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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鬼子都不留

第四章 诛奸

  时间不知不觉便进入了夏天,“桃园酒家”的生意也像这夏天的气温一样火热起来。

  张胜从几个常来喝酒的鬼子嘴里得知,日本人对清水湾发生游击队袭击日本兵的事很重视,正在对镇周围地区进行秘密监视和侦查,同时严令士兵不得单独外出到镇外地区活动。

  张胜听着日本兵煞有介事的说法,不由肚里暗笑,同时心里也有些着急:总不能老在店里杀日本人吧,这些日本兵来店里喝酒总是三五结伴而来,而且来时总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处,在店里动手容易走风。

  占魁就更上火,上次因店里离不开,他没去成清水湾,现在又听说目前不宜在店里动手,他已经有些急红眼了。

  当晚,占魁置酒,执意要留下堂倌吃上几杯酒。因堂倌年岁最大,三人推堂倌坐上首,堂倌推却不过,最后勉强坐定。

  坐在三个如铁塔般的大汉中间,同时还置身于身为老板的张胜的上首,堂倌开始还有一丝局促不安,三人频频举杯敬酒,几杯酒下来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我给各位说一个笑话,权当给大家佐酒。”堂倌呷了一口酒说道。

  “以前‘荣茂斋’生意好时,南来北往的客人一天到晚流水一样进出,来的客人中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所以当时光堂倌就雇了三个,有一天,来了几个‘怡红院’的婊子,吃完饭一抹嘴就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想赖账,气得大掌柜当着客人的面就给了伺候那几个婊子的小堂倌一个大嘴巴子,小堂倌当时委屈得就哭了,还边哭边说‘你说我冤不冤枉啊?她们赖账我使力!’……”

  话音未落,张胜一口酒直喷到地,占魁差点让酒呛得背过气去,继宗用手点着堂倌笑着说不出话来。

  酒意已浓,堂倌用他那阅人无数的双眼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三个人,看来看去却怎么也看不透这三个人是干什么的。是商人吧?张胜却从不过问盘点柜上的流水细目,言谈举止间根本不带半点商人那种重利轻义的劲儿;是绿林中人吧?却没有那股草莽气;是江湖中人吧?又不带半点江湖中那种油滑玲珑的做派;更不像军界中人那种机械的赳赳武夫之态。

  其实,从一开始来到“桃园酒家”,他就有这种感觉,直觉告诉他:这三个人绝对是好人。

  “来,姜老哥喝酒,咋停下不喝了?琢磨啥呢?”张胜对堂倌的神态有所察觉。

  “没……没琢磨啥,我的酒有点多了,脑袋瓜子有些沉。”堂倌掩饰道。

  “老哥,你的情况金龙哥给我说过,看你近日神情有点恍恍惚惚的样子,心里一定憋着啥事,给我们哥仨聊聊,看我们弟兄几个能不能帮上你点忙。”

  堂倌姜庭秀今年整五十岁,有一个姐姐叫姜庭芳。当年,王金龙作为二十九军排长,在跟日军作战时受重伤,眼看不行了,部队又要开拔,就被安置在离这儿四十多里的太平庄姜庭芳家。多亏了这个四十岁就开始守寡的老太太,到处求医问药,才把王金龙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说起来老太太是王金龙不折不扣的救命恩人。

  王金龙伤好后打听到部队已开拔到千里之外,无奈之下参加了当地保安团,日本人来后,保安团又被改编为皇协军,一直到现在。王金龙一直和老太太一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以期能有一天报老人家的大恩,这也是王金龙到现在还穿着皇协军的黄皮、背着汉奸骂名一直不走的原因。

  半个月前,老太太的独子陪着新媳妇回娘家,半路上碰见驻太平庄的皇协军中队长李耀祖带人出来催粮,见新媳妇年轻貌美,李耀祖顿时淫性大发,欲加调戏。新媳妇性格刚烈贞节,宁死不肯受辱,最后跳崖自尽保全了自己的名节。

  老太太的儿子急怒之下竟变得疯疯傻傻,老太太因心疼儿媳、儿子,也急火攻心病倒在床上。王金龙得知此事后大怒,几次要去杀李耀祖,都因其从人太多没法下手,悻悻而归。最后王金龙和姜庭秀商议,先给老太太和儿子抓药治病,杀李耀祖的事慢慢从长计议。

  “啪——”听完姜庭秀的一番话,三人的手一起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碗碟一跳。

  “好个汉奸,我非宰了他不可。”联想到石榴的惨死,继宗的双眼血红。张胜、占魁也有同样的遭遇,因此二人也是气得钢牙紧咬,双拳搓破。

  一阵情绪激动过后,张胜说道:“哥儿几个,咱们先静下心来,思量个周全的办法来,这仇咱们一定要报。”

  此时的姜庭秀已是热泪盈眶,看着这几个血气方刚的汉子要帮自己报仇,胸中的热血也是一股一股往上涌,不由得挺直了弯了大半辈子的腰。

  李耀祖家在李店也算大户人家,其父李老实年轻时因家贫讨不上老婆,一气之下跑到口外帮人贩粮食,几年下来积蓄了点钱,后来干脆自己在家就地收粮、坐地批发。几年下来,置了房子、买了地,慢慢地竟成了李店的首富。于是便张罗着娶妻生子,谁知天不作美,李老实那薄命的媳妇在生二儿子李耀祖时因难产而死。

  中年丧妻,两个儿子一个尚幼、一个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李老实五内俱焚、欲哭无泪。为了孩子,李老实还是强打精神,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子相依为命。为了不让孩子受委屈,李老实没再续弦,但外面的生意还需自己亲自打理,便在家里雇了个老妈子照料两个儿子。

  没有人管教,加上家里又有些钱,这俩孩子便像野地里的树一样肆意疯长起来。尤其是小儿子李耀祖,天生六指,懂事后总感觉别人在笑话自己,老将生有六指的右手藏于衣袖中,他从小性格阴沉内向,不愿与人多交往。

  等到大儿子十七八岁的时候,弟兄俩已是吃、喝、嫖、赌无师自通,老大还学会了抽大烟,眼瞅着李老实辛苦一生挣的家当在一缕缕的白烟当中一点点消耗殆尽,没几年,爷仨便上无片瓦存身、下无立锥之地。

  最后李耀祖实在没有活路了,索性一跺脚上山入伙落草为寇了。天生的阴冷狠毒,外加奸诈狡猾,使得李耀祖几年工夫便从一个小喽罗当上了二当家,接着又投靠皇协军当了汉奸。此时,李耀祖的老子和大哥早已化为泥土。

  他回到李店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年他大哥典当掉的家产连本带利夺了回来。一时间,李家的大宅如阎罗殿,天天有人站着进去横着出来,小小李店乌烟瘴气、鬼哭狼嚎。

  太平庄距李店不到二里地,李耀祖几乎天天回李店住,因为家里有个窑姐出身的三姨太。这女人长得丰满白皙、妖艳风骚,施展开窑子里婊子那套笼络客人的解数,撩拨得李耀祖一天到晚心辕意马、猴急火燎,离开她一会儿就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

  今天,太阳刚偏西,李耀祖就顾不上做任何事情,带上六个贴身的随从,摇摇晃晃地往家赶,他知道自己仇人不少,多带些人心里踏实。

  道两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齐膝高的麦田,麦子随风缓缓起伏着,空气里有种淡淡的草香味,偶尔会有一两只燕子箭一般闪过,寂静的旷野中不时传来一两声云雀婉转的鸣叫声。

  李耀祖骑在马上眯缝着眼,心里美滋滋的,脑子里不时闪现出三姨太那一头如波浪般的黑发、猩红的双唇和穿着长统玻璃丝袜的大腿。

  “前边什么人?”随从大声的喝问将李耀祖从冥想中惊醒过来。

  前边不远处站着四条大汉,清一色头戴亚麻色礼帽,身穿夏布长袍,脚下白袜黑鞋,腰间鼓鼓囊囊,一看便知别着家伙,其中一人还戴着墨镜。

  四人傲慢地站在那里,对逐渐走近的这一小队皇协军视若无物,径自在那里抽烟。

  “你们是什么人?”李耀祖的手下咋咋呼呼拉起了枪栓。

  “八嘎!”戴墨镜的一声怒喝,此时大家方才看清楚这人上唇的仁丹胡。

  日本人!李耀祖心里一惊,赶紧滚鞍下马,一溜烟地跑到戴墨镜的眼前举手敬礼:“报告太君,卑职是驻太平庄皇协军中队长李耀祖,正要去李店执行公务,冲撞了太君,请太君责罚。”

  “执行公务?”旁边一条大汉“扑哧”一笑,“李队长怕是要回家和三姨太办公务吧?”

  李耀祖抬头一看,认出是柳林镇皇协军的王金龙。

  王金龙笑着拍了拍鼻子上已泌出细汗的李耀祖给他介绍说:“这位是联队谍报课长池田少佐,也是在此公务。”

  “老弟啊,吓死我了!”李耀祖巴结地握着王金龙的手:“你给美言几句,说我确实无心冲撞太君。”

  池田面沉似水,毫无表情。

  李耀祖咧着嘴,几乎要跪下去了。他一抬眼,看见刚才大声喝问的那个兵还站在那里伸长脖子傻乎乎地瞧热闹,赶忙一招手把他叫了过来,劈脸就是一耳光:“眼瞎了吗?冲撞了太君,还不赶紧向太君赔罪?”

  那个当兵的捂着火辣辣的脸连连向池田鞠躬:“小的眼瞎了,请大太君恕罪。”

  池田仄仄一笑,从腰间掏出手枪对着那个当兵的,打开了保险。当兵的登时吓得面无人色,两股战战,腿一软跪了下去。

  李耀祖脸色蜡黄,他知道,这些日本人杀人不眨眼,杀不杀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一个日本佐官杀个皇协军小兵跟捻死个蚂蚁似的,他就曾亲眼见过一个皇协军军官喝多了酒,不知轻重地拍了一个日军大尉的肩膀后被一刀劈成两半的场面。

  这个少佐杀完小兵,下一个大概就到自己了吧。

  他张皇地抬脸看着王金龙,希望他能求个情,王金龙一点头,附在池田耳边耳语了几句,池田略一沉吟,又是仄仄一笑,收起枪来。

  李耀祖擦了把汗,他知道一场灾难过去了。于是作揖打躬,嘴里连连说着自己也听不明白的感谢话。池田连看也不看他,更不搭理。

  李耀祖僵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场面极为尴尬,今天这个面子算是栽到家了。

  王金龙走过来:“老兄啊!太君到了你家门口,眼看着又要到饭点儿了,你还不请太君到你家坐坐?”说着话连连给他使眼色。

  李耀祖忙不迭地应着,一拍脑袋,心里骂着自己:“我真是大傻瓜,这么好的台阶我居然看不见。”

  “老弟面子大,还请老弟替我代请池田太君。”说完,巴儿狗似的摇着尾巴跟在王金龙身后来到池田面前。

  听完王金龙的话,池田哈哈大笑,竟亲热地拍了一下李耀祖的肩膀。

  就这一下,李耀祖的骨头都酥了,赶紧过来扶着池田上马,亲自牵着马缰,顺便给了那个还瘫在地上的小兵一脚。

  李耀祖牵着马趾高气扬地走着,心里盘算着:我这是因祸得福啊,这个池田是酒井联队长身边的谍报课长,那就是亲信啊!我只要把这个池田巴结好了,还怕没有升官发财的机会?将来没准会大队长、团长地一路升上去,说不定还能混个师长旅长干干。此时他甚至想到了把三姨太送给池田少佐玩玩,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能升官发财,女人有的是。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已经到了家门口。早有一个当兵的飞跑回家报了信,李家大门上张灯结彩、鞭炮齐鸣,李耀祖脸上更是溢满了得意之色:你们谁有这面子把少佐太君请到家里做客?什么大队长、团长,恐怕连个日军尉官也不会给他们这么大的面子。

  三姨太也粉墨登场了。

  这女人身穿一袭侧叉开得极高的藕荷色旗袍,肉色长统丝袜,乳白色高跟皮鞋,一头波浪般的卷发,弯眉杏眼,手里拿着一把小团扇,一身的脂粉味离老远就熏得人捂鼻子。还没走到跟前三姨太就嗲声嗲气地叫开了:“哎哟——,池田太君来了,快请屋里坐。”

  由于走的步子大,她那雪白的大腿、粉色的内裤时隐时现。她扑过来用手搀扶住戴着墨镜的池田,整个身子几乎埋在池田怀里,这套做派一如妓女在窑子里迎接常来常往的老嫖客,波浪似的卷发蹭得池田脸上痒痒的。

  在众人前呼后拥下,池田兴奋得脸上放光。

  李家庄园原本就宽敞,李耀祖回来后又强抢豪夺,将庄园扩大了足有一倍以上。园子里假山鱼池、苔滑石凉;古木参天、树影摇曳;修竹青萝、袅袅婷婷,好一个清凉世界。

  旋即,酒菜齐备,李耀祖请池田坐上首,其余人依次落座,三姨太自然紧挨池田,六个随来的兵分立在身后。

  自打一进门,三姨太的身子就没离开过池田,这一幕让李耀祖心里如打翻了醋坛子,一阵阵往外冒酸水儿。真他妈婊子无情,该不是又想攀日本人这个高枝儿了吧?你等着,看日本嫖客走了之后老子咋收拾你!李耀祖心里恶毒地骂着。

  酒过三巡,池田开口了:“李队长的大大的好,三姨太大大的漂亮。”说到这里一顿,看了一眼三姨太。三姨太酥胸半露,朝池田送了个媚眼。池田接着道:“你们的,一人一瓶酒的喝。”他一指六个皇协军士兵。

  六个兵接过酒,太君赏酒是给自己天大的面子,但要将这一瓶酒一气喝下去,恐怕不死也得睡上三天。正迟疑间,李耀祖一瞪眼,六个人心一横,憋着气息一口气将酒灌下去。

  池田一竖大拇指:“大大的好。”

  话音刚落,其中一人已经瘫倒在地,其他五人业已开始摇晃。池田一摆手,五人使出浑身力气才将倒地士兵拖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宾主六人。

  酒过三巡,王金龙起身一抱拳道声“方便”,离座出去了。

  王金龙来到后院茅房,六个当兵的正趴在茅房里外,污物吐了一地,一个个滚得全身污秽不堪,已经用脚踢都踢不起来了。王金龙回来落座,对池田一笑:“六个丘八全躺那儿了。”

  “躺了好,躺了我们好办事。”池田一笑,摘掉墨镜,撕下小胡子,原来是张胜假扮的,其余二人当然是继宗和占魁了。

  李耀祖一惊,满脸惊疑地看着王金龙:“兄弟,这咋、咋回事?”声音已经有些哆嗦。

  “咋回事?要你命。”王金龙手中的盒子炮机头大张着,枪口顶在他的太阳穴上。

  三姨太刚要张嘴,被继宗一把掐住脖子说不出话来,占魁用中指在其耳后穴位上一弹,三姨太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耀祖脑袋嗡嗡作响,浑身已叫汗水湿透,硬撑着问:“我和各位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

  “你问我,姜老太太家儿媳的事,你恐怕没忘吧?”

  “几位爷,这是个误会,是她自己跳崖摔死的,跟……跟我没关系。”

  “跟这汉奸废什么话呀。”一直在边上没言语的继宗说着把刀伸进李耀祖的嘴里胡乱一搅,他恨透了鬼子汉奸,出手极其凶狠。

  李耀祖惨叫一声,但已不像人声,嘴里的零件已被刀绞得一塌糊涂,浑身筛糠般抖动着。

  紧接着,继宗的眼睛又瞄上了李耀祖多长了根指头的右手,他铁钳似的大手抓住李耀祖的右手压在桌子上,嘴里说声:“你他妈也不嫌累赘。”手起刀落,李耀祖的六个手指齐齐地被切下。李耀祖顿时疼得缩成一团。

  “兄弟,让我来。”咬牙切齿的王金龙从继宗手里要过刀,用刀压在李耀祖脖子上一抹,迅速闪身离开。

  血如箭射,李耀祖的脑袋在地上如夜壶一样滚了几下就不动了。

  恰逢此时,三姨太醒转过来,正看到旁边一个没有脑袋的脖腔咕嘟咕嘟往外冒血沫子,吓得肝胆俱裂,身子一挺,死了。

  紧接着,几人又从外边拖进那六个醉得如死猪般的随从。

  占魁嘴里骂着:“都他妈不是好玩意儿。”要过刀嘁哩喀喳一阵乱捅,全结果了。张胜此时已经搜出了李耀祖家的金银细软,好大的三包,可见这个汉奸平日里鱼肉乡里百姓的狠劲。

  临出门时,继宗灵机一动,他撕下一块幔帐,蘸了点血在墙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难言处,良窗淡月,疏影尚风流。”

  他原想写上“杀人者打虎武松也”之类的提气话,临要写却变成了李清照的词,这是他在莲儿家曾看到的,这么多年了不知为啥还记得这么清楚?写毕将幔布一扔,四人趁着夜色大摇大摆地出了李店。

  在日本人眼里,李耀祖还不如一只东洋军犬,他的死在日本人那里没引起任何波澜。日本人派人匆匆对现场进行了勘查,备了个案底就草草定了个仇杀结案,没人会为这事煞费苦心、大费周章的。倒是李店、太平庄一带老百姓暗暗庆贺了好一阵子。

  此后王金龙、张胜、继宗、占魁四人时不时相约进山打猎,实际上借打猎练枪,同时还可以打些野味一饱口福。其他三人很快就练成了神枪手,只有继宗对练枪兴趣不大,他觉得还是用刀得心应手,而且用刀砍鬼子汉奸时的那种快感是用枪体会不到的。但他的悟性很好,经过不几次练习之后,他用枪就和用刀一样得心应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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