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班时,听说了江木死去的消息。于是便打听到在哪里举行葬礼,一下班就赶来了。”森说。
“谢谢你来,我很高兴。在那里只有我像个外人,人们都盯着我。”
路子的泪水又涌了上来。
“我明白。不过你以前没见过他的妹妹?”
森点了咖啡后,问道。
“没有。我听说他有个妹妹,但他父母都不在了,所以我觉得还是不提家里的事为好。”
“噢,不过你明天要去参加他的葬礼,是吗?”
“是。可我又不能坐在家属席上,哎,依我的处境该怎么办呢?”
路子有点心虚地看着森。
“无所谓。你堂堂正正地出席葬礼,即使不坐在家属席上,江木在天之灵也会知道的。”森尽力安慰路子。
“我想,你坐在家属席上让大家盯着,还不如悄悄地送他走,心情还轻松些。”
“我明白了。”路子顺从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是要尽快地忘却……忘却他。”
森说完,路子立刻抬起头:
“那可不能。”
“为什么?他已经死了,你又没跟他正式结婚。所以,应该尽早忘掉这一段,重新站起来。”
“如果他是得病死的,也许我会这样想。可他不是病死的。我想查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死的,究竟是谁杀了他。否则,我心里总是放不下。”
“如果他真是被杀的,警方会调查的。而且,江木的工作单位是报社,他们也不会放手不管的。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想:他是去休假。晚上,他从日常紧张的工作中解脱出来去看海,不小心掉进海里淹死了。这样会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
“可我不这样想,警方和报社,就连我工作的电视台,他们只注意那些表面的事。我要查清事实真相。”
森又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喝了一口咖啡,说:“如果你真想查,我帮你。如果他真是被杀的话,你一开始调查,肯定会有人盯着你的。”
听了森的话,路子的眼里不禁显出几分恐惧的神色。
“如果有什么我能做到的,尽管说好了。我想让你尽快站起来。”
“森,谢谢你。”
路子的泪水又涌了上来。
“别这样,喝咖啡吧。人家会觉得奇怪的。”
森指指路子面前的咖啡说。
路子总算喝了一口咖啡,就像在喝苦涩的药水似的。
二人喝完咖啡走到外边。开动了车之后,森说:“你的工作怎么办,如果想再休息几天,我去跟制片人说。”
“明天,参加完葬礼之后,我就去上班。已经请了这么多天假,给同事们添了不少麻烦。再请假,我就得辞职了。要是真被炒了鱿鱼,我可没地方可以去工作。”
路子打起精神说道。
“是的,还是这样好。在今天的计划会上已经决定了,有任务去白浜,采访冬季的观光景点。”
“去白浜?”
“咱们电视台的采访范围是关西地区,所以不仅限于京都和大阪等地的节目,制片人已经提出计划,整个近几地区的都要搞。此行的目的就是介绍当地的温泉和各种风味名吃。”
“白浜,离鸟羽可是很近呵。”路子自言自语道。
“是啊,所以我表示赞同。采访一结束,剩下的时间就自由了。我想顺便去鸟羽看看。”
“谢谢。告诉制片人,让我也去。”
路子的情绪一下子好了许多。
翌日,路子身着丧服,参加了江木的葬礼。
会场是报社安排的,葬礼在京都市内的一所寺院举行。
这个消息是江木的同事黑川早晨打来电话通知的。
黑川曾跟路子一起去过志摩半岛,为江木的事操了不少心。
“我当然要参加,你准备一下到外面等着,我开车去接你。”
黑川说完,匆忙挂断了电话。
葬礼的会场定在寺院,而不是公寓的会堂,这便路子感到放松了许多。
如果在公寓的会堂里,路子还会被大家死死地盯着。再说,对江木来说那个地方也未免太小了。
大概报社的人在守夜的那天也感到别扭,所以才突然改成寺院了。
在寺院里,一般吊唁者也可以来,吊唁之后也有站的地方。
路子乘黑川的车来到了寺院,寺院面积不大,但绿树葱茏环境宜人,令人心情舒畅,路子感到放下心来。
正殿前灵堂布置停当,由黑白两色的帷幕围成的灵堂上摆满白花,江木遗照安放在中央。
那张照片是路子拍的,江木和蔼地微笑着。
可能他的影集中这张照片最大,而且拍得最好,所以就被选用了。
不一会,到了悼念的时间,江木的妹妹和报社方面的人站在灵堂两侧,哀悼者开始鞠躬默哀。
路子站在哀悼者的队列中,走到了灵堂前。
看着江木的照片,路子进上一炔香,心里再次确切地感到江木是真的死了。
你为什么死了?告诉我呀!
路子忍住心里的呼喊,随着队列离开灵堂,走到院子的一个角落里。
在她站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吊唁的队列。
昨天晚上的守夜,可能办的太匆忙,报社和公寓的邻居来的不多,有些冷冷清清。但今天来吊唁的人比想象的要多许多。
估计他中学和大学的同学也有不少人来了。
但大约一个小时的吊唁中,却不见岛夕子的影子。
江木的遗体已经火化,所以既没有灵车也没有殡葬仪式,“如果没有什么,她应该来的呀。”路子咬住嘴唇想。
过了一会儿,江木的妹妹作为死者家属向来客道谢。葬礼结束。
江木的遗体早已火化,葬礼上即没有灵车,也没有出摈仪式,路子觉得格外扫兴。
大概别人也会这样想的吧。葬礼结束之后,大家都楞着没有动,许久才开始往外走。
路子脑海里回忆着江木的种种往事,呆呆地在院子里走着。这时,听到黑川来喊道:“大原小姐,江木秋子小姐想见见你,请来一下好吗。”
话音未落,黑川已气喘吁吁地从旁边跑来。
“啊,见我?”
路子有些吃惊,不由地停住了脚步。
“是的,在葬礼上我跟秋子说起过你。说了你很爱江木,江木失踪后,你放心不下还去志摩半岛找过他,并且还伤了腿。还说了你认为江木可能是被人杀害的。还说了你对江木的财产没有任何要求,只想搞清江木的死因。秋子好像很理解,说想见见你。”
黑川说完,拽着路子走进寺里。
在寺院客房里,有20多个参加完葬礼的人在吃饭。黑川让路子等在门口,自己进去叫秋子。秋子走出来之后,黑川领二人来到寺院的正殿。
正殿里十分宽敞却有些冷清。
在靠堵的地方有几个坐垫。
三个人走过去坐下。“我是江木秋子,谢谢你今天来参加我哥哥的葬礼。”秋子郑重地鞠了个躬。路子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是欠了欠身说了句:“我叫大原路子。”
“请您跟我讲一讲我哥哥的事,好吗?我住在乐京,只是偶尔打个电话,对哥哥最近的情况不大了解。”
秋子的语气很温和,路子松了口气,开始说起来。“昭彦说是去鸟羽出差,那天早晨走的时候精.神挺好。可是,后来才知道,他是请了假去的.不是出差,也就是说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如果不是出差,那去鸟羽干什么?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他三个月前,确实因公差去过鸟羽,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从那个时候就有点怪。”
“怎么个怪法?”秋子的声音很温柔。
“好像被什么勾掉魂了似的……我不知道该怎样说好,总之他跟原来不一样了。”
“所以你才去鸟羽找哥哥了,是吗?”
秋于紧盯着路子问。
“是的,以前他不论去哪儿,都会给我来电话说‘我现在在鸟羽车站’或者‘我到旅馆了’什么的。可这次,却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我打电话问报社,报社说他休假去了,休假完了也不见来上班。”
“那你在鸟羽都去了哪儿,能告诉我吗?”
路子讲了她去江木曾住过的志摩塔拉萨宾馆,查清了江木曾打过的几个电话。
“路子小姐你可真能干,你查清我哥哥给谁打电话了?”
秋子的语气越来越亲密,路子得到鼓励,把她找到岛夕子,在水族馆跟她见面之后,又出了车祸的事全讲了。
“那个女人很可疑,她跟我哥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而且,看来路子小姐出车祸也并非偶然。那位岛夕子长得什么模样儿?”
这时,黑川拿出岛夕子的照片:
“我随后也赶去了,听了路子小姐讲的情况,马上去采访了岛夕子。这就是当时拍的照片。”
“啊,真漂亮呀!我哥哥跟这么漂亮的女人……”秋于惊讶地喊起来。
“今天的葬礼上她来了吗?”
“没有,我注意看了,没见她来。”
二人继续交谈,越来越投机,吃饭的那边来人叫了好几次,秋子也没过去。
“我去那边客气客气。要不,明天我们再见面吧,我还想再跟你聊聊。”
话毕,秋子跟来叫她的一个女人一起走了。
路子也想回家,她高兴地跟黑川说:
“黑川先生,谢谢你了。幸亏你,能跟江木的妹妹聊聊真好。她性格很开朗。一般来说,一个只有哥哥和妹妹的家,就是哥哥在眼前,妹妹也会对哥哥的女朋友爱搭不理的。可她却很理解我,我真的很高兴。下次见面时,我想向她问江木的许多事情,包括他的童年时代。”
第二天,路子造访了江木的公寓。
秋子住在江木的公寓,路子对这里十分熟悉,就像自己的家一样。
“欢迎光临,请进。”
秋于笑容满面地迎接路子。
路子走进屋里,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
她心想;如果江木活着,两人结了婚,那么说“欢迎光临,请进”的应该是自己,而不是秋子。
里屋有一张白木小桌,上面供着一块白木做的牌位。
小骨灰盒、白色的花和一杯茶,摆在那里替代了江木的存在。
路子在牌位前跪下,双手合掌志哀。
此刻,路子脑子里没有出现“他为什么死了”的念头,而是觉得江木会在身后拍拍自己的肩膀,问“你在干吗”。
合上眼,跟江木在这个房间共同度过的种种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路子脑际。
睁开眼,路子这才感觉到,还有一个人在为江木的死而伤心。
报社的黑川和摄影师森虽然也难过,但他们毕竟是外人。
知道江木有个妹妹,对路子来说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秋子小姐……”
“路子小姐……”
二人面面相觑。
“我真高兴,有人这么想着哥哥,哥哥在天之灵一定会高兴的。”秋子说。
二人谈了江木的许多事情,秋子会议了江木的童年,路子讲了江木最近的情况。
后来,路子又讲了自己的感觉,江木好像不是落水而死,而是被人谋杀的。
“无论如何我也要查明白,昭彦究竟是为什么被杀的。秋子小姐,你可要帮我啊。”路子说完,秋子深深地点了点头。
“帮你?这正是我想求你做的呀。谢谢你。”
秋子欲给路子倒茶,路子麻利地起身抢先端起了茶壶。
“还是你习惯这儿,我一点儿也不熟悉。”
秋子佩服地说。“再喝杯咖啡好吗?”
路子看着两个咖啡杯和茶杯,心里又升起一阵悲伤,但还是强作笑脸。
二人喝了咖啡,又吃了一点路子带来的艾蒿糕。
“昭彦他不大喜欢甜食,可就是爱吃这种艾蒿糕。他说小时候只有一次,妈妈曾在河堤上采艾蒿做团子。”
“是吗?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哥哥会喜欢艾蒿糕,挺奇怪的。”吃完饭,秋子跟路子谈起今后的打算。“关于哥哥的遗产,不光钱,他的财产还有公和一点存款。你大概知道,他没有买保险,公寓是贷款买的。路子小姐,遗产该分给你多少好呢?对了,还有他的退职金。”秋子认真地说。
“秋子,你为什么要谈这种伤心的事。我一点也不需要昭彦的遗产。我还想,也许葬礼需要用钱,这不,我把存款都提出来,带来了呢。”
路子拿出一个装着存折和现金的信封。
“谢谢,路子小姐。报社的人说,哥哥的退职金和进香的钱刚好够。这是哥哥的存款。”
秋子拿出一张存折。
存折上几乎没有余额。——难道他根本不想跟我结婚?如果想结婚,总该存点钱以备婚礼请客用啊!
路子撇了一眼存折上的余额,心想。
“如果可以,我想要昭彦用过的钢笔、辞典和照相机,还有这对咖啡杯。这是夏天我们俩在五条坂的陶瓷市场买的。”
路子指着茶几上的咖啡杯说。
“当然可以,有什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你尽管拿去。不过,公寓该怎么办呢?贷的款几乎还没有还呢。”
秋子看着路子说。
“秋子小姐,这套公寓还能不能再留一段时间,这期间的费用由我来付。如果你实在等钱结婚用,至少等过了忌日后再卖好不好。这几天,我想多来几次。”
“谢谢,我真高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现在正读大学,没有收入继续付贷款。”
秋子松了口气,然后找来钢笔、辞典和手表等物品。
“照相机就这两架?我记得好像还有一架。”
“另一架可能这次旅行带去了,就那么丢了。”
路子惋惜地抚摩着江木的遗物。
“对了,要不要看看哥哥的照片?我记得他有满满一纸箱照片。”
二人打开纸箱,一张一张看起照片来。
有他的工作照,有小孩时拍的,还有念大学时的留影。
“我跟哥哥说,应该放进影集里,可哥哥说那样太占地方。这样搬动起来方便。”秋子说。
“现在已经不用再搬来搬去了。我们整理整理,贴在影集里吧。”
“真的?是不是太麻烦了?你还有工作呢。”
“没关系。做些有关他的事,就好像又跟他在一起了。”
“真太谢谢你了。”
路子和秋子说好,把有底片的重印一张,做成两本同样的影集。
路子开始把江木的工作照和生活照片分开,一张一张地看着,突然她吃了一惊。
“哎,这不是昭彦三个月前去鸟羽时拍的吗?”
“什么,哪张?”
“只有底片,没有照片,所以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二人急忙对着光亮,仔细看起来。
“看,是夕子!”
底片上花枝招展的夕子正挥着手,还有一些底片好像是在她的家里拍的。
除了夕子,还有许多拍的是海和景色。
“我想马上印出来看看,可是明天或后天我就得去白浜出差。”
“我明天也想回一趟东京,大学里的课也得上。”
“那我先送到照相馆去吧。去白浜出差回来取出来后,我会立刻跟你联系。行不行?”
“好的,拜托你了。”
这一天,二人一起吃了饭,就分了手。
路子回到家里,听到电话铃响了。
拿起电话一听,原来是森。
“哎,是工作的事,台里已经定下来,后天去白浜,你能去吗?”
“没问题。今天我见到秋子了,我跟她很谈得来。”
“那太好了。对了,我现在可以去你那儿吗?制片人托我把白浜之行的资料和工作日程送给你,今天开会了。”
“谢谢,我等你。”
过了一会儿,森来了。
森把一本小册子和白浜旅行的解说词递给路子后,讲了今天的会议。
“太好了。我需要换换心情,把这件事做好才成。”
“对,这样才好。制片的情绪也不太好。”
工作的事情谈定之后,路子跟森讲了见到秋子,发现了江木三个月前去鸟羽旅行时拍的胶卷。
森的眼睛一亮,拿起底片看了起来。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与这桩案子有关的照片,应该赶快送到照相馆洗印出来。我替你去洗印也可以,不过这种事还是你亲自去为好。有的店,一早送去,一个小时就能印好。”
“是吗?那我明天就送去。”
那天夜里,路子久久不能入睡,直到天快亮才好容易睡着了。结果,醒来的时间比预想的要晚了很多。她赶紧吃了点饭,就出了门,洗印照片,然后去买旅行用的内衣和袜子。
可是,当路子走出照相馆时,听到有人叫她。
路子定神一看,不由地楞住了。
原来是岛夕子!
“哎,你为什么这么吃惊?”
岛夕子微笑着走近路子。
“不,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上次去鸟羽,太麻烦你了。”
“不,没什么。江木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他是个好人,我很难过。”
夕子表示了哀悼。
“谢谢,昨天举行了葬礼,我以为你会来,一直在等着你呢。”
“我一直在旅行,昨天回到鸟羽,才知道了江木的事。所以今天就赶来了,能不能让我去悼念一下?”
“啊,可是江木的骨灰不在我这儿。”
“哎,为什么?”
“江木的妹妹秋子是正式的死者亲属,江木的骨灰放在他原来的公寓里。”
“喔,他有个妹妹,我想见见她。”
“不过,她说今天要回东京。估计已经走了,挂个电话问一下怎么样。”
“好的,那就拜托你了,我大老远赶来。”
说着,夕子拿出手机,送给路子。
路子怀着复杂的心情,按下了江木公寓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一会儿,秋子拿起听筒。
“我是路子,现在,有位叫岛夕子的女士找我,说想要悼念悼念昭彦,你看现在去可以吗?”
“我现在要去东京,刚才已经走出了门。不过,行啊,你就让她来吧。”
路子挂上电话,向岛夕子转达了秋子的意思。
“谢谢,那我就去了。”
岛夕子跟路子道过别,径自走了。
望着岛夕子的背影,路子心想:
“我是不是也该一起去呢?”
傍晚,路子又一次出门去照相馆,照片已经冲洗好了。
取到照片时,店员翻开记录本说,你拿一份的钱就可以了,另一份的钱,刚才那一位已经交过了。
“什么意思?”路子不解地问。
“昨天您刚刚离开,又来了一位,说是想各加印一张,钱由他付,所以各印了两张。”
“哎,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女的?”
“不,是个男的。”
路子想:盘问店员也无济于事,干脆出了店门。
“究竟是谁呢?如果是女的,肯定是她!”
夕子的脸浮现在眼前。
晚上,秋子打来了电话。
“我在东京,我本想把哥哥的骨灰放在公寓里,陪你几天。但临走之前,那个女人来了,觉得不放心,就带到东京来了。早知这样,还不如故在你那儿呢。”
“那你对她印象如何?”
“她人真漂亮。她留下香钱,说了声实在很遗憾,就走了。我觉得说不定她也很爱哥哥。”
路子没有再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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