚辈去见先父两位故友,晚辈是感激不尽,不过,因晚辈年纪幼小,不请事理,只怕应对之间,难如人意,还望老前辈能够从中指点一二。”
关西仰脸打个哈哈,道:“说起令尊那两位故友,老朽就不由替!”娘担心了。”
君中凤道:“为什么?”
关西道:“只因那白衣凶手,行踪飘忽不定,咱们只师徒四人,追踪了数月之久,一直无法和他遇上,使你那两位父执,担心不已,生恐那白衣凶手找上门去……”脸上闪掠过一抹狞笑,接道:“老朽怕他们怀疑令等会讲出他隐匿之地,那就对姑娘大大不利了。”
君中凤心中暗道:“你骗我同你来此之前,早已知晓此事,为什么那时候不肯说呢?”
但她已知晓自己处境之危,随时随地有被杀可能,每一时刻,都得小心应付,付出智慧,保护性命。
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晚辈年幼无知,不解世道险恶,还望老前辈从旁指点才是。”
左刀关西眼看她已完全屈服,微微一笑,道:“只要姑娘肯听老夫的话,关某包你一生无事就是。”
君中凤道:“老前辈多多指教。”
言罢,装出一副若不胜力的样子,闭目靠在车拦之上。
关西扬手拍活了君中凤双臂穴道,道:“姑娘好好休息一会吧!”跃下马车而去。
君中凤霍然睁开双目,望着关西消失的背影,内心之中,泛升起无比的痛恨,心中暗道:“有朝一日,你们犯我手中,非要把你们碎尸万段才成。”
她一个年幼少女,刚脱过生死之劫,又陷入了随时可能被杀的死亡恐惧之中,内心的负担,纵然是成年之人也承受不了,早已是心神皆疲。靠在车栏上,不知不觉中睡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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