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殿中,太子已同杨老站在一处,轻声说些什么,脸上藏不住的忧色,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身材不高,脸方鼻阔,年纪在五十许间。旁人也许觉得陌生,刘妃却认识,这人是展阀家主展子鲲,人称展公,故皇后展氏的长兄。
刘妃心中冷笑一声,宫女引着一个身形高瘦,相貌威严的中年男子走近,郑衍见了立刻称呼“外公”,刘妃心下立定,低声唤:“父亲。”
来人是刘阀家主刘览,他的目光也刚从太子处收回,看见郑衍一身狼狈,神情变得严肃,等听刘妃说完前情后果,他略一沉吟就拿定了主意,“太子必是在与展阀杨老商量此事,你们母子守在帝前不能疏忽,此事我去联络,就算陛下病重,也该为殿下讨个公道。”
想法和刘妃不谋而合,刘妃大喜,脸上却做足伤心状,带着郑衍坐到一边,召来宫女打水给郑衍拭面,趁机观察他伤口并无迸裂,只留了血迹在肩上,这才放下心来。
刘览走到太仆廷尉身边低语了一阵,两人回过头来看到郑衍的样子十分诧异。
另一边,太子与杨老展子鲲时不时低语,偶尔目光瞟过来也稍显凝重。
宁妃在殿中的位置离稍远些,无论太子或是景王一方如何情形,她都视若无睹,目光直盯着内殿,只是柳眉折起,显出忧虑的样子。
众人挨到寅时,内殿中终于有了动静,皇后传讯,皇帝召杨老,太仆,廷尉、太子、景王入殿。这几人稍正衣冠,依次而入。
留下的人心思各异,静静等候。鸦雀无声的大殿中,时间流逝地分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内殿中一声惊呼,于寂静中如平地一声惊雷。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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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的京城许多人注定无眠。
清晨时分,宫中消息陆续传递出,和宫中关联甚深的刘、展两家不用说,其他官宦人家也是气氛紧绷。
杨府也不例外,有送鲜蔬瓜果的小厮从后门入府,趁人不注意,把准备好的传讯竹筒递给了站在厨房外不起眼的一个丫鬟。丫鬟转身入了内门。没一会儿,竹筒就到了公子杨臣的书案上。
杨臣梳洗完毕,遣开身边小厮丫鬟等,打开竹筒取出纸笺,没看几眼,脸色恍然大变。匆匆烧尽纸笺,他叫上杨瑞一起离府。
两人去的是城西的一处普通院子,只有一个老仆看守。老仆见了两人并不陌生,引着两人进入院后的房子。房子宽敞,有几名或坐或躺,全是身高马大,气势彪炳的悍勇之士。几人见到他,站直身体作揖,口称“公子”。只有三人,身上各处有包扎,其中一个脖子绑的严严实实,无法行礼。
杨臣坐下道:“昨夜怎么回事?”
只伤了手臂的卫士道:“公子,昨夜任务失败,本来已经要得手,偏偏有一个小娘皮半路杀出,不知道她哪个路数,用的好像是软鞭,把我们兄弟都挡下了。”
杨臣唤来杨瑞。
杨瑞对卫士身上伤口逐一查看,判断:“不是软鞭,是乌金丝,极软极细,刀砍难断,用上内力堪比剑斧。”
卫士闻言纷纷称是。
杨臣蹙眉,问道:“那女子是不是十六七岁,样貌清秀。”
“正是,面皮白净。”
杨臣已猜出此人身份,忍不住多口问一句,“你们可是碰上了舒阀?”
受伤其中一个卫士道:“我好想看到路边马车上挂着灯笼,正是舒字。”
杨臣点点头,“虽说没有伤到郑衍,结果倒还不差。最近就不要外出了,等过了这阵再说,”众卫士抱拳应和。
杨臣又嘱咐看守院子的老仆两句,离开时面色沉吟,心事重重。
杨瑞忍不住问:“是不是舒仪坏了事?”
杨臣本要颔首,犹豫了一下却摇头,“不伤大局,郑衍若是重伤,刘阀自然要和太子一系死磕,现在分毫未伤,刘阀却也等不得了。“
杨瑞知道他指的是皇帝病重,虽说宫中还瞒着,但是杨家要得到消息却不难。他想了一下道:“陛下若是此时……殿下不在京中,不是很吃亏?”
“嘘”杨臣以指挡唇示意,他性格谨慎小心,即使走在荒僻小路上,堤防之心仍重。
杨瑞倾耳听动静片刻,道:“无人。”
杨臣道:“师尊自有安排,且先让刘阀与太子好好斗上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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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仪回到家中,狠狠睡了一觉,日上三竿才起。舒轩刚练完剑,光着膀子,上身套着一件布褂子,下身穿着一条玄丝单裤,脚上踩着青锻靴,蹭蹭蹭地跑进她的房间,脖子上的汗直淌进胸膛。他肩宽腰窄,身材高大,丫鬟们见了不由脸红遮面。
舒仪见了直摇头,让小厮绞了毛巾给他擦脸擦手。
他一边擦汗,一遍转过脑袋要问昨夜街上刺杀的事。
舒仪摆手,“你赶紧收拾好了再说话。”
等姐弟两人整理停当坐在一处吃早饭,舒仪忍不住用手指点他额头,不轻也不重,“这不是江陵,也不是小时候了,要讲规矩懂不懂,当心别人笑话你。”
舒轩朝身边服侍的人一一看过去,他眉目清俊,但因自幼习武,不言不语时面如含霜,自有一股凛然气势。小厮丫鬟对上他的眼都低下头去。
他对舒仪挑了挑眉,意思是“你看没人笑话”。
舒仪夹起桌上面点塞到他的碗里。
舒陵这时进院来,神色复杂,光看脸色就知道没有什么好消息。
舒仪遣走不相干的人,只留三姐弟独处。
舒陵把宫中的消息一口气说了出来。
“皇帝病重,展阀刘阀的家主深夜入宫,”舒仪啧啧声,“昨夜宫里肯定很精彩。”
舒陵道:“比你想的更精彩,老皇帝好容易醒了来,没说几句话,几个臣子就在他面前吵了起来,把四皇子遇刺的事给抖了出来。老皇帝一看四皇子身上都是血,一口气憋住,又昏了过去。”
舒仪讶然,“都是血,走的时候他不是还好好的吗?”
“那可不清楚了,大概是苦肉计吧,”受舒老毒发病故的影响,舒陵对皇家的口气颇为不善,“眼下这情况倒是蹊跷。我猜,刘阀打定主意想换太子。”
“太子师可是杨老。”
舒陵道:“皇帝偏爱四皇子,人尽皆知。现在又被刺杀两次,要说不是太子真没人信。”
舒仪疑惑,“太子只需要等,皇位唾手可得,为何要铤而走险?”
“京中早有换太子风声,恐怕是太子怕有变故,所以先下手为强。”舒陵道。
太子是不是心急容易鬼迷心窍之人,舒仪舒陵都无从判断,两人聊了一阵,都觉得局势关键还是在于皇帝身体能否转好。
“可惜太子身后有展阀,景王身后有刘阀,无论谁胜,于我们家都无益处。”舒陵感慨。
舒仪蹙起眉,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绝伦的想法。
“时机太巧,就像是有人趁着皇帝病重,没有精力顾及儿子之间的相煎,故意推动太子与景王之间的争斗……”
舒陵被她的大胆推断唬了一跳,“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太狠了些。”转念一想,能达到这些条件的人委实不多,算来算去,也只有剩下的两位天潢贵胄才有可能。
按舒仪原先计划,这次狩猎回来,把舒家京中产业整理一番,只留看守院门的奴仆,舒陵暂回江陵老宅,她和舒轩去昆州,等候局势变动的时候再谋良机。
没想到京中形势瞬息万变,只一夜功夫,就有了偌大的变故。
姐妹俩合计,以不变应万变,暂留京城,观察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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