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晚霞绚烂,由峨嵋到嘉定的官道上,正奔着四匹快马。
第一匹健马,是一位四十开外的男子,方中青衫,长髯垂胸,马鞍挂着一把长剑。
第二匹快马上,是一位中年妇人,眉目清秀,仪态万千。
第三匹马上,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童子,一身疾服,剑眉朗目,十分俊美,背上插着长剑。
第四匹快马上,也是一位童子,身着蓝衫,十分清瘦,一脸书生气。
这时四人正行在一座小庙前面。
突然间,由那小庙中传出一声深长叹息,一个青衣老人,踉跄而出,一跤摔在大道上。
前面两匹快马已然越过小庙,第三匹快马,疾驰而至,向那青衫老人身上撞去。
马上疾服童子,突然一勒缰绳,向前疾冲的快马,忽地前蹄上扬,打了一个转身,闪向一侧。
第四匹马上的蓝衣童子,却及时收住缰绳,翻身下马,放开手中缰绳,奔到那青衣老人身侧,扶起那青衣老人,道:“老伯伯怎么了?”
那青衣老人转眼望了望那蓝衣童子一眼,说道:“老朽病了。”
那蓝衣童子伸手在那老人额头上按了一下,只觉得他额上十分烫手,不禁一皱眉头,道:“老伯伯你病势不轻呀!”
青衣老人苦笑一下,道:“唉!老汉死不足借,可怜天下……”
到此处,神志陡然一清,住口不言。
这当儿,那青衣中年人,以及那妇人和病服少年,全都围了过来。
蓝衣童子道:“老伯伯,可有什么心愿丢不下吗?”
青衣老人失去神采的双目,缓缓转动,扫掠了那青衫人和中年妇人一眼道:“是的,老朽丢不下救世心愿……”
那青衫大汉一下马,伸手在老人头上按了一把,说道:“阁下烧的很高,难怪是语言不清了。”
那中年妇人突然接口道:“大哥啊,他这年纪、重病在身,如不能及时施救,只怕是难保不测,既然叫咱们碰上了,怎能袖手不管?”
那青衫中年人凝目寻思了片刻,道:“他的病很重,咱们又有急事……”
那中年妇人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夫君又糊医理,理当济世救人才是。”
那青衫中年人沉吟了片刻,接道:“好吧!我试试看。”
中年妇人喜道:“好极了……”
侧目思索片刻道:“我默算咱们赴会之期,还有三日可以耽搁,到时,咱们辛苦一些,快步一些就是,再说,就算咱们去晚了,为救人延误时间,他们也会原谅的。”
青衫中年人长长叹息一声,道:“不瞒贤妻说,这人病情太重,我实在没有把握能够把他医好。”
中年妇人道:“咳!只要咱们尽到了全部的心力,治不好他的病势,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青衫中年人抱起那老者,道:“此刻,咱们得找一座有药铺的市镇,我先替他开两付退烧的药试试吧。”
中年妇人低头看去,只见那老者双目紧闭,似是已到难再支持之境,不禁一皱眉头,道:“现在很危险吗?”
青衫中年人道:“奄奄一息,随时可以气绝而逝。”
中年妇人道:“夫君炼成的八宝金丹,可否给他服用一粒呢?”
青衫中年人皱眉头,道:“我十年采集的灵药,只成十粒八宝金丹……”
妇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哥,你那八宝金丹,作何用途?”
青衫中年人道:“用来保命延身。”
中年妇人道:“这位老人也是一条命啊!他为什么不能用这金丹呢?”
青衫中年人道:“唉!这金丹十分珍贵……”
中年妇人不便再言,缓步行到那老人身前,黯然说道:“你本来可以不死的……”
青衫中年人突然放下那青衣老人,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红色的丹丸,说道:“给他服下去吧!”
那中年妇人接过红色丹丸惊喜他说道:“大哥啊!你舍得这粒金丹吗?”
青衫中年人微微一笑,道:“不舍得也不成啊!我不能让你因此事心中不快乐。”
中年妇人虽已是三十几许人,但脸上仍是一片天真、纯洁的神情,缓缓说道:“夫君待我真好。”
青衫中年人道:“我说过,这一生好好待你,决不让你有不快乐的事情。”
中年妇人蹲下身子,伸出雪白的玉手,捏那老人牙关。
就在此时,青衣老人突然睁开双目,望着那中年夫人,微微颔首,自动张开了嘴巴。
那中年妇人把丹丸投入了青衣老人的口中,道:“老伯伯,这一粒八宝金丹,乃我丈夫采集的各种奇药炼成,功能固元保命,你服用了之后,可以安心养息,待到前面市镇之上,再替你开药疗疾。”
青衣老人夫去神采的目光,缓缓地转到那青衫人的身上,微微颔首,表示谢意。
青衫中年人大约对那粒人字金丹,心中仍有余疼,冷冷说道:“不用谢我,如非我那夫人,在下实是舍不得让你服用一粒。”
青衣老人苦笑一下,缓缓闭上双目。
那中年妇人突然叹息一声,道:“大哥啊!你既然救了他,又何必伤他呢?”
青衫人淡淡一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炼这八定金丹,早已安排好了用处,如今少了一粒,只好另想别的办法弥补了。”
那中年妇人道:“唉!大哥不要生气,我不知你早已安排了用途。”
青衫人微微一笑,道:“既让他服用下了一粒八宝金丹丸,无论如何,我也要设法把他的病疗好……”
说着抱起那青衣老人,跳上马背,向前奔去。
天到掌灯时分,行到一处小镇。
青衫中年人找了一处客栈,把那青衣老人安排在一个厢房之中。
那八宝金丹果然有着惊人的神效,自从老人服下之后,神智竟然保持着完全的清醒,但形势却又迫他闭着双目,装作晕迷未醒之状。
那青衫中年人先替青衣老人把过脉搏之后,不禁一皱眉头,但却未发言,匆匆起身而去。
那中年妇人坚持以八宝金丹,救那老人之命,已瞧出丈夫心中的不乐,再也不敢多口。直待丈夫去后,她才望着那蓝衣童子说道:“你留这里照顾这位老伯伯。”
那蓝衣童子应道:“伯母放心,小侄自会当心。”
那中年夫人叹息一声,转身而去。
就在那中年妇人去后,青衣老人突然睁开了双目。
蓝衣童子喜道:“老伯伯,你醒了?”
那青衣老人在那蓝衣童子的脸上打量了一阵道:“清醒了。”
蓝衣童子道:“我去告诉伯母。”
青衣老人急急说道:“小兄弟,不要去。”
蓝衣童子停下脚步道:“为什么?”
青衣老人苦笑一下道:“我们先谈谈如何。”
蓝衣童子沉吟了一阵道:“好吧!”
青衣老人道:“我想问你几件事不知你可否告诉我?”
蓝衣童子道:“那要看你问什么了?如果我不知道的事情自然是没有法子回答你了。”
青衣老人道:“自然是你知晓的事情。”
蓝衣童子道:“那你问吧!”
青衣老人缓缓说道:“你那位伯父,可是中州三侠中方二侠方天成吗?”
蓝衣童子道:“是啊!你认识他?”
青衣老人道:“我不认识,但方二侠,大名鼎鼎,在下只不过听人说过他的形貌罢了。”
蓝衣童子道:“原来如此。”
青衣老人道:“那位美丽的中年妇人想必是方二侠的夫人?”
蓝衣童子道:“是啊!正是我的伯母。”
青衣老人道:“久闻她的善名,今日一见果是不错。”
蓝衣童子道:“我那位方伯母,为人最是善良了,一只鸟儿受了伤,她心中也是不忍。”
青衣老人叹道:“她的仁善之名,武林皆闻,名气实不在方二侠之下……”语声一顿道:“那位穿劲装的童子可是方二侠的公子?”
蓝衣童子道:“是的,也是我的兄弟。”
青衣老人道:“你是老大?”
蓝衣童子黯然说道:“我们虽是兄弟,但却非一母同胞,我是寄居在伯父家中。”
青衫老人道:“你今年几岁了?”
蓝衣童子道:“十五岁,我那兄弟也是十五岁,不过我大他三个月。”
蓝衣老人点点头道:“令尊呢?”
蓝衣童子道:“家父过世很久了。”
青衣老人道:“他是方二侠的亲兄弟吗?”
蓝衣童子道:“是的,家父小伯父五岁,他们是一母同胞。”
青衣老人道:“令堂呢?”
蓝衣童子道:“家母哀伤过甚,不愿再在尘世之上,本要以身相殉,但又怕我孤苦无依,因此五年前,把我送给伯父收养,自己削发为尼,超然尘外。”
青衣老人道:“令尊正值壮年有力之时,怎么会突然而逝去?”
蓝衣童子道:“这个,晚辈就不清楚了,我也问过伯母,伯母说她不太了然。”
青衣老人点点头,道:“你学过武功没有?”
蓝衣童子道:“学过,不过我喜欢读书,所以武功方面,学的很少。”
青衣老人道:“你是不喜欢学武功吗?”
蓝衣童子脸上掠过一抹凄凉的微笑,道:“伯伯说我天生骨质很弱,练武也难登峰造极,因此,他不主张我学武功,却替我买了很多书籍,要我阅读,而且还替我请了两个通儒,教导于我。”
青衣老人微微一笑道:“这也很难怪……”
蓝衣童子极为聪明,听后怔了一怔道:“老伯伯,说的什么意思?”
青衣老人轻轻咳了两声接道:“孩子,你读的是什么书?”
蓝衣童子道:“我读的很博杂,星卜、医道,无所不包。”
青衣老人道:“这么说来,你那伯父也无意使你步入仁途了?”
蓝衣童子道:“那我就不清楚了。”
青衣老人道:“孩子,你觉得老夫的人如何?”
蓝衣童子道:“你好像知晓很多的事情。”
青衫老人道:“你既然觉得老夫不错,可愿听从老夫的话吗?”
蓝衣童子沉吟了一阵道:“我很想听你的话。”
青衣老人道:“那很好,我先问你一件事,你要确实回答我。”
蓝衣童子道:“什么事啊?”
青衣老人道:“你是否很想学武功?”
蓝衣童子圆睁着一双眼睛,望着那青衣老人,良久之后,才缓缓他说道:“还是不学算了。”
青衣老人在他神情愕然之间,突然发觉那蓝衣童子目光中,隐隐间含蕴着一股肃煞之气,不禁心头怦然一动,道:“为什么呢?”
蓝衣童子道:“如若我学习武功,那就永远也无法追上我的兄弟,不如弃武从文,各谋成就。”
青衣老人淡淡一笑道:“孩子,你外貌柔和内心却是强得很。”
蓝衣童子凄然一笑,欲言又止。
青衣老人叹息一声接道:“孩子,如若有一个人,能把你造就成当今武林中第一高人,你愿不愿意学武呢?”
蓝衣童子道:“那我自然愿了,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青衣老人笑道:“老夫有一位好友,被当今称为第一高人,日后,老夫介绍你去见他,他定会收你为徒,不过,我要先传你基本吐纳之术,不知你愿不愿学?”
蓝衣童子脸上呈现出一份喜悦之情,但却又迅快消失,说道:“你为什么不找我兄弟呢?他比我强得多,不论体能、资质都是上好的练武人。”
青衣老人笑道:“那是他们的看法,老夫的看不则不同了。”
青衣童子道:“为什么你和别人的看法不同呢?”
青衣老人道:“因为老夫看的是灵慧禀赋和气度,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够看出来了,他们只能看骨骼,体质。”
蓝衣童子笑道:“原来如此……”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咱们说了半天,我还未请教你老人家贵姓。”
青衣老人沉吟了一阵,道:“老夫姓陈,你叫我东耳老人就是。”
蓝衣童子道:“东耳老人?”
东耳老人道:“不错,”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孩子,你不能把老夫的姓名,告诉你的伯父伯母。”
蓝衣童子道:“为什么呢?”
东耳老人道:“因为老夫落难于此,不愿使姓氏为人所知。”
蓝衣童子道:“如若他们问到你的姓名时,你又如何答复呢?”
东耳老人道:“那你就说我姓东吧!”长长叹一口气,道:“孩子,可否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蓝衣童子道:“自然可以了,我叫方雪宜,学名方瑜。”
东耳老人道:“谁给你起的名子?”
方雪宜道:“我母亲起的,我父亲叫方天宜,母亲闺讳雪莲,妈妈给我起的这个名字,也许含有纪念家父之意。”
东耳老人道:“原来如此。”
谈话之间,突闻得步履声传了过来。
东耳老人急闭双目,装作晕迷之态。
只听木门呀然,方天成推门而人。
方雪宜欠身说道:“见过伯父。”
方天成手中提着药物,道:“孩子你出去吧,我要和他谈谈。”
方雪宜应了一声,退出门外。
方天成举手轻轻地在东耳老人胸前拍了一掌,道:“你该清醒了。”
东耳老人睁开双目,道:“多谢救命之恩。”
方天成道:“你的脉象很乱,使人瞧不出病从何而来,我已经替你抓了几付药来,但我仍希望你能清醒,也好问明你的病,再决定用哪一付药。”
东耳老人道:“老朽之病因年迈之故,只怕很难医好。”
方天成接道:“你好像很轻淡自己的生死。”
东耳老人道:“蝼蚁且生,何况在下是人呢。”
方天成道:“那你就仔细地告诉我病从何来?”
东耳老人沉吟了片刻,道:“起因好像是受了风寒侵袭。”
方天成道:“够了……”就三包药中取出一包,接道:“这包药中,附有药单,你自己照方再吃两付,就可以好了,我还有事,不能留此为你把脉了。”
东耳老人道:“唉!你留老朽在此,只怕老朽也无法活下去。”
方天成道:“为什么?”
东耳老人道:“老朽已入风烛残年之境,既无可归之家,又无银两,病情随时可发,岂不是难以活得下去吗?”
方天成道:“好吧!我助你十两银子,足够你买处房子,苦度残年了。”
东耳老人摇摇头道:“这办法也不妥。”
方天成一皱眉,不耐烦他说道:“你要如何才成?”
东耳老人道:“老朽虽然常病,但不病时身体还很健壮,如若老夫能够追随左右,执鞭随蹬……”
方天成摇摇头,接道:“不行,在下奔走江湖,席不暇暖,有时连夜赶路数日不眠,岂是你这等老弱的体能,能够胜任。”
东耳老人道:“阁下奔走江湖,难道夫人和令郎,也要在江湖之上奔走吗,老朽留在府上,作一老工,混口饭吃,难道阁下就不肯答应吗?……”
语声一顿,接道:“何况,老朽读了不少诗书,工余之暇,也好为令郎讲些诗文。”
方天成心中一动,道:“原来你还是一位饱学的通儒。”
东耳老人道:“不敢。”
方天成道:“阁下读的是什么书?”
东耳老人道:“老朽旁务杂学,五经四书之外,遍及星卜医道,佛门经文,亦会涉猎。”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这么说你也通达医理了?”
东耳老人道:“略懂一二。”
方天成道:“很好,待在下和夫人商量一下,再答复老前辈。”
就在方天成去后不久,那蓝衣童子重又行了回来,奔到东耳老人身前,道:“东老伯怕,你可是要走了?”
东耳老人微微一笑道:“只要你那伯母答应,我就可以留在这里不走了。”
蓝衣童子道:“好,那我就去告诉怕母去。”
东耳老人道:“不用了,你那伯母乃天下至善至仁的人,岂有不允?倒是有一件重要事,我非得详细他说明不可。”
蓝衣童子道:“什么事?”
东耳老人道:“你学武的事不能泄露出去。”
蓝衣童子道:“连我那伯母也不能讲吗?”
东耳老人道:“最好别讲,因为此事如若被你怕父知道,说不定他要取老朽之命,至低限度,他要把我逐离此地,自然你的武功也学不成了。”
蓝衣童子沉吟了一阵,道:“如是你那武功不如我伯父,那我就不用学了。”
东耳老人道:“自然是比他高明……”语声顿一顿,道:“俗言道,只有状元学生,而无状元老师……”
目光瞪在那蓝衣童子的脸上,瞧了良久,才道:“孩子你必须信任我,才能够学得第一流的武功啊!”
蓝衣童子又似明白又似不懂地点点头,道:“好吧,我信任你就是。”东耳老人道:
“好!你就先出去吧!你怕父是否留我在此,只怕就要决定了。”
蓝衣童子微微一笑,依言退了出去。
果然,片刻之后,方天成带着夫人,一齐到此。
方天成轻轻地咳了一声,道:“我已和夫人谈过,她很希望你留在此……”
东耳老人目光转到方夫人的身上,道:“夫人救命之恩,老汉还未报答,今又蒙收留老汉,隆情厚谊,高薄云天,但得老汉力能所尽,必将竭尽绵薄,报隆情于万一。”
方夫人微微一笑道:“我丈夫在江湖颇有侠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平常的事,何况,老伯伯如许年纪,就算没有生病,我们也该照顾一二,老伯伯已经是大病在身的人了,这一点,我们自是应该效劳才是。”
东耳老人道:“夫人言重了。”
方夫人道:“你现在病情如何了?”
东耳老人道:“大见好转。”
方夫人道:“我们很想带着你同行,但你的病情还未完全康复,说不得,只好留你在此了……”
东耳老人微微一怔,道:“留我在此?”
方夫人道:“是的,等我们回程之时,再来此地接你……”
东耳老人道:“老汉斗胆问夫人一句话。”
方夫人道:“什么话?”
东耳老人道:“两位可是赴他人之约吗?”
方天成道:“不错,老丈何以知晓?”
东耳老人道:“在下默察情势所得。”
方天成突然一皱双眉,低声对夫人说道:“咱们去吧……”牵着方夫人急急而去。
片刻之后,那蓝衣少年又单独奔人东耳老人的房中,低声说道:“你怎么得罪了我怕父?”
东耳老人微微一怔笑道:“不得罪也不成啊……”语声一顿,道:“孩子,你可曾听说伯父说我什么?”
蓝衣童子摇摇头,道:“我听到他说伯母……”
东耳老人怔了一征,道:“他如何说那方夫人?”
蓝衣童子微微一笑,道:“我那伯父素来对我伯母敬重,纵然有什么事,也不会对她厉言声色,不过……”
东耳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如若方夫人应老朽受了那方大侠的责骂,那就非老朽心愿了。”
语声一颂,接道:“不过,你那伯父母,已决定把老朽留在长安,你必得想个法子,也留在此地才成……”
蓝衣童子道:“现在你不用留这里了,我那伯父说伯母,也就是为了此事。”
“我那位仁慈的伯母,觉着把你留在此地很危险,万一你病势发作了,无人照顾,岂不是等于没有救你,因此,主张带你同去。”
东耳老人道:“你伯父可是不同意吗?”
蓝衣童子道:“伯父为此事责怪伯母管事太多,但仍然答应伯母的请求。”
东耳老人沉吟了一阵道:“其实只要你能留下,咱们不去还好些。”
蓝衣童子道:“怎么?你可是不愿去。”
东耳老人缓缓他说道:“咱们和你怕父伯母走在一起,老朽岂不是无法传你武功了吗?”
蓝衣童子道:“这么说来,我是非得学你的武功不可了?”
东耳老人道:“你可是不愿意吗?”
蓝衣童子道:“我已经答应你了,岂可反悔,如是在途中无法传我,等我们回到故居之后,你再传我不迟。”
东耳老人道:“那不成,我既要传你武功,自然是越快越好。”
语声一顿,接道:“你可知晓咱们要几时动身?”
蓝衣童子道:“似乎是明日一早动身?”
东耳老人道:“好!你今夜三更之后,到我房中,但要隐秘行动,不要让你伯父知道。”
蓝衣童子道:“好吧,我今夜三更过来。”言罢,退了出去。
夜晚三更,那蓝衣童子果然如约而来。
东耳老人开始教他静坐吐纳之法。
蓝衣童子人极聪明,东耳老人所授的吐纳术,乃是一种上乘内功初步奠基工夫,呼吸之间,内腹动作十分复杂,但那篮衣童子竟在五更之前,全部学会。
东耳老人眼看那蓝衣童子,在两个更次时间中,学会了上乘的内功奠基之法,心中大力高兴,当下就说:“孩子,记住,从今日开始,每天必需要抽出一个时辰时间,打坐运功,我如能随你同行,自会设法指导你,如是万一不能同行,你更要刻苦用功,不论你在何处,何地,我都会找到你,不过此事要千万隐秘,不要让别人知道,包括你的伯母伯父,和你兄弟。”
蓝衣童子沉吟了一阵道:“我心中有一点不解之谜,不知当不当问?”
东耳老人道:“可以问,你说吧!”
蓝衣童子道:“你传我武功是好事还是坏事?”
东耳老人道:“自然不是坏事。”
蓝衣童子道:“既然是好事,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呢?”
东耳老人微微一笑道:“因为,你学的是天下第一等的武功,不论何人,尤其学武的人,都不想你比他们强,是吗?”
蓝衣童子点点头道:“嗯!不错。”
东耳老人道:“听我的话回房睡觉去吧!”
蓝衣童子心中仍有着很多疑问,但他未敢多问,回房而去。
天亮之后,方天成果然改变了主意,要东耳老人相随而行。
东耳老人除了和蓝衣童子单独相见之时,说上几句话外,平常一直是沉默不言。
几人晓行夜宿,这日到了嘉定。
嘉定紧临岷江大渡河口,商贾络绎,市面繁荣。
方天成带着几人到了一座客栈中,要了一座跨院,对那劲装童子说道:“今日你们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午时为父会合你们大伯父和三叔之后,如无要事就带你们到嘉定玩上一口。”
那劲装童子道:“爹爹和大伯父在何处见面?”
方天成道:“城外凌云山?”
劲装童子道:“爹爹不带我同去吗?”
方天成道:“为父和你大伯有事商谈,你和母亲,哥哥守在店中不用去了。”
劲装童子道:“爹爹几时回来?”
方天成道:“日落之前。”
那劲装汉子目光突然转到东耳老人脸上,道:“老东啊!你到过嘉定没有?”
东耳老人道:“老汉天涯流浪,到过此地。”
方天成目光转到那劲装童子身上,道:“珞儿,好好守在店里,不许乱跑。”
方珞点点头,方天成起身自去。
方天成去后,方珞目光又转到东耳老人身上,道:“你对嘉定很熟悉,带我去玩玩好吗?”
东耳老人道:“并非是老汉不肯,只因未得老爷夫人首肯,老汉如何敢擅自作主。”
蓝衣童子轻轻叹息一声,道:“珞弟,东耳老伯说的也是,他下敢自作主张,何不等伯父、伯母回来之后,禀明再去?”
方珞一皱眉头道:“为什么要等爹娘回来呢?”
蓝衣童子道:“此刻,东老伯不敢作主,如若你一定逼他同去,那岂不是为难他吗?”
方珞道:“唉!大哥,不是小弟说你,这老东是咱们的佣人,你怎么能够叫他东老伯呢?”
蓝衣童子轻轻地叹了一声道:“兄弟,话怎么这样说呢,东老伯这样大年纪了,我们还不及弱冠,如何能叫他老东呢?”
方珞冷笑一声,道:“好吧!你叫你的东老伯,我叫我的老东,咱们各叫各的就是。
蓝衣童子还想再说些什么,东耳老人低声说道:“你们不用争执了,叫我老东也好,都是一样。”
方珞突然转过身子,道:“你们好好地谈吧!我要出去了。”
东耳老人大吃了一惊,道:“那怎么成,少主人无论如何不能使老汉为难!”
横身拦住了去路。
方珞冷笑一声道:“你要管束我吗?”
东耳老人道:“这个老汉不敢。”
方珞道:“不敢你就闪开去。”手一推东耳老人,冲了出去。
东耳老人呆呆地望着方珞的背影,内心之中感慨万千,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蓝衣童子缓缓地行到那东耳老人的身前,低声他说道:“老伯伯,不用生气,我那位兄弟,生性暴急,对我也是如此,老伯伯不要生气才好。”
东耳老人笑道:“孩子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瞧瞧方公子。”
蓝衣童子黯然说道:“大怕父对他十分爱护。”
东耳老人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孩子你安心用功去吧!此地事情,我自会对付。”
蓝衣童子轻轻叹息一声,心中虽想说几句安慰之言,但又不知从何开口。
只见老人缓缓地向前行去,身影消失在门外不见。
且说方珞,负气奔出客栈,信步向前行去。
此时,将近午市,街上行人正多,接踵擦肩,拥挤异常。
方珞地形不熟,又不愿问人,迷迷糊糊地向前走去。
走过两三条街,到了一片广场之中。
只见人头攒动,这广场之中十分热闹。
方珞挤人一圈人群之中,抬头看去。只见两男两女,正在一条钢索之上,缓缓行走,方珞年纪虽小,但衣着却很华贵,挤入人群之中,立时有一个身着青衣,头梳双辫,年约十三四岁的女孩,行了过来,道:“公子,请赏点钱。”
方珞抬头瞧了那钢索一眼,心中暗道:“呼!就凭你们这点玩艺也要卖钱吗?”
心中念转,但左手却探入袋中,摸出一灯金叶子,投入女童双手捧着的竹篮之中。
那双辫少女,看他出手就是一片金叶子,怕有二两多重,不禁啊了一声。
他一个年轻孩子,出手如此大方,立时引得全场注目,数十道眼光,一齐投注过来。
方珞傲然一笑道:“怎么?可是太少了?”
那青衣女童生的十分秀致,嫣然一笑,道:“太多了。”
方珞探手入怀,又摸出两片金叶子,投人那竹篮之中。
青衣女童呆了一呆欠身说道:“多谢公子。”
只听得一个冷漠的声音,道:“女娃儿,到这边来,咱们少爷有赏。”
方珞转眼望去,只见说话之人,头戴瓜皮帽,身着青绸子长衫,手中提着一根湘竹玉嘴的旱烟袋,年约三十五六岁,留着八字胡。
在他旁侧,一张木椅上坐着一个二十上下,白净面皮,黄缎子长衫的年轻人。
黄衣少年身后并肩儿站着两个身躯魁伟的大汉,一身黑色的劲装,两张大麻皮脸,浓眉虎目。
这时,全场中人,都为那一声呼喝声惊动,齐齐转目相注。
那青衣少女怯生生地望了方珞一眼,捧着竹篮,行了过去。
四个走钢丝的男女,一齐从上面跳了下来。
那青衣女童行到那黄衣少年的身前,欠身说道:“大叔有何吩咐?”
青衫人目光投注在那黄衣少年的身上,道:“这是我家公子爷,快些见礼。”
青衣女童望了那寅衣少年一阵才欠身说道:“见过公子。”
黄衣少年轻轻咳了一声,道:“不用多礼……”语声一顿道:“刚才那小子给你好多银子?”青衣女童道:“那位公子,给我三片金叶子。”
黄衣少年望了望青衣女童一眼,道:“来呀!赏她两锭金子。”那留着八字胡的青衫人,一哈腰,拉开一个白布袋子,摸出两锭金子,放入竹篮中,道:“还不快谢过少爷的重常。”
青衣女童望了望那两锭金子一眼,心中骇了一跳,估计那两锭黄金,至少在二十两以上。人约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多的黄金,端着篮子的双手有些微微发抖,缓缓他说道:
“太多了。”
那黄衣少年哈哈一笑道:“这点黄金,算得了什么?”
青衣女童欠身说道:“多谢公子。”
黄衣少年一挥手道:“不用谢了。”
语声一顿,接道:“我不信这嘉定地面上,还有人手面大过本公子。”
那方珞年轻气盛,看着黄衣少出手,似是有意超越于他,心中早已不是滋味,听得最后一句话,不禁怒火高烧,大步行了过去,道:“区区二十两黄金,算得了什么?”
探手从怀中摸出一叠金叶子,投入那女童的竹篮之中。
这一叠金叶子至少有十片以上,说重量不下于三十两。
那黄衣少年冷冷地望了方珞一眼,道:“臭小子,你是哪里来的?”
方珞怒道:“你骂谁是臭小子?”
那留着八字胡的青衫人道:“公子爷你别生气,教训这小子一顿就是。”一面举起湘妃竹的烟袋,指着方珞,道:“臭小子,我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方珞右手一伸,抓住那青衫人手中的旱烟袋,怒道:“你骂哪一个?”右手一掌劈了过去。
那青衫人没有料到方珞竟然出手,而且出手是如此快速,闪避已来不及,蓬然一声被击在前胸之上。
这一掌似是很重,那青衣人吃他一掌打得向后退了两步,张开嘴喷出一口鲜血,跌坐地上。
黄衣少年霍然站起身子,怒道:“你敢动手!”
语声未落,身后两个劲装大汉,已然双双扑出,四只手一齐向方珞抓去。
这时,那青衣女童突然放下手中的竹篮子,高声说道:“诸位不要动手……”
两个大汉哪里肯听她的喝止,左面一人五指箕张,扣住方珞的手腕,左面一人,索性一掌劈了下去,拍向方珞的顶门。
方珞极得父母的宠爱,方天成又用了很大的心思,来培植爱子武功,所以,他年纪虽小,但武功上却是有着不凡的成就,眼看两个高过他一倍的大汉,分攻合击,心中虽然有些害怕,但同时,也激起了他好斗的天性,一吸气,突然一个转身,避开了左面大汉的一掌,闪到右面大汉的身后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右面大汉冷哼一声道:“这小子很滑溜啊!”
语声未落,屁股上中了一脚。
这一脚踢得很重,那大汉高大的身体,也不禁向前一栽。
这一来也同时激怒了那大汉,大喝一声,回身扑去,掌如巨斧开山一般劈下来。
方珞不敢硬接掌势,纵身避开。
那两个大汉纵身从后围上,挡住了方珞后退之路。
方珞有生以来,一直在父母庇荫之下长大,从未和人这样动手互拼,毫无对敌经验,在两个大人围攻之下,不禁急躁起来,掌法渐见散乱。
其实一个大汉十余合中未能擒得住方珞,心中亦是暗自震骇,忖道:这娃儿如此年轻,武功如此了得,必然是出身于武林世家,如是伤到他,势必要引起一场争纷,以他身手而言,如若由他家人出面,我等决非其敌。
那青衣女童眼看两个武功高强的大汉,博斗了数十合,仍未能伤到方珞,心中大是敬佩,暗道:他乃有真才实学的人,和自己卖艺江湖的花拳绣腿,大大不同了。
心转念动之间,突闻砰然一声大震,传了过来。
紧接着,响起了一声盈耳的尖叫。
凝目望去,只见方珞连退了数步,倒在了地上。
原来,两个黑衣大汉,久战方珞不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感难堪,情势所迫只好施下毒手了。
方珞对敌经验不足,强敌施下毒手时,防护不及,被人一掌击在左肩之上。
这一击落掌甚重,只打得方珞一连向后退了数步,跌倒在地上。
左首那大汉四顾了一眼,不见有人出面,才冷笑了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儿。”
说着话伏身一探,抓起了方珞。
那青衣女童眼看方珞中掌晕了过去,心中大是怜惜,再看那大汉恶狠狠地抓起方珞,心中大惊,急急说道:“不要动!”
左首那大汉两道恶狠狠的眼光,盯住那青衣女童脸上,打量了一阵,冷冷说道:
“怎么,凭你这小毛丫头几招花拳绣腿想多管闲事吗?”
这青衣女童虽然年纪不大,但她常年在江湖上走动,处理事情之能,却大大地超越她的年纪。
只见她欠身一礼,道:“两位大叔身手不凡,看来都是武林中一流的高手,小女子如何也不会是敌手。”
她说话婉转和气,先把那两个黑衣大汉捧了一阵,两人虽然不耐烦,也不好发作出来。
左面那大汉沉吟了一阵道:“你有什么事?快此说出来吧!”
青衣女童道:“二位和这公子哥,并无什么深仇大恨,他虽然打伤了你们那位大叔,但你们也打伤了他,彼此已经扯平,求求两位大叔放了他吧!”
这时,看热闹的人,仍然围在四周,数百只眼睛,望着场中情势变化,但却是一片寂然,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
那青衣女童不闻两个大汉讲话,接道:“如若事和我们无关,小女子决然不敢多口,但事为我们而起,小女子怎能坐视?”
这两个黑衣大汉,不但身材相似,而且都是一张麻子脸,千万人中也难找出和他们相似的一对。只见两人相对望了一眼,仍由左面那大汉说道:“我们要生擒他回去,如若我们那位张师爷,能够伤势痊愈,我们自然会饶了他的性命。如是张师爷被他一掌打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然由他来抵偿了。”
那黄玄少年冷冷的站在一侧,望着那青衣女童,一言不发。
这时,方珞已由昏迷中清醒过来,此子年纪虽轻,但生性却极高做,暗中咬牙,忍疼不言。
那青衣女童眼看苦求两个大汉,毫无作用,转向那黄衣少年行去,欠身一礼道:
“公子在上,小婢这里有礼了。”
黄衣少年冷笑了一声,道:“什么事?”
青衣女童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黄衣少年道:“什么事?”
青衣女童道:“关于那位公子的事。”
黄衣少年冷然接道:“这和你何关?”
青衣女童道:“如若公子不肯放手,闹出人命,贱妾都难免身受牵连。”
黄衣少年望了仰卧在地上的青衫人一眼,道:“那小于是你的什么人?”
青衣女童道:“和贱妾毫无瓜葛。”
黄衣少年道:“这就是了,既然是毫无瓜葛,你最好别管。”
青衣女童道:“公子……”
黄衣少年突然举手一挥,怒道:“滚开去!”
方珞高声说道:“这事和你无关,你不要管,料他们也不敢动我。”
黄衣少年怒道:“王合、王宝,打他们两个耳光!”
王合应声出手,左右开弓,呼呼两个耳括子。
那方珞本已受了很重的内伤,口中血迹未干,王合又出手甚重,两声脆响过后,直打的方珞满口鲜血,狂喷而出。
倔强的方珞仍然是紧咬牙关,一声不响。
黄衣少年突然举步行了过来,冷笑一声道:“你很倔强,我倒要瞧瞧你是不是铁打铜浇的罗汉。”缓缓举起右手。
方珞究竟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在父母荫护之下长大,几时吃过这等苦头,虽然忍住未叫,但双目中早已是满眼泪水。
只见黄衣少年仰天打了个哈哈,道:“你可是害怕了?”
方珞道:“谁怕你了?”
他满身是伤,双颊红肿,说来语焉不详。
黄衣少年怒道:“好硬的小骨头,今日我如不叫你告饶求命,我就把宗字倒过来写。”
正待出手点方珞五阴绝穴,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住手!”
黄衣少年举目望去,只一个身着青衫,头戴毡帖帽,白髯垂胸的老人,停在三尺以外。
此人来的无声无息,不知何以竟到了身侧。
方珞已瞧出来人正是东耳老人,急急的说道:“老东,你快些告诉我爹爹去,这些人都会武功,你不是他们的敌手。”
东耳老人缓缓的说道:“老汉既然来了,拼了老命,也要把少爷救出来。”
方珞强忍着疼痛,说了数言,再也接不下去。
黄衣少年冷笑一声,道:“你这把年纪了,死也不算夭寿啊!”
突然挥手一掌,拍了过来。
全场人中,无不替那老汉担心,看那白发苍苍,这少年一掌非要竹断他几根肋骨不可。
东耳老人肃然不动,任那黄衣少年拳势击中前胸。
但闻一声闷哼,传入耳际,几声深长的叹息声一齐响起。
那是一些惋借东耳老人的叹息,也是赞美他舍命救主的豪壮。
方珞理是不忍瞧看,闭上双目。
只听得东耳老人的声音,传入耳际,道:“两位还不放手吗?”
方珞只觉身子一松,抓在身上的两条手臂突然松开,心中大感奇怪道:“这两个麻皮大汉,凶恶横蛮,怎会听东耳老人的话。”
睁眼望去,只见东耳老人,仍然站立在原地,那黄衣少年却抱着小腹,蹲在地上,似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玉合王室呆呆地站在一侧。
东耳老人举手一招,道:“少爷,咱们回去吧。”
方珞愕然望了王合王宝一眼,仍然站着一动不动。
原来他们伤势沉重,无法举步。
东耳老人大步行了过来,抱起方珞,穿出人群,直回到客栈,洗去方珞脸上的血迹,放在木榻之上,叹道:“老汉晚到一步,致使少爷受伤。”
那东耳老人在抱着方珞奔行之时,已暗中活了他身上经脉。
方珞觉着身上血行舒畅连伤也好了许多,只是他自己并未觉得是东耳老人暗中相助之力。
这时那方瑜闻迅也奔了进来,目睹方珞受伤之状,不禁暗然泪下,道:“兄弟,什么人打伤了你呢?”
方珞摇摇头道:“我不认识那些人。”目光转到东耳老人的身上,接道:“老东你不用害怕,这事和你无关,爹爹回来问起,自有我一人承担。”
东耳老人伸出手去轻轻在方珞身上拍了两下道:“少爷安心睡吧,老爷回来,责骂老汉两句,那也是应该的事。”
方珞似是极为听话,闻言闭上双目,很快地睡熟了过去。
方瑜摇摇头叹道:“东伯伯,我这位兄弟,从小就被叔父宠坏了,如有得罪你老人家之处,还望你不要见怪才好。”
东耳老人微微一笑道:“令弟说话虽然难听一些,但他心地还很善良。”
语声一顿,接道:“我的底细,你也许已经知道很多,这番事故之后,也许我无法在此多留下去,孩子,如若我无法在此多留,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一起走呢?”
方瑜低头沉吟了一阵道:“咱们到哪里去呢?”
东耳老人道:“天涯海角,越是隐秘的地方越好。”
方瑜沉吟了一阵道:“伯母待我好,有如亲生子一般看待,如是和你偷走,伯母一定很伤心。”
东耳老人道:“老夫也不想如此,但如情势逼人,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方瑜沉吟道:“如是别无选择,晚辈自然追随老前辈了……”
语声一顿,突然流下泪来,接道:“伯母受我逃尘避世的母亲所托,对我之好,实是尤胜亲生之子,我如若不告而别,她心中自然悲伤无比,我实在不愿使她伤心,如是咱们能够不走,那是最好不过了。”
东耳老人缓缓他说道:“你能有如此知恩必报的孝心我是更安心了。”
语声一顿道:“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候他。”
方瑜道:“伯伯去吧!我守候在这里。”
谈话之间,突然步履声响,方天成一马当先,行进房中。
他本是脸带笑容,但进入房中之后脸色突然冷了下来,目光注在方略身上,打量了一阵道:“这是怎么回事?”
东耳老人低声说道:“少爷和人斗殴,受了伤。”
方天成久历风险的人物,心中尽管焦虑、痛疼,但仍然保持着镇静,嗯了一声道:
“伤得很重吗?”
东耳老人道:“伤得虽然不轻,但却不碍事了。”
方天成缓步行近木榻,仔细瞧了爱子一阵,但却并未伸手触动,举手一挥,道:
“咱们到外间谈谈吧!”
方瑜转身望去,只见方夫人和两个劲装大汉,并肩站在门口。
左面一个约五旬以上,虬髯如戟,身着深灰劲装,外着玄色披凤,浓眉环目,神态十分威猛。
右面一个年约三旬以上,白面无须,看上去十分地清俊,只是瘦了些。
方夫人脸上一片凄伤,望了仰躺在床上的爱子一眼,欲言又止。
方天成举步行到门口,低声对那虬髯的大汉道:“大哥,珞儿受了点伤,此刻睡得很熟,咱们到外间谈谈吧!”
虬髯大汉缓缓他说道:“伤得很重吗?”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就小弟观察所得,伤的应该不轻,但他气息还很均匀。”
那白面无须的中年低声说道:“看来珞侄的内功,进境很大。”
方天成道:“以他的功力而论,受此重伤,决难这等熟睡镇定,其间必然有人相助。”
虬髯大汉轻轻叹息一声道:“是否是别人有意伤他。”
方天成淡淡一笑,道:“小弟推想,还不致于有人有意伤他……。”语声一顿,接道:“不过,详细内情,还未了然。”
群豪等一齐退出,到厅中坐下来。
方天成尽量维持着心情的平静,说道:“大哥三弟请坐。”
那虬髯大汉和白面中年人缓缓地坐了下来。
方夫人抑制着焦虑、悲伤,亲手为三人奉上香茶。
方天成喝了一口茶,道:“瑜儿,你兄弟怎么会被人打伤?”
方瑜黯然说道:“珞弟要出去玩耍,东老伯劝他不要去,珞弟不肯听,独自出去玩耍。”
方天成道:“以后呢?”
东耳老人接道:“老汉劝不下少爷,只好追出寻找,老汉找到他的时候,少爷已经身受重伤了。”
方天成道:“你救他回来?”
东耳老人沉吟了一阵道:“老汉抱他回来。”
方天成道:“什么人打伤了他?”
东耳老人道:“老汉不认识那些人。”
方天成道:“他们穿的是什么衣服?”
东耳老人道:“一个穿着黄衣的少年,两个穿黑衣的大汉,一脸大麻子。”
东耳老人思索片刻,把经过之情说了一遍。
那虬髯的大汉缓缓他说道:“你抱方贤侄回来此地,黄衣少年肯放你们走吗?”
东耳老人沉吟一阵道:“老汉眼看少爷山得很重,当下心中十分紧张,匆匆忙忙地抱起少爷就跑,那两个黑衣大汉虽想拦住,却为老汉舍命冲了出来。”
虬髯大汉微微一笑道:“东老丈辛苦了。”
方天成举手一挥道:“你可以休息去了。”
东耳老人欠身一礼转身向外行去。
虬髯大汉目睹东耳老人背影去后,才缓缓他说道:“二弟,这位老东是何许人物?”
方天成道:“小弟在途中救得的一个人。”
虬髯大汉道:“你知道他的姓名吗?”
方天成道:“他自称是东耳老人。”
虬髯大汉沉吟了一阵道:“只怕那不是他真实的姓名。”
那白面瘦子道:“方贤侄被人打伤,难道就此罢休不成?自然不能就此罢休,小兄立刻去拜会程子望,打听一下那黄衣人的来路,”
方天成轻轻叹息一声道:“我看算了!”
虬髯大汉道:“珞侄受此重伤咱们就这般罢休,日后传到江湖之上,岂不是要为人耻笑吗?”
方天成道:“珞儿这点年纪,自然不会和人结仇,我又很少带他在江湖之上行走,认识他的人绝无仅有,这次,他被人打伤,只怕是偶然发生的事件,而且详细经过之情,目下还不了解……”他语音一顿,又缓缓他说道:“珞儿的伤势,也不很重,小弟想到此事,追究起来,不知是如何一个结果,此刻,咱们正事很多,不用为犬子的小事,耽误咱们的正事了。”
虬髯大汉沉吟了一阵,道:“话虽如此,但咱们也不能不管珞侄。”
那白面中年人突然开口说道:“算时间路程,咱们在嘉定府还可以逗留三日,停上三天,不论什么事都应该办好了。”
虬髯大汉道:“三弟说的不错,这个气咱们决然不能忍受。”
方天成心中叫爱子受伤一事岂有不报之理,只是形式上不得不作出一另不在乎神态,但闻那虬髯大汉和白面中年再三坚持之后,也就顺水推舟他说道:“大哥、三弟既然坚持要查明内情,咱们只好在此停留两日了。”
白面中年人突然说道:“小弟有个很奇怪的感觉,不知二哥以为如何?”
方天成道:“什么事?”
白面中年人道:“小弟总感觉那东耳老人还有话未讲完。”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小兄也有这感觉,但他既然不愿说,小兄也不想追问于他了。”
虬髯大汉道:“不用追问他了,小兄和那程子望有过数面之交,他曾经和小兄谈过,嘉定地面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我找他。”
语声一顿,接道:“目下想查明经过之情倒很容易,只要找到现场一问不就了然了,但咱们要查明那黄衣少年的底细,只怕不是一般人能够知晓了。”
白面中年人道:“大哥说的是。”
虬髯大汉道:“反正我要到程子望那边走一趟,他在嘉定地面上十分熟悉,小兄去问问他再说。”
方天成道:“大哥先请吃杯茶,休息片刻再去如何?”
虬髯大汉道:“小兄去去就来。”
话落口,人已到数丈之外。
方天成目光转到那白面中年人的脸上,道:“俊弟,就小兄观查所得,大哥表面上虽然镇静,但内心中实是十分地焦急,小兄不愿为犬子的事,再替大哥添麻烦。”
白面中年沉吟了一阵道:“二哥的用心,小弟十分的清楚,然桥归侨,路归路,不能说明咱们有要事,珞侄被人打伤一事,咱们就不闻不问了。”
方天成眉宇间忧虑重重,半晌之后,才缓缓说道:“这件事太大了,小兄不愿再节外生枝,多增大哥烦恼。”
这时,方夫人已经悄然退出,回到内室探望爱子,厅房中只剩下方天成和那白面中年两个人。
白面中年四顾了一眼,低声道:“二哥,小弟有几句过虑之言,说出来二哥不要多心。”
方天成道:“咱们八拜金兰情共生死,俊弟怎的还说这等话,”
白面中年道:“此番事情的变化,确然出了我们的意料之外,但我既然顶了下来,自不能中途畏缩,中州三侠之名也不能因此而蒙污,我看大哥的意思是,宁名存身不在……”
声音突然放低,接道:“我和大哥都未娶妻育子,将来咱们百年之后,珞儿是唯一到咱们墓前烧化纸钱的人,因此嫂夫人和珞儿,似是用不着涉这次之险……”
方天成苦笑一下道:“三弟用心,小兄明白,不过,咱们兄弟如若死去,对方决不会饶你嫂嫂和珞儿。”
白面中年人道:“因此咱们必得未雨铜缨,早作安排……”
长长吐一口气,接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以安身立命,二哥必可以想到一处安排嫂嫂及珞儿的隐秘之地。”
方天成道:“你嫂嫂经常和我一起在江湖之上走动,认识她的人很多,一时之间,我瞧此事不易安排。”
白面中年人道:“如是二哥当真想不出来,小弟倒有一个去处。”
方天成道:“什么地方?”
白面中年人接道:“小弟有一叔父,远在江南行医,他非江湖中人,不妨先把二嫂和珞侄送到他那里去……”
方天成接道:“此事不妥。”
白面中年人道:“为什么?”
方天成道:“咱们如遭大变,对方必有斩草除根之心,你嫂嫂和珞儿定然难逃他们的耳目,令叔非武林中人,如何能够对付得了江湖中人物的诡计,被人查出,反而连累令叔了。”
白面中年人道:“二哥说的也是。”
两人对望了一阵,默然不语。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突然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过来。
抬头望去只见虬髯大汉当先进门,道“两位贤弟,小兄替两位引见一位朋友……”
回目望着那青衫老人接道:“这位是程子望兄,乃嘉定地面,水旱两路的龙头老大。”
方天成、白面中年人齐齐抱拳说道:“久仰大名!”
程子望道:“不敢,不敢,两位是方大侠和石大侠了!”
方天成道:“兄弟方成。”
白面中年人接道:“兄弟石俊。”
程子望道:“仰慕两位久矣!今日有幸得会……”回目望了那虬髯大汉,接道:
“兄弟曾和郑大侠有过数面之交。”
方无成、石俊齐声应道:“我等亦常听大哥说起程兄,在嘉定地面的威望。”
程子望哈哈一笑道,“小局面,在三位面前,实叫兄弟惭愧。”
语声一顿,接道:“刚才区区已得知郑大快说知内情,方大侠爱子被人打伤,而且又在嘉定地面上,兄弟实是不能坐视。”
石俊一挥手道:“那就有劳程兄了。”
程子望道:“兄弟已派人手,查明内情,我相信今夜之前,定然能给三位一个交代。”
方天成道:“兄弟之意,只想查明经过之情也许错在小大。”
程子望道:“不管如何,令公子总是受了伤,对方就算是在理,也不能出手打人,何况,打的还是一位孩童。”
方天成道:“不能这样说,彼此动手,自然是难留余地了。”
程子望叹息一声道:“方二侠的风度,实叫程某佩服……”
谈话之间,突然一个宏亮的声音传来,道:“快腿张三,求见庄主。”
程子望道:“张三是区区手下一个最能干的管事,我派他查明此事,想必已有回报来了……”
语声一顿,道:“你进来。”
只见人影一闪,一个穿灰色短褂,腿上缠着白裹腿的汉子,快步行了过来,对着程子望行了一礼道:“见过庄主。”
程子望道:“这三位是鼎鼎大名的中州三侠,今日你有幸能够见到。”
张三躬身一个长揖道:“小人久闻三位大侠之名,今日得会,实是三生有幸。”
方天成、石俊及那虬髯大汉也都微微一欠身,还了一礼。
程子望轻轻咳了两声,道:“张三你打听的事情如何了?”
快腿张三道:“小的如未办妥怎敢回庆主的话。”
程子望听他说已经办妥,脸上亦觉光彩,微微一笑道:“好,你说出来听听。”
张三道:“他们住在一个画舫之上,停泊于岷江之中。”
程子望道:“好,你去送个帖子给他,老夫要看看他们是何许人物。”
方天成道:“这个怎敢劳动程兄呢?”
程子望道:“嘉定地面方圆百里内,不论何许人,提起我程某人,都会打个招呼,那人既然不把我程某人放在眼中,行客不拜坐客,兄弟嘛!只好去拜访一下他们了。”
张三道:“庄主要去小的就去准备帖子。”
方天成道:“程兄一个人去吗?”
程子望道:“兄弟再带两个助手同去。”
石俊道:“在下陪程望弟一块去如何?”
程子望哈哈一笑,道:“石兄弟要去那是最好不过。”
方天成回顾了虬髯大汉一眼,道:“大哥,小弟是否也要去一趟呢?”
虬髯大汉点点头,道:“你去一趟也好,小兄留在店中,等候你们消息。”
方天成一躬身道:“大哥稍息风尘,小弟们去去就来。”言完,大步而去。
虬髯大汉也不送他们几人,伸手就掩上房门。
张三带着程子望、方天成等几人,一口气跑到城外岷江岸畔。
这时,已是二更时分,但码头旁仍然十分热闹。
江中渔火点点,岸上夜市未散。
张三伸手指着泊在八丈外,一艘银色的画纺,说道:“就是那一艘船。”
程子望低声说道:“你要码头上的哥们,弄一艘快舟来。”
张三道:“今已在江畔等候。”
石俊抬头看去,果然有一条小舟,停在身侧不远处。
程子望微微一笑,长揖肃客。
方天成当先举步而行,登上小舟。
石俊紧随着方天成身后,程子望最后登上船,低声对张三说:“招呼他们,准备几艘大船,这画舫如果起锚逃走,好在江中拦截他们。”张三应了一声,道:“庄主请放心,小的不会误事。”
程子望一挥手,小舟离岸,驶向画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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