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仁中的眼睛才蒙蒙胧胧的要闭上,已感觉出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那步履声不轻不重,仿佛是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他未理会,步履声在他的门前停住,然后连着响起二声叩门声,他急忙下床,问道:“谁?”
门外响起一个沉重声音,道:“一个朋友——”
石仁中一楞,道:“朋友!在下初来这里鲜有相识……”
那人冷冷地说道:“阁下可否出来一会。”
石仁中一开门,道:“阁下是……”
双方俱陌生的在彼此身上注视,凝视了半晌,西门大鹏面上轻轻浮现出一丝诡谲的笑容,道:“石老弟,你大概不认识我,我倒认识你。”
石仁中道:“恕在下眼拙……”
西门大鹏道:“在下西门大鹏,是这里半个主人……”
石仁中急忙道:“失敬,失敬,里面请……”
西门大鹏嘿嘿地道:“客气,在下有事请教……”
石仁中道:“西门兄请说,在不知无不言……”
西门大鹏“嗯”了一声道:“你可是身怀‘七星朝元’之人……”
石仁中一楞道:“这……”
西门大鹏道:“别吞吞吐吐,是与不是,仅点个头,摇个头……”
石仁中道:“不错,在下是胸怀‘七星朝元’……”
西门大鹏神情一变,道:“这么说那老头子真把你找着了。”
石仁中一呆道:“谁是老头子?”
西门大鹏冷哼的道:“石老弟,你好阴险呀——”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石仁中不禁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楞楞的瞪着眼前这个汉子,道:“西门兄,这是什么意思?”
西门大鹏道:“你自己不明白,江湖上谁不知我西门家的武技秘而不宣,传一不传二,阁下自命胸罗‘七星朝元’,便欲做西门家的孙女婿,妄想从老头子那里偷学……”
石仁中叹声道:“西门兄,这只怕是误会了。”
西门大鹏冷笑道:“误会?笑话,咱们家的家务事,咱自己会不清楚,打从老头子去拦截你开始,老头子就有这个意思了……”
石仁中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西门大鹏道:“别装蒜了,老子不信那……”
他阴沈的又继续道:“阁下可了解我的意思?”
石仁中摇头道:“正要请教——”
西门大鹏道:“两条路,一是阁下立刻滚出这里,二是死在这里。”
石仁中冷冷地道:“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置我于死……”
西门大鹏冷声道:“只怪你上了贼船,倒了八辈子霉……”
石仁中道:“西门兄,在下本不愿来此,是老爷子硬将在下请来,今日阁下是奉老爷子之命,还是……”
西门大鹏怒声道:“你想拿老爷子吓唬我……”
他面上神情一冷,右手斜斜撩在半空,掌心朝外,一丝青青的紫气自掌心之中散发出来。
石仁中神色一变,道:“你居然想下毒手……”
底下的话尚未说完,西门大鹏的右手已横劈过来。
激荡的劲道,旋转的罩向石仁中,他站立当地,居然不闪不避,任那劲强的掌劲拂来。
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道:“二叔,你……”
一道幽灵样的人影自远处遥遥的扑了过来。
西门大鹏闻声一震,沈声道:“是薇薇——”
晃动的人影直冲进来,西门薇薇一凝身子伸手扶住了摇摇晃晃的石仁中,她双唇青紫,额冒冷汗,双目不瞬地凝视着西门大鹏,仿佛要喷出火来。
西门薇薇愤愤地道:“二叔,你下这么重的毒手……”
西门大鹏冷声道:“他还没死呢!”
西门薇薇微微一怔,这话登时使她的心神一紧,刹那之间,她的脑海之中,瞬快的掠过一个意念,忖道:“二叔的‘地煞掌’武林一绝,刚才少说也有七成功力,石仁中虽说是练过几年功夫!也禁受不起……”
她关怀的道:“你受伤啦……”
石仁中摇摇头道:“没什么。”
他刚才那种负伤神色,在这刻时间竟一扫而光,像是根本没挨过那一掌似的,这般情景落在西门大鹏眼里,当真是使他一骇,他几乎不相信世间会有这种人……
西门大鹏狠声道:“好小子,更不能饶你了。”
长吸口气,全身劲力俱集在双臂间,目光如刃,冷锐的落在石仁中身上,缓缓的撩起了右手。
西门薇薇变色道:“二叔,你要干什么?”
西门大鹏道:“薇薇,你别再管了,这姓石的一日不死,咱们西门家里便休想再在江湖出头了……”
西门薇薇拦身挡在石仁中身前,道:“二叔,你胡说——”
西门大鹏冷笑道:“你懂个屁,我这‘地煞掌’少说也有千斤之力,这小子挨了一掌居然尚能挺住,往后江湖谁又能制住他——”
此人不愧是老江湖,能在刹那间举一反三,将往后江湖情形预料个透彻,可见此人果非易与之辈。
西门薇薇道:“他是爷爷的朋友,岂会……”
西门大鹏道:“老头子的朋友,呸,痴人说梦……”
西门薇薇道:“二叔,饶了他……”
石仁中突然一推她,道:“别理他,看他再来一掌能否伤了我——”
此刻石仁中只觉一股难以遏止的怒气在心胸之中燃烧,他根本顾不得自己生命安危,挺身欲出。
西门薇薇急急叫道:“别说傻话,二叔——”
西门大鹏一摆手,冷声道:“薇薇,走开——”
西门薇薇坚声道:“不行,你不能杀他——”
西门大鹏阴沈的道:“薇薇,我不能杀他,却能杀你……”
西门薇薇变色道:“二叔,你……”
浓浓的杀机此刻塞满在西门大鹏那双眼珠子里,他双眼满布红丝,脑海中瞬快的闪动着歹毒的念头,忖道:“把两个人都杀死,绝了老头子的希望……”
他嘿嘿地道:“薇薇,你是找死,自己闯进来——”
他跨进屋里,缓缓的把门关上,朝他俩行来。
西门薇薇叱道:“二叔,站住,我要不客气了。”
她虽是体弱多病,但仍一摆式子严阵以待,眸光不瞬的注视着西门大鹏。
西门大鹏“嘿嘿”地道:“小丫头,你得了吧,别说了,天下有谁得了九阴绝脉的人能练武功,除非他不想多活几年……”
这一著有若一柄无形的巨锤,重重的击在西门薇薇的心弦上,她颓然的退后了半步,眸中已浮现出晶莹的泪珠,她二叔说的没错,罹患九阴绝脉之人,天生身体柔弱,绝不能练功,若勉强练功,非但无益,反而速死。
西门薇薇娇躯直颤,道:“原来,二叔知道了……”
西门大鹏“嘿嘿”地道:“丫头,你把二叔看得那么笨呀,告诉你,我把你俩杀了之后,略略布置一下,老头于绝看不出是我动的手,那时候,嘿嘿嘿,老头子说不定……”
底下的话尚未说完,西门薇薇已颤声道:“二叔,你好恶毒呀——”
西门大鹏得意的道:“这叫做无毒不丈夫,英雄本色……”
他这种狂妄无忌的言辞使石仁中愈听愈气,少年人大多血气旺盛,他忍无可忍,跃了出来,道:“你别尽打如意算盘,我不怕你……”
西门薇薇关怀的道:“你的伤要不要紧……”
石仁中冷笑道:“区区‘地煞掌’岂能奈何我……”
西门大鹏闻言陡然杀气盈眉,呛然声中,将悬于腰间的长剑撤了出来,但见这柄剑刃薄背厚,血痕崩现,森寒中有股杀气,缭绕在剑分四周。
他沉吟的道:“地煞掌打不死你,这柄剑却能杀死你……”
剑光陡闪,一丝冷凝的剑光环绕半空,布成一个剑网,迅快无比的照着他俩罩了过去。
石仁中一扯西门薇薇,急急道:“闪开——”
他虽然受伤不轻,但一种求生的木能,促使他反应灵敏,他将西门薇薇推在一边,顺手抓起一张板凳照着罩来的剑光掷了过去。
一连数响,那个槐木做成的木板凳,顿时被对方的长剑,搅得块块而碎,散落一地……
西门大鹏的剑法独树一帜,快速中更显得沈稳,一剑未中,第二招跟着而来,这一剑是刺向石仁中的前胸。
石仁中身在墙角,退路已无,眼见那冷厉的长剑已无情的剌了过来,在这种生与死的抉择下,已不容许他有再思虑的机会,伸手入怀,抓出那柄绿玉把柄的匕首,朝着急攻而至的长剑削去,一分短一分险,他使的手法快,快得使对方长剑无法再抽回去。
“叮——”两柄利器,一长一短,在刹那间接触在一起,发出一声轻响,西门大鹏抱剑而退,手上的长剑不过剩下一半,而石仁中的匕首夷然无损,在这种情况下才真正显示出谁才是天下真正的利器。
西门大鹏惊叫道:“魔匕,魔匕……”
这柄名传天下的绿玉魔匕,果然与众不同,不但能削铁如泥,锋快犀利,更是江湖上见闻稍广,不论是黑白两道,辈高辈低者,均能触目而识,仅这份名声,便足以风靡武林了,更何况是拥有者的身分了……石仁中的心中却是一惨,有所谓是触物伤情,虽然这柄绿玉匕首再一次的救了他,但却使他又想起那个和他相依为命的哑叔,这个始终不愿透露身世的怪人,在石仁中来说是情谊深浓,爱恩俱存,他思念他,更甚于……他感伤的自忖道:“哑叔,对不起,为了救自己,我又用魔匕了……”忽然间,使他泫然欲泪,一股浓浓的哀绪塞满胸怀,他长长的吸了口气,将旋荡在胸中的哀伤驱走……西门薇薇瞪大了眼睛,道:“好锋利的匕首。”
当她的眸光触及石仁中的脸上时,她发现他那双精湛的目光里,隐藏着一丝晶莹的泪影,她低声道:“你不舒服……”
石仁中只觉一股热流涌满心田,摇摇头道:“没什么。”
西门薇薇见他目中含泪,误会他是受伤后,因为逃生无望而产生畏惧,她惊泣的道:“不要怕,他不敢伤我们……”
石仁中苦笑一声,道:“不是怕,而是……”
西门大鹏目中凶光毕露,沈声道:“这柄魔匕怎会在你手里……”
石仁中心中顿时一寒,刹那间使他想起哑叔那叮嘱的语声:“魔匕不吉,江湖少用,每当它出现一次,便会给你带来无数的烦忧,甚至会使你丧命……”
他冷冷地道:“你问得太多了。”
西门大鹏冷声道:“给我,我便饶了你俩……”
西门薇薇移身在石仁中身前,道:“千万别给他,二叔一定会……”
此刻双方距离甚近,西门薇薇底下的话尚未说完,已被西门大鹏一把抓了过来,用那枝断了一截的长剑按在她脖子上。
石仁中变色道:“放了她……”
西门大鹏冷笑道:“把魔匕给我,我立刻放人……”
西门薇薇叫道:“石哥哥,别听他的,他只要敢伤我一点皮毛,我爷爷便会不饶他……”
西门大鹏怒声道:“只要你在我手里,那老头子也奈河不了我……”
西门薇薇没有想到自己的二叔在这种情况下使出这种手段来对付自己,使她那本已脆弱的感情更显得脆弱,她自懂事以来,自幼生长在这个小谷里,与大自然为伍,与百兽灵禽为伴,根本不知人心险诈,丑恶狰狞,西门大鹏用这一招对付她,的确是使她花容失色,不知所措……她哀伤的说道:“二叔,爷爷会生气的……”
石仁中也没想到西门大鹏会这般的卑鄙,居然以西门薇薇要胁自己,他天生侠义,不禁义膺填胸,绿玉匕首一展,跃身而来,道:“立刻放了她,否则你也跑不了。”
西门大鹏“嘿嘿”地道:“你如果想要她活下去,就乖乖把魔匕给我,不然这是最好的例子……”
说着那柄半截短剑,已在西门薇薇洁白如玉的玉颈上斜斜一划,但见剑刃在她那白白的脖子上划了一道血痕,滴滴殷红的血液流了下来。
西门薇薇痛极道:“二叔,你……”
石仁中神情剧变,道:“放了她,我给你!”
他知道像西门大鹏这种人,心黑手辣,说得到做得到,他能用剑划伤她,自然也会用剑杀了她,那种与生俱来的侠义本份,使他血液奔流,愤怒不平……
西门薇薇沙哑的道:“魔匕天下七宝之一,价值连城,我本已是快死的人,上苍待我已经很厚道了,石哥哥,你不能给他……”
石仁中道:“只要你能活着,再大的代价也值得——”
这浓郁的情感,化作一股暖流,在西门薇薇的心坎里流动,她彷佛沉湎在一种无忧的境界,竟忘了脖子上的痛伤,面靥流露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笑意……
她苍凉的道:“能与你相处一天半,已足慰平生了……”
西门大鹏逼着她,道:“别说话,只要他交给我,立刻放人……”
石仁中愤愤的道:“拿去。”
他乃是一言九鼎之人,说出的话岂会更改,心中虽然是愤懑难抑,到底还是忍耐下来,缓缓将那锋利无比的匕首递了过去。
西门大鹏伸手接了过来,道:“这次饶你不死,下次……”
他突然一松手,把西门薇薇推在墙边,转身欲去。
西门薇薇叫道:“二叔,留下魔匕,那是人家的东西——”
西门大鹏“嘿嘿”地冷笑道:“有那么简单……”
他将手中匕首在空中划了一道光弧,得意的一声大笑,伸脚踢开了门,一跃而去。黑夜里,突然传来一声沉喝,道:“站住。”
西门薇薇精神一振道:“爷爷……”
只听西门洪开腔骂道:“你这个畜生,还有脸回来……”
西门大鹏面色苍白的退回来,道:“爹爹……”
西门洪一脸寒意,道:“别叫我,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也没有我这个爹。”
这老先生说这话时心中的沉重绝非言语能说明的,他为自己儿子的不肖伤怀,也为家门不幸感叹,但见他老眼通红,目珠里隐隐的含着一泡泪影……西门大鹏苦笑道:“是你不要我这个儿子的……”
西门洪颤声道:“怎么样?你要造反了……”
西门大鹏道:“爹,我……”
西门薇薇道:“爷爷,二叔抢石哥哥的东西……”
当她说这话的时候,那个老人怜爱的瞥了这个孙女一眼,仅这么一瞥,他发现孙女的脖子上有一条长长的血痕,疼爱的问道:“怎么弄的……”
西门薇薇望了望那个狠心的二叔,嚅嚅地道:“没什么。”
西门洪道:“别骗我……”
西门大鹏道:“是我……”
西门洪怒声道:“我早知道是你这畜生干的,从小你就想尽办法欺负她,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恨她……”
西门大鹏冷笑道:“有了她,你就不喜欢我,有了她,咱们西门家的秘技你就不传给我,爹,你该知道,她最多再活一年,你不为现在也该为将来呀……”
这话扣紧了西门洪的心弦,虽然这个儿子是西门家的败类,不肯力争上游的不肖子,但这一席话却是道道地地的实在,他机凛凛的打个冷颤,自己彷佛突然跌进一个无底的深渊里,在这个老人的记忆里,他不禁缅怀着薇薇她爹……
西门薇薇再也抑禁不住内心中的情伤,竟伏在石仁中的肩上哭了起来,她悲凉自己生命的不幸,也眷恋生命的可贵……
石仁中轻轻拍拍她,道:“别难过,一切都会过去……”
西门洪揉揉眼眶子,道:“我问你,你为什么伤她……”
西门大鹏嚅嚅的道:“这……”
西门薇薇颤声道:“爷爷,他夺石哥哥的匕首……”
西门洪“嗯”了一声吼道:“你愈来愈没出息了,居然干起偷鸡摸狗的事……”
他双目一瞪,威凛的又继续道:“把东西给我……”
西门大鹏虽然凶狠暴戾,在这个老人的面前,他纵是三头六臂也发不出狠来,面上浮起一片怨毒之色,不情愿的把那柄锋利无比的匕首交了出来。
西门洪神色微异,道:“千古利器,名匕神物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西门薇薇道:“爷爷,那是石哥哥的神器。”
西门洪“嗯”了一声,目光凝注在那柄千古利刃,面上浮露出一种神思之色,沉默了一会,道:“石老弟,这是你的……”
石仁中黯然的道:“那是哑叔给我防身的……”
西门洪微楞道:“天下有谁如此豪情,防身之物一见是名贵神匕,唉,石老弟,你那位哑叔只怕不是普通人物……”
石仁中喏喏的说道:“在下不大清楚……”
他饱经忧患,少幼失爹,养成逢人只说三分话,留得七分在肚中习惯,那老者待他不恶,但他还是把本身的孤苦伶仃身世隐瞒了部分。
西门洪思绪纷杂,有所神思的喃喃道:“为了这柄神匕,江湖三十年间至少已死了数十位武林豪杰,所以各派人物俱视这柄匕首为血魔匕,爱它也恨它,怕它也畏它……”
石仁中茫然的道:“哑叔从没告诉过我这些……”
哑叔虽将这柄有着血淋淋历史的名器交给了他,却很少把这柄匕首的点点滴滴告诉过他,并非哑叔隐而不说,是哑叔突怕这利器的历史,会增加这孩子身心的负担……
西门洪道:“哑叔不告诉你一定另有原因……”
他此刻目触这柄千古神器,数十年来江湖上因为这柄血魔匕而发生的事故,一幕幕展现在他的眼前,使他吁嘘嗟叹,感叹沧海桑田,人物已……
他在那里楞楞出神,追思往昔,缅怀过去的刹那,凝立一旁的西门大鹏面上忽然展现出一丝诡秘的笑意,他身子微微朝前移了半步,目中凶光陡盛,那种诡秘冷酷的神色,愈发显得怪异。
忽然,他像发狂样的吼道:“我受够了,我受够了。”
整个人像是中了邪样的,挥起手掌照着西门洪的身上劈去,他这怪异无常的举动太出人意外了,西门洪居然没有闪开,硬是接了一掌。
“澎”然声中,西门洪的身子一阵摇晃,回身一拳捣去,他变招神速,后发迅至。
西门大鹏对这一招的变化似乎早已了解,转身朝黑夜狂奔而去……
一路上,尚传来他那凄厉的长叫……
西门洪面色紫青,吼道:“畜生,畜生……”
西门薇薇悲伤的说道:“爷爷,你受了伤……”
西门洪摇摇头道:“这畜生还伤不了我……”
西门薇薇颤声道:“爷爷,二叔的病发了……”
西门洪抖颤的道:“让他去,由他自生自灭,西门家没这个畜生……”
天下父母心,若非子女确实伤透了父母的心,西门洪会说出这种痛恨绝顶的话么?西门大鹏的不肖的确令他太悲伤了,他眼睁睁的看着西门大鹏狂奔而去,却未予追赶截拦,那是因为他知道不肖子的老毛病复发了……
西门薇薇苦涩的道:“爷爷,二叔一发病,人会死……”
西门洪惨痛的道:“他都敢打我,你还管他死活……”
正在这时,只听夜里一声呻吟,西门洪一怔,沈声道:“什么人?”
呻吟之声愈来愈近,只见小翠披散着发丝,凌乱的奔了过来,扑倒在地上,眸中一片泪水……西门薇薇一呆道:“小翠,你……”
小翠颤声哀叫道:“小姐,我对不起你……”
西门薇薇扶着她道:“别说这话,你是怎么啦……”
小翠哀说道:“二爷逼我服毒……”
西门洪气怒道:“那畜生,我非废了他不可……”
小翠双眸目翻白眼,说道:“别怪二爷,我也不好……”
西门薇薇伸手点了小翠身上的穴道:“别说话,爷爷会救你……”
西门洪神情一惨道:“薇薇,太晚了,那毒药已毁了她的心肺,你看她眸光已散,气似游丝,大罗神仙再世也挽救不了她的生命……”
此言一出,西门薇薇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悲伤,抱着小翠呜呜的哭了起来,自很小的时候,她唯一的伴侣便是小翠,两人在一起玩,一起读书,同进同出,虽为主仆,情似姊妹,如今,这唯一的伴侣遽而毒死,怎不令她伤心欲绝,已不欲生。
颗颗晶莹的泪珠似断了线,沿着西门薇薇那清秀颊白的面颊流了下来,泪襟湿了她的衣襟,湿透了她的衣衫……
小翠在她的泪珠里黯然而逝,虽然她对自己的主人有愧疚,但临死之际她似乎得着更多的同情和怀念……
西门薇薇哭得真是伤心欲绝,原已苍白的脸靥,此刻加的苍白,刹那间,使这间小小的客房里充满了太多的悲凉,多少个日子,多少回忆,俱化着热泪倾泻下来,虽然是阴阳两界相隔遥遥,但两个少女的心念仅隔一线……
西门洪叹道:“薇薇,别哭了。”
西门薇薇恍如未闻一样,愈哭愈加伤心……
石仁中黯然的道:“老前辈,当心她哭伤了身子……”
西门洪苦涩的道:“让她尽旦里发泄一下也好,这孩子的身世太可怜了,自小没有了父母,与小翠相依为伴,虽然我疼爱她,到底男人不如女人,有许多事,亏了小翠……”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又道:“可怜她,生命已如日薄西山……”
石仁中一震,说道:“她还有多久可活……”
西门洪悲凉的一叹,说道:“不会超过一年……”
石仁中道:“有没有办法延续她的生命!”
西门洪凝重的道:“只有你……”
石仁中一呆道:“我……”
西门洪正色道:“不错,老夫把这唯一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石仁中苦笑道:“老前辈别开玩笑,在下对于岐黄之术一窍不通.更不擅医理,怎么能救你家小姐,这事……”
西门洪“嗯”了一声道:“不错,你的说法绝对正确,不过你忽略了自己的本事,江湖上俱知道九阴绝脉为不治之症,十之八九未超过二十岁便与世长辞,薇薇不幸正是罹患此症,老夫家门不幸,老大死于外乡,老二不肖,仅有她尚堪慰晚年,那知……”
有道是:英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个年岁颇高的老人,说到伤心处时,竟情不自禁的掉下了这两滴伤心泪,若非伤心他岂会轻弹呢……
石仁中道:“老前辈别难过,吉人自有天相……”
西门洪苦涩的道:“除非你肯援手相助……”
石仁中道:“老前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下能够办到的,绝不推辞,不过……”
话未说完,西门洪已欣然大喜道:“真的!”
石仁中道:“当然真的!”
西门洪突然又黯然的道:“只怕你不会答应……”
石仁中道:“在下一再说过,能办到的……”
西门洪道:“这件事你能办到,却未必会愿意……”
石仁中沉思道:“老前辈先说说怎么样才能救令孙女……”
西门洪长长一叹道:“古语说‘阴和阳,阳溶阴,阴阳调,精益生’。九阴绝脉之治法举世仅有二途可行……”
石仁中急问道:“那两种治法……”
西门洪沉思这:“第一法为血莲花,此花又名火莲子,举世之中仅有大戈壁沙漠中有此东西,此物生长在沙石底下,白日藉沙石传热法吸取阳热精华,晚间又采取地底之阴冷,每株每隔三十年在三月三日始开花……”
石仁中精神一振,道:“前辈,您的武功难道不能去大戈壁……”
西门洪哈哈大笑道:“石老弟,你认为我没去么?为了她,老夫几乎翻遍了大戈壁,结果是功败而退,几乎连我这条老命都赔上了,唉!血莲花,血莲花……”
他那一抹凄凉的笑意吊在嘴角上,使石仁中陡觉心中一酸,此老正值残年,若是儿媳俱在,此不正是抚儿弄孙一享清福之最佳时日,何须劳碌江湖,为孙女之绝症奔走天涯,徒唤奈何……
西门薇薇悲伤的抱着小翠道:“爷爷,别再说了。”
石仁中摇头道:“大戈壁难道没有血莲花……”
西门洪坚定的说道:“当然有,不过血莲花是生长在沙底之下,大戈壁中,移形换位,千变万幻,血莲花在地底下开血莲,除非我们正好碰上它浮出沙面,否则,就是寻找一辈子也找不着,这话也许过分,但是沙石无情,今日落在这里,明日飞那边,在这种情况下,就是找一个人也不容易呀……”
石仁中长长叹道:“我懂了。”
西门洪道:“老夫没有办法之下才走第二条路……”
石仁中道:“在下愿闻其详……”
西门洪道:“鬼脉属阴,与蛇体无异,凉性,非绝阳之体无以为治,江湖虽大,以阳刚之劲传世者,仅有石龙谷的石龙君……”
石龙谷石龙君,这数字甫落入石仁中的耳中,他的心弦像震动的琴弦颤动不已,从小他在江湖中彷佛听过这个名字,却不知道与自己到底有多大关系……
他喃喃自语地道:“石龙谷,石龙君……”
西门洪叹道:“石家的祖传纯阳功‘七星朝元’,传子不传女,传一不传二,老夫十年前原想相求石龙君助老夫一臂之力,奈何时不我予,石家在十年前突遭变故,把老夫的念头也打消了……”
石仁中紧张问道:“变故,什么变故……”
西门洪面色诡异,叹气道:“不为外人知的大变故,活着的仅只有你一个……”
石仁中面色惨变,道:“老前辈,请你说清楚点……”
西门洪苦笑道:“老夫也不太清楚,石老弟咱们不谈这个……”
石仁中心中一怔,双目中隐含一丝泪影,刹那间,一层层幼时的往事在他的脑海中翻现出来……
西门薇薇凄笑道:“爷爷,你勾起石哥哥的不愉快了。”
西门洪“哦”了一声道:“唉,薇薇自小聪明,可惜命苦……”
石仁中强振精神,道:“老前辈!你还没说如何救薇薇的办法呢……”
西门洪道:“‘七星朝元’是为纯阳之劲,对疗治鬼脉,冲破脉穴导阴为阳,但这种治疗法非有数十年功力不能为之,因为不但要功力厚,还要能日施三次功者,七七四十九日,才能把薇薇体内的阴柔之劲与外传之阳劲相合……”
石仁中黯然的道:“在下虽然自幼动习‘七星朝元’之功,但要做到像老前辈所说的那样只怕也不容易……”
西门洪道:“这个老夫知道,老夫是想另一办法……”
石仁中一楞道:“尚有何法?”
西门洪道:“把薇薇嫁给你……”
此语一出,西门薇薇虽在悲伤之中,也不禁面泛桃红,羞涩的急忙低下螓首,额前发丝覆落,一片娇羞……石仁中面色一红,急急说道:“这不行——”
西门洪道:“要薇薇活命,只有这个办法——”
石仁中道:“老前辈,只要能救薇薇小姐,什么事我都愿意帮忙,唯有这件事,万万使不得,不瞒你说,目前快意堂还在追捕我呢,况且在下身负血海之仇,岂能——”
他这话侃侃而谈,义正辞严,听在西门薇薇耳中却如针戳一般的伤了她的自尊,她像个负了重创的小绵羊,泪珠颗颗,晶莹如串的掉下来——
西门薇薇伤情的道:“爷爷——”
西门洪变色道:“老弟,你愿意她死么……”
石仁中道:“在下当然不愿意——”
西门洪道:“好,如果不愿她死,你就娶了她,老夫不但把一身绝艺传给你,而且还帮助你血仇血还……”
石仁中傲然的道:“老前辈,你看错人了,在下是堂堂七尺男儿,不爱财也不愿在这种情况下学习贵门绝世武功,何况家门血仇该是我们石家自己的事,并不要假手于人……”
他说来不徐不疾,却是条理不紊,那种凛然正气的神态,正是一派大家的风范,西门洪登时为之语结,想不到这年轻人居然有这般豪气与远见……
西门洪道:“石老弟,非老夫逼你,而是为了薇薇——”
为了薇薇,这个老人宁可抛掉自己的生命,也不放弃救治这唯一孙女的希望,他知道世上除了石仁中之外,再没有别的方法能医好她的绝症,所以他硬起心……
石仁中苦笑道:“老前辈,请原谅在下身不由己——”
西门洪沈声说道:“可是,你非答应不可——”
石仁中一呆道:“老前辈!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西门薇薇“哇”地一声道:“爷爷,薇薇不嫁人,薇薇不嫁人……”
当她说出这种情伤欲绝的话时,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那股激荡哀伤的情怀,悲痛的哭了起来,她自信自己长得还不算丑,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平日多少人捧她,爱护她,爷爷更是娇惯她,而今,这个年岁与自己相彷佛的少年竟拒绝了她的爱,在她来说是种太大的羞辱……
她是个倔强好胜的女孩子,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激发起她的好强心,她的眸子里闪现出一丝冷酷而凌厉的寒光,含着泪凝住在石仁中——
石仁中心弦颤动,道:“薇薇,请你谅解,在下有苦衷……”
西门薇薇轻拭眸泪,平缓的道:“你拒绝我爷爷,伤了我的心,石仁中,我恨你……”
这“恨”字出自一个娇生受宠、体柔命薄的少女嘴里,像一枝无形的利箭深深射进石仁中的心,他震颤的望着她,两个人心中感受却是深深的不同……
石仁中呐呐的道:“薇薇,你——”
西门薇薇咬牙切齿道:“我得不到你,也不要别人得到——”
爱情的力量是何等的巨大,在瞬间的转变上,划分出这样一条明显的鸿沟,不是爱就是恨,这是绝对的分野,爱情里容不进一粒沙——“妒”字作祟。
石仁中苦涩的说道:“薇薇,不可任性……”
他想不到一个命似纸薄,体弱多病,多愁善感的女孩子,感情是如此的激烈,像一堆干草,点燃了便不可收拾,不幸的是这把火烧到自己的身上——
西门洪沈声道:“石老弟,咱们干脆把话说明白了,老夫截了快意堂的人,已作了决定,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要答应。”
这话像一个巨锤样的重重的敲了石仁中一下,他没想到小的刁蛮无理,老的倚老卖老,祖孙俩竟是如此不敢恭维。
石仁中昂然的峻声说道:“在下绝不答应——”
底下的话方落,夜影中传来一连串铜铃声,这阵铃声一晃而逝,就像是一个人踏着了一串铃样……西门洪沈声道:“是何方朋友夤夜来了,何不出来一会——”
他步履稳健的跳出屋外,精目闪闪的朝各处一扫,只见夜色中,一个身穿银衫的少年,带着四个精壮汉子,缓缓朝这里行来。
银衫少年拱手道:“在下杜三郎见过西门前辈——”
西门洪冷冷地道:“我不认识你,找老夫有什么事?”
杜三郎道:“老前辈不认识我,我倒认识老前辈,嘿嘿,今夜在下奉命前来向老爷子请教一二……”
西门洪淡淡的说道:“什么事?你说吧——”
杜三郎道:“有道是:‘子债父偿,父债子还’,令郎西门大鹏借了我家老爷子一点银子,今日……”
西门洪愤怒道:“那畜生的事老夫不管——”
社三郎“嘿嘿”的道:“不错,我们早知道老爷子不会管,像这种败家子谁也不会可怜他,不过,老爷子他有点东西留在我们手中……”
西门洪一怔道:“什么东西?”
杜三郎道:“一条人命——”
西门洪恨声道:“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死了也好——”
杜三郎哈哈大笑道:“老爷子,如果是他那条不值钱的命,我们也不敢来麻烦老爷子了……”
西门洪冷冷哼说道:“除了他还会有谁?”
杜三郎道:“老爷子不想想——”
西门洪苍凉的道:“西门家的人,老的老,小的小,死的死,失的失,再大的事老夫也禁得起……”
杜三郎道:“是与老爷子大有关系的人……”
西门洪道:“老夫想不起有谁与我有这么大的关系……”
杜三郎道:“老爷子的大儿子西门——”。
西门洪身子一颤,道:“鹏儿,他不是死……”
底下的话尚未说完,已吼道:“他在那里?”
西门薇薇一颤道:“我爹——”
杜三郎笑道:“别急,别急,我说过这条人命很值钱就很值钱。老爷子,你已然知道是谁了,该有个价……”
西门洪道:“多少钱,尽且里开口,老夫绝不会令你们失望——”
杜三郎“嘿嘿”地道:“谈钱太俗,我们要的是一命还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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