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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血红时

第二十章 马后炮

  两天之后的下午两点,关大队在半塔以北20里地向北开进,罗司令在前头等他们,任务是直去洪泽湖东南角,迎接八路军南下部队,115师344旅687团。现在五支队已在天长、六合、仪征三县之间与北上的陶勇部队打通了联系。陶勇带部分主力和当地游击队会合,扩编为苏皖支队,再和八路军联系上,发展路东的抗日网络就算搭好了。老罗是大胖子,但好动,到处跑,打了不少胜仗,路东老百姓很多人都见过这位金刚司令。

  今天是农历九月二十一日,介于秋冬之间,天气变冷了,部队还穿单衣,行动时不冷,一停下来就有些凉意。这儿又是小丘陵,农家以种植玉米为主,棒子刚收完,秸杆还在地里,青纱帐成了灰白帐,还很密。

  从关大队进行队形东南方来了一支小队伍,19人,14匹大牲口。走近来,天保才看清楚,是郭渭川带一部电台,一个武装班,由苏皖支队没有科的科长阿四(张亢)和他的新婚夫人梅桂护驾。天保让部队赶路,他迎上老郭他们,寒暄问候:

  “郭叔,你这是到哪里去?”

  “会合老罗,迎接八路军,陈毅同志迫切需要了解中央意图。”郭渭川说明自己任务,“我在江南职务只是桂名了,在这里用五支队秘书长名义活动,不要让外人了解我军发展意向。”

  “明白。”天保应道,“我在刘官集50多天,基本顺利,五支队把我们调过来做机动部队,根本没进半塔镇,就机动到这里来了。”

  老郭问:“你的队伍扩大多少?”

  天保答:“减少了15人,全是李支队时期军校生干部,让五支队调作别的工作了。”

  “怎么?舍不得?心疼了?”

  “哪里的话,我们的政治骨干还不是四支队调来的?只要抗战需要,再调走150人我也不心疼。”

  老郭道:“你的军事骨干强,还是要发展,华中的反摩擦战事只是个时间问题,我们没有足够军力应付不了。”

  桂子现在是连级待遇侦察员,同阿四成婚刚五天。天保向他俩道喜,她问天保:“你同表姐的事办了没有?”

  “哎!”天保叹口怨气,“大前天我们联系好了见一面,又让黄达搅了,真倒霉!”

  阿四气忿地说:“这个姓黄的真叫人讨厌,老陶北上前,他又去我们部队一次,老陶给他来个闷声大发财,管他说什么,一句不应。他说累了,也觉得无趣,走了。”

  老郭道:“不管怎么说黄达是代表上级的,你和他,一口一个老子的,像什么话,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人在抗日?你要提高认识,摆正自己的位置,等候组织处理,回头叫汪政委老老实实的写份检查交来。”

  “嘿,挺大的领导,还挺豆腐,会告状了?”

  阿四嘀咕道:“还是块臭豆腐,到处熏(训)人!”

  他们谈谈说说走下去10里光景,看到了罗炳辉。他身边仅20余人,都坐在一个小山包上,听他讲故事哩。如今战士们都觉得这位首长和蔼可亲,不像支队初建时那样怕他,况且胖司令打仗办法多,跟他上战场心里踏实。

  关大队来到,天保、老郭、阿四夫妇刚和罗司令见了面,东北方突然传来枪声,枪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密。罗炳辉站起来用望远镜看,若干玉米杆遮障,什么也看不清,他略一思索便处置道:

  “关大队展开,准备战斗!阿四同桂子去侦察一下,这是哪个同哪个在打?”

  天保传令部队转入临战状态,把骑兵连放在小山包下,担任首长警卫,张亢和桂子的马,都是从梅家湾带出来的特技马,不是战马,天保要骑兵连长带一个战斗骑兵班,跟上他夫妇俩朝枪响处跑去。

  仅只15分钟,张亢就乘马跑回,老远就高兴地大喊:“罗司令,郭部长!郑大队没有被消灭,现在,韩军33师师长沈青皮带97旅在追打他们呢!”

  “四个多月了,郑大队还在,真要感谢马克思在天之灵了!”郭渭川别提有多高兴了。

  罗炳辉道:“阿四讲讲情况,简要些。”

  张亢说得很扼要,事情是这样:今年六月,郑大队刚成立就受到韩军97旅袭击,当时队伍被打散并无伤亡,他们都是本地人,晚上又聚拢了。张道之也有些组织能力,他把几个干部家属分散隐蔽,队伍准备去场州以东会合管文蔚部队。但他们步步受阻,从运河西跑到运河东,从淮南跑到淮北,曾经多次进击日、伪军,每战都因受到韩军夹击而不能达到预期目的。这么拖来拖去,转战四个多月,部队拖得疲乏不堪,简直像一群叫化子。昨天中午,他们又转回原籍,才听说五支队在何处,连夜强行军向半塔来。半小时前复被97旅盯上,一路追打过来,大队长郑斌受伤,张道之不怕死又不会指挥打仗,部队处势危急……

  有关郑大队的事,罗炳辉在路西听天保讲过,对于张道之不是党员当政委,也认为是好人办了错事。现在郑大队居然还在,真是万幸,于是老罗对天保说:

  “出击吧,打他个王八蛋沈青皮!这也家伙当排长时就候就油腔滑调的不老实,今天该教训他啦。”

  “这是假八路呀!”娜米斯提醒说,“项政委已经复电顾祝同,否认有这支队伍。”

  “你才是假的哩!”老罗语气很坚决,“要是不救郑大队,反共派就会以此为例,对我们小游击队各个击破,统统吃光。行动要坚决,我就这么处置了!”

  关大队已经冲上去了,天保道:“这事有些纠葛,要不要报告江北指挥部一下?”

  罗炳辉手提望远镜,说道:“江北指挥部就是不报皖南,等他们复电来,郑大队早完了。我是江北副指挥,有权处理战场上的事,领导干部做事就要有勇于负责神精,怕负责就不要革命。”

  天保对郭谓川说:“用你个人名义给陈大老板发个电报吧!他是中共新四军分会副书记,对全军有指挥权,只不过暂时分工管东线。向他报告,就是向军分会备了案,免得项英扯皮,这不是责任不责任的事,内部扯皮会影响工作。同时我建议由我派人迅速找见郑斌,要他还用梅家民军面貌同青皮佬周旋,这对全局有利。”

  罗炳辉无笑容地笑两声:“唔,小关在政治上进步不小啦,就照你的意见办。阿四,你拿我一张名片,等小关把青皮的队伍制服了,再把青皮本人拘来!”

  天保带他的警卫,都跳上马向前跑去。

  郭渭川对他带来的电台兵说:“架机器,直呼陈大老板,他现在在叶飞那里。”

  郑大队混乱地溃散过来,一个个衣服褴褛,真像叫化子队。他们还是756人,一个没少,大部分是小知识分子,这四个多月的艰苦磨练,算是这群热心青年参加革命后的第一课。他们本已溃不成军,忽见自己主力来了,顿时勇气倍增,纷纷返回,反击韩军。韩军33师97旅也跑乱了,追过来的不足两千人,余者不知在青纱帐里钻往何方。天保驱马奔驰,指挥包围韩军先头部队。

  罗炳辉已经能大致看清战场情形,没什么可能担心的,便席地坐下,对郭渭川说:“老郭,你这个仁侄小关练兵、打仗倒真是个小能人,他本人和他的队伍,在战场上每一个动作都大有讲究哩。”

  老郭笑道:“你是军事家,我是门外汉,谈打仗,我可说不出个子丑演卯。”

  “那就讲八路军吧。”罗炳辉说:“687团是个老团,原先是徐海东红25军,现在老骨干已经不多了。总的说来八路军发展快,可是115师几个老团到现在还是走州过府式的流动,也不会打游击。687团来是侦察情况……”,他忽然不说了,再说就说到指挥混乱是当前最大隐患,他不好说。

  “呼——”郭渭川哺一口闷气。

  从青纱帐里跑来一个人,胡子邋遢,泥头泥脸,形状颇为狼狈。他问明谁是罗炳辉,就鼻涕眼泪的跑来:“罗副指挥!我是张道之,做错了事,愿受处分,而郑大队都是革命战士,要赶快救援呀!”

  “你给我立正站好!”罗炳辉发火了,“你要是不站在我面前,我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马哈鬼,没命令敢立旗号拉队伍,不是党员敢当政委,你个乱弹琴!”

  张道之哪里还能立正得了:“批评我是小事,救郑大队要紧,罗司令,副指挥!”

  战场上枪声已经止熄,人声嘈杂,战马嘶鸣,还在混乱中。天保驱马驰骋,高声大叫:

  “九十七旅弟兄们!我是关天保,在十里长山收容过你们,招待过你们,今天我包围了你们,是为了援救我的朋友郑大队。为了避免损伤,你们集合起来等沈师长,我也不缴你们的枪。本大队军官同志控制好自己队伍,别妨碍对方集合,更不许轻易伤人,三十三师广大官兵也是愿意抗日的……”

  韩军乱兵在靠拢,仍在关大队监视之下。

  郑斌被抬到罗炳辉面前,泪眼模糊地说:“罗司令,不能处分张道之同志,他是有功的!部队新建,四面受敌,始终坚持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环境这样险恶,部队没有垮,也无一人逃亡,都是他用革命道理教育大家的结果。他不是党员,也告诉我了,我俩一同学习政治,一同……”

  “你负伤了,不要多讲话。”老罗喊军医给郑斌包伤,一面说,“你是好同志,以后慢慢讲。”

  郑大队官兵陆续聚拢来,绝处逢生,虽然疲累,大家都很高兴。郭渭川从电台那边走来,把电报递给老罗,再来与郑、张二人握手,激动地说:

  “你们没被消灭,真是个奇迹,你这非党政委,能干得这么出色,我还没想到哩!”

  张道之也累了,坐下,喘着说:“惭愧,惭愧,真正起作用的是党支部。”

  这时走过来一个扬州口音的女兵,正是郑大队的政工队长,姓程,是大队初建时的五个秘密党员之一。她本是个漂亮的女学生,现在搞得邋里邋遢,也漂亮不起来了。她向郭渭川汇报说:“你临走时交代,等你带游击队来,再建立党组织,可你没回来队伍就遭了难。我向道之同志请示工作,才知道他不是党员。后来我们成立了党支部,郑、张二同志列席支委会,为了部队命运,我们没有向下透露政委是‘老非’。道之同志还是蛮有能力的,大事支部决定,交郑、张执行,干得蛮好,要不,队伍早垮了。现在各连都有党小组,全大队共有30名党员。”

  郭渭川把那女政工队长介绍与罗司令认识了,讲了他们工作概况。老罗赞扬道:“你这个女娃娃工作得不错嘛!部队经过这样长时间艰苦锻炼,党组织应该大发展。”

  她说:“我不懂部队工作,组织上我承头,工作上还是道之同志挑大梁。”

  罗炳辉把陈毅复电递给张道之,电文大意是说:郑大队应当受奖励,向全大队指战员表示祝贺!请五支队给郑部以特殊关照,学习他们这种百折不挠精神。张道之是八路军干部,自行组建革命武装,不仅无过,而且有大功。不是党员当政委当然是错误的,而事出有因,不宜对他要求太苛,更不要过多责备……

  张道之哭了:“我犯了政治错误,上级这样体谅我,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陈毅同志啊!未见面而知心,你是最知人的好领导,做你的部下,是我张无恒之大幸。”

  “我就不知人!”罗炳辉又把眼睛瞪起来。

  “你也是好首长!”张道之把黄克诚的介绍信呈给罗炳辉,“我的事,梅老可能统告诉你了,我到五支队去当翻译,另给郑大队配个政委吧。”

  郭渭川道:“罗副指挥,经过这段非凡经历,道之先生和郑斌都可以进线了吧?”

  老罗嗬嗬笑:“应该这样,我俩做他俩介绍人。”

  沈其人来了,张亢夫妇一左一右挟持着他,随员们跟在后面。这人是个老油子,他已经想好了应付办法,下马之后,礼仪如常,然后装作很着急的样子说:“今天的事又是翁胖子背着我干的!我得到消息就骑马赶来拦阻,194团已经跟郑大队交了火。我一时找不见他们旅长,结果老八团缴了194团的枪,你看,你看,罗老将军,郭部长,这事闹的,唉嗨嗨!”

  老罗笑了:“原来沈师长也非当事人!我同郭部长是从这过路的,老八团根本不在这里,是小关的队伍救援郑大队。他们都是梅家民军,不管事情是怎么引起来的,你是韩主席的路东指挥,总要出面了结一下。”

  “听老将军的。”沈其人的油滑劲又来了,“小关跟我是宿迁小同乡,郑斌兄弟跟我是世交,都好说。”

  “既然都好说,也就不用我这老朋友多事了。”罗炳辉伸手一指,“你看,郑大队搞成什么样了?郑斌也受了伤,你自己处置好了,我还要赶路哩!”

  沈其人犹豫一下,走到郑斌担架旁,做出一副难过相,弯下腰对郑斌说:“哎呀!兄弟,事情怎么弄成这样了?这个,这个,翁胖子真不是个东西,拿我的队伍,打我的朋友,我非告他不可,王八蛋!”

  郑斌从担架上坐起来:“行啊,青皮阿哥,不要耍把戏给我看了!我并非共产党,其实也不是八路,是梅老民军第四大队,因为八路军影响大,我借他们名义拉队伍的,没想到刚开门你就来放火。翁胖子是吃狗食长大的,你老兄手脚也不干净,看在上一辈人旧交份上,我不会同你闹,也不能马虎了事!”

  “好,还是自家兄弟好说话!”沈其人做得再诚实没有了,“贵大队所受损失,我负责赔偿,你们眷属我派人寻找,再护送你驻地去,只是小关把我194团缴了械,这个,这外,怎么办才好!”

  “你不要猪八戒过河,倒打一耙了!”郑斌冷着腔说,“天保是来接应我的,只不过隔开火线,他的武器比你好八倍,要你那几杆破枪做什么?说赔偿,你是该赔偿的,不过你刮民不抗日,要你赔偿等于加重百姓负担,你已经赔了不是,拉倒了吧!眷属我们自己管,你不留难就行。天保包围你多少队伍我不清楚,此人年轻气傲,我做不了他的主,你我也交涉去吧!”

  沈其人又苦皱着青皮脸,走向罗炳辉:“老将军,小关挺尊敬你的,你帮着说句话吧!他把我一个团抓在手里,就踩住了我小辫子,这,唉嗨嗨!”

  老罗又嗬嗬笑:“说了半天你还是当事人。好了,阿四领沈师长去,就说我出面调停,和气生财,共同抗日。”

  沈其人与老罗、老郭握手道别,再向郑斌说几句赔情话,便由张亢领着去找天保。他们跑下去两里多地,见关大队坐在高处,韩军千余人坐在低处,天保和韩军几个校官站在一起说话,并无敌对气氛。沈其人来到,那几位校官回到队列,张亢讲了句“和气生财”也走了。天保说,共方司令都说了话,他何苦与人过不去,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之后沈其人和天保席地而坐,韩军一名副官开一盒罐头烟,斟上茶水,两个宿迁老乡叙话,沈其人瞎捧天保一通,而后问道:

  “小老乡,我的队伍怎么样?”

  “不怎么样。”天保坦率地说。

  “记得上半年在江南,我跟老弟说过合作的事,当时翁胖子在座,我不便多说,现在可以说了。”

  “师座是怎么想的,尽可以明言。”

  “你老弟才干是没说的,你掩护过我,还没谢你哩。”

  “见外了,师座,咱们是宿迁同乡嘛。”

  沈其人拍着天保肩膀,做得很热情:“咱们宿迁古代出个楚王,又是他妈的二杆子,现在出个朱瑞,又干了共产党。目下在淮南,宿迁同乡里头,能称得上人物的,唯使君与不才耳。”

  天保摇手:“言重,言重,阁下是中将师长,我只是个中校,算不上什么人物。”

  沈其人哈哈大笑:“万丈高楼从地起,如不见弃,咱俩一同来经营33师吧。33师名义上属89军,事实上是独立的,凭你老弟这份才干,将来,……”

  天保也笑笑:“我本人在哪儿干都一样,不过你们江苏系门户之见太深,我去了恐怕也无所作为。再则我最怕内战,你们同桂系打,现在哄胖老罗为你们挡风,用不多久你们就会打老罗的,我同老罗关系不错,马上反目相向,也抹不下脸来。”

  “大局的事,非你我所能左右,老弟就随和点吧。”

  “师座,这内战可干不得,我的队伍来历你知道,所以我的士兵最厌恨内战。在江南,陶勇动员我加入共产党,我是怕漩进党派之争,谢绝了他的好意。我回江北前去向冷欣辞行,他硬要留我做他189旅副旅长,主要斗争目标就是陈、粟,我照例谢绝,也没告诉任何人。”

  沈其人似乎光了火,“冷欣这小子!他根本不懂什么是人才,怎能只给你一个副旅长位置?我看,这个,这个,啊?这样吧,你跟苏小姐两个大队一律升格为团,依次为195团、196团,你为本师副师长兼98旅旅长。职务先定下来,少将衔由韩主席保举,反正委座也知道你。怎么样,小老乡,姓沈的够意思吧?”

  天保好像为之所动了,默然良久,才压低声音说:“师座,你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了,得给我一个准备时间,我的队伍并无加入韩方的精神基础。还有个麻烦事,我同陶勇个人私交较深,昨天刚从他那儿请来四位游击战教官,马上送走他们,等于给共方报了警。你同老罗打不打,我不管,只希望别拖我下水,我几时送走陶勇教官合适,也请你给个大致时限。”

  沈其人城府很深,却中了天保的计,略一思索便回复道:“最好旧历年关把他们送走,你的队伍可要防他一点。过了旧历年,可以给你另划防地,再调两个地方团补充你。我也不会打老罗,给你换个地方,是为了避免是非。”

  又谈了些未来“设想”,两人互道珍重,互告守密,各带各的队伍,各走各的路。

  天保来到罗炳辉这里,看到有佩八路军臂章的官兵百余人,看样是一个连,装备是中等水平,一问,是687团来接老罗的,他们团在北面15里镇上住下了,也是刚到,这样,关大队就不用护送老罗了。天保向老罗、老郭汇报了刚才与沈其人谈话经过,说完了恨骂道:

  “王八蛋青皮佬!他拿我当小孩耍,我也耍他,耍来耍去耍出个旧历年关如何如何。”

  “我们也以旧历年关为限,抓紧准备,不要声张。”罗炳辉语音很沉重,“我去687团,老郭带关大队去小苏那里,八路军也有一个团到了那边,了解一下,他们能不能改变走州过府习惯,一个星期后到半塔碰头。我现在就走,老郭同小关把郑大队的事料理一下就动身。现在本支队第10团刚进入苏家圩以南,支队参谋长赵启民在那边负责北线工作,你们先和他取得联系。郑大队需要加强政治领导,小汪调作郑大队政委,关大队不配政委了,我走了,你们商量一下,行动要快。”

  天保这才注意到张道之不在现场,因问道:“我的张二哥哪里去了?”

  “你这个张二哥,是大哥二哥麻子哥,稀里马虎过黄河。天底下有这样毛手毛脚的人,嗬嗬嗬!”罗炳辉说着自己笑开了,“我已经任命他为五支队敌工科副科长,生活待遇高于支队领导,要他抓紧培训日语骨干,他累坏了,请了担架抬到半塔去,梳理打扮,让这位知识分子同志哥有点气派。这个马哈鬼,知识分子,嗬嗬嗬!”

  天保道:“他这个政委是假的,成绩也不小。”

  罗炳辉已经上了马:“现在是真的罗!我同老郭联名写了介绍材料,今天他和郑斌就履行个别进线手续。”

  老罗带上他那少量随从,由八路军一个连护送走了,天保与郭渭川领汪波来与郑斌认识一下,就商量工作。郑斌伤在左肩,不算太重,也不轻,他坐在担架上说:

  “小程已经向部队宣布,张政委调动工作,等新政委来。我代表全体官兵,欢迎汪波同志来做政委,现在就请汪政委给同志们讲讲话吧。刚才罗副指挥给大家讲话,赞扬我们是小长征,我们很受鼓舞,也很惭愧,我们没打什么仗,不是长征,是长躲。”

  汪波道:“能把队伍完整保存下来,就是了不起的胜利!大家拖累成这样,我还讲什么话?天保啊,我俩搭伙四个月,有某事缺点,请多原谅。我现在成了你兄弟部队政委,干部都是青年学生,机枪没有一杆,又穷得叮当响,人力物力方面,只有向你求援了。”

  天保说:“人和枪随你要,钱我要同大家商量。”

  汪波对关大队熟悉,这时也不用客气,从队列里叫出来100人,带出来15挺轻机枪,然后两个大队分开整编。汪波同郑斌简短商量一下,就宣布命令。几分钟后,郑大队就有了参谋处、政工室、军需室、军医所,各连有了正式指导员。连长全不动,各配一名副连长。班排长全从关大队来,原有班长改为副职,排长或作副职,或改作别的工作,每连配三挺轻机枪,阵容焕然一新。

  关大队事情简单些,把调出的干部补齐就是。忙一阵,天保带军需员和几匹驮钱的骡子来,说:“我们骨干全是李支队老弟兄,在李支队时期,郑三哥是战功卓著的老三营长,现在又是革命部队指挥员,一切都好说。我们的钱是滨淮大队分开时带来的,汪政委清楚,除去给各连的伙食基金,大队机动费还有八千大洋,两万元中央币,经全体公议,把机动金分成七成给郑大队,以济燃眉之急,整训一段时间,再找敌人要钱去。你们既然用民军名义活动,我建议你们去西15里古城镇休息。等办了棉衣,开到严支队原防区扎窝,最后由郭叔定。”

  郭渭川当即表示同意,两个军需员在交接现金,郑部“叫化子兵”都激动得流了泪,天保又拿出一包银元来:

  “这是我个人私产,就这50块洋钿。给郑三哥20块,买点东西,补补身子。给汪政委15元,你在这我工作卓有成效,红军时多次负伤,也要适当增加营养。”

  郑、汪二人都推辞不收,天保说明道:“我这也是马虎银,是陶勇送给关二甩子零花的,他是陶大甩子的。”

  大家都哈哈一笑,郑大队整好队向古城镇开去。

  “铁流两万五千里……预备,起!”那姓程的女政工队长,领唱《八路军军歌》,全大队虽然疲乏已极,还是精神振作,高歌前进。

  “这群知识青年将来都有出息哩。”老郭挺高兴。

  天保坐在一尊石人头上休息,等老郭电台收好摊子就可以走了。阿四和桂子都向天保表示祝贺,阿四说革命干部结婚形式简单,他出钱买二斤肉,一壶酒,小热闹一下。天保听着听着又走了神……结婚,做新郎,小热闹……突然一阵战马欢鸣,把他的思想唤回现实来,他眨眨眼,来的是滨淮大队一个骑兵排,领头的却是苏祝山。天保以为是来接他的,谁知苏祝山哭丧着脸,跳下马就发牢骚,骂娘,骂的就是八路军:

  “他妈的!八路军欺负新四军,685团丙不讲理,用彭德怀名义把我们滨淮大队裹走了,真气人!”

  “什么!”天保如同一盆冷水浇头,“八路军新四军都受中共中央领导,彭德怀也无权指挥叶挺呀!”

  “别急嘛!”郭渭川坐在路边石头上,“什么685团还加个丙,又抓兄弟部队,怎么回事么?”

  祝山已经是个不错的土生土长的干部,因为心境不佳,事又让他说得很罗唆。

  闵子玉队伍重新整编,遣散了一些人,尚未有7500人,但他已无心理事,怕广西军来收拾他。他的情绪被日军侦悉,从宿县、固镇拼凑日军800人,伪军约3000人,进犯闵控区,企图迫闵降日。日军南北两大派遣军分界线是淮河,内部也有矛盾,此举蚌埠以南日军不知,也不会主动配合他们。那天祝娟赶回三十六套,按天保讲的办法做,全大队连夜强行军160华里,拂晓时突然袭占了固镇以南新马桥车站,歼日、伪军百余人,大造声势,作大破袭战姿态。结果攻闵之敌全部回窜,滨淮大队分散游击,把各路敌人一一逐回原防,情况解除。

  昨天上午滨淮大队刚返回,八路军“685团丙”也来了,原来就是来捣乱过一次的鲁大队。鲁大队在鲁西南乱“肃托”搞伤了元气,仅剩千余人,士气也不行了。可是那位江西老鲁团长老病不改,态度十分蛮横,一来就拿上“彭德怀电报命令”,宣布滨淮大队立刻编入他的队伍。照他说,八路军343旅才是正宗部队,所谓正宗就是“新嫡系”,既有新嫡系,就有“新杂牌”。此人是个甩子,他下面一些干部也说了些有碍团结的话,滨淮大队被惹恼了,发生了集体骂群架,差点打起来。

  团政委赶来了,是原先的团政治主任提起来的,同祝娟认识,他把团长哄走,请滨淮大队排以上干部来,讲了真实情况。他们肃托肃垮了自己,一般干部连什么是托派也没弄明白,原政委叛变当了伪军头子,因果至今未查明。上级派他们到这边来,是扩大部队,恢复元气,因为上次鲁老表闯了不少乱子,名声不好,所以拉大旗,改称“685团丙”。大概老鲁还惦记着滨淮大队武器好,战力强,想合并互补,就直奔滨淮大队而来。讲到肃托惨痛教训,政委已是声泪俱下,他要求滨淮大队同志体谅他们处境,用天保和祝娟的名气帮助他们收编小游击队,鲁团长出面,只会再惹祸。说定了,20天为限,活动范围在徐州东南,20天一过,滨淮大队返回。就这样,滨淮大队又被拉走了,家里只剩步、骑各一个排加苏祝山中队。这件事影响很不好,闵专员有携军远逃征兆,关八希望关大队速去稳住闵专员,如果专员公跑了,对湖淮区斗争形势极为不利。

  祝山讲完了,天保也气坏了:“他妈的!坏人混入党内,搞肃反害好人,这种个别现象可以理解。都是抗日军凭什么抓兄弟部队壮丁,这样的真甩子怎能当团长?在革命部队内部也分宗和派,是他妈的什么话?”

  “都是在抗日,什么抓壮丁?什么宗和派?你是指挥员,说话注意影响,冷静些。”

  “韩、桂都是强敌,现在华中马上就要……”

  “要部队进村做饭吃”。郭渭川脸上也冷若冰霜,“这是大发展中的必然现象,说明各部队都在积极发展、壮大力量,至于矛盾协调,少奇同志一来就解决了。”

  天保要大队参谋长区分临时宿营地,做饭吃,又拿出一块大洋交给大队部司务长,到村里办桌酒,招待郭叔和阿四夫妇。他站起来,那石人齐胸断了,路东这地方野外石头人挺多,露在地面上一般80厘米左右,刻制粗陋,说是镇野鬼的。天保心境不好,无意中内力外泄,弄断了石头人,只好又拿一块大洋叫通信员去赔偿。

  一行人快走到临近村头上,从南面跑来两名通信骑兵,是五支队司令部队派来的。他们送来了江北指挥部指挥员张云逸给罗炳辉的一份电报,内谓:“……刘少奇同志即将到达路西,统一领导陇海路以南、长江以北广大地区,本指挥部就是中原局军事部。目前,桂方活动反常,日寇蠢蠢欲动,路西形势不稳,四支队任务过重。据此,请速令关大队与滨淮大队合并为江北特务团,仍由天保任团长,担任中原局警卫,时间紧迫,要他们星夜赶回路西,越快越好……”

  “我的张老头,你的马后炮开的太晚了!”老郭把电报递给天保,“小局服从大局,分头行动吧,你带队伍连夜去路西,凭你们战斗力,警卫中原局足可胜任。我和阿四、祝山他们去找赵启民,然后去淮北早些把小苏队伍找回,再去做闵专员工作。”

  天保没作声,在点摩自己穴位,大概又不灵,脸色很难看,桂子哭起来了,还在劝天保:

  “表姐夫,个别人瞎闹误了你的事,莫恼呀!”

  天保哭笑不得地说:“是个别的,苏祝周,五河游击大队,黄达,鲁老表统是个别的,都个别到我身上了!”

  老郭道:“天保,你现在暂时没政委,部队的思想工作你做,你个人的思想工作谁做哩?”

  “我自己做自己工作,郭叔不用担心。”天保仰脸向上看,你这混蛋老天,干嘛老跟关大爷过不去?他又摸出那块小木牌,“黄杨木片呀!管你是玩笑也罢,信物也罢,弄得不好,我和小苏日后真可能要对牌偕老了……”。“旧历年关!”他忽又想到沈其人的话,现在距旧年历关只有百日了,百日之后的淮南真要变成内乱大战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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