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读书
抗日战争书籍

川人大抗战

第5章 成都打死日本人事件

  成都的外国领事馆

  1936年8月初,成都督院街四川省政府刘湘宽敞的办公室。

  “武德励进会”情报室负责人杨特树(字景凡),恭敬地对端坐办公桌前的刘湘汇报:“甫公,到成都设领的日本人,要从重庆坐汽车到成都了!”

  站得笔直、很有军人风度的成都警察局长范崇实,声音洪亮地接着说:“属下请示,我们应当如何行动?”

  刘湘说话办事沉稳,含而不露,被人私下称为“闭口老虎”。近日胃病又翻了,加之恼人的事务千头万绪,这年才46岁的他,形容已很有些憔悴。此时他默然无语,隔了好一阵,才轻声说:“景凡,你把日本人打四川主意的事,从头到尾说说,让我通盘考虑一下。”

  杨特树正要开口,刘湘心腹谋士、省政府秘书长邓汉祥朝他摆摆手。

  每当蒋介石与刘湘矛盾加深,邓汉祥都利用自己与何应钦、张群等中央大员的私交,为刘周旋应付。后刘湘出川抗战,他还任代省主席……

  这时他对刘湘徐徐说道:“甫公,自古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山川险恶,历朝历代外国人入川者甚少。直到清末,洋人以传教士开路,洋商来川经商、办厂,川江上也开始有外轮……1891年4月1日,英国最先在重庆设立总领事馆。此后 ,法国、美国、德国、葡萄牙、意大利各国,也先后在渝设立领事馆。1901年后,法国、英国、德国还在成都设领。其实咧,无论清政府还是民国政府,从未公开承认英、法、德等国驻成都的领事馆,但人家船坚炮利,英、法、德的国旗仍在成都飘扬……”

  刘湘头微下垂,眼皮半睁半闭,似老僧入定。

  邓汉祥说:“1917年7月,川黔两军在成都巷战,成都上翔街法国领事署被炮火打得稀烂。结果中国还赔银17472元,分三期交付,1919年才了结此事!”

  刘湘睁开眼睛,嘿嘿一笑,慢慢说:“老蒋总想挖我们四川人的墙脚。说起法国领事,这回张龄九他们‘支人捉蛇’,耍得漂亮!”

  邓汉祥也忍不住大笑:“果然漂亮之极!”

  原来,1936年发生过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堪称中国外交史上奇事之一。据原曾在国民党情报部门任要职的徐伯威先生回忆,1935年,蒋介石势力打入四川,同刘湘等人冲突。蒋介石的两大特务派系此时直接渗透到四川:一是康泽(蒋介石的“别动队”总队长),当时住在成都黄瓦街的“憩棠精舍”;二是戴笠,自兼其特务派系的“川康区”主任,川康区督察是叶道信。这两大特务组织都削尖脑壳想挖刘湘的情报。有个刘湘系的军官叶慎之,常偷刘湘集团的情报,分别送给康泽和叶道信去卖钱。而康泽和叶道信虽然都是蒋介石集团的特务,但因派系不同,各自保密,故叶慎之的“一稿两投” 从来未被察觉。

  但刘湘集团的“反特工作”也很高明,很快发现机密有失。刘湘指定张龄九主持破案,决定“将计就计”对付康泽和戴笠。张龄九,仁寿县人,是本书作者的舅爷。他当时是刘湘集团核心组织“武德励进会”秘书长;他点子多,故绰号“多宝道人”。他说:《三国演义》中“曹操背时遇蒋干”,就把叶慎之当成蒋干,“你既是要偷盗机密,老子就故意拿‘机密’给你偷嘛!”

  张龄九记得“清共委员会”秘书彭兴道自称见过“第三国际”的文件,便密令他按照那种文件的形式和口吻编造了一个假文件;又设法找到一个从巴黎寄交给成都法国领事贝珊的信封;然后用刘湘名义重金请了一位当过外交官且对法文和俄文都熟练的老先生,把彭兴道编造的假文件精心翻译成语意含糊的法文信,从信内的字里行间和密码暗语,可以隐隐约约看出这位法国驻成都领事贝珊是共产国际的特派员。这封信一切依照外国人的方式和习惯,用打字机打印、用钢笔签名,折叠和装袋都按洋人做法,装入那个贝珊的信封里面。

  诸事齐备,张龄九派人把上校参议徐友三请到半边街武德励进会的秘密会址。原来,从1935年上半年起,徐友三每天都要在成都青龙街谢五妹堂子中去同一批军政官员应酬。他照例是到了便先烧鸦片烟,顺手把他的大公文皮包放在烟盘子背后的枕头上,烟瘾过足上牌桌搓八圈麻将,搓完再上席吃酒……叶慎之带了只相同的公文包,已在这里偷了两次情报:偷机密件照抄,抄后又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如发现了就说“提错皮包”。

  徐友三曾对张龄九说:“何必兜圈子?只要把叶慎之关起来一问就弄清楚了……这种出卖刘督办的人,枪毙算球!”张龄九笑了笑说:“用不着,这些情况我们早就知道了。关于仁、彭、华三县边区的清共计划,我们第二次把它批下来交给你专办,就是要让叶慎之好偷,一则为了证实他是出卖我们的内奸;二则要使他的买主上当……”

  刘湘令张龄九让康泽、戴笠上大当,用的是“支人捉蛇”、“借刀杀人”这一招。张龄九边说边把那一封伪造的法国领事贝珊的信递给徐友三,郑重其事说:“这封外国信你不懂也没关系,只把它拿去让叶慎之偷去就行了。顶要紧的是不能败露故意要他偷的痕迹!”

  叶慎之是俄国留学生,懂俄文,也懂一点法文,偷到情报时欢喜得几乎昏过去,他一时抄不了,干脆连信也偷起走了!接着,徐友三遗失机密要件被刘湘下令关起的消息,顷刻之间就传遍成都官场……

  叶慎之把那封法文信偷到之后,当晚就找到叶道信研究了一整夜。叶道信确认这封信是第三国际辗转发来的重要机密文件,法国驻成都的领事贝珊原是共产国际派到中国的特派员。信中指示贝珊,要他以外交官身份向中国西南地区的地方当局联络……

  康泽、戴笠两系特务得到这封法文信,更如获至宝,当然在蒋介石前也会有危言耸听的效果!这时是1935年秋天,蒋正在主办峨眉军官训练团,他深感问题严重,立即命令迅速彻底破案。

  特务都急功近利,现在又奉了“圣旨”,他们所拟具的侦破计划,不出刘湘、张龄九所料,是一个要惹大祸的计划:两系特务都计划要绑架贝珊,抄没法国领事馆,以搜索更多证据资料。他们得知贝珊住在北门张家巷微生物研究院,准备以贝珊嫖妓为由,煽动居民哄闹,即让渗入群众之中的特务,乘混乱绑架贝珊,诡称失踪。如此计不行,再以特务化装为群众闯入铁脚巷法领馆,进行砸抢……

  张龄九等人眼见借刀杀人之计逐步成功,心中暗喜。在他知道已有特务对贝珊监视盯梢时,为了促使事态发展,又略施小计。原来贝珊同时也兼法国圣修医院的医生,刘湘长期患胃病和四肢麻痹,这时便派人请贝珊诊治,贝珊当然应邀前往多子巷刘公馆,一连来了三天……

  这下把蒋介石的大小特务都忙慌了,情报纷飞,说贝珊正和刘湘密切联络。蒋介石毕竟不像特务那样轻率,对一个外国领事,享有豁免权的外交官采取行动,不能不审慎,他把这个专案批交给他的行营秘书长杨永泰。杨永泰虽没有看出刘湘集团的借刀杀人之计,但他坚决反对绑架贝珊,更不能查抄领事馆,对贝珊也只能通过外交途径,要他离开中国了事……蒋介石采纳了杨永泰的意见,严饬康泽、戴笠不准轻举妄动,只能用别的侦破方法。康、戴两系特务对贝珊的侦查一共搞了五六年之久,直至1941年贝珊离开中国才不了了之,不过这已是后话了!

  刘湘反对日本人在成都设领事馆

  刘湘这时快活地呵呵笑了一阵,对邓汉祥说:“不说老蒋上当的事了,你接着说日本人!”说完又两手交握微闭双眼。

  邓汉祥晓得这是刘湘认真在听的习惯表情,不慌不忙接着说:“说起日本人,他们脚杆也跑得快,1896年5月22日,也在重庆设领。1916年 8月,日领馆派外务书记生大和久义郎到达成都,任‘驻省日本特派员’,10月,日本驻重庆副领事荒井金造到成都接任……”

  刘湘忽然睁开眼,盯着邓汉祥冒了一句:“这个我晓得,民国五年那时节,刘存厚、罗佩金、戴戡的川、滇、黔三军正在成都混战,想获得日人支持,这几爷子都在文电中争着尊称荒井金造,一口一个啥子‘领事’,等于公开承认成都有日本领事!”

  邓汉祥点头:“甫公说得对极了!所以到了1918年6月,日本就正儿八经地在蓉挂出‘大日本钦命驻扎成都及管理通商事务总领事馆’招牌,租用成都少城金河街川军旅长杨敏生公馆为驻蓉寓所,还不断地变换使用‘大日本驻川总领事馆’、‘署理驻川总领事’、‘驻川日本国总领事’等名号……1926年3月,日军炮轰天津大沽口,成都民众游行示威,把日本金河街领事馆捣得个稀巴烂。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领馆更多次受到成都民众愤怒冲击,10月间已收刀捡卦,自己关门溜了。从1916至1931年,日本驻成都的先后有大和久义郎、荒井金造、草政吉、国原喜一郎、森启一、松宇平治、阿部又重郎等人……

  刘湘再次睁开眼睛,烦躁地说:“日本人讨厌,既然爬都爬了(川语,即滚),又来干啥子嘛?今年(指1936年)2月,日本驻渝领事糟谷廉二又窜到成都,要求在蓉恢复设领,给我出难题!中国外交部不是也明确答复:‘蓉非通商口岸,依约不得设领’嘛!”

  杨特树频频点头,插嘴说:“甫公说得很对!日本要在成都设领的消息一传开,成渝各界人士纷纷通电反对,游行示威,指出成都既无日侨,又非通商口岸,日本人占了东三省,上海闸北驻了军,还想打我们四川人的主意嗦?他们遭到中国外交部拒绝后,今年5月单方面决定,硬说要恢复在成都的领事馆,并任命了岩井英一为驻成都领事……”

  邓汉祥对范崇实说:“范局长,你再把你们‘密探队’这方面的情报,向甫公汇报详细点!”

  原来,为与蒋的中央政府分庭抗礼,对付康泽“别动队”特务在川的秘密活动,刘湘也指令部下成立了一支“密探队”,直属本系核心组织“武德励进会”指挥。队长是渠县人熊倬云,当时才24岁,是由刘湘的老师、国内知名人士张澜介绍去的(张澜长期同共产党关系密切,解放后曾任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

  “密探队”通过调查,发现重庆百子巷的《芷江日报》专事攻击刘湘“以神乱军、以军乱政、以政扰民”。这家小报是康泽利用中共叛徒熊三丈主持的,宣传“攘外必先安内”,矛头直指刘湘。

  “密探队”又发现通远门五鹰院另一小报《重庆朝报》的经费来源是接受日本“永亨洋行”津贴,专门鼓吹“华北自治”等汉奸言论,该报社长刘训煦系满人,实则为“满洲国”张目。而“永亨洋行”经理就是日本驻重庆领事馆武官、“中国通”木村德一,《重庆朝报》之名便是日本《朝日新闻》含义演化而成……

  经“武德励进会”及同张澜研究,决定授命“密探队”对这几家小报予以拔除……1935年6月1日,熊倬云化名熊为民,率领“密探队”化装到《重庆朝报》借故生事,和刘训煦互相斗殴,最后双方都被捕,关进左营街监狱。

  熊倬云和刘训煦被关在一起,一关就是半年,两人竟成了 “江湖义气”的好朋友。

  刘训煦对熊倬云说:“今后,我如当上委员长,一定要你当我的副官长!”刘训煦不断请熊托人替他秘密送信,仅同“永亨洋行”联系的信就不下10封。

  信寄出,日本武官木村德一还曾化装入狱和刘训煦密谈……其实,刘训煦每一信件都为“密探队”抄录,会见时也被偷拍照片。“武德励进会”决定:“对于这样一个重要汉奸,应该铲除以绝隐患!”

  这时,重庆又发生一个反日事件,起因是:日本驻重庆领事馆向重庆市政府照会,说日海军陆战队要上岸演习。市长张必果召见日本领事朝谷林二,谈判时重庆警察局长范崇实愤然说:“海军演习不在江湖河海,上岸来干啥子名堂?中日并未交战,你们陆战队想对谁作战?”

  双方吵吵闹闹,召谷林二辩论不过,一时怒从心起,竟然狠狠扇了范崇实一耳光!范冲上去要扭打,被张必果拉开了……

  范崇实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他回去后,支使江北袍哥头子陈燮阳替他报复,要给点颜色给小日本瞧瞧。陈燮阳虽是‘浑水袍哥’(即土匪),却很有民族气节,又极其亡命,连夜率领手下兄弟伙,在沉沉黑夜里向定远碑的日本领事馆投掷炸弹,又对日商洋行、货栈甩了无数大粪罐子……肇事之后,陈燮阳等人驾小舟从长江悄然而去。

  “密探队”又在市区散发反对日本人演习的传单,山城轰动,日人震惊万分,说是破坏中日外交,胁迫蒋介石重庆行营严处刘湘部下。刘湘为应付,在1936年春,把范崇实调任成都警察局局长。“密探队”由熊倬云和罗君侠任正副队长,也随之到成都。

  “密探队”奉命押送刘训煦步行到成都,本打算通过20多天长途跋涉,将他拖死。可是刘训煦命大,未被拖死。“密探队”改变计划,到成都后由熊倬云以“难友”关系保刘训煦出狱,安排他住进包家巷陆军医院对门的旅店暗中控制。刘训煦后来当上了大同影片公司的宣传股长,这为后来粉碎日本在成都设领提供了更多有利线索。

  范崇实简短向刘湘汇报上述情况后,又说:“甫公,我们据南京的 ‘眼线’电报,获得到成都设领的日本人,将乘‘云阳丸’轮船到重庆。奉甫公密令,熊倬云带领一帮密探队员,先是叫陈燮阳派了些‘鱼毛子’(注:指善水性的)昼夜守在江岸码头,等候‘云阳丸’靠岸时,准备假装旅客,制造拥挤,把岩井英一这些龟儿子,挤到长江头喂鱼喂虾去……小日本狡猾,‘云阳丸’并未靠岸,在江上就派了只小船把11个日本人接到领事馆去了!密探队又安排,在小什字、七星岗的高级赌场、舞厅、茶楼、妓院暗布打手,等这伙日本人从定远碑领馆出来消遣时,就借机闹事搞掉他们。哪晓得日本人偏偏这回一钻进领事馆,就像缩头乌龟,再也不出来了!”

  刘湘睁开眼,抬头望着范崇实,口气有些严肃:“范局长,那你们又准备啷个办嘛?”

  范崇实朗朗回答:“我们已命令严守成渝公路关隘要道,借清查违禁物资……”他把一系列对策都汇报无遗。

  刘湘一拍桌子,声音不高却带几分杀气:“对敢不听劝阻,硬起脑壳要到成都设领的日人,格杀勿论!把龟儿子打死两个来摆起!”

  当时,刘湘从自身利益考虑,岂容日本人把脚伸到自己眼皮底下?加之共产党人张曙时又派人反复向刘湘讲明日人在蓉设领的严重危害,更坚定了刘湘之心……

  “密探队”队长熊倬云等十来个人,长得文静的装成大学生,年纪大点的穿长衫扮生意人,剽悍壮实的穿绸衫装江湖客……他们从成都赶到重庆,熬了几天仍无从下手,因为日本人这次太狡猾,始终深藏不露。

  四川省政府于是密令:全川各地舟车、旅店,不许接待日人,使日人无法来成都。

  8月21日,骄阳似火,一辆“利川车行”的客车,突然偷偷摸摸从重庆日本领事馆开出来,向成都方向急驶。

  昼夜监视日本人的熊倬云等人,猜想赴蓉设领的日本人定在那辆客车上,便匆忙搭上一辆“通用贸易公司”班车,尾随跟踪。

  熊倬云上车后,发现车上又有些人头戴考克帽、西装革履,打扮得同日本人一模一样……熊倬云等“密探队”队员暗中发呆了:“是不是小日本声东击西?妈哟,到成都设领的日本人在‘利川车行’的车上,还是就在眼皮下?”

  他们原打算车到成渝线的中点内江时,就下手“把日本人打死两个来摆起”,遏止日人到成都设领。但一时实在难以确认,只好把两辆车都紧盯不放,不敢乱下手。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在热气直冒、尘土飞扬的成渝路上你追我赶地飞驰……

  8月23日,时近黄昏,汽车到成都,从外东牛市口一直开向东大街。那辆“利川车行”的客车直开进骡马市街大川饭店,“通用贸易公司”的班车则停于少城公园外的祠堂街太平洋饭店。熊倬云等人至此才搞清楚:同车穿得很“洋盘”(川话,即洋气)的那几人,是首都南京派的直接税局工作人员……由“利川”班车载去大川饭店的,则确为日人无疑了!

  成都“大川饭店事件”

  当天晚上,省政府办公室灯火通明,正召开紧急会议。

  范崇实简短汇报:“甫公!岩井英一在重庆签证受阻,即派随行的渡边恍三郎、深川经二、田中武夫、濑户尚4人以商人、记者身份获游历签证,赴蓉试探,已潜到省城……路上密探队员不敢草率行事。”

  刘湘轻声说:“也不怪密探队,要是把南京国府来的自己人打死两个来摆起了,那才更麻烦!范局长,省府早已下达不准接待日人的密令,日本人为啥子能顺利登记,住进大川饭店?是谁在接应?”

  范崇实说:“属下禀报:就是那个在大同影片公司当宣传股长的刘训煦!他在成都招收了两名女演员叶佩贞、宋白华,两个女人摇身一变,成了‘高级妓女’,在大川饭店包租了两个房间。刘训煦公开充当‘嫖客’……四个日本人到达后,两个妓女即让出一室,供深川等四人使用。属下已探查明白:那是二进套间,有小门可通。”

  刘湘问省政府秘书长邓汉祥:“日本人来了,你说该咋个办?”

  邓汉祥老谋深算,素有“军师”之称,当下说:“第一,应策动各界示威游行,压迫他们出境。第二,策动省城各抗日民众团体,去邀请蒋介石中央系人员也来游行,把水搅浑,为将来应付中央责难,预留地步!”

  刘湘沉吟良久,转身对成都警备司令蒋尚朴说:“是呀,人家来都来了,总要招待嘛。你叫范局长按外交惯例,派警察去保护来‘旅游’的日侨!”

  “密探队”派杨引翔等干员设置暗哨,秘密监视大川饭,店偷拍照片,发现刘训煦与“妓女”接触,“妓女”又与日人接触……

  警察局长范崇实按刘湘密令,当晚即通知省城各区保、甲系统,将日本设领先遣人员已经到达成都的消息,迅速传播出去!

  8月24日这天,成都全城立刻出现许多大幅标语:“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在成都设领!”“严惩汉奸!”“驱逐日寇,还我东北!”“安内必先攘外!”

  东大街、红照壁、总府街、祠堂街、皇城坝各处繁华闹市,人头聚集,四川大学等校学生激情满怀地在讲演,东北流亡青年声泪俱下地在控诉……在场的军警都听得眼睛发湿。

  蓉城沸腾了,商店关门、学校罢课,一队队市民百姓、学生的游行队伍,从四面八方潮水般一浪又一浪向骡马市街的大川饭店涌去。

  身穿便服的范崇实隐蔽在羊市街口指挥。只见浩浩荡荡来了大批剃光头、穿白衬衫的中央军校(即黄埔军校)成都分校的学员。就连“复兴社”掌握的童子军教官训练班也来游行示威……“密探队”员们一时有些发呆,问范崇实:“局长,成都军分校和复兴社是蒋介石‘中央’系的人马,同刘甫公敌对为仇,咋个今天也来参加游行了?”

  范崇实想了想,大声说:“都是中国人,想来人家也是爱国的嘛!”

  到中午,各路游行大军,已齐集骡马市街,将大川饭店围得个水泄不通,口号声惊天动地,要冲进去打日本人。这时,刘训煦一副日本人打扮,站在楼口大声喊叫:“打不得呀!打出国际问题来,哪个负责呀!”

  饭店外群众怒不可遏,齐声高吼:“打‘瘟丧’(川语,指瘟神)啊,先打汉奸,再打东洋鬼子!”人潮你推我挤,蜂拥而入……

  化了装的范崇实在人群中高喊:“你们赤手空拳打不得啊!”这其实是在煽风点火,经这一提醒,青杠木做的童子军棍,立刻一条条传到前面。“奉命保护日本人”的警察,半推半就让路。“密探队”员指引群众直奔日人住房。

  刘训煦先挨打,被打慌了,拉下窗格狂喊:“妈哟,要打大家打!”也伙着大家向日本人打了几下,瞅个空逃进一间房去了……

  一场混战,当场将田中武夫、濑户尚打倒在地。中央军校学员又将逃入内室的刘训煦抓出,一阵臭打。范崇实示意“密探队”协助警察,以“保护”为名,将田中武夫、濑户尚、刘训煦拖出大川饭店,把两名日本人塞进范的小汽车,送督署军医院抢救。

  深川经二和渡边恍三郎两个日本人,在一片混乱中,由叶佩贞、宋白华两个女人领路逃出后门。守在后门的“密探队”员指点群众一路追打。深川经二和渡边恍三郎狼狈不堪,逃到正府街一家香烟店,摸出身上值钱物品,要求店老板掩护,反被打出店外……最后,一个逃入正府街裁缝店,一个逃入陈兴泰豆花饭店,分别被拖出打死在华阳县政府门前!

  大川饭店也被打得稀巴烂,连那辆“利川车行”客车也被砸毁。混战中,群众不明真相,“保护日人”的警察也被打伤不少,密探队员杨引翔还被误杀而死……

  活动一直持续到深夜。愤怒的人群还浩浩荡荡奔向春熙路、商业场、东大街等处,横扫交通公司、宝元蓉、益泰恒等贩卖日货的8家商铺,将日货搬到街心点火焚烧,映红了成都夜空……

  “蓉案”惊动中外

  日本人真的被“打死来摆起了”,刘湘此时也有些紧张,每天听部下汇报最新情况。

  邓汉祥向他报告:“甫公,为掩人耳目,搪塞中央和日本人,已由四川省政府发出布告,‘缉拿肇事要犯’。在24日夜及25日,警方先后拘捕20余人,6人被处以徒刑。华阳县署将狱内早已判死刑的烟毒犯刘成先、苏得胜2人,作为肇事首要分子在出事地点公开处决!”

  8月27日,紧急来成都调查的日本领事馆志波嘉六,向新闻记者发表谈话:“田中受伤较微,对不幸事件犹能记忆,据他说:‘24日午后3时,有人至大川饭店询问其来蓉之任务。当答以系商人及新闻记者,全系游历性质……各人听取此答复后,乃全体离去。至午后5时许,我等正在饭店二楼休息,突来民众约万余人,聚集大川饭店内外,人声鼎沸。旋闻门窗玻璃破碎,知大川饭店为暴徒捣毁。驻大川饭店之军警力量薄弱,未能制止暴徒,将我4人护送至3楼,加以保护。暴徒又拥至3楼,将全楼杂物悉行捣毁,秩序大乱。我等即被暴徒拥出饭店,在大街之中东冲西撞。暴徒愈集愈众,我等4人及保护之军警均被冲散,我忽被一体格肥壮之绅士扶持,始得脱险,后方知此绅士即为公安局局长’……”

  8月29日晚,市警察局长范崇实向刘湘报告:“甫公!8月26日,日本驻南京总领事须弥吉郎向外交部长张群提出抗议。28日,外交部派调查员邵毓麟、专员杨开甲查办成都事件,日方调查团代表松村及记者多人同机飞蓉。国民政府今天重申《敦睦邦交令》,指责成都民众暴动,殴击外人,‘殊违政府睦邻之旨’……”

  刘湘烦恼地说:“未必老蒋要给老子定罪,栽一砣祸事?”

  邓汉祥笑嘻嘻地说:“甫公不用多虑。范局长此次秘密行动毫无暴露,我们可以反咬老蒋一口!我已向蒋介石重庆行营汇报:此次中央的成都军分校、童子军教官训练班和暑假学生集训队,都积极参加‘大川饭店事件’,川人多认为是‘别动队’故意安排,要利用青年爱国热情来滋事,捏造异党活动、嫁祸甫公治理不力,为加强中央武力控制四川找借口!”

  范崇实马上补充说:“我们密探队暗中拍有许多成都军分校和童子军教官队伍冲击大川饭店的照片。另外,田中武夫在各方调查组来之前,已发表了‘幸赖范崇实局长救助,方免罹难’的声明,濑户尚也被打成了瓜娃子,哭笑无常乱发神经,话都抖不清楚……”

  刘湘听了说:“打死两个龟儿子来摆起,看他日本人还来不来成都开领事馆!”

  范崇实接着又笑嘻嘻地说:“据‘内线’情报:中央在成都的特务人员和‘复兴社’的人,要成都军分校及军训学生讨论,意图让这些‘中央’系人员共起反对甫公。但是,发言冷冷清清,学生们大多说:‘我们拥护统一,四川要搞军阀割据,我们坚决反对。但打死日本人这件事,人家刘湘是作得对的’!所以,不管是老蒋,还是日本人,这回都打不出喷嚏来!

  邓汉祥接着说:“甫公,这个事件发生后,四川各界民众、社会贤达,都夸赞甫公深明大义、是爱国爱川的英雄……如今,甫公威望更高了!”

  经常郁郁寡欢的刘湘,“嘿嘿嘿”地笑了……

  也就是8月29日这天,日本首相广田破例晋见裕仁天皇,报告“蓉案”之事,日本报纸称天皇对“蓉案”深切关注。日本三相(外、陆、海)连日召开会议,日本各报声称:“不惜圣战以恤国体!”空气十分紧张……

  9月1日,受伤日人田中、濑户,及被打死的两个日本人在佛庙文殊院火化后的骨灰,同机离蓉飞上海转日本。后来得知,来四川的4个日本人,都是日特务组织“黑龙会”成员。

  蒋介石本想借此事收拾刘湘,曾电责刘湘“引起外交,增加政府困难”。共产党人张曙时通过关系转告刘湘:“这事是日本侵略者引起,政府为维护国家民族计,当以地方偶然事件来解决……”

  刘湘照此回复了蒋介石,还说:“此事系爱国行为,且有在蓉中央人员领导发动”……蒋介石“语塞”,确实“打不出喷嚏来”!

  1936年12月30日,外交部长张群发照会对日本人称:“首犯刘成先、苏得胜业已处死刑,其他凶犯尹群、王述清、彭定当、刘子云等亦分别处以徒刑……”

  日本方面无可奈何,驻华大使川樾茂复照称:“中国政府给付死者之遗族及伤者各费,合计中国国币九万八千八百八十七元一角,已由本大使馆收到。现日本政府认为本事件已经解决。”

  日本人吃了哑巴亏。这个震惊中外的大事件,草草了结。

  当时,日本正张牙舞爪准备全面侵略中国。这个事件,是在错综复杂的大背景下,四川各界民众共赴国难投入抗战的预演,高度体现了川人的爱国主义精神!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 推荐:全球通史 人类简史 时间简史 未来简史

点击收藏 小提示:按键盘CTRL+D也能收藏哦!

在线看小说 趣知识 人生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